他这个冒牌货撒起慌来脸不红心不跳,整张脸上写满了抱歉,装得像模像样,姑娘竟真被他蒙混了过去。
付云赶在猫咪出现之前将姑娘安抚妥当,有礼貌地送走。正当他扶着路灯柱子喘口气,准备回去时,肩膀突然被轻轻拍了一下。
他整个人顿时愣在原地,不敢回头。
周遭人来人往,路灯下付沉自身后将他拥住。
“哥,回来了。”
他的声音温柔,除却重逢的喜悦和怜惜,无关其他。付云任由自己被这潭温柔逮个正着,挣扎不得,便不动了。
“什么时候发现的”
付沉将脸埋进他颈项间,嗅到白色发丝上熟悉的气息,心里有个声音高兴得近乎尖叫起来,“从你不需要我逼着你吃蔬菜开始。”
他将付云拉过来,面对面拥着。路灯下,付云变异后灿金色的眸子里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熙攘繁华的十字路口行人匆匆,付沉驻足一盏昏黄路灯下,不顾周围人打量的目光,一个等待许久的吻深深印上,逐渐变得缠绵热烈,重逢的喜悦泛滥成汪洋。
指腹摩挲着面颊,付沉将他松开一些,只容换口气,便又埋首下去。
路口吵闹,付云却恍若置身虚无之境,耳畔除却猫咪熟悉的气息轻喘,再无任何声音。
他的脚一时站不住,付沉稳稳托住他,顺势将人整个揽进怀里。
“哥把我所有的表调慢一个小时,身后长条尾巴就敢来冒充我。吃了顿大餐不说,还拐了我的相亲对象。”
付沉在他耳边轻轻磨蹭,“太过分了。”
付云欲辩解,但要解释的事情太多,干脆放弃妥协,“先回去。”
猫咪笑嘻嘻,“在这里自首也是可以的。”
付云:“……”
他的双腿使不上劲,几乎站立不住,猫咪当机立断,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浩浩荡荡穿过十字路口,一路回到车上。
付沉将他放下的瞬间,他几乎又要跪倒下去,于是干脆直接将他抱上前座。腿上并没有外伤,付沉担忧地捏捏他的腿,“哥,你的脚,是怎么回事?”
付云咬咬牙:“没事,站久了,缓一缓就好。”
双腿一时不适应支撑全身的重量,付云感觉到自双腿传来一阵阵麻涩,几近毫无知觉。付沉突然伸出手来,替他搓揉小腿。
“难受吧,是不是难受还不肯说?”付沉感觉心中一阵阵的酸涩,“我宁愿你娇气一点。”
大男人娇什么气,付云在心中嘀咕,却没反驳回去。
付云的腿稍稍能活动后,猫咪才站起身,钻进驾驶室。也不发动车子,两个人在安静的车里互相静默无言。
外边的街道熙熙攘攘,可热闹都是其他人的,付云现下满心只想着旁边那人。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他们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走过来,许多话都还没有来得及说清楚。
他当然知道猫咪想说什么。猫咪希望他能少一些感情上的孤僻,但对一个十分独立的人来说,感情上的相互依赖反而加重了他的不安全感。
担心自己不够好,担心会互相吵架、生气,担心时间会消磨掉激情,故事的最后他仍旧是一个人。
因此总是下意识将往事藏起来,遇到任何事情想到的也只是及时止损,而非风雨同舟。
担心陷得太深,因为陷得越深便越脆弱,越毫无保留,也越致命。
付沉突然叫住他:“哥。”
他望过去。猫咪从衣服里取出一直小心翼翼挂在脖子上的素银环,轻轻捏着端详了片刻,偏过头来,冲他一笑,“这是我的生日礼物,对么?”
付云沉默片刻,“是。”
付沉轻笑。
他将绳子取下来,把那枚银环戴上,对着前窗仔细打量了一番,眯起浅灰色的眼睛,“好看。”
“应该你来给我戴的。”
过了一会,付云才僵硬问道,“你知道戒指代表什么吗?”
他所有的勇气都用在了那一天,那个被紧紧攥在手中,甚至被汗水打湿的小盒子上。一语未竟,他再没胆量再提一次。
“知道。”付沉手靠在车窗上,撑着下巴,一边看向他,“这玩意儿比什么都管用。至少能让你在做一些决定前,先想想我。”
手缓慢轻抬上去,指尖穿过柔软的白色长发,指背轻轻在脸上抚了一下,“哥,有只猫咪一直在等你。”
等你康复痊愈,等你敞开心扉。
付云的目光落在人行横道上,那里人来人往,谁也不认识谁。良久,他从脖子上扯出另一枚戒指,将它取下。
“这只才是你的,你最喜欢的佩奇。”
他将猫咪手上那一枚摘下,把刚刚取下的这枚替他轻轻戴上。修长的手仍然是一副爪子的模样,做起细致的活儿有些吃力。付云认真专注地将那枚戒指卡到正确位置。
付沉拉过他的爪子,替他戴上。
他忽然想到那时的黄昏下,付云的话说了一半,紧张又羞赧。于是拉住付云的手,唇畔含笑问,“后半句话呢?你当时想要说什么?”
交叠的手十指相扣,银圈反射出都市霓虹瑰丽的色彩,付云看着那抹艳色,轻笑道,“没了,不重要了。”
他还在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自己,猫咪却已牵着他的手,温柔翻过篇去。
“回家吧。”
家里仍旧维持着老样子,付沉打理得十分细心,电视机旁多了一个鱼缸,三条狮子头在里面惬意地游动。
付云好奇:“猫咪,这是家里新的小宠物,还是你屯的零食?”
“东子送的,据说一只是他,一只是他前女友。”
“那还有一只呢?”
“不知道,可能是东子的现女友?”
“……”
多么可怕的金鱼缸,好大一片修罗场。
洗完澡后需要吹毛,付云因为抑制剂的缘故,很容易感到疲惫。吹毛的重任就交到了猫咪手上。
手掌触及之处发丝皆是雪白,在指缝间稍作停留便倾泻而下。付沉问他,“哥,要是你的头发变不回去,我们就是情侣头了。”
家里又多了一只会掉长毛的猫,付云笑笑。
分明只是在梳毛,不知为何,纠缠打闹着便打到了床上。气息急促间,付沉轻声问,“可以么?”
箭在弦上,这个时候还问可不可以,付云几乎想扇他一巴掌。
猫咪说出的话跟他动作一样流氓,付云在迷宫里被撞得头昏脑涨,爱意如藤蔓般缠绕上来,似爱抚又如绞杀,危险而又致命诱惑。
夜色渐凉时,房间里的温度才稍稍降下去。怀中的人仍在细细发抖,付沉厚着脸皮贴上去,抵住他的前额,细细亲吻。
“喵”
一声试探的问候,付云睁开眼,金灿灿的眸子里流转着无可奈何的笑意。
“没事,你其实可以再大胆一些。”
那双如沙漠的眼睛带有致命般诱惑力,付沉情不自禁,生着薄茧的指腹在他眼睑下方轻轻摩挲。
“哥,你的眼睛里有月亮。”
付云看到猫咪那双清澈的眸子里,自己的眼睛清清楚楚映在那抹霜色上。
你的眼睛里都是我。
快乐自心间股股翻涌而出,卷携着无处躲避的爱意泛滥成灾。付云哼笑出声,将脸埋进他的颈项间,似撒娇又似安抚。
手掌拂过汗津的腰腹,付云忽然触到一方凹凸不平的肌肤。
只凭感觉便可想象这块伤疤究竟有多狰狞可怖,他惊疑地抬起头,却对上猫咪笑意吟吟的双眼。
“出任务时候受的伤,很久之前的事啦。”
他将付云的手捉住,握在掌心里细细摩挲。安抚的手法实在进步太多,付云方被好一通折腾,是以很快便昏昏沉沉睡过去。
半梦半醒间,他感到猫咪轻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欢迎回家。”
对啊,回来了。
太好了。
沈玥怎么也没想到付云一天之内就憋回了人样,更想不到为了弄走男朋友的相亲对象,一只四足动物被迫起来直立行走。
付沉只是想试探一下他的记忆是否恢复,没想到连人形都炸出来了,也算是可喜可贺。
沈玥敲敲他的腿,“还能变回猫吗”
付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付沉热心给他指导:“试一下,就像喝水一样简单,甚至都不需要思考。”
付云努力感受了一下,半晌才挤出一句:“变不了。”
“抑制剂起效果了,S51的强化是单方向性,他不会再反弹变回猫。”沈玥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
“现在的这个兽人状态只是过渡期,再过一段时间你就能完全恢复成人类。”
既然结论已经下定,那么只需耐心等待便好。
安置区许多老熟人对他的归来表示强烈欢迎,赵汉东大力拍着他的肩膀,“兄弟,能痊愈就好!”
徐偲亦笑道:“康复得真及时,正好能赶上我和小茜的婚礼。”
付云甚至见到了杜宾重新回来上班,略微诧异。
小狗子严肃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笑容,“医生说我爸有好转的迹象,很大希望能醒过来。姑奶奶过来帮忙照顾他,把我赶出来挣钱。”
杜宾的姑奶奶就是老杜的姑姑,一位颇受人尊敬的慈祥老人,付云过年时见过几次。
他恍惚的这段日子里,大家似乎也在慢慢好起来。
安置区有了很大变化,甲区被同其余三区单独隔离开,周围的工事一增再增,确保里面的危险分子无法逃脱。
“
悲喜神”造成的损失正在逐渐弥补回来,创口在缓慢愈合着。付云重新接管回“狰”的工作,山般的卷宗顿时铺天盖地朝他涌来。
付云:“我还是个病患,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看着满桌子积压的文件绝望,只想重新变回没脑子的野猫。
付沉又乐呵呵抱来一沓文件,嘭一声往上堆,借着众多材料的掩护,趁机偷来一个吻。
“先别看了,得去盯着审讯室那边,回来再看。”
付云哀嚎一声,被他拖走。
审讯室依旧一片昏暗,沈玥走进去,拉开凳子坐下,对面的灰狼开心摇起尾巴。
付沉凑过去给他八卦:“这个丑,听说是沈医生从前养的狗,特别听话。总之沈医生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付云诧异:“沈医生真是位奇人。”
见面的时间很短,只有十五分钟。丑恋恋不舍地目送沈玥离开。付云盯着画面上失落的灰狼,若有所思。
付沉奇怪:“哥,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麒’到现在还没有下达处决令,是不是对他动了点心思。”
猫咪在他脚边蹲坐着,付云伸出手,将雪豹耳朵后面的毛揉凌乱,“你记得当初把你拉到总局来时,‘麒’也一直在观察。”
猫咪很委屈:“可那时候我是被冤枉的,我和他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见他伸冤,付云有些好笑,伸手捏了捏他毛茸茸的脸颊,“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而已。不到罪无可赦的地步,总局不会下处决。”
“看‘麒’的意思吧,有时候我也弄不清楚他们在想什么。”
徐偲的婚礼定在十月中旬,正好能赶在局里新任务开始之前完婚。
“所以我们有了个出去玩的理由?”付沉将自己摊平在沙发上,让夏天最后的暑意快快离他远去。
“有三天假期,挺长了。”付云坐在沙发前回信息。他忽然想到什么,带着些戏谑的意味道,“徐偲的老家在海边,可以去游泳。”
“不去,我们为什么不能好好呆在陆地上?”付沉一听到游泳这两个字就反感起来。在马戏团时两次差点溺水的经历令他这辈子都不想下水。
“我可以教你啊。”付云笑笑,“更何况不去游泳,也有好些地方可以玩玩。该给你买几件新衣服了。”
付沉想起一件事,翻身坐起来,“你的身体……”
“还在恢复,沈玥说现下恢复得越来越慢,估计完全恢复之后也只能是这幅模样了。”付云耸耸肩。
他的尾巴已经基本收了回去,瞳孔也不会再随着光线明暗调整宽度。但茂盛的白发和灿金的虹膜仍未消失,看起来十分特立独行。
不消失就不消失吧,付云这个样子,看起来比从前张扬许多,猫咪觉得十分对自己的胃口。他发现自己下意识里会希望付云可以热烈一些,不必那么小心翼翼。
“这幅模样挺好看的,没什么不好。”猫咪在他发间嗅嗅,又舔了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