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霍辛慢慢道，“我不该答应他的父亲，将他留在王宫里。”

若是直接带回来，从小养大，小兰西就会亲近他，会喜欢他，会信赖他，会将独一无二的宝物送给他。

想到兰西如今抗拒的，恐惧的神情，霍辛心头不是滋味。他喷出一口热气，不再说话。

娜娜莉道：“如果巫师身上没有宝物……”

霍辛道：“古伊尔说，人类身上都有，但有些一旦使用过就无效了。”

娜娜莉担忧不已：“您的时间不多了，要不暂时将殿下和巫师都留在古堡里，以防万一。”

霍辛一想到兰西的眼神和下意识躲避的动作，就十分提不起劲，尖利的爪子张开，勾起床下一只金光灿灿的水壶，上面镶嵌着耀眼夺目的宝石，照亮了一小圈黑暗的空间。他将那水壶勾在爪子上摆弄，道：“不，让他走。”

娜娜莉只得点头，转身出去了。

兰西等精灵们都走了，才抬头看了眼楼上的客房。

巫师就在那间房里，而他明天就可以离开了。

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兰西觉得霍辛也不是不讲人情，心里稍微松快了一些。

只是……霍辛的目的是什么呢？感觉他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还没想清楚，就见客房门轻轻被拉开了。

巫师鬼鬼祟祟地走了出来，在走廊上四处查看，兰西下意识就躲在了石柱后。

他侧头看去，见巫师朝楼上走去，怀里还抱着什么东西，显得肚子鼓鼓囊囊的。

兰西皱眉，轻手轻脚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比心

15

夜里的古堡显得安静又阴森，小精灵们都离开了，兰西不知道它们平日住在哪儿，但夜里的古堡里仿佛只有他一个人，连呼吸都错觉带着回声。

他小心翼翼地跟在那个巫师身后，见对方挨个房门推开查看，每一次出来，肚子就显得更大了一些，到了这一刻，就算觉得匪夷所思，小王子也忍不住猜测：这是个……小偷？

他还是第一次见着，有胆子在龙的城堡里偷东西的家伙。

当然了，这位“巫师”可能并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兰西虽然不喜欢霍辛，甚至有些怕他，恨不能生出翅膀立刻离开这儿，但对方遭遇这么胆大妄为的小偷，兰西也不能坐视不管。

他躲在石柱后，趁着“巫师”进入最后一个房间，轻声道：“科利尔，你在吗？”

科利尔立刻从角落里现出身形，这还是殿下第一次呼唤它，它十分开心：“我在殿下，有什么吩咐？”

兰西看着它兴致勃勃的样子，无言地指了指走廊：“你也看见他了吧？娜娜莉呢？”

“娜娜莉在厨房。”科利尔动了动大大尖尖的耳朵，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要我叫它来吗？”

“哦……不了。”兰西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你们家进了小偷，你和娜娜莉就这么看着？”

“小偷？”科利尔惊讶地竖起了耳朵，原本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像两颗绿莹莹的灯泡。如果它身上有厚厚的毛发，估计此刻已经炸开了。

“哪儿呢？小偷？”科利尔绕着石柱转了一圈，显然没发现重点。

兰西指了指从最后一个房间出来，正吃力地捧着“大肚子”的“巫师”：“我们一直跟着他，你就没看出什么不对？”

“？”科利尔歪了下脑袋，“巫师先生？我以为他在散步。”

兰西眉头皱出一个川字，正想让科利尔警惕一些，但想想也没什么不对。

在巨龙的古堡里，或许这里的精灵从未想过有人敢来偷东西吧？也许它们从未见过小偷，自然不知道“小偷”会有什么行为。

看科利尔这惊吓的表情，或许“小偷”在它们眼里看来又是另一种“传说中”的生物。

兰西只得解释道：“看见他的肚子了吗？他藏了东西。”

科利尔惊讶之后顿时生气了：“他怎么能这样！”

它说着就冲了出去，兰西甚至没来得及拦一下，科利尔平时看着存在感极低，又很小心翼翼，但那是对着小王子，对于不识好歹的外人，它可没那么友好。

就算是热爱生命的精灵，也是有脾气的。

科利尔如同一颗小炮弹，眨眼间就出现在了“巫师”面前，当然这位也不是什么“巫师”，他不过是个老骗子。

他正喜笑颜开地摸着自己怀里藏的宝贝——这古堡的主人很有钱，所有的装饰品，哪怕是不起眼的小玩意也都金光灿灿，镶满了宝石，他简直是掉进了大金库里。

就算是皇宫，也不过如此了。

他看着走廊墙上挂着的金制蜡烛台，正贪婪地想摸一摸，肚子就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那一下力气极大，老骗子怀里的东西呼啦啦落了一地，他整个人也跟着飞了出去，撞在墙上，哀嚎着滑了下来。

他的手臂骨折了，躺在地上不能动，科利尔立着大耳朵尖叫：“我们好心招待你！你怎么能偷东西？你是个坏家伙！”

兰西：“……”

小精灵撞起人来不含糊，骂起人来却这么温柔呢。

兰西走上前，捡起掉了满地的金银宝贝，有不起眼的小首饰、镶金的小闹钟、顶端镶嵌了夜明珠的钢笔，还有一些上好珍珠所制的小玩意儿。

零零碎碎一大堆，随便捡一个卖出去也能让这老骗子活够半辈子了。

兰西拿起一个镂空镶金边缘用水晶点缀的发箍，在手心里掂着走到骗子身前，蹲下-身道：“我知道你，亚克.索罗斯。”

亚克头发花白，脸上也满是皱纹，穿着灰扑扑的长袍，瞪着眼睛看他：“您，您是……”

王国里没有谁不认识小王子，亚克惊讶极了，抖着手道：“是您！殿下！噢看看我都做了什么？！抱歉，实在抱歉，我不知道我是被您接来……”

亚克以为这里是小王子的某座行宫，顿时吓得脸色发白，也顾不得疼了，吃力地爬起来下跪道歉：“殿下，我仁慈的殿下，您仁慈之名在外，就再为我这个罪人破一次例吧。”

“恐怕不行。”兰西眯眼打量他，“这里不是我的地盘，你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我，我一觉睡醒就在这里了。”亚克不敢撒谎，额头贴着地板道，“没人告诉我这里是哪里，我叫了很多声也没人应，我就自己出来看看。”

发现这里没有守卫，没有侍从，也无人看管他，亚克的胆子大起来，准备偷点东西就离开。

他并不知道，除非霍辛放行，否则这辈子他也离不开古堡。

“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却敢偷东西，你胆子倒是很大。”兰西道，“这里的主人不是我，他脾气可不大好，你就等着倒霉吧。”

兰西侧了下头：“科利尔，将他关起来。”

“是！殿下！”

亚克一直没注意到科利尔，等对方从黑暗里走出来，他惊惧的眼瞳颤抖，浑身都哆嗦起来。

“这是，这是……”

科利尔恨恨道：“贪婪的人类，好好反省吧！”他又暗自嘀咕，“你不是主人要的人。”

它偷眼看了看小王子，对方已经回身去将散落一地的东西收起来，姿态从容不迫，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透出几分无奈。他明明不喜欢这里，明明讨厌主人，却还是帮主人抓住了坏家伙。

科利尔想：殿下才是主人要找的那个人。

亚克被科利尔抓起来，小精灵看着个头矮，力气却很大，几乎是将亚克举着往楼下走。

亚克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大叫道：“是精灵！精灵！天哪！传说居然是真的！”

娜娜莉听到动静也上楼来了，兰西蹙眉，拦住了科利尔：“等等。”

他又看亚克：“你说什么传说？”

娜娜莉本想上前阻止，但想了想，又躲进了黑暗里，小心地偷听。

亚克激动亢奋又恐惧地道：“我爷爷的爷爷，曾经是个很厉害的巫师！他留下了一本手札，里面记录着远古时代的传说。”

亚克舔了舔嘴皮，道：“据说精灵在的地方就有巨龙。它通体漆黑，连眼珠子也是黑的，鳞片比成人手掌还大，角比生长百年的古木还粗。”

科利尔呸道：“哪儿有那么夸张？”

兰西看了科利尔一眼。

亚克道：“这么说，这么说都是真的？”

兰西倒是意外另一件事：“你家真的出过巫师？”

“出过！但我没有那个能力，我们家早就衰败了……”亚克哭丧着脸道，“我，我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龙，是龙苏醒了吗？它要吃了我？”

兰西疑惑道：“苏醒？”

“传说巨龙沉睡了百年，从不干涉人间事，它，它醒来了吗？”亚克说着说着，压低了声音，蚊子音似地道，“它吃人吗？”

兰西关于霍辛的线索太少了，就算在霍辛的书房里待了这么些天，也只猜出了霍辛的身份。恐怕就算回了王宫，他也安心不下。毕竟王国里住着这么一头巨龙，随时可能带来危险。能多了解霍辛一些也是好的。

兰西看了眼时间，距离第二天还早，他给科利尔示意：“先将他关到我的卧室里去，我有话要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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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亚克.索罗斯是个骗子，他谎称自己是巫师，有不外传的秘法，骗了许多人的钱财——他为他们做了许多奇怪的药物，声称可以治疗绝症、断腿也能接回去、能让无法怀孕的女人生个大胖小子，还能让无法同房的男人重振雄风。

他好像什么都能治，但其实他什么也不会，还因此治死过病人。

他不是什么好人，性格卑劣狡猾，自私自利，但让兰西没想到得是，他的祖上居然真的出过巫师。

若是放在以前，兰西是不会相信什么巫师的，但眼下龙、精灵他都见过了，还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呢？

卧室里，窗外的冷风吹得亚克一个激灵——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他。

他不敢撒谎，兰西问什么就答什么，汗如雨下。

“是，我爷爷的爷爷，据说曾是个白巫师。噢，我也不知道白巫师是什么，可能只是一种称谓……”亚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他游历四方，留下了一本很厚的手札，据说最后死在了一只双头犬的利齿下。”

亚克虚弱地笑了笑：“殿下，我当初是不相信这件事的，哪儿有什么双头犬……可现在，我不得不信。”

他小声道：“殿下您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到底是哪里？”

兰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手指敲了敲桌子：“现在是我问你。”

亚克低头：“是，是小人冒犯了。”

兰西道：“说说那本手札，你记得的都要告诉我。”

亚克自小不爱读书，连自己祖宗的手札也没怎么看过，倒是表哥当年很喜欢看这些古籍，选了些故事讲给他听，所以他才知道其中一部分。

他竭尽全力地回忆道：“我爷爷的爷爷，就叫他老索罗斯吧，他是个很奇怪的人。他自小声称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为此家里人带他去过很多地方看病，但都没有用。后来他离开了家，自己出去闯荡，只带了一块黑面包和一袋酒囊，还有一双鞋子。”

亚克一直跪在地板上，双膝痛得麻木了，偷偷看了眼兰西，见他听得出神，便小心地盘腿坐下，见兰西没有阻止，这才放了心继续道：“他记录下了游历时的所见所闻，有比房子还高的巨人，也有能钻进兔子洞的矮人，其中最奇特的就是精灵和人鱼。”

老索罗斯靠卖货为生，他走得都是很偏僻的小地方，那些地方对外不通路，对外界知之甚少，生活也十分淳朴简单。他便背着行囊，先买上一些小玩意，也有生活用品，到一个小山村便撑开一把伞，在伞下坐着兜售货物，等卖光了，他又从老乡们手里买一些手工艺品、特产等等，再去下一个地方兜售。

到后来，他买卖的东西越来越奇怪——有据说在满月时点亮就会看见狼人的油灯；有必须挂在没有屋檐的窗下，在春季第一场雨来临时会听见海妖哭泣的风铃；有放在玫瑰花园里，当所有的玫瑰一齐开放时，会见到花仙子的金茶壶。

也有小的装饰品：什么独角兽尾巴上最软的毛，狮鹫背上的羽毛，龙的鳞片，狼人的利齿，巨人的指甲盖，美人鱼亲手做的贝壳项链等。

无人得知真假，但噱头是有了，老索罗斯因此成为了当时最出名的游商。

在他越来越有钱，售卖的东西也越发奇怪时，来找他交易的人也变得神秘起来。

等他走遍了山河，找到了心爱的人，便在一处半山腰的小房子里住了下来。他开了一家小小的杂货店，员工只有他和他的爱人。

山下的居民后来有流言，说去他店里的人都不是“人”。

渐渐的，他的名声也变得神秘莫测起来，再后来，便有人称他为巫师。

“当时他有很多别人没有的药材，”亚克道，“真的能治好绝症，还能召唤奇迹。于是巫师的名头就越发响亮，甚至盖过了他商人的头衔。”

“但好景不长，可能是他太过古怪的言行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有人开始反抗他，并对外宣扬他是个恶毒的巫师，他会招来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