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很严重吗?”谢翡有点担心。
“那要看了才知道。”
陆熙平住在南山市第一人民医院,开车也得一个多钟头,结果到了市区郁离却半点不急,还说要请谢翡吃冰。
“那家店的苹果沙冰勉强可以入口,你去买两份回来。”郁离直接把手机扔给他,“解锁密码和支付密码都是我的生日。”
“你生日不是假的吗?”
郁离很可疑地一顿,强自镇定地说:“5月21。”
谢翡抿着唇笑,故意说:“原来和我一天生日,我们可真有缘。”见郁离耳根微红,他适时打住,推开门跳下了车。
11月的天已经有点儿冷了,谢翡实在没有吃冰的兴趣,于是只买了一杯。
上车后郁离就有点儿不高兴,“你不想吃。”
谢翡莫名解读出“我的变形金刚那么酷炫你为什么不喜欢”的委屈,小声说:“要不你让我尝一口?”
郁离直接将沙冰给他:“你先吃,剩下的给我。”
谢翡盯着杯中插着的唯一一支勺子陷入了苦恼,他要是用了,是不是又一桩“轻浮”的罪证?
然而并没有。
郁离完全不介意、或者说根本没有注意到间接接吻这件事,两人在车里吃光了沙冰,才驱车前往市一医院。
下车后,谢翡见路边有卖鲜花和水果的店铺,便问:“我们空手探病不好吧,要不要买点儿东西?”
“有什么好买的,来见他一面已经够赏脸了。”话虽这么说,郁离还是放缓了脚步。
两人从电梯里出来时,郁离手上只拿着他的帽子、墨镜和口罩,谢翡则拎着大包小包,看上去就像旧社会的地主与长工。
这一层都是私人病房,人不多,走廊上很安静。
一名护士端着托盘从尽头一间病房出来,见到郁离后明显有些兴奋,却表现得很有职业素养:“你们好,是来探望陆先生的吧,他刚做完清创。”
郁离轻点了下头,直接朝前走,谢翡也赶紧跟上。
一进门,就见陆熙平虚弱地倚在床头,脸色苍白地轻吸着气,额头鬓角都是冷汗。他似乎注意到有人来了,虚眼朝门口看了会儿,扯了扯嘴角刚要说什么,突然神色一变,倒抽了一口气。
“你家人呢?”郁离语气淡淡的,听起来没什么同情心,“放心你一个人躺着?”
“没让家里知道,免得老人家操心了。”陆熙平有气无力地说:“真难得啊,你居然肯纡尊降贵来探望我。”他微微偏头,冲谢翡点了点下巴:“Hi,小朋友,又见面了。”
还不等谢翡道声好,郁离又问:“你的伤怎么来的?”
陆熙平只敷衍地笑笑,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郁离扬了扬眉,径自找了张沙发坐下,“你不说,我帮你说。第一天,你的伤口只是红肿发痒;第二天,它开始溃烂化脓;第三天,你会觉得头晕乏力、心悸胸闷……”见陆熙平的神色愈发惊愕,郁离挑了挑唇,“今天应该是第四天,你的视觉、嗅觉和听觉,都已经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
陆熙平脸上再没有含笑的轻松,语气几近质问:“你怎么知道?你问过医生了?”
“你心里有数,医生可没我清楚。”郁离随手从果篮里拿出个橘子,边剥皮边说:“他们连你肩伤的原因都研究不出来,你怎么跟他们说的?猫抓?狗咬?”
“我——”
“吃吗?”
陆熙平模糊地看见郁离递出个东西,下意识拒绝:“不吃。”
“你眼神不好?我是在问你吗?”郁离说完又点点头:“你现在眼神是不太好。”
陆熙平:“……”
一直站在床边装隐形人的谢翡受到召唤,小跑过去挨着郁离坐下,接过对方亲手剥的橘子,支着耳朵继续偷听,就听见陆熙平恼羞成怒地呵斥:“郁离!”
“不必那么大声,我又不聋。”郁离不耐地扫他一眼,“不要以己度人。”
陆熙平:“……”
眼见陆熙平都开始哆嗦了,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急的,郁离才不紧不慢地说:“我早就提醒你要小心桃花,可你却不信。”
陆熙平脸色瞬变:“你什么意思?”
“你的伤难道不是被情人给咬的?”郁离冷笑:“陆熙平,兔子还不吃窝边草,没想到你连身边人都不放过,而且,你什么时候改喜欢男人了?”
陆熙平脑子“嗡”的一声响,“你知道我和他的事?!”
郁离没吭声,眼里透着嫌弃。
陆熙平眼中的错愕久久不退,心里闪过诸多猜测,不过对于桃花劫一事他始终不信:“你的意思是,他咬一口我就伤成这样了,开什么玩笑?”
“是不是开玩笑,你自己问他。”
“我打过电话,打不通,一直关机。”
郁离皱了皱眉,表情有些不好:“你再打,有他座机吗,打座机。”
陆熙平一怔,伸手艰难地拿起手机。
谢翡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动作,心里琢磨着是哪个男的将陆熙平折磨成这样?看郁离的态度,对方很有可能不是正常人类。
他正想偷偷问问,就听见陆熙平略带急切的声音:“我找虞锦城!”
居然是虞锦城?!谢翡怔住,猛然想到那天郁离反常地要为燕来庆生,莫非就是为了虞锦城?
他悄悄凑近郁离,对方却像有感应般转过脸,无声地摇了摇头。
谢翡眼皮一跳,他很少见到郁离这么严肃的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满腹疑惑地转向陆熙平,却惊讶地发现对方握着电话的手在发抖,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几乎透明,一双眼充斥着惊惧和不可置信。
突然,陆熙平指尖一松,手机滚落在床单上。
“死了……”陆熙平像被抽走了魂魄,愣愣地说。
“什么死了?”谢翡下意识接口。
“虞锦城,虞锦城他死了。”
谢翡背脊一寒:“怎么突然就——”
“不、不是突然!”陆熙平头痛欲裂,就像有一把锉刀使劲锯着头骨,甚至超过了肩伤的疼痛。那一通电话的信息量太大,将他的思维搅得粉碎,以至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他朋友,接电话的是他朋友,说他周二出了车祸,大巴冲下桥,一车人都淹死了,尸体昨天才被打捞上来,可他周三明明和我在一起!”
谢翡头皮一麻,回想起那天燕来给他看过的一条新闻推送,难道他们见到虞锦城时,对方就已经死了?
尚来不及细想,他又听陆熙平问:“我见鬼了?”
“不是鬼。”郁离轻叹口气,起身走到床边,俯视着失魂落魄的人:“是妖,觉醒了血脉的半妖。”
“什、什么?”
“皇蛾阴阳蝶。”
作者有话要说:
皇蛾阴阳蝶,图片见小浪,id见文案阅读指南。
另外以后有空中午我还会发一部分评论节选,急着看评论的可以去瞅瞅。
ps.居然有猜虞锦城是黄鳝妖的,虽然……本文物种丰富很接地气,但黄鳝什么的也太……而且阿离昨天说的耗子,是对湘妃的爱称啊,为什么会认为锦城boy是耗子妖。
第27章
谢翡第二次听见了灵气复苏和妖族传承的科普, 或许是有过经验,这次郁离的描述更简洁、也更精准。
当尾音消散,病房内陷入了持久的安静。
良久, 陆熙平突然笑了声,眼底却无一丝笑意:“你所谓的反常现象和能人异士早就辟谣了, 官方统一口径, 是邪教徒借谣言发展信众牟利。怎么,你也加入邪教了, 居然会相信有妖?”
郁离言简意赅地怼了回去:“你连见鬼都信。”
陆熙平沉默片刻, 仰头说:“我不信, 不论鬼或妖我都不信。虞锦城根本没死,你们联合一块儿逗我玩儿呢。”
郁离没有辩解,而是伸手覆在他汗湿的额头。
就像被仙人抚顶般, 陆熙平模糊的视野瞬间恢复清明,鼻息间闻到了浓郁的橘香,就连耳朵也不再像塞了团棉花似的发堵。他本能地闭上眼, 感觉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流从眉心涌入,蔓延全身, 锥心般疼痛的肩伤似乎也稍有好转。
当额上的温热消失, 陆熙平慢慢睁开眼睛,他神色复杂地望着郁离, 久久不语。
再开口时,他声音暗哑:“到底怎么回事?”
自己亲身体验过的离奇经历,让他终于愿意面对现实——排除掉一切不可能,哪怕答案再匪夷所思, 也意味着真相。
陆熙平心中怀有太多困惑和恐惧,既想知道真相, 又害怕知道真相。
但郁离对他毫无怜悯,更不可能去安慰,只是漠然地开口:“皇蛾阴阳蝶,蝴蝶里的稀有品种,毒蝶属。它生有雌雄混合的翅膀,左翅是雌、右翅属雄。”
当听到“雌雄混合”几个字时,陆熙平猛地攥紧床单,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他咬紧牙关,才没让自己过于失态。
然而郁离像没有发现似的,继续说:“每一只蝴蝶胸腹处都各有球形的神经节,即便脑死亡,也能发挥控制作用,甚至能存活两周以上。这种特殊之处化入血脉,一旦觉醒自然也会衍变出具象的能力,你可以将它理解为假活现象。”
“假活?”一直没怎么出声的谢翡实在憋不住了,“可那天我见到虞先生,他的言行举止都很正常。如果真的脑死亡,就算还能控制身体,也应该类似于行尸走肉吧?”
“半妖又不是没有灵智的动物,假活期间同样有思维、有情绪。若是换做纯妖,完全可利用这段时期重塑肉体,或者夺舍。”郁离纠正了谢翡的错误认知,淡声说:“那天我闻到你身上沾染了妖气,等一见到虞锦城就知道他处于假活状态,但他自己并没有意识,他的记忆停留在车祸发生的瞬间……”
郁离说起某个早晨和虞锦城的谈话,他点醒了对方,也从虞锦城口中获悉了车祸以后发生的事。
随着他的慢声讲述,谢翡脑海里延展出一幅画面——
大巴车冲下桥,落入深河中。
乘客的哭喊被河水吞没,所有挣扎逐渐归于沉寂。
一具具没有生机的躯体随水浮沉,年轻的男人于水中乍然睁眼,双臂陡然爆发出非人类的强悍力量,一拳砸破车窗,游上了岸。
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深埋在河底的一切,只记得要去往哪里。
男人没有意识,只凭本能,他走了几个小时来到夕宁村,辗转找到一间客栈。
“所以我先叫出他的名字,他才想起自己是谁吗?”回想起虞锦城当时的怔愣,谢翡深感唏嘘。
“应该是恢复神智,但关于死亡的记忆缺失了。”郁离不紧不慢地解释:“一般蝴蝶血脉的半妖,假活状态能维持两周以上,但皇蛾阴阳蝶成虫寿命只有六天,意味着他只有六天可以支撑。如果始终不知道自己死亡的事实,他会无知无觉地渡过这六天,并在第七天来到时突然变成一具腐烂发臭的尸体。”
谢翡怔了怔,那天晚上的一些细节现在想来颇为古怪,如今却都能解释得通了。
“哥你既然早看出来了,怎么不告诉我?”
“照顾你胆子小。”
我哪儿胆小了?谢翡腹诽,小声嘀咕:“你现在还不是带我来看现场了。”
郁离一噎,迁怒地扫了眼垂头不语的陆熙平:“来之前,我也不知道他的劫会应在虞锦城身上,进了病房才闻出来。”
谢翡想到了那天的真心话游戏,郁离问的是心愿,却是变相的遗愿。而虞锦城话里的“他”,指的应该就是陆熙平。
或许是感应到两人的视线,陆熙平缓缓抬头,眼神木楞地盯着郁离,似乎还没从虞锦城是妖、而且是个死妖的震撼中回过神。过了好一会儿,他问:“我的伤……他是无心的,还是有意的?”
郁离语气凉凉:“我怎么知道?”
陆熙平怔了怔,喉间溢出一丝带着嘲讽的笑,接着半天没吭声,眼睛失焦地盯着床尾,也不知在想什么。
“皇蛾阴阳蝶长什么样?”问出这一句时,陆熙平的情绪像是平静了些,依稀找回点儿平日里的散漫与轻佻:“是不是很漂亮?”
郁离不耐烦:“你手残了不知道自己查?”
“我确实手残了。”陆熙平懒懒地回了句,还真捡起落在床单上的手机查了查,随即勾起唇:“果然是越漂亮的东西越致命。”
谢翡听着莫名不舒服,忍不住为虞锦城辩解:“我觉得虞先生不会有意害你吧,那天我们玩游戏,他还说心愿是陪一个人过生日,就是你吧?”
陆熙平划着手机屏幕的指尖微顿,敷衍地笑了笑。
见他这样,郁离狠狠皱了皱眉,跨步上前粗鲁地扯开他病服,在陆熙平的痛叫声中揭开了对方肩上的纱布。
化脓见骨的伤口瞬间暴露在空气中,谢翡好奇地探出头,又立刻别开了眼。
“不是毒。”郁离收回手,抽了张桌上的纸巾擦了擦。
谢翡和陆熙平同时愣了下,又同时面露茫然。
“蝴蝶入药,祛病驱邪,说太玄你们也不懂。”郁离冷冷看着陆熙平:“你就当他送了一份能让你受益终生的礼物,可你只是肉体凡胎,短时间内承受不了。其实再有个三五天,伤口就会痊愈了。”
陆熙平呼吸一滞,不等他彻底消化郁离话中隐含的意思,又听见对方淡漠到没有情绪的声音:“他不是要害你,他只是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