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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虽然面上不说什么,但他是知道的。
他知道鸾族如今的处境岌岌可危,也知道天界从一开始便对鸾族得势而耿耿于怀。
他那样清正廉明,为人刚正不阿,堪称君子的人站在道德与亲情间犹豫不决,日日担忧,眼见的瘦了下去。
葭凝姐姐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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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们一开始约定好的要举办的空前盛大的婚礼也搁置下来,两人草草完了婚,连宾客都未请。
我有次去看二哥,还看到葭凝姐姐在偷偷流泪。
她只是个妇人,所思所想无非是家人安康,一生顺遂。
可此时她却为了鸾族、为了二哥消瘦而悲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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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这件事终会过去,生活还会恢复原来的样子。
可我终究是白日做梦。
因为事情只会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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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接到天界的信函,是由天君案边的文书送来的。
“次日午时,邀鸾君与天宫一聚——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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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说,自从那天我带着鸾君从天宫中出来,目的明确,也不怕外人知晓,直接回了鸾族。
打那以后鸾君神志不清的消息便传到了子民的耳中。
明眼人都看出他不再适合“鸾君”的称号,于是二哥不得不在毫无准备下向六界宣告,成了鸾族的新君。
如今天君这话,为的是二哥,并不是老鸾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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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没有丝毫犹豫,隔天就去了天界。
回来时整个人有些狼狈,面上都带着苍白和憔悴。
我原本就坐立不安,好不容易等他回来,看到这个样子,心都揪成了一团。
赶忙上去问他:“二哥,怎么样?天君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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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看看我,又转头看了眼同样面带关怀的葭凝姐姐一眼。
随后狠狠地闭了闭眼,十分难以启齿。
“景佑,你快说啊!你是要急死我。”葭凝姐姐揪着帕子,眼泪又要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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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君......为我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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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我心中像是藏着一盏灯,此时它打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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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他是要派个人来监视鸾族吗?!”
我暴怒。
二哥早与葭凝姐姐本就是一对璧人,成亲时虽不曾宴请六界,但也是众人一早认定的事。
我们青鸾一族除了老鸾君那四处留情的浪荡子,自古都信奉“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只有唯一的爱人,若爱人不幸离世,便将一辈子都用来缅怀所爱之人,断没有二女共侍一夫的道理!
天君提出这样的要求,岂不是在打我鸾族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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葭凝姐姐闻言后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整个人一副天塌了的表情,踉跄着步步向后退去。
她却没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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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前抓住二哥的手,期盼地看他,“你答应了吗?没答应,对吧?”
若你娶了那劳什子的女人,别说葭凝姐姐,连我都要恨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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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二哥终究没有回答我。
他整个人像是被压垮,塌下肩,痛苦地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对,就是很狗血哈哈哈
☆、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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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我攥着二哥的双肩,“你没答应,是不是?二哥!”
我喊了他一声。
二哥忽然蹲下来,绝望地抱住头,揉乱了自己一向打理地井井有条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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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住,葭凝,鸾儿......”二哥声音都哽咽了,“我不能置鸾族的子民们不顾,他们不是些老弱妇孺便是毫无战斗能力的普通青年,若我不答应...他们还能上战场吗?”
我愣住。
眼前又出现了那血迹横流的战场。
内心不断地问自己。
若是我,我会答应吗?为了那些其实与我毫不相干的人?
若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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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
蓦地抓住二哥的肩将他提起来,神色间十分激亢,“二哥!二哥!”
“你不必娶那不知名的女子啊!”
我顿了顿,忽地笑起来:“不是还有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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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二哥的兄弟,是鸾族的三殿下。
从前我一直做着“少爷”该做的事,整日游手好闲,如今我该为了待我好的人做些什么。
二哥与葭凝姐姐都是那样美好善良的人。
成全二哥与葭凝姐姐,我是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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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不顾二哥的劝阻,只身去了天界,对着天君低声下气地再三恳求,他终于大手一挥,施舍般的将二哥的婚事转嫁到我的身上。
从金銮殿中出来时,我是浑身舒畅自在的。
因为想到这件事或许就这样结束了,天界和鸾族都不再有流血、战乱。
只由我一人,解决这样大的场面,值得。
以至于当我看到云昇从不知何处忽然冲到我眼前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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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这孩子又许久没见了。
最近鸾族正值多事之秋,二哥已经应我给宣俞传音,让他好生看管着云昇。
云昇这边安稳了,宣俞我是放心的,自不必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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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看到云昇那布满血丝的双眼时,我着实吓了一跳。
“昇......”
后面的话我没来得及说,我已经被云昇拽住,一阵旋风似的被他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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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向天君请求赐婚?”
天界一处不起眼的亭子里,云昇将我抵在汉白玉的围栏上,咬牙切齿地质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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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了默,忽然想到这小子之前曾对我说过的一句句堪称“甜言蜜语”的话,一时竟十分不自在地别过头去,作默认状。
云昇瞬间瞪圆了眼睛,额上的红印都像是烧了起来,真正地发起怒:“你竟然敢......”
我:“......”
我感到自己十分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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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看到云昇难以接受且浑身发抖的样子,我心里也难受起来。
我想摸摸他的脸,安慰他说不要难过,不要生气,生而为人,这是我该做的。
只是对不住,我辜负了你。
那一瞬间我想了很多。
或许在我内心深处,对云昇的感情也是与众不同的。
若是从前,我还有空拿出来好好想想,琢磨着怎么对待这份感情。
可如今却再没有时间供我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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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云昇......
或我该相信这是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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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想着,我眼前忽然一晃,只见云昇低头向我压过来。
鬼差神使地,我竟没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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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间有软软的、冰凉的触感传来。
我直直站着,任由云昇伸出舌尖,在我唇上描摹。
他就像是我养的小狗,一下一下轻轻舔舐着我的唇,温柔又缱绻。
跟我原本以为的猛烈地、撕咬的吻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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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错觉,我忽然感到唇齿间有股涩意,就像是......
我睁眼看云昇,从他脸上看见一道湿湿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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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昇松开我时,我听他平静地对我说:“阿青,你也对我有意。”
他语气十分笃定,像是确信我对他的感情。
我看着他漆黑的眸子,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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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答应过我,会一直伴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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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食言了?”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也好过一声不吭。
可我不知道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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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就是他的机遇。
他曾缠着我让我允诺一直伴他,我玩笑着答应了。
我原本就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彼此陪伴,做最亲密的人。
可我如今能说些什么呢?
对,是,我食言了。
对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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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拿鸾族的子民们去换我的自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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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我摇了摇头,终于如愿以偿地抚了抚云昇的脸。
他脸上的皮肤经历这些时日的风吹日晒,不如以前细腻了。
上面的泪痕已经干了,若不是眼睛还有些红,就完全看不出端倪。
“昇儿,你该去看看更多的人,去看看这万千世界。”
而不是拘泥于我,拘泥于自己的情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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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云昇终于后退一步。
他失望地垂下眼,摇摇头苦涩地说道:“阿青,你根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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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不懂什么,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那时我不知道云昇已经爱了我几百年。
几乎从他有了神智开始,眼里心里就只剩我。
我劝他不要载贪恋我时那样云淡风轻,却不知已伤透了他的心。
☆、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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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记忆中的云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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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要冠上个“记忆中”,是因为后来我也见过他数次,在各个场合、时间里。
只是那时他却不再有我记忆中的模样了。
不是个善良、纯粹、始终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的我一手养大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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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心中大恸,悲哀和无望、后悔将我整个人淹没。
倒不是旁的什么原因,无非是我明明有机会阻止这一切,阻止那样热情似火的云昇向着冷血无情的道路上渐渐走远。
可我当时什么都没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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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睁睁看着云昇将我放开,踉跄着一步步向后退去,直勾勾盯着我的眼神由一开始的满满情谊渐渐冷却,最终恢复成平静无波的样子,像是再也没有什么东西或是什么人能入了他的眼。
我麻木地看着他毅然决然地转过身,逐渐走出我的视线,心里真如被割去块肉那样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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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我想用我后半生的所有运气,盼他一生顺遂,永远走在着平整宽敞的大道上,身影挺拔如松,步履平稳,不见疲态。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只是我没想到,这最终会应验到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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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到鸾族的,只知我冰凉的身体开始恢复知觉时,已在我安静得近乎死寂的小院里待了很久。
冬日来了。
身下的竹椅被铺了很厚的垫子,是云昇上次回来时为我新做的。
可如今我躺着,却感觉不出暖意,甚至觉出丝丝寒气渗入骨缝,让我哆嗦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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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这竹椅,还是在夏天时更为好用。
怪我偏要在冬日里也用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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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的鸾族十分平静。
外头家家户户都与之前的每个冬日一样,提前很早就开始囤积粮食,地里的庄稼早就收了上来,早出晚归忙农活的人一下就没了,天刚一黑下来,家家便燃起烛火,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丰盛的晚餐。
这是已经化了形的鸾儿,至于没化形的呢,也无非是些垂髫小儿,连羽翼尚且不会使用,杵着两只小小的爪子,围着父母踉跄着走路,尖尖的嫩黄色喙一张一合,发出稚嫩的叫声。
我闲来无事,一人在小院里十分闷得慌,话本看得也不如以前有趣,便换了身普通人家的衣裳,出来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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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天已经全黑下来,也更加冷了,街上早就看不见人影。
空气中飘着魔界特有的腐败气息,不浓,但却让我感到烦躁。
我粗粗一算,发现我竟已在鸾族待了三百六十七年。
心中一哂。
这魔气怕是开始影响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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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在鸾族待了很久很久,从我认识他开始,便知道他身上也有魔气。
只是不如鸾君那样浓。
因着与魔族的那场大战中,算是事发突然,二哥并不在族内。
他匆匆赶回来时,大哥已经死了。
后来全族迁往魔界,二哥不可避免的也被魔气侵蚀,但他心性平淡,凡事都平静处之,像是书中的儒雅君子,焦躁易怒与他完全是两个极端,才能更好地压制着魔气,不任它驱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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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曾说过,我是该当个仙人的。
可如今看来,这仙不当也罢。
回想那日在金銮殿中的场景,有些恍若隔世,但那些所谓的仙人脸上的表情和出尔反尔拿在手中的法器,我只觉反胃。
他们是不会思考的死物,只是凭着自己的猜测妄加推论,然后堂而皇之地与大部分人站在一起,忘记是非,却还要装作正义的样子,佯装宽宏大量,实则将人逼向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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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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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接下了娶一个不知名女子的“恩赐”的。
估计从那以后,我也算是半个“天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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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我浑浑噩噩地返回鸾族,日日无所事事,时长窝在床上一睡就是四五天,几乎要将这件事忘了。
天君自应下了我的恳求,一直到现在,都不曾向鸾族或二哥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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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个“娘子”,到底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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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竟是要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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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然顿住脚步。
站在不知何时走到的地方,看着眼前一处白日里当是买首饰的木桌,此时那里的主人想必已经回家,桌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