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霜江:“……”
他的确不想和落永昼计较。
可他与账单不得不计较。
祁横断眼睛都快到斜到天上去,嘴巴里的话也假到没边:“谁惯出来的他?可不是我?他从我那里吃的教训还不够多吗?”
越霜江:“……”
说这话你的脸皮不会痛吗???
你摸着良心数数看,看你在你师弟哪儿吃过继续教训,再看看你师弟在你那儿有没有吃过教训?
越霜江差点把账单甩到他们脸上:“是寄过来的账单!你师弟又砸了人家的宗门打了人家的人还欠了人家的钱!”
崔无质和祁横断脸色一变,为之肃重起来。
越霜江火气消退,稍稍满意了一些。
看起来这两个,还是分得清是非好歹的正常人。
是时候让他们知道他们对他们师弟的教法不可取,重新来过,悔过自新。
崔无质忧心忡忡:“他们怎么会招惹的师弟,给了明白的说法没有?要不要我亲自去和他们谈一谈,让他们赔礼道歉先?”
祁横断也忧心忡忡:“他们要多少钱?唉,钱我是无所谓的,要多少赔多少,别来烦师弟就好。”
越霜江:“……”
这是钱的事吗???
哦,还真是。
情感令越霜江非常想将这两个徒弟一脚扫地出门,让他们去外边和落永昼相亲相爱去。
理智告诉他,他不能 。
因为崔无质是白云间最好的代理掌门人,肩负着自己退休的所有希望。
因为祁横断是白云间最厚实的钱袋子,肩负着自己能清清白白还完债的所有希望。
越霜江好恨。
做人都做到他这个份上了,都是陆地神仙了,还要被处处受制,不得自由。
他只能忍气吞声,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你们怎么…”
你们怎么就瞎了眼,千方百计地袒护你们师弟呢?
不要说祁横断一开始就和落永昼不对盘,似崔无质那种的端正持身,也很难偏向任何一个人。
落永昼这种能把自己气到暴跳如雷的凭什么让他们改观得死心塌地?
崔无质像是懂得他后面的未尽言语,温和道:“因为他值得。”
怎么不值得呢?
一个你顺手在冬夜里给了他微弱一捧薪火,就能还你一整座人间灯火的人,怎么不值得呢?
越霜江想。
他最后也开口,说的是:“他们是不是还有点不满才亲自把账单寄到白云间?”
“呵,妄图挑拨离间,我亲自去会会他们。”
第58章 番外(不孤峰篇)
越霜江一直对落永昼二话不说拔剑开打的作风非常恨铁不成钢。
就是这种作风, 让多少宗门掌门世家家主踏破自己的不孤峰门槛, 假意苦口婆心, 实则添油加醋地来告状, 磨烦了自己耳朵。
终于有一天, 越霜江按耐不住,语重心长地拉来了落永昼, 教育他道:“阿昼, 你想想,和对方逞一时之快, 又有什么好处呢?说到底, 不过是为争口气,在嘴上骂人家也是一样的。能动嘴的事情为什么要动剑?”
落永昼点头受教。
从此之后, 白云间首徒作风大变,不但剑越磨越快, 嘴也锋利如刀。
往常他不过是说一声拔剑掷地有声, 此后落永昼的拔剑前, 还增了许许多多的废话,气得旁人根本不等他拔剑两个字出来,自己就先动手了。
成群结队来不孤峰告状的掌门家主数量也有显著增加。
因为他们听了落永昼话的转述, 自己也觉得胸闷气短, 自己也想来出这口气。
每当这个时候,崔无质总会彬彬有礼, 不温不火地告诉他们:“是师父的教导, 晚辈无权置喙。”
祁横断也总会板着一张死人脸, 冷冰冰地插一句:“多少钱?我赔?”
说来真是奇怪。
旁人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到祁横断这儿,偏偏换了个调。
没事的时候他和落永昼冷嘲热讽针锋相对闹得恨不得要打起来,有事的时候他反倒做出了一个师兄样。
一个无论捅出多大篓子都能掏钱补上的师兄,沉稳可靠令人安心。
旁人被他们两个门神联手送到了越霜江那儿。
越霜江沉着脸,端着姿态,听他们说完了控诉,心里骂了一句狗屁。
他明明是教落永昼动口不动手。
谁能想到落永昼领会个他意思,就跟野草在那地里滋似的,随心放肆,放飞成了既动口又动手的风格。
越霜江有心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挽回一点自己陆地神仙的声名。
于是他说道:“对,是我教的。”
怎么,陆地神仙还需要声名这东西?
怎么,陆地神仙说的话还能不对?
前来的家主掌门:“……”
他们纷纷原地震惊了一会儿,没想到越霜江堂堂一个陆地神仙脸都不要了。
然后想想既然越霜江脸都不要了,自己又没法干过不要脸的陆地神仙,只能自己一个人憋着气,愤愤地甩袖走了。
等他们走干净了,越霜江才愤怒地重重拍案,拍得案上茶水都洒了,“你们师弟干的好事!”
“是好事。”
崔无质顺着他的话理解一点头。
他大约有种特殊的气场,再□□味十足再戾气深重的东西到崔无质这里,都能融成春风化雨的和煦温润,化去在心头不甘攒动的火气:
“师弟比以往多了许多人气,自然是好事。”
越霜江:“……”
那你这滤镜开得可真是不错,旁人最多磨层皮撒点光,你这是根本换了一个人吧。
祁横断撩了把眼皮,依旧不见好声气:“把账单寄给我就好。”
越霜江:“……”
行吧。
越霜江认输了。
这世上果然还是单纯,没什么拿钱不能解决的事。
但随着落永昼名头越来越响,积怨越来越深,踏破不孤峰的人越来越多,越霜江也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一次。
他关了落永昼的禁闭,让他好好在后山反省自己。
关落永昼禁闭的第一天上午,秋青崖带剑来了不孤峰,把青崖剑横放在自己面前,一声不吭了很久,方说自己与落永昼论剑论到一半,意犹未尽,望越霜江通融。
越霜江挥挥手,放他走了。
放走秋青崖后,他很匪夷所思:“剑修嘛,不擅长找借口就不要乱给自己找借口,看他漏洞百出成了什么样?我莫非很像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长辈,他直说自己来探望我难道就会拒绝他吗?”
崔无质只是在旁边笑,祁横断嗤了一声。
落永昼关禁闭的第一天中午,月盈缺衣裙飘然来了不孤峰,衣摆裙袂摇曳碰撞间仿佛明月里被细细剪下的嫦娥侧影。
她语声和悦,姿态优美而恭敬,说自己奉月长天之命,前来探望落永昼。
至于月长天到底是什么想法,居然会特意让自己爱女来探望一个被关禁闭的小辈,月盈缺没有说,越霜江也没有问。
玄学的月长天。只要在月盈缺需要的任何时候,都可以有玄学的命令给月盈缺出来当通行证。
越霜江挥挥手,也放她进去了,放完喟叹道:“果然西极洲的掌上明珠还是底气足,扯虎皮做大旗起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崔无质只是一笑了之,祁横断呵地一笑,意思是让越霜江好好反思反思。
自从越霜江打算关落永昼禁闭开始,他单方面切断了师徒关系和对不孤峰的金钱供应。
哪怕是在如此强势的制裁之下,越霜江依然不为所动,可见决心之坚定。
在落永昼被关禁闭的第一天下午,谈半生姗姗而至。
晓星沉和白云间隔得最远,他到得最晚,然而他身上华服纹丝不乱,星辰崭新锋利如初,望着便让人头脑一清。
谈半生先是叙过该敬的礼仪,随即说自己要见落永昼。
真是难为他,落永昼除了喝醉时候喜欢去晓星沉顶上借着摘月亮名头拆房子,其他和晓星沉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一人,居然能在谈半生口中如此合情合理地与晓星沉紧密联系起来,说得好像不去见落永昼是什么大罪过大不该一样。
更难为的是,他把白云间的脸面,越霜江的脸面,落永昼的脸面和自己晓星沉的脸面都全了,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听得越霜江放他进去以后还和自己徒弟感叹:“你们说谈半生说的是真是假,我怎么感觉他说的是真事呢?”
“而且不是说谈半生一向守己重礼看重晓星沉?他应该不会说假话的吧?”
崔无质微微地笑:“师父愿意让他进去,何苦计较真不真假不假呢?他愿意说,师父愿意信,哪有什么假的?”
落永昼关禁闭的第一天晚上,没人了。
后山四个人,落永昼秋青崖月盈缺谈半生,一个人影,一片衣角都没剩下。
越霜江气到双眼一黑,声音颤抖:“谁干的好事!”
祁横断抱着剑,仿佛很乐见其成,凉凉添了一句,伤口撒盐:“咱们峰一共那么几个人,您说是谁干的好事?总不可能是大妖魔主闯进白云间里来了吧?”
崔无质检视一遍现场痕迹,做出合理推断:“唔,谈半生拆的阵法,秋青崖以剑气助他以力破巧,月盈缺的好梦无缺迷晕的看守之人…”
他遗憾地做出总结:“独独没有阿昼动手的痕迹。月盈缺为西极洲主独女,其他两位亦是一宗首徒,师父,您想要兴师问罪大约有些难。”
越霜江气得恨不得就地晕过去,质问他们:“你们呢?你们又做了什么好事?”
祁横断诚实道:“我买通了白云间相关的人。”
他生平爱好有两个。
一个是拿剑砸人,一个是拿钱砸人。
爱好不多,但足够祁横断走遍天涯不吃亏。
越霜江:“……”
呵,见钱眼开。
算了,他们白云间一群穷练剑的,能不见钱眼开吗?
不见钱眼开他当初为什么要收祁横断为徒?
崔无质也诚实回答他:“我拖住了师父您一会儿,让你无暇注意阿昼那边的事。”
越霜江更气了:“好啊,你们原来都是商量好的,合伙蒙我来呢!”
崔无质有一说一:“没有事先商量过,仅仅是灵机一动,凭默契行事。”
因为他们都是落永昼的朋友家人,都是关心他,盼着他好的人。
这一点便足够了。
他忍不住又笑,笑不灼眼,也不算动人,却意外通透温柔,容得下世间一切异端,也拦得住暗地里一切魑魅3
“何况师父,我们年轻一辈的小把戏,您眼里看不穿吗?从挥手让秋青崖入峰以后,您心中早有决断偏向了罢。”
第59章 番外(不孤峰)
越霜江口中的落永昼四人, 早溜下不孤峰,扬长离开了白云间。
然而他们为去处发生了一点矛盾。
等另外三个人一一开口过一回, 落永昼一点头, 做了个总结:“行吧, 西极洲、归碧海、晓星沉, 我再加个白云间,东西南北四角齐活了,你说我们去哪里?”
谈半生一想, 这样各执一词确实不好, 谁都不服谁,谁都要起争端,于是他也退了一步:“不如换个地方, 不提门派。”
月盈缺与秋青崖也都答应了。
他们翻着手上的舆图虚化出的幻象, 指指点点,一会儿要高山瑰丽, 一会儿要城池繁华, 一会儿要人文秀美,一会儿底蕴雄浑。
那时候四人还都年轻,年轻得俗气,眼里撇不开浮华,听着哪儿热闹, 哪儿好, 就爱往哪儿凑。
他们好像与世间其他普普通通的年轻人也没什么两样, 甚至还要有所不如。
至少其他普普通通的年轻人不会走着走着就迷了路。
落永昼在这种时候永远不会让众人失望, 嘴动得和剑一样快:“老生你看看你,你自己带的路?我和小青阿月不擅长认路,你引动的星辰之力还会骗你吗?”
谈半生有一说一,冷静把事实摊开面前给他分析:“你说要去这处山脉,阿月说要去离这处数千里之遥的城池,青崖又说要去另一座。”
他撇撇嘴角,倒是显出几分讥讽来:“你让我怎么引动星辰之力怎么带路?啊?把这三处地方凭空给你砸一起吗?”
月盈缺从从容容开口,从从容容把自己给撇清了:“和我没关系,我只是提个建议,不强求。”
秋青崖也有点不耐烦他们这种小孩子打架一般的作风,切中要点:“我无所谓。”
落永昼扫了一眼周围,一语见的:“问题是,老生,这里不是我要来不是阿月要来也不是小青要来的地方啊。你莫不是假公济私?”
谈半生:“……”
他可疑地沉默下去。
反正不管四个人为要去的地方吵到如何恨不得割袍断个义,谁是害群之马谁是假公济私,四个人最后都没去成自己想要的地方,还迷路在了不知所云的郊外。
很好很公平。
他们原来想的高山之巅,对酒当歌,城中绮户,大块吃肉,也全没了。
月盈缺说:“我觉得不行。不管去哪里,东西还是要吃的,酒还是要喝的。”
落永昼很赞同:“不然出来一趟为了干嘛?”
谈半生不置可否:“随意。”
秋青崖拍板:“那便去寻。”
他们最后找到的东西也大大超出了他们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