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学,人都没认全,自然没得老师可以八卦,只能互相八卦。
董宏宇穿戴时髦,物品精致,一看就是家境不错,于是收获了其他舍友一致奉送的“富二代”的绰号。
董宏宇谦虚的推辞:“不好不好,我真担不起,说实话,我也‘二’不了几天了。”
刚获得民间任命的舍长立刻展开全方位的关怀:“什么意思啊?是不是家里有困难啊,你说出来,物质上我们解决不了,但精神上,还是可以给你分析分析的。”
“我可能……”董宏宇叹了口气,“很快就要成为富一代了。”
渣爸破产后,他就是他们家最有钱的人咿呀嘿!
……
这熊孩子为什么是他们宿舍的!
舍友们生完气,再细细品味,又觉得话中有话,意味深长,意识到自己理解能力薄弱,竟未能完全参悟!
舍长在群众鼓励的目光中,期期艾艾的发言:“我是这么分析的,你听听对不对。不对别生气啊。你,和你爸,是不是……要变成兄弟了?”说完,猛地捂住嘴巴!自己不会要见证现实版的《雷雨》吧?
董宏宇想象了下自己叫董立国“大哥”的情形,浑身汗毛不寒而栗,急忙打断舍友们越来越崩腾的想象力:“别瞎说!我是说我要创业。”
哦……
舍友们意兴阑珊地继续吃零食。
另一个舍友递给他一条巧克力棒:“那你接‘代写作业’业务吗?”
董宏宇冷漠地说:“不,我接赏金业务。举报一个抄作业的舍友,向老师要一朵小红花。”
2019级的307寝室在成立第一天,友谊就破裂了。
“爱打小报告”的小红花受到舍友一致的排挤,无法参与一起洗漱的活动,只能在别人洗漱回来后,一个人抱着脸盆,提着牙缸,去公用洗漱间刷牙。
阿斯蒙蒂斯就在那里等着他。
因为有其他人,他没有现行,而是在董宏宇面前的镜子上,用清水写下了“天台见”三个字。
董宏宇漱完口,正要吐,看到留言,吓得一口咽下。
隔壁同学听到了好大的吞咽声,吃惊地问:“你为什么喝下去啊?”
董宏宇往镜子上泼了两把水,遮掉了字迹,才说:“喉咙发炎,凉快凉快。”
他并不知道隔壁同学最近上火喉咙疼,听了他的话,拿着牙膏尝试了半天,真的取得了微弱的疗效,从此送了他一个“赤脚大夫”的美誉……当然,就算知道,他也改变不了历史了。
董宏宇踩着拖鞋去天台。
这里是学生的晾衣区,挂着不少衣服,阿斯蒙蒂斯不做声地站在角落里,不仔细看,真发现不了。
“今天的行动怎么样?”董宏宇兴奋地跑过去。
“出现了意料外的情况。”阿斯蒙蒂斯简单地说完,反问他,什么情况警察会出现。
董宏宇摸着下巴:“要不就是被人举报了,要不就是早被警察盯上了。”他嘴里嚷嚷着要让董立国破产,可对方真被抓了,心里还是有些小郁闷。
他踢了踢墙根,小声问:“他会坐牢吗?”
阿斯蒙蒂斯反问:“你希望他坐牢吗?”
董宏宇在脑海中,将董立国破产后的落魄和坐牢后的凄惨做了个对比,突然情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击掌:“不比不知道,坐牢比破产好啊。”
他激动地说:“你想想,他破产之后,虽然有可能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幡然悔悟,投靠自己优秀、善良、杰出、伟大的儿子,从此成为一个遵纪守法的社会主义公民,但是,也可能穷途末路地走上进一步犯罪道路。以董立国的人品,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坐牢就不一样了,由国家出资改造,专业人员负责,四舍五入都算是国培了。等他出来以后,手里还有一笔钱,还可以重新开始人生,多好。”
阿斯蒙蒂斯只专注结果:“所以?”
董宏宇完全陷入自己的情绪中,对着墙根喃喃自语:
“不知道花多少钱才能……不不不,我是守法公民,怎么能把有用的钱投到无用的渣爸身上去?”
“董立国同志一向作死,老天没可能不收拾他的,不必多此一举。”
“但万一他托关系……不,我要相信法律!”
“唔……”
他握着拳头转身:“我们要维护法律的公正!”
阿斯蒙蒂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董宏宇说:“你能不能让他受到公正的惩罚?”
“……”阿斯蒙蒂斯说:“我可以自己给他很公正的惩罚。”
魔王的公正惩罚……还是色欲魔王……不敢想、不敢想。
董宏宇委婉地表示,像董立国这样的小喽久挥腥媚醭鍪值淖矢瘢
阿斯蒙蒂斯虽然觉得任务中途变卦有点麻烦,还是很客气地答应了下来。
这次坑董行动里,托尼出力不少,阿斯蒙蒂斯记在心里。回去的时候,路过楼下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夜宵店,想起他称赞过这里的海鲜,顺手买了一些,然后拿出董宏宇设置好的微信钱包买单。
老板娘出奇的热情,不但送啤酒,还想提供送货上门服务。但阿斯蒙蒂斯拒绝了,这么微弱的力量,有等于无。到家的时候,十一点刚出头,客厅照旧留着盏灯。
托尼原本在房间里听音乐,听到动静,音响立即关了。
阿斯蒙蒂斯在外面等了等,见他没有主动出来,才过去轻轻地敲了敲门。
门开得很快。
托尼穿着千篇一律的白衬衫、西装裤,打扮工整,一副随时都能出去找工作得样子。他的表情也很精确,高兴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这么早回来了?”丝毫看不出对室友经常夜不归宿的埋怨。
阿斯蒙蒂斯说:“董立国被抓了。”董宏宇请客吃饭的时候,托尼听过“董凉凉”计划,是知情者。
托尼一脸吃惊。
阿斯蒙蒂斯本想问他有没有举报,见状便沉默了,只是默默地将夜宵拿出来。
托尼看到啤酒,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要庆祝吗?”
“这些天,谢谢你。”阿斯蒙蒂斯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客气什么。”托尼坐下,自然地拿过一瓶啤酒,掰开拉环……白色泡沫瞬间喷涌而出,顺着手掌,往手肘的方向蔓延。他急忙放下酒瓶,拿起纸巾擦手。
纯白的衬衫被水沾湿,如一层透明的薄纱,粘嗒嗒地贴着肌肤,露出里面黑蓝色的纹路……
注意到阿斯蒙蒂斯的目光,托尼立刻抖了抖袖子:“是年少时的纹身。”
阿斯蒙蒂斯随口道:“不是巫族的变身咒语吗?”
气氛一下子僵硬了。
托尼手指神经性地抽搐了一下,低下头,苦笑了一下,才重新抬头说:“可不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现,让我继续这样的留在你身边?”
阿斯蒙蒂斯原本也没打算揭穿什么,他这么一说,事情反倒严重了。
阿斯蒙蒂斯无措地抿了抿嘴唇,半晌才轻声问:“你就是你说的天使?”
托尼无法否认,苦笑道:“我自称是你的朋友……是我不要脸。”
知道对方是天使,不是人类,阿斯蒙蒂斯的态度谨慎许多,斟酌说:“我们一起住了这么久,也可以说是朋友了。”他偷偷地望过去。
对方望着他的双眸明亮惊人,连带的,整个人都像在隐隐的发光。
第14章 掉马(中)
好似,曾经也有人这样望着自己。
那人是……
什么时候消失的呢。
阿斯蒙蒂斯眼眶微热,脑袋又剧烈地抽痛起来,但有了先前的经验,他镇定地放下生蚝,单手托住发沉的脑袋,想静等疼痛过去……这次结束得很快。
痛感骤然消失的刹那,视野好似掉了一层雾化膜,周遭世界一下子明亮清晰起来,连托尼,不,应该说是天使室友眼底的担忧都被放大了好几倍。
天使室友手里啤酒瓶已经被捏扁,啤酒撒了一桌,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淌。
他强忍着气愤问:“地狱最近派了你很多活吗?”
阿斯蒙蒂斯:“……”
是什么造成了天使以为堕天使过得很劳碌的错觉?
扪心自问,堕落以来,他接过的任务屈指可数,也就最近稍微频繁了一点——两个。一次是参加天堂地狱联军,去第十界对付神的负面分身,一次就是这次。
和天堂的工作量相比……
是绝对的自由职业。
他含蓄地说:“平均下来,很少。”
天使室友犀利地指出他身体不适的症状:“但是你得了偏头痛。”
的确是近期才出现的毛病,但他不认为和工作有关:“只是偶尔。”
天使室友追根究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阿斯蒙蒂斯好脾气地回答:“最近,并没有很久,也许很快就会消失了。”
这个答案太敷衍了。
但天使室友并不会对阿斯蒙蒂斯不满。他内心恩怨分明,对的,都是艾斯天性善良;错的,肯定是被地狱那群阴险狡猾、笑里藏刀、口蜜腹剑、人面兽心的堕天使蒙蔽的!
他心里已经计划着去地狱触别西卜的霉头了……至于路西法,还是交给米迦勒对付吧。
天使室友一边想,一边用手指地戳着生蚝的外壳。
阿斯蒙蒂斯将生蚝挪到他面前:“快吃,凉了。”
……这是堕落以来,艾斯第一次请他吃东西。他以前一直认为生蚝长得很丑,现在发现,那完全是偏见!
天使室友心里甜丝丝的,一颗颗的小心心在美得冒泡。
生蚝多漂亮啊!
凹凸不平的外壳,是它粗犷豪迈的气度!
它的内心,就如内壳一般,光滑洁白,如美玉一般无瑕!
还有它的肉质清爽细腻,入口时,浓郁的鲜味瞬间迸发,与生俱来的独特清香在唇齿间徘徊,美妙得无法用无言形容!等初始的美妙渐渐淡去,后续的甜味又从舌苔上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令人回味无穷。
啊,生蚝!
神奇的夜宵!
阿斯蒙蒂斯看它他用筷子戳着生蚝半天没动,以为他不喜欢吃又不好意思拒绝,体贴地将生蚝夹起来,一口吞下去。
“哎?”恨不能裱起来的纪念品突然不见,天使室友心慌了一下,发现是阿斯蒙蒂斯吃了,才缓和脸颊,继续望着他咀嚼时一鼓一鼓的腮帮子以及油光光的嘴唇发呆。
阿斯蒙蒂斯原想心无旁骛地吃夜宵,但对方目光实在太灼热,吃着吃着,脸就慢慢地红透了,不由再次提出邀请:“你真的不吃一点吗?”
天使室友这才回过神来,很快调整了面部表情,恢复成了热情好客的托尼,一边捧场,一边积极地帮阿斯蒙蒂斯布菜。
见对方不再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阿斯蒙蒂斯小小地松了口气,吃了几口,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礼貌地询问:“我该怎么称呼你?”
室友扯了扯袖子,遮住手腕露出的咒纹,微笑道:“我叫黎帕。我可以叫你艾斯吗?”
阿斯蒙蒂斯面露疑惑。
天堂地狱,鲜少有人叫他“艾斯”,满打满算数过来,也只有六七八……好吧,其中绝对没有叫黎帕的天使。不仅熟悉的朋友里没有,生疏的人里也没有。
大概受董宏宇影响,他追问了一句:“怎么拼写呢?”
黎帕嘴角微微扬起,眼睛里闪烁着令人不解的期盼:“当然可以。l-e-a-h-p-a-r,黎帕。”
脑袋里似乎有东西用力地撞击了一下,拼了命地想破茧而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阿斯蒙蒂斯忍着疼痛,按着额头,想将东西释放出来,却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看他的头痛再度发作,黎帕忍不住想抚摸头发安慰,但阿斯蒙蒂斯突然接电话,伸出去的手顿时无处安放,只能从空中落到夜宵上,抓起一只螃蟹,用力地解剖起来。
电话是应龙山打来的,语气里充满了对生活美好的祝愿和期待:“听说董立国被抓进去了?是你干得吧?太高效了!太漂亮了!”
阿斯蒙蒂斯谦虚地说:“不,我只是让他输了两千万。”
应龙山口气立马变了:“那你的效率有点低啊,这么久了才两千万,多久才能让他破产?总不能等到他退休,让国家收拾他这个烂摊子吧。”
阿斯蒙蒂斯问:“他这次会坐牢吗?”
应龙山说:“我收到的内部消息不多,也不好说。虽说是严打,但他在商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人脉总有的。再说,浦立集团是本市门面企业之一,打断骨头连着筋,真捅出去,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阿斯蒙蒂斯说:“让他罪有应得。”
应龙山问:“……这不是你的管辖范围吗?”怎么觉得这位地狱使者这么水呢?一想到水,他的膀胱又开始隐隐作痛。打麻将那次,虽然他最后没有尿裤子,但憋得拉拉链都打哆嗦的痛苦,他实在不忍回忆。唉,自己为什么要手贱的打电话呢?
阿斯蒙蒂斯说:“我要遵循人界的规则。”
呵呵。人界的规则可没教你让人憋尿。应龙山想了想:“行吧,我找媒体曝光一下。不管他背后做没做小动作,在舆论压力下,总会收敛一点。有消息我再打给你……”语气一转,突然得意地问,“你知不知道我怎么知道你的号码的?”
阿斯蒙蒂斯无所谓地说:“不知道。”
应龙山得意地笑道:“你们地狱来的人虽然很有本事,很厉害,但是我们人类也有我们的高科技!你和董立国的小孩前几天一起逛商场了对不对?你们没有住在一起,但你手机号登记的是他的名字。不要太惊讶,我还知道,董立国前阵子把房子过户给他儿子了。怎么样?不小看我们人类了吧?我们人类有句话,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也许有一天,我们会让你们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