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告诉你的?”
“所以是真的吗?我以后都会这样了是吗?”
许微寒的声音变成了一根根针,几乎每一针都准确无误的扎在陆春宴心上。他抿起嘴唇,试图安慰许微寒。
秋瑶蜷缩在沙发里,身上盖着几件衣服,都是陆春宴的。陆春宴的衣服上有很特别的香味,像是什么花草的气味,秋瑶很喜欢。
外面的雨好像下大了,陆春宴却还没回来。他在和谁说话,秋瑶抓紧了身上的衣服,思绪沉沉浮浮。
隔了很久,门“嘎吱”一声响了,秋瑶嗅到了从屋外被风吹进来的雨水气息。他抬头去看,就见陆春宴的脸色苍白,走到他跟前,眉头紧蹙,低声道:“秋瑶,我们得回去了。”
秋瑶张了张嘴,茫然地看着他,他连开口询问的机会都没有,便见陆春宴去换衣服,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匆匆忙忙的样子全都是为了另外一个人。
秋瑶揪着自己身上陆春宴的衣服,沉默了几秒,从沙发上下来,爬到了床上,掀开被子把自己整个蒙住。
陆春宴诧异,走到床边,低头看他,轻声问:“怎么了?”
“我不想回去。”秋瑶闷闷道,顿了顿又说:“你是回去陪许微寒吗?”
陆春宴叹了口气,拉开被子,看着秋瑶沮丧委屈的脸,他说:“微寒他出事了,我必须要回去陪他。”
他问陆春宴,“你说你不喜欢许微寒的,是吗?”
陆春宴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愣怔几秒,而后说:“我和他是朋友。”
秋瑶睁大眼看他,试图把他看透,可人类的七情六欲他怎么会明白。他望着陆春宴就好像永远隔着一层雾一片海,看不透。
陆春宴见秋瑶不语,便问:“怎么了?你不放心什么?”
秋瑶在担心什么?他心知肚明,只不过用上了惯用的伎俩,把话题抛给了秋瑶。这些坏习惯,早已扎根在了他的习性里,一时半会也改不了。
秋瑶被他为难到,把脸藏在被子里,身体缩成了一个小球,他小声说:“我真的很喜欢你,陆春宴,我真的很喜欢你。”
秋瑶最后还是放弃了追问,他藏起了心里的酸酸涩涩,还有那本不该属于他的嫉妒,与陆春宴一同回到了高安市。
回去的路上,秋瑶一直都闷闷不乐,他靠在车里,额头贴着微凉的玻璃。睫毛稍稍抬起,就能看到雨滴沿着玻璃往下滑,车内很安静,秋瑶侧过头,看到陆春宴绷紧着的侧脸。
他突然说:“陆春宴,回去后,你不能天天呆在那里。”
陆春宴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又听秋瑶说:“还不能不理我,不能把我丢在家里。”
陆春宴觉得喉咙干涩,稍稍吸了口气,压低声音说:“我知道,不会了。”
秋瑶还是不高兴,反正只要一想到,陆春宴要去见许微寒,他就不开心。他侧过身,把自己藏在角落里,陆春宴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他一顿一顿道:“如果你再丢下我,不理我……”
“会怎么样?”
秋瑶兀自摇头,他声音微弱,很轻很轻,对陆春宴说:“我会缺水,会像植物一样枯萎的。”
他说缺水的时候,雨势骤密,陆春宴专注着前面的路,并未深想他说的话。
他们先到了医院,陆春宴下车,从后面拿了一把伞,而后绕到秋瑶这边,拉开车门,揽着他的肩膀下车。黑色的长伞撑开,伞面宽大,秋瑶靠在陆春宴怀中,被他带着走,能听到磅礴雨声还有陆春宴跳得稍快些许的心跳。
快步走到医院大厅门口,雨声渐小,陆春宴松开了秋瑶,收起伞,往外沥水。秋瑶站在他身旁,看着陆春宴湿了大半的肩膀,他问:“冷不冷?”
陆春宴摇头,抬起手很自然地碰了碰他的脸颊,“你呢?冷吗?”
秋瑶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这是你的衣服,我穿上了一点都不冷。”
陆春宴笑了笑,“我的衣服太大了,你穿着不太合适,以后要在房子里多备几件你的……”
秋瑶听着陆春宴的话,好不容易脸上露出了笑容,刚想说什么,便见有个年纪稍长一些的妇人朝他们这边走来。
“春宴,你来了啊。”
陆春宴转身,揽着秋瑶的手收了回去,礼貌恭敬地寒暄了一声。
许微寒的母亲扫了他身边的秋瑶一眼,直接忽略了过去,拉住陆春宴的手臂,对他说:“快跟阿姨过来,微寒他状态不好,摔着东西,一直说要见你。”
陆春宴身体僵硬,他跟着许母走了几步,突然停下,他侧头对许母说道:“阿姨,你等一下。”
许母愣了愣,松开手,便见陆春宴转过身,朝刚才那个被她给忽略了过去的小男生走去。
陆春宴他们走得快,秋瑶又是故意很慢,距离拉的有些远。陆春宴走到他跟前,秋瑶低着头不肯看他。陆春宴叹了口气,微微弯腰歪头,望进了秋瑶的眼里。
秋瑶被他盯着,就立刻撇开头,陆春宴小声叹气,对他说:“瑶瑶,你在外面坐一会儿,我待会来找你。”
陆春宴到医院超市里给秋瑶买了瓶水,让他先在医院大厅里坐着等,而后自己便和许母一块上去了。
许母见陆春宴对秋瑶不太一样,在电梯里就忍不住问:“刚才大厅里那个男孩子几岁了啊,还在读书吧。”
“没读了,刚十九岁。”
“十九岁就不读书啦,那可不行,这男孩子长得还挺漂亮,他现在不读书了,那在做什么,当小明星?。”
陆春宴知道像许母这样身份的女人是看不起那种靠长相吃饭的明星,以前去许微寒家里,就常常会听许母用这口吻说起别人。以前他都不在意,因为那和自己无关,但此刻,他就不太喜欢听到秋瑶被人这么说。
陆春宴看着电梯楼层,低声打断了许母的话,他问:“阿姨,微寒是怎么知道自己伤势的?”
他话音刚落,电梯“叮”的一声响了,电梯门打开,许母在前,他跟在后面。
他听许微寒的母亲那含糊不清的回答,心里默叹,也不追问了。
许微寒从加护出来后,就一直在这医院的顶楼病房里,单人间,有独立的复健室,两个护士随时随地看护着他,但这照顾起来依旧是够呛。自许微寒知道自己以后可能再也无法像正常人那样行走,整个人便崩溃了,这种崩溃在他想要上厕所,却因为无法起身而失禁在了床上后达到了顶峰。
拉着窗帘,没有开灯,房内阴暗。陆春宴推开门,便看到了摔在门口的碗碟,许母跟在他是身后欲哭道:“是中午吃的,他都不吃,一直摔东西。”
陆春宴皱眉,回头对许母说:“阿姨,你帮我去问问医生,他什么时候能出院,能不能在家里做这个复健。”
许母连连点头说好,便去找医生了。陆春宴则跨过那些狼藉,快步走了过去。
秋瑶不开心的时候就喜欢喝水,手里的那瓶水已经快要喝完了,他晃了晃瓶子,拧开盖子,把里面剩下的一点都给喝了。
陆春宴还没下来,外面的雨都停了,只剩下阴蓝的天和层层叠叠的云。
秋瑶低着头,心里头就像是外面的天气一样,阴阴郁郁快要下雨。
“秋瑶?”
这时,有个声音在他身前响起,很清脆。他抬起头来,茫然看去,眨了眨眼,困惑道:“你是?”
徐夏收起化验单,看着秋瑶,朝他笑道:“你不记得我啦,上次一块去海岛玩的。”
秋瑶歪头看她,其实还是想不起来的,可他又不想太尴尬,只好含含糊糊道:“啊,是你啊。”
我这颗桃子精也终于学会了人类的那一套,秋瑶心里叹气。
徐夏见他认出自己了,还想说话,却见孟涛朝这边走来,她便挥了挥手道:“那我就先走啦,下次有机会再聊。”
秋瑶点了点头,漂亮的脸上露出甜甜的笑。
徐夏转身走到孟涛那边,孟涛侧头问她:“怎么样,检查出来还好吗?”
徐夏“嗯”了一声,“没什么问题。”
孟涛露出释然的表情,对她说:“我们都还年轻,现在还不急着要孩子。”
徐夏抿着嘴,没有说话。孟涛又说:“许微寒车祸后是不是就在这医院里,也有好久没联系了,我去问问他住在哪,我们去看看他。”
徐夏皱眉,“既然没联系,就别去看了。我听说,他的伤不轻,可能不想让人看到。”
“这有什么,去了再说吧。”
孟涛很快就打听到了许微寒的病房,徐夏和他说了几遍,要不先打个电话去问问,可孟涛就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和她说没事的。
电梯到了顶楼,走到那病房门口,门没有关上,半开着。孟涛挑眉,上前一步,走进房内,便看到那受伤了的许微寒紧紧抱着陆春宴,像是在哭,一边哭一边说:“春宴,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啊。”
徐夏错愕,反应过来时,一把拉住孟涛,把他扯到门外。
他们面面相觑,沉默了数秒,孟涛长吁一口气,脸上露出兴奋,他说:“大新闻啊这是。”
徐夏皱起眉,拽着孟涛离开,一边走一边说:“这事你不要出去随便乱说。”
“这怎么能说乱说,这都看到了,就是事实啊。”
“看到了也不能说。”徐夏走到电梯前,摁下按钮,扭头盯着孟涛,她说:“孟涛,这是最后一次,我告诉你,如果你再惹事,我们就真的完了。”
“徐夏,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老是向着外人。”孟涛脸上闪过不耐。
徐夏深吸气,电梯开了,孟涛先跨了进去,徐夏没动,他们互相对峙,徐夏转身往进了另外一边的电梯。等孟涛反应过来,电梯门已经关了。
到了电梯里,徐夏靠在电梯墙上,她把口袋里皱皱巴巴的化验单拿了出来,低头看着。
上面的各项指标都显示她怀孕了,在这个最不该怀孕的时候。
医生说她的身体不是很好,若贸然打胎,那么很可能会影响到以后的孕育。徐夏咬着嘴唇,出神地看着检验单上的数据。
电梯下了一层,徐夏从里面出来,而后慢慢地走楼梯下去。
她和孟涛之间原本那种美好的快乐的感觉,好像在她收下了求婚戒指后,便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孟涛本性全露,完全不是徐夏一开始认识的那个样子。他变得爱出风头,睚眦必报,没有半点成年人该有的样子,那根本就是徐夏喜欢的人。
她本来都想好了要分手,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自己怀孕了。
徐夏恍恍惚惚下楼,医院大厅里人来人往,到处都是悲欢离合。她走得很慢,突然肩膀被撞了一下,徐夏没站稳,险些跌倒,好在有人扶了她一下。
徐夏站稳,低声道谢,而后就听,“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回头看去,见是秋瑶,松了口气,摇头道:“我没事,只是突然有些头晕。”
秋瑶扶着她往边上的椅子坐下,徐夏的手覆在自己的腹部,对秋瑶说:“谢谢你。”
秋瑶在他身边也坐了下来,徐夏看着他漂亮的侧脸,轻声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秋瑶说:“陆春宴去看他朋友了,让我等在这里。”
徐夏想到了刚才在病房里看到的一幕,心里有些堵,想了想说:“你等了多久了,要不要打电话给陆春宴让他下来。”
“没关系,我再等等好了。”
秋瑶朝徐夏眨眨眼,眼里的光是徐夏未曾见过的纯粹,他说:“我喜欢等他,看着他朝我走来的时候,我心里像是有兔子在跳,很舒服。”
第23章
23
十八岁的时候,总觉得时间是用不完的。在悠悠长长的盛夏里,琢磨着怎么挥霍这漫长人生。身边坐着喜欢的人,碟片机里放着情歌,电风扇吹着冷风,冰箱里刚拿出来的冷饮慢慢融化,甜到心里的奶油包裹着味蕾,他们彼此对视,明明都是喜欢,可却因为胆怯自卑而退缩。
夏日短暂,等他们回神,这夏天好似还没来,秋天就到了。
陆春宴听着许微寒的那声喜欢,愣了很久,心里并非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豁然,而是茫然无措。
许微寒喜欢他?许微寒怎么会喜欢他呢?
他兜兜转转半个人生,都在因为这份爱而不得而逃避,也从未想过,原来无脚鸟能落地,沉海的船还能上岸。
他没有回应,也不敢回应,许微寒的那句我喜欢你后,他想到了秋瑶。
许微寒看着陆春宴,目光寸寸如刀,似乎要把他脸上的伪装给剥去,支离破碎的是他自己的心。
他不是苟延残喘死乞白赖的人,只是因为太痛苦了,才会忍不住表露了出来。短暂的沉寂之后,许微寒咬着牙,松开手放开了陆春宴。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是我过界了。”
许微寒的脆弱,他脸上的张皇无措,是陆春宴从未见过的。他抓住许微寒的手,低声道:“微寒,你别这样,你没有错。”
“陆春宴,是我一直在犹豫,我就是个懦夫。”
到底谁是懦夫啊?陆春宴的心骤然收紧,放佛被狠踹了一脚,他倒吸一口气,痛到他恍惚,等反应过来,他已经揽住了许微寒的肩膀。
秋瑶在大厅里坐了一下午,快到傍晚时,徐夏因为身体的关系觉得疲惫,不能再陪他坐下去,便先离开了。临走时,她怕秋瑶会饿,还去超市买了一些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