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秋瑶低头看着,低声说:“是桃树的种子,送给你。”
徐夏惊讶道:“这能种活吗?”
“把它放在温水里泡五个小时,然后播种,能种活的,我就是这样……活过来的。”他后半句的声音渐弱。
徐夏从包里抽了张纸巾,小心翼翼地抱住那粒褐色的小种子,轻声道:“我回去就种,等结桃子了,拿来给你吃。”
“那要很久了。”
他低下头,轻轻吁了口气。
陆春宴把许微寒送回房中,而后小跑到刚才电梯的地方,有在楼下转了一圈,最后是在医院后面小花园进来的地方看到了秋瑶。
天气冷了下来,小朋友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病服,松松垮垮的衣服披在他身上,走起路来像一片薄纸晃荡。他快步走到秋瑶跟前,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盖在秋瑶肩上。
秋瑶一声不吭,任由他的动作,陆春宴扫了眼他手里的袋子,问道:“这是谁买的?”
秋瑶不语,陆春宴叹了口气,牵起他的手拢在自己掌心里。他们走进大厅,电梯那边都是人,陆春宴带着他往楼梯间走。推开了门,感应灯应声亮了,昏暗的楼道亮起,陆春宴半蹲下来,轻轻拉着秋瑶的手,让他趴到自己背上来。
“我背你上去。”
秋瑶低头看着,灯光下的陆春宴似乎在发光,英俊的侧脸,温柔的眉目,就连声音都是低低缓缓那么好听。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随意流露出的一点温情缱绻都是勾.人入地狱的陷阱,他究竟明不明白,如果真的不够爱,就不要去承诺。
秋瑶那么好哄,死心塌地爱着,快乐的不快乐的都因为陆春宴的一句话一个眼神。
他脸上又露出笑,抱着陆春宴的胳膊,靠过去,下巴磕在陆春宴的肩膀上,他听到陆春宴说:“刚才对不起……等我反应过来,电梯已经下去了。我不能把微寒一个人留在那里,所以等把他送回了房间后才来找你。”
“没关系。”
秋瑶稍稍把脸埋下去,嗅着陆春宴身上的味道,医院呆久了,连身上的气息都变了,他默默想着。又听陆春宴问:“秋瑶,我想把微寒接到老宅子里去,但他不喜欢桃花,院子里的那棵桃树,我能挪到别处去吗?”
楼梯一步步上去,秋瑶很瘦,背着不沉。
隔了很久,秋瑶都没有回答,陆春宴困惑,又问了一遍。秋瑶突然伸手抓住了栏杆,他说:“放我下来吧。”
陆春宴一愣,秋瑶已经挣脱他跳了下来。他靠在栏杆上,半个身体往后倾斜,陆春宴拉住他的手,“别靠那里,不安全。”
秋瑶皱了皱眉,他看着陆春宴扶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轻声道:“那是你的桃树,你想做什么都行。”
第27章
27
郭诏安不知道自己从寺庙里请来的高僧是否真的厉害, 反正这大师来了一趟后, 等到他们再一次重新开始挪树,就再也没有发生像之前那样的事情了。
大树最佳的移栽时期是落叶后的深秋,树体地上那部分休眠了,土壤也接近封冻。院子里的桃树整棵被移栽到了别处, 靠近小院后门的外墙。
陆家和许家关系一直都不错, 这一次许微寒出了车祸, 陆春宴忙里忙外照顾, 还把人接到自己那里去养病。许微寒的母亲对他万分感谢,不过可能也是不放心许微寒,她自己又特地找了好些人过来帮衬着照顾, 虽然陆春宴不止说了一次不用费心,但还是抵不过老人家的热情。
宅子里来了好多人,是和以往不一样的热闹。
入冬了, 也快要过年了,过年是该热闹些。
秋瑶的身体一直不大好,只是陆春宴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许微寒身上,没有注意他。
陆春宴把许微寒接到了老宅后, 又开始物色照顾许微寒的护工和医生,一直忙到了年末, 人才算是都找齐全了。
元旦的时候, 郭诏安放了两天假说要去和女朋友跨年。
工作都那么忙了,他竟然还能腾出时间来谈恋爱,陆春宴都觉得神奇, 给他多批了两天假,让他好好约会。郭诏安先谢过了陆春宴,回头就把工作手机给关了,生怕陆春宴突然找到自己。
高安市的冬天和以往一样,大雪纷飞。
陆春宴家里依旧是摆了一桌,家里人都来了,热热闹闹一团和气。有亲戚问起陆春宴怎么还没动静,身边有没有中意的小姑娘。陆春宴放下筷子,笑了笑说道:“阿姨,去年您就这样问我的。”
“哈哈,那这不是每年都要问一问嘛,问到你结了婚,我就又该问你什么时候要孩子了。”
陆春宴低下头,无奈地摇头,“还早呢。”
他不喝酒,吃完了饭就到客厅沙发去坐着了,电视机里放着宫斗戏,陆春宴低头拿出手机,看着上面的信息。
秋瑶在家里,陆春宴出门的时候他蜷在沙发上看电影,似乎是没什么精神。陆春宴有些不放心,发了几条信息过去问他饿不饿,有没有吃饭。过了很久,秋瑶才回了一条,他说不饿。
陆春宴看着这两字,慢慢皱起眉。他从沙发上起来,走到门口时,被他爸给叫住了,“你去哪?”
陆春宴朝里看了眼,对他说:“我先回去了。”
陆爸爸神色凝重,似欲言又止。
“爸,你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春宴,我的确是有些话想和你说,但思来想去又觉得这不妥。”陆爸爸走到门口,拉了一下陆春宴的胳膊,低声道:“你去帮我到里面拿件衣服,我们到外面去走走。”
陆春宴折返回去到屋子里拿了件外套给他爸穿上,经过客厅,有亲戚笑道:“你们爷俩去散步呐。”
陆春宴应了一声,而后换了鞋,推开门,他爸走在前头,他跟在后面。
外面风大,又是下着雪,一到屋外就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冷空气,陆春宴是开车过来的,也不知道外面会那么冷。
陆爸爸见他打了个哆嗦,侧头笑了笑,埋汰道:“你们年轻人就爱漂亮,衣服都不肯多穿。”
陆春宴两手插在兜里,一脸无奈,“我不常在外面散步。”
这附近的植物景观做的不错,他们慢悠悠走着。走到了那供人锻炼的小区器材,陆爸爸踩着一个踏板上去,晃了几下。陆春宴站在边上,让他爸小心些。
陆爸爸像个童心未泯的小孩,踩了好几下后,他缓缓停下,侧头看着靠在边上的陆春宴,他问:“微寒他还住在你那吗?”
陆春宴一愣,抬起头,昏暗的光线里,他看不清父亲脸上的神色,只好略略点头,低声道:“他在我那里住着,身体恢复的不错。”
陆爸爸微沉吟,随后道:“我知道你和微寒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你们关系亲厚,我们家和他家关系也好,你与他亲近是无可厚非,但有时候人言可畏,你和他还是还是要多注意。”
陆春宴困惑,“爸,你在说什么?”
“前不久,他在医院里,是不是抱着你说喜欢你。”
陆爸爸同陆春宴说了很多,说来说去归根究底只是一个意思,就是告诫陆春宴,让他明白,他只能在陆家给出的这个条框里翻腾,如果要是僭越了,作为父亲他也不会给他留情面的。
陆春宴已经许久没有和他父亲这么交谈过了,他们家的教育方式从来都不是严苛的那种。大概也是因为这样的教育方式,养成了陆春宴时而温吞的性格,毕竟他从小到大,所遭遇的唯一挫折大概就是在自己青春期时喜欢上了自己的朋友吧。
他自顾自的为情所困,而后伤人伤己。
他开车回去,今晚的车流不多,他的车速不算慢,两边的路灯像是拖着长尾巴的流星。红灯亮起,流星戛然而止,陆春宴看着前面的路牌,桐平路三个字让他微微眯起眼。
车子并未按原定的路线回去,车头往右,转而开向了那条市内著名的酒吧街。
他大概已经一年没来这里了,陆春宴想到去年,他被许微寒从家里叫到酒吧里,许微寒站在台子上,还是天子骄子万众瞩目的样子。而现在,就在前几天,许微寒终于站起来能走几步了,他们就因为这几步路开心的手舞足蹈又泪流满面。
父亲让他避嫌,陆春宴想他怎么可能放得下那样的许微寒,怎么可能。
秋瑶最近迷上了看电视,他把最近的几个热播剧都给看完了,又看起了电影,电影可以选择的更多了,先从高分的看,一部接着一部,哭完了一部又一部。
陆春宴出门的时候,他正在看《忠犬八公》,秋瑶看着那只小柴犬在风雪里闭上了双眼,眼泪就止不住了。他蜷缩着身体,想到了去年这个时候,漫天大雪里,他一个人在这个城市里,孤立无援下打给了陆春宴。
他趴在车窗口,隔着雾气和雪花,看到了一个迎着风雪慢慢朝自己走来的人。
他想以后不管是过了多少个春雪夏秋,他都不会忘记那一幕,就像是《大话西游》里的紫霞仙子不会忘记至尊宝踩着七彩祥云为她而来一样。
电影看完后,秋瑶趴在沙发里等陆春宴回来。
那个坏家伙说会早些回来,刚才还发了好多信息问他怎么了,明明那么关心的样子,可到了晚上却又没有遵守诺言。
秋瑶等了很久很久,迷迷糊糊还睡过去了一会儿。突然,放在身边的手机骤响,他打了个激灵,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抓起手机放在耳边,陆春宴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低低沉沉,似乎是醉了。
陆春宴的确是醉了,酒吧都要打烊,他靠在沙发上,酒瓶堆了一桌子。服务员来了几次,他昏昏沉沉应着,慢慢掏出手机,光是翻出号码就花了几分钟。
电话打给了秋瑶,语气不清不楚,舌头的平翘舌音已经不分,每个字后头都要加上儿。他大着舌头,喊着秋瑶儿,说着自己在酒吧儿,喝醉了儿,让他来接自己儿。
若放平时,秋瑶准会笑话他,可此刻,秋瑶笑不出。
陆春宴没说几句,服务员接过手机,把地点告诉他,让他快点过来领人。
外面又下雪了,下得很大,秋瑶从公寓里下来,走了一段路,被冻得脚指头发麻,才打到了车。从这里去桐平路有一段距离,又因为风雪比较大,车速很慢,一路上堵塞也是严重,二十分钟的路程硬生生磨成了一个小时。
一路上他的手机响个不停,酒吧的工作人员问他什么时候到,秋瑶心里焦急,看着前面被车堵着的路,捏紧了手机,探头过去问:“师傅,前面还有多远?”
“还有两条街,快是快到了,就都是车,堵在一起了,开不过去。”
秋瑶抿了抿嘴,对着手机说:“在等我十分钟,马上就到。”说着,他挂了电话,从钱夹子里掏出钱给司机,而后也没要找钱,便拉开车门跑进了那凛冽的风雪里。
快要凌晨三点的时候,留在酒吧里等人的服务员靠在木椅上昏昏欲睡,在一声清脆的门响后,震了一下,眯着眼看过去。
进来的人穿着一件灰色卫衣,卫衣自带的帽子很大,扣在脑袋上,几乎把他半张脸都给遮了去。他往里走,身上还带着寒气,落在肩膀上的雪花融化,几乎把衣服都给弄湿了。
服务员站了起来,走到他身前,对方摘下了帽子。灯光飘摇,外露的皮肤像是焠了白雪,发亮发光。秋瑶朝四周看去,低声问:“他人呢?”
服务员看痴发癔,听到秋瑶的声音,才猛然反应过来,指向一处,呆呆道:“我带你过去。”
秋瑶跟着他走过去,便见陆春宴歪倒在沙发里,看着像是睡着了。
秋瑶叹了口气,回头对服务员说谢谢,而后拿起堆在沙发上的外套给陆春宴穿上。陆春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朦胧的光晕里,人影逐渐清晰。他张了张嘴,不知道听到了什么,抓住了朝自己递过来的手,往怀里拽,轻轻抱住,在那耳边,哭似的说:“微寒,对不起。”
秋瑶愣怔,缓缓呼吸,小心翼翼捏合住自己快要碎掉的心。他侧头看向陆春宴,见他眼角的泪,看他眉间的忧,叹他心底的痴,黯然想,陆春宴又落泪了,又是为了许微寒。
第28章
28
秋瑶想到自己还是株小桃树的时候, 天天为怎么还没开花, 怎么还没结果子发愁,每天想着就是要喝饱水要晒太阳。也幻想过什么时候能成形,什么时候可以到人类的世界里去。
可现在想来,以前真的很天真, 妖就该有妖的样子, 永远不要妄想成为人, 永远不要想着去体会人类的爱恨。
他背着陆春宴回去, 沉沉醉醉的陆春宴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一夜的风雪有多大,秋瑶背着他走过了多少路, 冷得手脚发麻,最后在一个路口旁打到了车。
车内与外面像是两个世界,温暖包裹着发冷发麻的皮肤, 秋瑶搓着陆春宴的手,希望他暖和些。
都快要四点多了,司机开了一晚上的夜车,做完这一单就要回去了。他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后座的俩人, 搭了一句问道:“男朋友喝醉了,接他回去啊。”
秋瑶“嗯”了一声, 并不太想说话。他穿着件卫衣, 本就是男女都可穿的款式,头发不算短,昏暗的光线里, 只有一张白到发亮的脸,漂亮得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司机把他认成了女生似乎也不为过。
他们到了家,好在秋瑶力气不小,驮着陆春宴从车上下来。到了屋内,秋瑶右脚踩着左脚后跟脱鞋,陆春宴半靠在他身上,比高了许多,摇摇晃晃几下,整个人都压了下来。秋瑶后背贴着墙壁,任由这片阴影笼罩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