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威将军没有提到自己污染了血清,造成那样的后果,不知道是否意料之外。
塔奥沉思良久,突然又收到一则新通讯。
接了后发现是军部,告诉他整个城市都搜了一遍,没有那些怪物的影子。
这期间也没有出现任何平民被怪物伤害,或者目击怪物的报道,仿佛那些怪物突然人间蒸发了。
塔奥挂了面对面通讯,继续使用平板,也是在这时候,发觉自己的脖子那里多了团毛球,警惕地扫视着屏幕。
让他康康,雌性有没有跟奇怪的雄虫有奇怪的对话。
然而没看两秒,雌性一反常态地把他提起来,放到玻璃门外面去了。
“啾啾先自己玩一会。”雌性面对他时,嗓音是独一无二的温和,但是注意力已经移开了,“我还有事要做。”
什么事嘛。
小黄鸟撅噘嘴。
还能比陪他更重要?
塔奥有意忽视了小黄鸟贴着玻璃门可怜巴巴的样子,心知它不会离开,只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这些文件包括几个逃生楼梯那边的录像,内容还原了当时的场景。
塔奥一心想要弄清楚那些怪物去哪了,调到合适的时间点,仔细查看画面。
视频开始播放。
小黄鸟的身影飞快闪现出来,不停地啾啾叫。
所有的怪物都闻声追到楼梯外。
到目前为止还很正常,但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塔奥彻底震撼了。
小黄鸟回身面对怪物们,丝毫不曾畏惧,反而张开尖喙,一下子喷射出金红的火焰——
那火如海洋般浩瀚,炽烈无比,触及之物,全都烧得灰也不剩!
怪物们碰到火焰,连声惨叫都发不出来,转眼间就灰飞烟灭!
所有的怪物都被引诱出去,然后如此轻易地捕杀了。
小黄鸟还像没事人一样,左看看,右看看,忽然感应到什么东西的来临,窜到了楼梯的底下,开始表演瑟瑟发抖。
恰好这时候一道身影出现,正是他自己。
他找到小黄鸟,见它细声鸣叫,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不由得心疼地抚摸和安慰小黄鸟……
殊不知,这个小东西刚刚才不费吹灰之力杀死了所有的怪物!
塔奥抬起眼来,沉默地朝着门外投去了视线。
☆、018
塔奥看到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虫子死了。实验对象也死了。血清已被销毁。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件事的背后存在着另一个种族的操纵者。
蜂后。
没有虫子没听过蜂后。
虫族和蜂族一直是死对头。
源头可以追溯到历史上的分化阶段……
雌性主导的膜翅虫离开虫族后,形成了现在所知的蜂族,以蜂后一人独自领导,形成比虫族更加集权的制度,还跟虫族生活在同一个欧米伽星系。
在塔奥的记忆中,上一任虫皇没少跟蜂族起冲突,后来蜂族稍微退出去一点,游走在欧米伽星系的边缘,让局面平静了许多。
但这并不意味着,蜂后有任何的让步或者软弱之处。
塔奥经常能听到蜂族的新闻,他们正在逐渐取代虫族成为星系内最大的侵略者。
蜂族大军出现的地方每每如蝗虫过境,令无数星球闻风丧胆。
更可怕的是他们万众一心,根本无视生死,脑子里只有服从蜂后命令这回事。
正因如此,虫族时刻处于蜂族的巨大威胁中。
在进化的途中,双方各自走了不同的岔路。
虫族体格强壮,形体更大,每个人都是天生的战士。
蜂族普遍细长,但却有一种“灵能”,可以在精神上产生影响。
通常,这种灵能在普通的蜂子身上很微弱,但是王台里诞生的蜂后,则拥有最强的精神力,可以轻易用灵能控制所有的蜂子,甚至远程给其它的生物传输意念。
塔奥以前没有跟蜂族直接打过交道,因此对灵能只是道听途说。
现在他才知道,蜂后的灵能已经渗透到虫族的行星上来了。
阿卡索司令可以接收到蜂后的指示,想必种种作为,都是被脑控着进行的。
另外两人都是阿卡索的党羽,他一直都知道,倒未必跟蜂后有直接联系,多半是被拿捏住把柄,对其亦步亦趋。
另外还查到一个小细节,是洛林所属的歌舞团,那原本是一群青少年组成的。
洛林是团里年纪最大的成员,故而担任领舞的职位,私底下跟阿卡索还有一层养父子关系。
不难看出,歌舞团也是阿卡索被蜂后控制着的证据之一,只是不晓得团里的成员都经历过什么,现在唯有洛林一个活下来,还基本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一段时间过去,塔奥终止调查,给这件事结案,同时下令在各地建立灵能侦测塔,以应对蜂后的威胁。
塔奥也没忘记,自己先前把洛林赏给了米凯尔。
罪犯接受心灵清洗后即等于人道毁灭,但为了防万一,他是有派人去盯着洛林的。
根据报告,洛林从检测科那里出来后,失去了最基本的自理能力,如同痴呆植物人一样,每天都是由米凯尔住处的帮佣看护,米凯尔下班后也会回去照顾。
倒是没什么异样。
塔奥算了算日子,自己距离生产也越来越近了,顶多还有几周,肚子里的虫卵就要出来了。
近期他总觉得身体愈发沉重,行动不是很方便,但这样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
不就是生个孩子吗?
那么多雌虫都经历过的事,怕什么。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哪里不对,虫皇陛下很认真地做着计划,开始为分娩后的生活准备好一切。
与此同时,星际形势却在蠢蠢欲动。
锡兰星的毁灭影响了邻近天体,尽管那些地方普遍缺乏生命,但因运转受阻,导致所在星区的交通轨道风险增加数倍,诸多航空公司不得不暂停那里的航线,直到星际联邦测量完轨道的各项指数并提交安全报告为止。
平白被丢了这么多的工作,星际联邦也不大乐意,觉得事情因虫族而起,本应与他们无关,只是又不能公开谴责虫族——当初签订的和平协议里明说了,虫族永远保有自卫的权利,而且理应为此获得联邦的保护,以盖章双方友好关系,推动长远发展。倘若把事情拿到台面上说,虫族便可以反过来指责他们,没有及时提供承诺的保护了。
不过虽然没有公开的谴责,联邦还是针对这件事大肆宣扬了一番,力图让所有因轨道风险而受到影响的利益相关者把炮火对准虫族,取得舆论上的胜利。
等塔奥得知这些明潮暗涌,已经是迟了一步。
他对网络上的信息本来就不是很敏锐,更多时候是通过下属那里了解。
联邦的舆论攻势也是他后来才知道,那时网络上人潮汹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锡兰星的事。
理所当然,外界有很多谴责虫族的声音,认为他们种族灭绝的做法太不人道了。
联邦主席也在黑洞上发表声明,沉痛哀悼永远成为历史的锡兰人。
一时间,各方仿佛都受到潮流的推动,纷纷表态站队,称自己不会跟虫族这样残忍的群体合作或者提供服务,然后借此赢得一大批反虫族人士的赞美,完成宣传的效果。
至于实际情况是怎样,没人会在意了。
这个风向让外务部很头疼。
纵然加大马力跟宣传口合作,也挡不住一波又一波的网民谩骂,虫族说什么都会被打成谎言。
看到这种局势,就连星内的外企都会产生动摇,表态是迟早的事。
就在外务部焦头烂额的时候,又有一股意外的风吹进了这片混乱之中。
欧米伽星系的另外几大星球突然开始联络虫族,提出一个名为“欧米伽同盟”的计划。
这个同盟旨在加强星系内的联系,让贸易通商变得更顺利,实行相同标准,并且尽可能地保护彼此的原则。
考虑到虫族在星际联邦是边缘化的状态,上次的峰会尽管顺利,却没有带来多少成效,塔奥同意了尝试这个所谓的同盟。
共计五个星球将会成为同盟的理事星,拥有投票和否决权,作为同盟的轴心领导着其它所有的成员。
但是目前只有四个星球定下来,而这个尚待成形的同盟,还在寻找第五个有资格担任理事星的地方,然后经过讨论,将范围锁定在启蒙星,也就是虫族的家园。
在欧米伽星系内,启蒙星的地位毋庸置疑,它并不是经济实力最强的,也不是科技最发达的,但绝对是最不好惹的那个,威名如此远扬,以至于别的星系一提到欧米伽,就会联想到虫族。
其余四个理事星都分别有自己的长处,如果能与之携手,那确实对整片星系都有益。
在接受邀请后,塔奥了解到同盟即将在瑟拉亚星举行结盟仪式,期间有一些书面协议将会被到场的首脑们签署,他也包含在内。
瑟拉亚星离启蒙星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来去若有耽搁,可能要耗费一两周时间。
塔奥算了算日子,到时候他估计就要临盆了。
挑这个时间点举行仪式,对他来说,一点也不方便。
但总不可能因为他的私人状况,而让其它所有星球延后日程。
最后塔奥还是决定克服这点困难。
如果一切顺利,可以早点回来,迎接生产。
同盟的事务至关重要,决定了虫族今后在星系内的命运。
他实在不放心交给别人代理。
然而他要离开启蒙星的消息一放出,所有的官员都震惊了。
这怀胎四个月,都快生了,怎么还往外面跑?
他们试图搬出保护令来约束塔奥,但全被塔奥强硬斥回。
在这种关键的事情上,没人能替他做决策。
众人劝说无果,只得作罢,放任自家陛下离家,前往瑟拉亚星球。
不过该带的安保不能少,也跟同盟严肃沟通了,方方面面的安全措施都要做到位。
最终,塔奥在一个冰凉的清晨登上飞船,望着舷窗外的景色逐渐从蓝天变成广袤的黑暗。
这不是他第一次前往异星。
以往他经常觉得,太空是一个寒冷的地方,没有第二种季节。
但现在……
塔奥微微动了下身体,只感到肩膀上的那团小毛球立刻跟着动了一下,随后还往他的颈部缩了缩,传递出一股天然羽绒的暖意。
他摸了摸自己的小毛球,面上漫不经心,却莫名想起那天看到的录像,眸中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说起来,等他回到启蒙星……
也该查查啾啾究竟是什么来头了。
*
“别忘了我,米克。”
车站里,男孩轻轻软软的一句话,伴随着一个吻落在他的面颊上。
他呆怔着,直到男孩推开他,漂亮的脸上带着忧伤,他才像惊醒了一样,伸手帮忙提过了行李。
“我送你到月台上吧,洛林。”
洛林嗯了一声。
分别来得如此快,他都有点不敢相信。
前一秒他好像还在跟洛林玩耍,两只幼虫到处滚来滚去,弄得满身都是沙子,脏兮兮的,却很单纯地快乐。
后一秒他就变成这样了:十五岁,林场工人,前途灰暗。
洛林十四岁,父母是商人,比他高一个阶层,这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现在洛林要跟着父母搬去麦隆了。
麦隆是全星球最大的城市,王宫就位于麦隆,听说那里到处都是军人。
他一个工人不能贸然去麦隆,毕竟现在的稳定工作不好找,他不确定去了那里还能否有同样的机会。
洛林很理解他,并希望他能暂时留下来——这并不意味着两人以后见不了面了,实际上,洛林会叫父母留意一些适合他的高薪差事,如果有机会就把他安排到麦隆这里的林场。
不过他知道,这个希望不是很大,洛林有点安慰他的意思。
他们两个都是身不由己。
洛林需要跟家人在一起,还要去麦隆念艺术学校。
他不会那些精巧的东西,只想要一份稳定的收入来源,存些积蓄,像普通底层人那样过日子。
在离别的那一天,他什么都没说。
洛林看起来很失望。
可是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什么好像都只会让彼此更难过。
最终仅仅是许诺了要保持联络。
然后他就回去了。
他继续在林场当工人,拿着还行的薪水,包吃包住,做体力活,没有多余的工夫伤春悲秋。
唯有从午夜的梦境中惊醒时,才听到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
仿佛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
又仿佛不明白。
有什么意义?反正洛林已经在另一个城市了。
他倒回去睡觉,等到睁开眼睛后,看看平板,并没有洛林的消息。
洛林去了麦隆后,只有第一年跟他保持了联系,第二年开始就沓无音讯了。
网上所有联系方式都像是作废了。
他熟悉的账号不再活跃,永远都是灰色的头像。
问了洛林以前的朋友,也都不晓得怎么回事,没有联系上洛林。
于是他就觉得,大概是命吧。
他和洛林原本就不是一个阶层,不管洛林现在学什么,以后都可以继承生意,做工人的主子。
在麦隆待久了,洛林也肯定见惯达官贵人,不会再想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