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寻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眼珠转了几下,身子轻晃了晃,说话的声音都有些不稳:“……我早该知道的,不可能有办法……”
季珩看他神色不对,扶住了他:“百寻?”
百寻的声音在大殿中飘飘缈缈的:“他当初就说过的,将我做成傀儡师为续我的命……他牵制我的那根线,就是我的命啊……术法解了,我怎么可能还能活……
元德……他教你的哪里是什么清心咒,他知道我一旦清醒肯定会心有愧疚,那是他拿自己的心血练成的至精至纯之气,是为我续命的啊……”
严潼也是一震,他向来知道元德仙尊待这几位师弟很好,但没想到会做到这个地步。
季珩闻言微微瞪大了眼睛,脸上血色尽褪。
站在一直没出声的玄妤也向几人走来,眼眶都红了,他的目光在百寻、季珩和严潼几人之间各自落了一会儿,最终定在百寻身上,声音有些哽咽:“……小师叔,我不知道师尊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一定有他的理由。还请您珍重,万万不要……辜负了师尊一番苦心。”
就算过了百年,玄妤面对着两位师叔,还是会像当年一样红了眼眶。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季珩和百寻本来就已经面色苍白,她怕自己控制不住在这里落泪,便低着头忍下了泪水,握紧拳头离开了。
季珩看着他离开,对严潼道:“童童,你去看着她,不要让她去找灼蛊,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严潼恰好跟季珩想到一处,闻言看了百寻和季珩一眼,追出去了。
他们猜的不错,玄妤确实是想去找灼蛊算账。
严潼拦住他,玄妤神色悲痛地瞪着他:“你拦着我做什么?!”
严潼叹了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道:“你对付不了他的。况且,他如今是我长恨殿的人,我与他之间的恩怨尚未了结。
到底该怎么处置,我自有定夺。”
玄妤怒瞪着他,显然不能接受:“你要护着他?!”
严潼皱眉,见玄妤还是无法冷静,声音沉了沉:“玄妤,你冷静点。师尊既然愿意承认我是他弟子,那我就还是青穹顶的一份子,我怎么会护着他?”
玄妤被他问的说不出话,但心中怒火未消,推开严潼就想直接冲过去。
严潼在她身后喝住他:“你去只有死路一条,你难道不想见到宴儿了吗?”
玄妤身子一僵,顿在原地没有再动。许久,改变了方向慢慢往后殿去了。
严潼在原地站了会儿,没有再这回正殿,而是去了偏殿。
季珩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和赤将说话。
他本来奉命去取人性命,这会儿就回来,肯定是没成功。
不过没成功的理由有些好笑:没找到人。
“好像是去什么拾道盟了?可那个拾道盟向来只闻其声,谁也不知道究竟子啊什么地方,这该怎么是好?”赤将坐在严潼对面小声抱怨。
严潼也觉得好笑,任谁也想不到,魔域尊主复仇第一步,居然止于找不到人。
这说出去,可能就是一段别样的传奇了。
季珩走进来,两人刚好说完。
赤将最不喜欢和季珩待在一起,见他进来,自己也没别的事了,跟严潼说过就离开了。
严潼眼下还在烦恼百寻的事,报仇这种事反而成了次要。
“师尊,百寻师叔怎么样了?”
季珩在他身边坐下,脸上忧色未退:“暂时还是清醒的,但恐怕……撑不过今晚……”
严潼点点头,想起刚刚百寻要说什么,却被季珩喝住,便问了起来:“师尊自己就从阿里不提自家师尊,为什么刚刚在大殿上还不准百寻师叔提?”
季珩看向他,片刻摇了摇头:“一桩旧事罢了,无甚要紧,不提也罢。”
他不说,严潼也就没再追问。
见季珩始终一脸忧色,知道他肯定还在担忧百寻和元德仙尊,便把他往身边拉了拉:“别忧心了,明日我就跟你回青穹顶。
我们一起去看看掌门师叔,或许……能找到其他办法的。”
季珩的身子不易察觉的僵了一下,随即道:“好。”
第69章
严潼原来心里不踏实。说到底, 虽然相信季珩在千面山说的是真话, 但百年的疙瘩也不是说解就能解了的。
要不然他也不会从梦境中醒来,还会突然变的那名暴躁易怒。
可如今事实从灼蛊口中说出, 就像有人为他佐证季珩并没有对不起他,这一切都不是做梦一样。
他心里总算安稳下来。
所以,除了百寻的事情, 严潼还是欣喜居多的。
季珩于他,是百年的症结。
今天总算是解了。
他拉过季珩的手捧在手心轻轻摩挲着,看着季珩很温柔的笑了下:“师尊,我真的太喜欢你了……”
季珩微愣, 耳垂迅速红起来。又轻轻捏住严潼摩挲着他手背的手指, 温柔的握住。
严潼在他侧脸吻了一下, 季珩没有躲,看着他笑了笑。
严潼说是第二天就回青穹顶, 但季珩却说自己要先回一趟拾道盟, 让严潼把日子往后推一推。
昨天尽想着百寻的事情, 都忘了这茬。
这会儿季珩提起, 严潼又想到昨日赤将说的没想到拾道盟在什么地方。
他虽然心眼不多,但这会儿也自个儿在心里千思百转了一回。
季珩说不会再跟他刀剑相向, 难道意思是会暗地维护拾道盟?
季珩昨天明明听到了他和赤将的谈话, 但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想到这里, 严潼看着季珩,轻皱着眉头应允了他换个日子,也没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季珩就是这样, 他不想说的事,任何人都别想问出来。
季珩这一去,就离开了整整半个月。
两个人之间仿佛形成了某种默契。
关于拾道盟,谁也没有再提。
又在长恨殿休整了一天,两人才出发前往青穹顶。
严潼觉得季珩最近有点怪,最明显的就是更加寡言了。
从前他不爱说话,但严潼逗他他总会回答一两句的。前段时间好了些,都学会逼婚了。
可是现在好像又变回去了。
虽然脸上看不出什么,但始终垂着眼皮若有所思的样子也够让人摸不着头脑。
严潼曾问他在想什么,他总是风轻云淡地说一句没什么。
但有一点变化是好的。
季珩好像变的有些……黏人。
自从两人之间的误会说开,严潼也就不再压抑自己对季珩的渴望,总时不时拉着人讨个吻摸摸小手什么的。
季珩皮薄,总是容易被他招惹的不知所措。
但这几天季珩确实变了许多,严潼若是拉着他想占点儿小便宜,他也不会阻止,还会生涩地尝试回应严潼,勾的严潼只想可了劲儿去欺负他。
在某次严潼被季珩撩的邪火侵身时,严潼觉得,或许是时候得让他师尊知道火是不能乱撩的了。
等这次见了元德仙尊吧。
都一百多年了,严潼想,如今既是两情相悦,那也不能让他一直这样看得着吃不到啊。
玄真是第一个知道两人回来的消息的,所以两人到青穹顶的时候,他已经候在无有殿了。
看季珩安然无恙地站在他面前,玄真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但季珩却清瘦了不少,想到严潼归来以后是怎么对季珩的,玄真狠狠地瞪了严潼一眼。
严潼自己理亏,尴尬地站在原地皱了皱鼻子。
他想着,以后一定要好好补偿师尊。
玄真的开心都表现在脸上,但眉头确实一直下意识皱着的。他问了季珩的身体状况,季珩摇摇头说自己没事。
玄真显然不是很相信,继续瞪着严潼。
严潼:“……”
季珩看两人之间的火星噌噌冒的一丈高,就打断了玄真的问题,转而问道:“掌门师兄最近如何了?”
玄真脸上喜忧参半:“出关是出关了,身体也没前段时间那么糟糕了,但还是不太好,现在在后院里看书。
师尊很惦念衡君师叔和……严潼。
我就不陪师叔进去了,等师叔见了师尊再来审讯台吧,弟子先去安排好。”他把严潼两个字念的极快,而且很含糊,不仔细听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严潼还是听到了,轻轻笑了笑。
玄真走后,严潼才问起季珩:“师尊,玄真说审讯台,是有重犯要审吗?”
季珩看向他笑了笑,缓缓道:“是,要审一个重犯。”
“犯了什么罪?”
季珩摇摇头,嘴角带着笑:“等会儿一起去吧,看看就知道了。”
他这样说,严潼也就没再追问,跟着他一起去后院看元德仙尊。
两人进去的时候,元德仙尊正躺在藤椅上小寐。
严潼觉得挺纳闷。
以元德仙尊的修为,居然没有察觉到两人进来。
但季珩明显并不奇怪,只是结起一大不大不小的结界,给元德仙尊遮住了晃眼的阳光,然后就小声地跟严潼说让他坐下等等。
严潼自然没什么意见,乖乖地和季珩一起等。
大概过了小半柱香,元德仙尊悠悠转醒。
他的样貌与百年前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精神不比从前了,看上去总有些疲态。
看见季珩只是稍稍愣了一下,撑坐起来,散开头顶的结界,有些迷糊道:“衡君?你不是在魔域吗,怎么有空回来?”
季珩微微笑了笑:“师兄,我把童童带回来了。”
元德仙尊撑着额角的手一顿,先是看了眼季珩,才转身看向另一边的严潼,神色可谓是非常复杂。
季珩在青穹顶的事,想必玄真都给元德仙尊说过了,严潼以为他怎么也得遭受一顿诘难。
他自然愿意受着,这是他欠季珩的。
无论元德仙尊要怎么罚他,他都甘之如饴。
可是预想中的诘难并没有来临,元德只是那么看了他一眼,而后又看向季珩,淡淡点头:“回来了就好,免得你再拿自己小命不当回事……”
季珩垂下眼皮,声音很浅:“师兄,是我没尽到为师之责,你别怪他。”
严潼听的云里雾里。
总感觉……季珩还向他隐瞒了很多事情。
元德仙尊瞥了眼严潼,微抬着下巴:“什么时候回青穹顶?”
严潼更懵了,这不是回来了吗?他求助的看了眼季珩。
但是这次季珩没理他,他就只能硬着头皮讪讪道:“师叔,我跟师尊之间的误会已经解释清楚了。以后,我会好好待师尊的。”
元德却没放过他:“怎么个好法?继续待在魔域那乌烟瘴气的地方跟你师尊作对?”
他语气说不上多好,严潼脸色也微微沉了沉。
“元德仙尊,我是陪师尊回来看望您的。您若是不待见我,我现在就可以走,不必这么阴阳怪气。”
元德闻言一愣,先是皱眉看了看严潼,而后又看向季珩。
后者只是微微低着头,脸上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元德眼珠子转了几转,拧眉看着季珩,沉声道:“衡君,他到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还是说……他知道却还是无动于衷?!”
季珩抬头看向元德仙尊,似乎是轻叹了一口气:“师兄,都过去了,就别在揪着不放了。我已经把童童带回来,当年的事也已经水落石出,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童童这些年受了很多苦,我只想好好补偿他。”
元德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很不好看,瞪着季珩良久,最终也只是无奈地摆摆手:“师尊说你性子踏实,交与我教导正好。
我看那老家伙才是瞎了眼,你哪里是踏实,你根本就是个撬不开嘴的闷葫芦!
你就憋着吧你,你做了那么多事他可知一件半件?这百年来他是受了苦,那他可问过你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你把他捧心上,护崽似的护在怀里。
可是他回来以后,可曾疼惜过你半分?
季珩,你怎么这么糊涂?!”
元德仙尊气愤至极的话一句话在严潼耳边炸开,心里猛地坠下一块巨石,他紧皱着眉望向元德,茫然道:“师叔……我该知道什么?这百年,师尊做了什么?”
元德还没开口,季珩先抢道:“没什么,童童……真的没什么。你先去审讯台,我再与师兄说两句话就过来。”
季珩语气强硬不容拒绝,元德深吸了一口气,躺回藤椅上不说话了。
严潼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了好几回,最终垂了垂眸,先向审讯台那边去了。
走进无有殿大殿内的时候,严潼回头望了一眼,元德仙尊正皱着眉很严厉地在跟季珩说什么。
而季珩只是稍稍低着头,时而苦笑一下,时而也答一两句。
严潼心里存了疑,自是不会轻易放过,在原地立了一会儿。
还是决定弄清楚季珩到底瞒着他什么。
季珩又在里面坐了会儿就出来了。但没在外面看到严潼,想着严潼可能已经先去审讯台了,也就朝那边走去。
等季珩的身影远了,严潼才从屏风后走出来,又径直向后院走去。
“师叔,这百年来师尊到底做了什么,还请您如实相告。”严潼看着藤椅上优哉游哉晒太阳的元德仙尊道。
元德仙尊闻言睁眼瞥瞥他,很快又闭上,似乎对他的去而复返并不惊讶,慵懒道:“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