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珩,你还欠我好多解释,你不能这么耍赖,快醒过来!”
“师尊,想想青穹顶,想想元德掌门,想想玄妤玄真,你不是最喜欢他们吗?青穹顶现在一团乱,元德闭关,你真的放心把整个门派交给那个毛头小子?”
“元德仙尊最是看重你的,你舍得让他一手建立的门派就这样毁于一旦?”
这都什么跟什么?
季珩站在一片混沌中,听着这声音没完没了的絮叨,虽然这声音听起来实在悲戚,奈何季珩是真的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叹了口气,这人在唤谁?怎么会这么难过呢?
“主人,快醒醒,你不是一直在等大师兄吗?快醒来好不好,他回来了。”
季珩觉得意识又稍微清醒了些,能清楚的分辨这个叫“主人”的声音和那个唤他名字叫“师尊”的声音是两个人。
可是,这又是谁?
季珩皱眉想再认真听两句,可是头却在这个时候剧烈的疼起来。
一些片段不断涌入他的脑袋。
青穹顶……
衡君仙尊……
无闻殿中挺拔似松,笑若骄阳的少年……
元德仙尊……玄真玄妤……
他头疼地像要裂开,实在承受不住,只能单膝跪下来,一手按着额角,一手撑着地。
可是这些片段是模糊的,遥远的。很快,又出现了另外一些画面。
一个穿粉色小裙子的小女孩。
严府……婚约……
对面面容姣好,一身粉白衣裳的姑娘说:“我不会等你。”
完全不同的画面同时涌进季珩的脑袋。
不止头疼,浑身都疼,仿佛被抽筋剔骨一样的疼。
“师尊,你不要我了吗?”那声音沉默半晌,忽然低低地说了一句。
季珩瞪大了眼睛,心脏骤缩。
……
整个青穹顶都围满了修士。
怒骂、愤怒、指责。
季珩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被捏碎了,可是手中的凛霜根本不听使唤,直直地刺入了严潼拿已经空了一个大窟窿的胸膛。
他漠然低头。
严潼在看他,悲伤的、绝望的、不可置信的。
严潼在哭,可是他依然以一己之力重开妖渊,毫不留情地将严潼封印。
封印合上的最后一刻,季珩听见严潼声音很小的说了一句:“师尊,你不要我了吗?”
可是他没有停下。
封印合上,妖渊之下,神仙都难逃灰飞烟灭的下场。
季珩转身,在人群的注视下拖着沾着严潼鲜血的凛霜一步步走回了无闻殿。
……
心跳的很快,季珩有些喘不上气。
猛地睁眼,入眼的是淡青色帐幔。
脑子里所有的画面声音都停了下来,季珩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主人!”那道青涩的□□再次在季珩脑子里想起,不过这次却不像刚刚那样,他能很清楚的感觉到这声音的存在。
季珩难受得偏了偏头,发现自己在一间石室内,手上趴着自己的灵宠独角雪瑞。
“你怎么来了?”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很沙哑,像是小时候发了高热,第二天就说不出话那种沙哑。
季珩清了清嗓子,脑子又想起雪瑞的声音:“血契感应到主人的危险,雪瑞受血契召唤而来。”顿了下又有些委屈道:“主人,你没事就好。”
剧烈的疼痛褪去,满身的疲倦就席卷而来,季珩闭了闭眼疲惫道:“我没事。”
“你想起来了。”
低沉沙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季珩猛地还只能开眼睛看过去。
严潼的眼眶有些红,脸上阴晴不定,直直地看着他。
季珩张了张嘴看着严潼,可很久也没发出一句话。
严潼不是在发问,是肯定。
他知道自己已经清醒了。
不仅如此,他在混乱之中所见的一切,严潼都能看见。
说什么呢?他亲手把凛霜刺进严潼身体的那一幕还在他脑子里盘旋不去,他什么都没资格说。
季珩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严潼,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之前告诉严潼的,他们定在正月初六的“婚礼”。
不过幸好,严潼并没有问他这些。
在和季珩说完那几句话之后,他们就进入了一个巨大的迷障之内。
这些迷障于他二人本是没有任何威胁的,严潼念及季珩目前的状况,还至始至终都护着他。
迷障确实没对严潼产生什么影响。
季珩,本来也是可以不受影响的。
迷障没能从外部攻入,季珩的心境却在快走出迷障时剧烈动荡起来,很快,他体内那股柔弱些的灵流就与外界的迷障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联系。
季珩本身重伤,无法自行阻止这种联系。
而严潼发现这种联系的时候,季珩已经目光涣散,身体也慢慢僵硬,甚至开始闭着眼睛不断流泪。
季珩的这种情况,他最清楚不过是怎么回事。
千面狐狸的幻术。
显然,这只千面狐的功力远远在百年前严潼遇到的那只千面狐之上。
严潼将季珩带回了这间石室,当机立断闯入了千面狐狸给季珩制造的虚空中。
明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千面狐的幻术伤不了人的身体,只能消磨人的意志,让人自己放弃求生,最终落入他的腹中。
可是看见万千尖竹,成群的金色狐狸向季珩刺去的时候,严潼还是差点扑了上去。
可是比他动作更快的,虚空中的“严潼”也扑了上去,把季珩牢牢的护在怀里。
严潼:“……”
接下来的一切让严潼僵在了原地。
季珩抱着那个血淋淋的“自己”,不要命的给那个“自己”输送灵力,甚至还不知所措的哭了起来。
不会的,当年季珩亲手将他封印时,他那么祈求他回头看他一眼,可是季珩没有,他就那样漠然的转身,毫不留情的合上了封印。
把百年煎熬和无尽黑暗留给了他。
他怎么会哭?怎么会因为“自己”死去就哭?
严潼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心里的痛楚比喜悦还大。
季珩,是会为他伤心的吗?
会伤心,可还是那么绝情的头也不回。
严潼死死地盯着虚空之中的季珩,慢慢地像他走去。
严潼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他蹲下来,看了眼那个满身窟窿的自己,又抬头去看季珩。
满脸都是眼泪。
可是季珩看起来太慌乱无措了,估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严潼伸出手去碰季珩淌着眼泪的脸。
没碰到。
他愣了一下,并不是惊讶,只是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
这是幻术制造的虚空世界,他是现实世界里的人,怎么可能碰得到。
可是季珩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是太悲伤绝望了。
严潼张了张嘴,下意识地唤了一句“师尊”,等他听到自己说的是什么时愣怔了好一会儿。
他已经整整一百年没有这样叫过季珩了。
他近乎痴迷的,病态地看着眼前逐渐崩溃的季珩。
胸腔里某个地方很痛,可严潼却觉得享受。
他喜欢这样鲜活的,有情绪变化的季珩。
特别是这个变化还是因他而起。
这是他心里莫名其妙的执念,在被封印之前是这样。
妖渊之中的百年,严潼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这样。
可到了现在,严潼才发现根本什么都没变,他对季珩的这种执念不减反增。
他就这样痴痴地看着季珩,直到季珩脸色灰败的抱着浑身是血的那个“自己”倒下。
他才猛然惊醒。
季珩根本就是用自己的命在救他。
从那种疯狂的、痴迷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严潼才后知后觉的慌乱起来,可是季珩太虚弱,他根本就没办法再行制造另一个幻境将季珩拉出来。
只能一遍遍叫他的名字,在他耳边说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希望能用季珩在乎的东西唤醒他的求生意志。
情急之下,他捉住了季珩冒着冷汗的手。
可是不管他说什么季珩都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季珩的体温在他手里一点点消散,可是他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为什么?就因为“他”死了,季珩就一点儿求生意志都没了吗?
不会的,季珩是恨他的,不然也不会狠心将他封印百年。
最后,季珩的灵兽独角雪瑞也出现了。
灵兽受血契传召而来,只有一种情况,灵兽的主人有性命之忧。
严潼眼前一阵灰白。
就这样又过了大概一炷香,季珩才悠悠转醒。
他看到混沌之中季珩的记忆,他知道,季珩清醒了。
现在他眼前的这位,是衡君仙尊,而不是被困在虚空中的季珩。
作者有话要说: 迷迷糊糊的季珩下线,衡君仙尊上线啦~
第30章 单向or双向?
“你先出去守着吧,既然还没离开千面山,就不能放松警惕。”沉默片刻,季珩通过灵识对独角雪瑞传声道。
雪瑞呜呜叫了两声,在季珩手边绕了两圈,蹭了蹭他的手背才慢慢走了出去。
“……对不起。”季珩望着淡青帐幔忽然低声道。
“没死成,所以要跟我道歉?”严潼死死看着季珩有些紧绷的侧脸哑声道。
季珩缓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还真的是命大,历此大劫居然还有苦笑的力气:“是啊,怎么就没死成呢?”
死了倒好,奈何桥上追紧些,下辈子定能早些找到他的童童。
没有恩怨纠葛,没有百年生离。
不像现在,他还好好活着,日日受煎熬。
严潼闻言,突然狠狠掰过他的肩膀,恶狠狠地瞪着他,咬牙切齿道:“季珩,少给我装蒜。千面狐狸迷惑人的手段并不高明,专挑人内心最为恐惧的事情下手。”
季珩被迫与他对视,看着他盛怒的样子,心里像有几百利剑,狠狠地不断刺穿他的胸腔。
严潼看着他,捏着他肩膀的手力道很大,几乎要把他的肩膀捏碎:“告诉我,困住你的虚空里,为什么会有我?”
此时此刻,季珩的痛苦不比他少。
就算有什么需要解释,那也不是现在。
他觉得难堪,他的恐惧,他的妄念,他的疯狂,仅仅只是在半刻钟之前,被他的徒儿看见。
他没办法说。
无论如何,当初确实是他将凛霜刺入严潼身体,又把他封入妖渊百年。
他知道严潼恨他。
所以他更没办法解释为什么在百年之后,他会因自己徒儿的“死去”而崩溃。
他没那个资格。是他害了严潼,所以,哪怕死,他也没资格为他的童童去死。
‘困住你的虚空里为什么会有我?’
你想听到什么呢?童童。
季珩只是看着严潼,承受着他的愤怒和不甘,一言不发。
严潼听不到他的回答,也沉默下来,微微放松了对季珩的钳制,半晌,严潼忽然苦笑一声,看着季珩的眼里有悲伤,有不甘还有一些季珩无法理解的东西:“季珩,还记得你第一次带新弟子下山历练那次吗?那次,我们来的也是千面山。”
季珩顿了一下,预感接下来严潼说的事情可能是他不曾知道的。
严潼嘴角的笑越发嘲弄苦涩,他道:“那一次,是我先找到千面狐狸的,我下山的时候你正在和顾链谈话,在找其他走失的弟子。所以,你只知道我杀了千面狐狸,还取走了他的金丹。”
“可是你不知道,其实我也中了千面狐狸的幻术。”
季珩忽然不敢再看严潼的眼睛,他垂眸避开严潼的眼神,严潼却腾出一只手猛地攥住他的下巴,逼他看着自己,笑道:“他给我制造的虚空,是你。”
季珩瞪大了眼睛看着严潼。
是他?
严潼把他的惊讶都看在眼里,嗤笑一声:“不信?还是说,衡君仙尊早就忘了这些百年前的旧事?”
季珩摇摇头,不知道是反驳前一句还是后一句。
严潼也不在乎他他是不是真的已经忘了,慢慢放开了抓着季珩肩膀的手,慢悠悠道:“忘了啊?仙尊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过我可记得很清楚,那是我第一次下山历练,第一次有师尊陪着的历练。”
他特意加重了师尊两个字,季珩听着,心中苦涩。
他们现在这个样子,哪里像是师徒?
“我帮仙尊回忆回忆可好?”严潼微微前倾,语气平和,但表情却不是那么回事。
说着就抬手结起一个水雾幻境。
那是他们第一次下山历练时的场景。
……
自上次从元德仙尊处出来,已经过了整整一月。
从早上严潼起床开始,小黑就一刻不停的绕着他打转,好像知道他今日要离开。
严潼没办法,最后只能把独角雪瑞找来陪它玩,就这样它还时不时的看严潼一眼,像害怕他走掉一样。
叹了口气,严潼还是狠狠心离开了。
百寻、慧真、无契三位长老的七个徒弟都已经准备好在山门口等着季珩了。
见季珩走过来都齐齐拜礼:“衡君仙尊。”
季珩点点头,扫了一眼这几个人,见人都到齐了便说可以出发了。
百寻的那个小弟子最是活泼,看季珩那么冷淡也不觉得害怕,大胆问道:“仙尊,我听说每年历练的地方都不一样的,这次我们要去哪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