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瞬间，启明号消失在了K6星系外围。
　　*
　　周润毫无形象的瘫在了座位上。
　　他手指有点抖的从怀里掏出烟，刚抽了一根要点上，主控制室的舱门打开，穿着外骨骼的伊莱斯从外面快步进来。
　　他一把抓住周润的衣领拽起来，接着扬起拳头揍上了他那张脸。
　　周润直接一个跟头从台子翻下来，摔倒在主控制室的地板上。
　　控制室内一篇安静。
　　“他刚揍了头儿？”比尔难以置信的笑声问特里，“我没看错吧？”
　　“……是的。”特里仰头看着站在控制台上的伊莱斯，自内心由衷的产生了一种佩服。
　　——一个Omega，做了整艘船一百多号Beta一直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伊莱斯从控制台上一跃而下，在周润刚爬起来一半的时候，一脚踩在他肩膀上，又把他按回了地面。
　　“你干什么！”周润怒道，“外骨骼还是我给你修好的呢！”
　　於朗在旁边说：“是我修的。”
　　“老师你——”
　　於朗冷笑一声，懒得理他。
　　周润没办法又回头对伊莱斯严厉说：“伊莱斯！你可别忘了你快死的时候是我救了你。”
　　“是啊。”伊莱斯脚下一使劲儿，周润脸都白了，“殿下您把我从X22‘救’走，然后关了我七天，逼我一直处于发情期，导致我无力反抗。最终把我送给埃拉·墨菲，逃出来的时候还差点被后面的战斗艇轰成宇宙尘埃……这些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周润脸色一变，顿时哈哈谄笑：“少将，看在我是你学长的份儿上，不要动粗嘛，而且我好歹是皇族王子，被你踩在脚下，多丢脸。况且，我最后还不是去把你救了回来？对不对，我们还是有情分的嘛。”
　　伊莱斯看他半天，冷笑一声：“谁知道你又按了什么心思。”
　　他对周润说：“我太了解您了，殿下。跟您一起，可没什么好事儿。”
　　围观的海盗们疯狂点头。
　　“那你想怎么样。”周润无奈的问。
　　“调整航道，去联盟。”
　　“我们本来就要去联盟啊，我要把这个锫行星卖了。”周润拿起手里那把空间钥匙说。
　　他话音未落，钥匙已经被伊莱斯抢走：“哎！还给我！”
　　“这个我没收了。锫行星卖不卖，我说了算。总之，先去联盟。”伊莱斯松开脚，眼神从周围的海盗身上一一扫过去，“有人有意见吗？”
　　谁敢有意见。
　　“那么船长，准备起航。”伊莱斯说，“目标，联盟。”


第112章
　　星际联盟。
　　一个几乎与武周银河帝国一样历史悠久的人类政权。
　　在人类的古地球时代结束之前，人类踏上了星际航海的旅程，然而在途中，因为某些原因，分道扬镳。一些人进入银河系第二悬臂，占据天戊星系，成立了帝国。
　　另一些人，则进入了与第二悬臂几乎对应的那片星海，寻找到了一个与古太阳系类似的星系，扎根下来——成为了之后联盟的核心首都，帕特农星系。
　　这些人继承并沿袭了在地球时代盛行的选举制度，成立了一个多个小型政权汇集的自由人类联盟。漫长的历史长河中，这些政权吞并、重组、再吞并重组，最终形成了三个主要的政党——自由党，民主党，大公党——三党鼎立的状态也持续了数百年。
　　并围绕政党的更迭，形成了十年一任期的总统制。
　　目前的联盟总统是自由党的路文博。
　　一个Beta。
　　这在帝国是很难想象的事。
　　以前周秦在夜山星系，多有星际海盗骚扰，与联盟的商队也有所接触。但是从未真正来到过联盟，在帝国人的心中，联盟在遥远的银河系的另一端，往往被形容为自由主义过剩的一群人。
　　弱小、机械化、过度依赖AI，泛民主选举耗尽了联邦人的绝大部分精力。
　　这使得帝国的军队总是能够在绝大部分战场获胜。
　　押载皇太子一行人的巡航星舰在经过不到半个月的曲率航行后，绕过了中立地带，进入了联盟领域。
　　这是周秦真正意义的踏上联盟的疆域。
　　但是奇怪的是，进入联盟后，索天逸舰队的速度就慢了下来，他们像是要带着皇太子观光游览一样，在大大小小的星系间停留，每到一处都极富代表性。
　　有以农业贸易发达著称的地方，全方位依靠人工智能根据农作物情况进行耕作收获。
　　有以生产精密零件作为主要产业的星系，各种AI极大可能性的参与到了科研人员的研发工作中。部分对内部精密度有极高要求的零件，全部在真空中由AI操控的机器人进行组装。
　　还有偏远的富矿星球，现场的人员配置非常少，人工智能极大的降低了人类生命在这种严酷环境中采矿的危险损耗。
　　不管是穿什么、吃什么、今天去哪里玩，都会有智能管家仔细安排。
　　生病、情绪低落、情绪过于激动，家庭医生型AI随时为人类服务。
　　哪怕一个人类，什么也不想干，他的人工智能也会生产出足够养活他的财富。
　　联盟在所有带领周秦去看的领域中都显示出了超高文明应有的能力，和先进文明的科技成果——可以说人工智能的参与，让人类在联盟过上了更无忧无虑的生活。
　　周秦在联盟每一个星系都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得到了一个帝国皇太子应有的待遇——如果不是一路都有人员严密监控他，回到飞船上后依旧被带回关押的房间，他都怀疑自己在做一次轻松的国事访问了。
　　以他现阶段的精神力水平，离开时轻而易举的事。
　　他当然不会逃跑。
　　一方面，那个再也没出现的人工智能云图非常清楚他绝不会在战俘问题没有解决前逃走。
　　另一方面，参观联盟境内的情况确实让他产生了一些好奇心——他想要知道，没有帝制的社会机制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民是否能过富足的生活下去？社会形态还能稳定吗？
　　云图像是知道他的这些好奇，敞开国门任他参观。
　　最关键的是，他心里还有那么一丝希望。
　　也许云图没有撒谎，也许真的有高达31%的可能性伊莱斯还没有死，那么他一定会来联盟找他。
　　周秦摸到了内兜上那只没有被联盟拿走的戒指。
　　内心又是一阵巨痛。
　　一意孤行的献出自己的生命做诱饵，还一边归还了那只戒指……真的要把自己抛弃是吗？
　　时间又向前推进了一周，他们终于抵达了联盟的核心——帕特农星系。
　　“这些联盟人的做法太奇怪了，为什么要带我们看这些。”陈仓对周秦说。
　　“一点也不奇怪。”周秦回答，“云图让我参观的事情都是跟人工智能相关的事情，它应该是想表达人工智能跟人类是可以和平共处的，人工智能是人类的好朋友。”
　　“……作为人工智能，我感谢它的一片苦心。”陈仓言不由衷的回答。
　　“怎么？你不赞同？”
　　“师出反常必有妖，越是缺什么越要表达什么。”陈仓回答，“我觉得云图显得有点刻意。AI也好，人类也好，本身就是一个中性词，至于附加给这个词语的属性……看个人的选择。”
　　它说完这句自恋对皇太子说：“殿下，有没有觉得我刚才的话特备知性？自从入侵了联盟的网络，当然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我能够跟好多AI交流，还得到了很多联盟才有的新思想，我真是个天才！”
　　“哦？”周秦忍不住反问，“你是不是也顺手吞噬了一些特别有意思的AI。”
　　“呃……”陈仓过了一会儿才有点犹豫的回答，“只有几个。它们太简单了，我不感兴趣。”
　　白榕打开了他的房门走进来，低声对他说：“殿下，诸绍来了。”
　　自从被指派贴身照顾周秦起，白榕就住在了周秦牢房的隔间内。
　　他话音刚落，自动门开，诸绍已经进入了牢房。
　　“皇太子殿下。根据总统刚下达的指示，所有战俘会立即送往RM星球的战俘营。”他看了看白榕，“包括白榕。”
　　“我不去。”白榕立即回答，“我去了谁来照顾殿下？”
　　“你放心，我会安排人接替你的工作的。”诸绍说，“帝国方面已经开始准备赎回战俘，所以需要你去战俘营。在战俘营里已经单独辟出了一个领域给Omega居住。你不会有事……”
　　白榕打断他的话问：“那么殿下呢？”
　　“嗯……”诸绍说，“总统在首都星等待着皇太子。”
　　他看白榕表情不能算好，又补充了一句：“放心，周秦不会有事儿的。”
　　白榕瞥了他一眼，诸绍意识到自己的保证苍白无力，也没话了，安静的站在一边。
　　白榕知道分离变得必然。
　　“殿下。”他回头去看周秦，不无担忧的说，“在确定岚下安危之前，您可千万不要有事。我、任星雨、吴管家，还有很多人，都等待着您，等待着您重回帝国。”
　　周秦已经站了起来，他眼底的暗红色依旧没有褪去，但是他还是勉强露出了一个这段时间来唯一的一个笑容，一个非常非常淡的，安慰性的笑容。
　　“我会的。”周秦说。
　　说完这话，他跟随者诸绍以及十余名士兵一起离开了监狱。
　　在去往首都星的路上，他对诸绍说：“诸中校，如果有可能，战俘营里照顾一下白榕。”
　　这一刻的皇太子像是看穿了诸绍的心思，让诸绍有一瞬间的狼狈。
　　诸绍过了好一会儿，才盯着窗外，有点生硬的说：“这不需要殿下你提醒，我也会做到。”
　　*
　　启明号在曲率航行中已经全速前进了十天。
　　所有的星辰都化作了空间薄膜外的光彩，瞬间拖的老长，像是流星消失在了启明号的身后。
　　它的内部也焕然一新。
　　早就苟延残喘的那个空气过滤器被换成了新的，所有的垃圾和发霉的食物统统被打包扔进了炉子。每个人的床单被罩还有衣物全部被干洗过。二楼居住区的空气清新的跟微风吹过的森林一样。
　　可喜可贺，船长星空室里的那些个到此一游的廉价纪念品全部被划分为垃圾，也烧了。
　　整个启明号获得了新生。
　　但是当整理环节进入精神层面的时候，遭到了船长严厉的抗拒。
　　“船长，这些必须销毁。”特里说。
　　启明号船长，被称作海盗王的Alpha如今红着眼睛，抱着他的储存器，一手提着把粒子枪对特里嚷嚷：“反了你们！扔了我的纪念品不够，如今还要销毁我的小电影！你们知道为了这些小电影我到访过多少外星文明吗？！一百三十二个！其中好些个最近都已经灭绝了！有些濒危的文明就剩下单个性别的人，未来想看这种片子，都看不到！看不到！”
　　特里翻了个白眼：“我真没兴趣看这些啊，船长，储存器给我们吧。”
　　他挥挥手，几个海盗就从门外挤了进来，塞满了星空室。
　　“我不！”周润像个Omega那样发出尖叫，“这都是文明珍贵的遗物，是纪念碑，是象牙塔！敢删毁这些东西你们就是银河系的罪人，就是某些法西斯的推波助澜的刽子手！”
　　“你所谓的法西斯……”门口有人淡淡的问，“是指我？”
　　海盗们听到这个声音，顿时恭敬的为他让路。
　　特里更是狗腿的凑过去：“伊莱斯阁下！我们头儿就是不肯完成精神层面的提升，怎么办？”
　　“抢。”从伊莱斯的嘴里吐出一个冷酷的指令。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周润被大家死死按在地板上，那个储存器毫无悬念的被抢了过来，伊莱斯拿着它放在桌面上的卡槽里，对面的显示器上顿时读取出了近千个视频文档，伊莱斯皱着眉头一键删除。
　　周润哽咽着，眼含热泪：“你会遭报应的我跟你讲。”
　　伊莱斯冷笑一声：“别来这套了，殿下，这肯定只是你的备份之一。原始文件肯定被你藏的没人找得到。”
　　周润傻了：“你怎么知道？”
　　伊莱斯挥了挥手，所有的海盗退出房间，特里还特别贴心的为他们关上房门。
　　“殿下，我希望接下来的对话，您认真的跟我沟通。”伊莱斯说，“二十五年前，您自军校毕业后就离开了帝星，消失在了银河系整整五年。然后您回到帝星后一年，就发动了一场几乎算是仓促中的政变。谋反之前，您坚持让我离开参谋部，进入了21军。为什么发动政变，为什么让我离开？”
　　周润从地上翻身坐起来，抬头看伊莱斯，之前的不正经一扫而空，他困惑的问：“你想知道这个？”
　　“是啊。”伊莱斯说，“我总觉得你去了联盟回来整个人都变了。像是在联盟遇到了什么……”
　　“云图。”周润说。
　　“嗯？”
　　周润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坐在了伊莱斯的对面，叹了口气：“因为我在联盟遇见了云图。”


第113章
　　“说实话，如果不是拜了於朗为师，我对云图的具体情况也接触不到。”周润说，“老头子手里有很多料的，你要想知道我叫他上来。要想了解你想知道的事情，最好从头说起。”
　　於朗根本不是那种扭捏的人，听说要当中八卦云图的事情，忙不迭的就从实验室出来，一分钟不到就进了星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