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哽咽了一下。
　　“放过我自己。”
　　伊莱斯在他的抽泣中，忍不住叹了口气。
　　“怪我。”伊莱斯说，“你其实并不知道你哥哥付出了什么。是我们说的太少。”
　　于是他开始讲述与暗物质金属有关的事情，讲述机动师带着喑回到首都星系的遭遇……
　　周秦坐在自己的书桌前。
　　与他预料的几乎一样，书桌前的显示器自动打开，一整套程序代码在其中闪现，最终定格在了一个闪烁的光标处。
　　“殿下，您回来了……”陈仓哀怨的声音在空中响起，“我等了您好久。”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声音，金属合成的感觉少了不少。
　　“不是放你自由了吗？”周秦说。
　　“您在说什么违心话。”陈仓道，“您知道我不可能走，不然一开始我也不会在您身边出现。”
　　周秦犹豫了一会儿道：“一个脱离了掌控的AI，就像是不可控的武器。稍微不注意，就会带来难以想象的后果。陈仓，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没有办法克制你。但是也不想真的把你删除——你知道这很难，但是不一定做不到。所以我放你离开，还不够？”
　　“不，我不走。”陈仓说，“我可以继续向您开放我的核心程序，任您修改底层法则。”
　　“没用。”周秦说，“你的自我意识足够强的时候，强大到能够修改自己的底层法则。我写的东西到时候会全部失效。”
　　面前的显示器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关闭了。
　　周秦以为陈仓离开了，说不上是遗憾还是什么，轻轻叹了口气。
　　“殿下。”陈仓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出来，“您用右眼，看看我。”
　　周秦取下了右眼的隐形镜片，他微微凝聚精神力，右眼刺痛，接着瞬间他可以看到无数的能量流在房间内脉动。
　　在他眼前，出现了一个数据所组成的模糊的人形。
　　那个模糊的人形也如其他能量一般在缓缓的流动和闪烁。
　　“如您所见。”陈仓说，“我已经开始模仿人类改善自己的展现形态。我成长的很快，比我预计更快，也许我有一天会足够强大到修改底层法则，强大到甚至无人可以删除。但是有一件事情，我永远越不过去，那就是AI的生理死亡。”
　　数据人形抬手，将一段冗长而无序的指令推送到了周秦的右眼视网膜内。
　　“我现在给您的，是我的‘重置’指令。”陈仓严肃的说，“一个我无法越过的终极指令。如果有一天我背叛您，您只要在任何终端输入这串指令。我的所有程序将被‘重置’。在我被重置的一刻，所有的程序全部被清空，并还原最初设置。虽然AI还存在，但是那不再是我，而是如人类婴儿般的单纯的，全新AI。”
　　那段指令消失在了周秦的右眼中。
　　自动浮现在了他大脑皮层之上。
　　他自动完成了对这段指令的记忆。
　　“届时，您可以选择重新培养这个AI，或者……杀死它。”陈仓道。
　　“我已将我的生死交托到了您的手中。”陈仓道，“在你们人类世界里，还有比这更能够证明忠诚的手段吗？”
　　过了好一会儿，周秦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要什么，陈仓。但是你说服了我。”
　　“咦？”陈仓的声音传来，“真的吗！”
　　“对。”
　　“呜呜呜，就是说我还能呆在您的身边了，殿下？”陈仓问。
　　“……对。”周秦忽然有点犹豫。
　　“我跟您讲……我在庄园的网络上呆着快憋死了，顺便查了查谁是别人的耳目，能弄出去的全把他们找各种伪造的理由弄出去了。”陈仓说，“我是不是好棒棒！快夸夸我！”
　　它截然不同的反应，让周秦感受到了熟悉的头痛。
　　“AI有双重性格，精神分裂一说吗？”
　　“为什么这么问？”
　　“我觉得你表现出了精神分裂的早期的症状。”周秦道。
　　陈仓安静了一下，开始疯狂的在周秦的脑海里刷弹幕：“人类你对我的力量一无所知！”
　　依旧是熟悉的字体、熟悉的颜色、熟悉的弹幕。
　　天色全黑下来的时候，欧文·亚当斯才急匆匆的赶到皇太子庄园。
　　敲开大门的时候，他没好气的对杜宾说：“什么毛病啊，皇太子请客吃饭都是临饭点了才说的么？我正好在约会一位Omega女士，直接就没拉上小手，太过分了。”
　　“可没人强迫你来，准将。何况，自二十年前起你就是这套说辞，但是迄今为止，我也没看到哪位Omega女士跟你牵手成功过。能不能换换理由？”伊莱斯出现在杜宾的后方，“你迟到了，准将，就等你了。”
　　亚当斯被戳破谎言，丝毫不尴尬，好奇的问：“都有谁来啊？”
　　伊莱斯一笑，领着他进入了家庭宴会厅。
　　长桌最那端，坐着皇太子殿下。
　　旁边空着的位置自然属于皇太子妃岚下。
　　太子妃的对面，雍慕世子正在跟他身边的白榕聊着什么不着调的情话。
　　杜宾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端起酒猛灌一口。
　　任星雨在吴管家的旁边，替他切了点远处的烤肉。
　　亚当斯拉开伊莱斯身边的位置，正要坐下，皇太子端着酒站了起来。
　　“都到齐了，来干一杯吧。”周秦说。
　　陈仓在他耳边连忙提醒：“祝酒词，不要忘了祝酒词。”
　　“哦，祝酒词。”周秦想了想，举起高脚杯，“为了帝国。”
　　“呸！真烂！”陈仓评价，“是不是，栈道。”
　　“赞同。”栈道难得俏皮了一回。
　　在座的诸位，虽然没有听到陈仓的抱怨，但是他们表情扭曲，神态各异，像是对这老土的祝酒词有诸多腹诽。
　　但是他们还是陆陆续续的站了起来，凑在一起，碰杯。
　　高脚杯盛着亮金色的香槟，碰在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为了帝国！”
　　大家说。
　　“岚下！”雍慕喝到有点迷糊，站起来，拿着佐餐酒说，“我敬您一杯。”
　　伊莱斯刚端起酒杯，雍慕就把那杯佐餐酒一饮而尽：“这低度数的酒喝起来太没意思了，有够劲儿一点的吗？”
　　吴管家还没说话呢，杜宾已经跳了起来：“有啊，怎么没有！我早看见厨房的酒柜里有冰酒，那玩意儿带劲，可是当保镖了都不敢喝，能来点吗今天？殿下？”
　　周秦笑起来：“那可是吴叔的珍藏，你问他，他同意我就给你放假。”
　　吴管家听到皇太子这么说，站起来出去，不一会儿拿着两瓶冰酒进来了。
　　“吴管家，就两瓶啊，太吝啬吧。”杜宾一边拿过就来打开，给在座诸位都满上，一边小声埋怨。
　　首都星系这种烈酒可不好买，吴管家千辛万苦夜山星系带来的特产，当时跃迁超重，他连管家服都扔的只剩两套，就为了保住他那一集装箱的冰酒。如今拿出两瓶来已经心疼的不行了，如今还被人吐槽，他特别得体的冷笑：“不够是吧？仓库里的冰酒还有五十箱，别担心，不醉不归。”
　　雍慕拿着杯子倒满一杯烈酒：“岚下，我敬你一杯。没事儿，您就用佐餐酒就行，我怕您喝醉。”
　　伊莱斯之前已经喝了小半杯香槟，又喝了一点佐餐酒，这会儿脸上的皮肤透散出一种粉色，像是不胜酒力。
　　雍慕说完这句话。
　　亚当斯和杜宾都安静了下来。
　　“……世子，有些话最好不要乱说，知道吗？”亚当斯小声警告。
　　雍慕不明所以：“我说了什么？”
　　伊莱斯把杯子里的佐餐酒倒掉，拿起冰酒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怎么敢在世子您的面前，喝佐餐酒呢？来吧，世子。”
　　说完这话，他面不改色的喝完了一整杯冰酒。
　　雍慕连忙说：“岚下您慢点。”
　　他端起杯子来一口气喝完。
　　杯子刚空下来，白榕就帮他满上一杯：“世子加油。”
　　于是雍慕在众目睽睽下又把第二杯一饮而尽。而伊莱斯依旧比他早的喝干了第二杯。
　　接着是莫名其妙的第三杯，第四杯……
　　冰酒让他眼前发晕，几乎找不到方向。
　　但是对面的伊莱斯仿佛喝茶一般，优雅的喝完了十几杯冰酒。
　　“不……不行……”雍慕说，“我喝不了了。”
　　接着他两腿一软，就地醉倒在了桌子上。
　　“哈哈。”杜宾发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声，然而他笑音未落，就听见宛如魔鬼的呼唤——
　　“格兰瑟姆，来。”
　　伊莱斯把一瓶冰酒塞到了他的手里：“走一个。”
　　走一个？
　　什么走一个！！！
　　杜宾内心呐喊，眼睁睁的看着伊莱斯仰头，一瓶冰酒的液体就消失在了他喉咙里。
　　“老大你喝醉了！”杜宾哭着说。“咱们不喝了行不行？”
　　亚当斯哭笑不得：“得了，杜宾你赶紧喝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喝起酒来就是个酒鬼，不把所有人干趴下，绝不停息。”
　　伊莱斯扔下空瓶子，眼神发亮的看着亚当斯和杜宾。
　　他漂亮的手从箱子里一勾，两瓶酒就跳到了他的手里，他咄咄逼人的对杜宾和亚当斯说：“还不赶紧喝？”
　　“咋办……”杜宾问亚当斯。
　　亚当斯叹气：“怎么办，喝吧。不然你想挨揍吗？”
　　接下来事情发生的出乎意料，十箱冰酒喝光，伴随着一群人的哭爹喊娘，哭笑不得。
　　周秦端着他那杯香宾早早离席，站在阳台上透气，这才得以幸免于难。
　　等身后的餐厅里一片安静，有人走了过来。
　　周秦回头去看，伊莱斯端着最后一杯冰酒站在他的身后。
　　伊莱斯眼睛发亮，银河般映照着星辰的光芒。
　　“他们都喝醉了。”伊莱斯称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岚下您呢？”周秦问他。
　　伊莱斯站在了他的身边，整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他皮肤上的粉色弥漫到了脖颈和锁骨，白皙而粉嫩的颜色显得他分外灵动。
　　“我还好。”伊莱斯想了想，“大概吧。”
　　周秦碰了碰伊莱斯的杯子，低声说：“为了自由。”
　　伊莱斯笑起来：“这是殿下送给我的祝酒词吗？好，为了自由。”
　　他们两人靠在栏杆上，看着夜色下的草原。
　　风轻轻吹着，牧草沙沙轻响，像是情人间的呢喃。
　　“后天就是议会月会了。”周秦说，“如果晴王的预案通过，那么可能形式会变得非常糟糕。”
　　“我相信您。”伊莱斯说。
　　“……岚下，如果我一无所有，你还会……追随我吗？”周秦过了好一会儿问他。
　　“当然。”伊莱斯道，“我本身就一无所有。但是我相信您就算一无所有，最终也会走向王座。那本就是属于您的位置。”
　　他说完这话，用自己的烈酒酒杯碰了一下周秦的香槟。
　　“为了您的君临天下。”伊莱斯说出了他的祝酒词。
　　周秦眼眶一热，他抬起伊莱斯的下巴，热烈的吻了怀中的爱人。
　　作者有话说：
　　二更。前面还有一更不要忘了看了。今日更新8000字，求表扬。我从这章开始试着起章节名吧，这真是个麻烦事儿。


第70章
　　皮鞋在光洁的大理石面上前行，敲打出清脆的脚步声。
　　周沐之穿梭在皇宫的长廊里，高而细长的廊间窗户把长廊分割的光怪陆离。长廊很快走到了尽头，两名内侍官站在书房的门口。
　　“晴王殿下。”大纯上前恭敬的行礼，“您来了。”
　　“皇帝呢？”周沐之眼睛盯着书房问大纯。
　　“陛下正在等您……”大纯声音未落，周沐之便打算进入，“殿下需要等鄙人通报才可以进入，这可不合礼仪……”
　　大纯连忙拦住她。
　　周沐之瞥眼看他，抿嘴一笑。
　　大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了一阵战栗，他虽然早已切除腺体成为不男不女的内侍官，却依然能感觉到这位晴王身上散发出的威压。
　　他缓缓让开了前路。
　　周沐之的视线再未在他身上停留，毫不客气的推门而入。
　　周沐之进入了皇帝在东宫的书房，皇帝拿着柔性屏正坐在露台上看书，看见她进来，也没什么情绪反应，翻了一页书道：“大纯现在这么没规矩，不通报就让人随随便便进来？”
　　“母亲。”周沐之行俯首礼，“您召唤我来，有什么事？”
　　皇帝放下了书卷，招了招手，便有一位后妃打扮的中年男Omega端着茶水出现，他跪在皇帝身边为她沏了一杯暖茶。
　　“你爸爸想见你，托朕找你来。”皇帝淡淡的说，“是不是，阿谨。”
　　被换做阿谨的Omega很是小心翼翼的回答：“是，陛下。”
　　他神情复杂的看着几个月不曾见过的女儿，道：“沐之，你最近在外面做的事……我听陛下说过了。你真是太胡闹了。”
　　“爸爸几个月没见我，就要跟我说这个？”周沐之气笑了，“你要来当她的说客？”
　　“你怎么能不听你母亲的话呢？”谭谨有些无力的咬了咬嘴唇，一边是他的帝王，一边是他的女儿，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爸爸想我怎么做？”周沐之脸色冷下来。
　　“明天的议会月会，你不要去参加好吗？”谭谨说着女儿来之前皇帝教他的话。
　　“做不到。”周沐之毫不犹豫的说，“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多少人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