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位站在当世巅峰,眸睨天下的王者。又有谁能想到他短短三日就被掏干灵海,千年修为尽毁,苟延残喘的跪在地上为一个晚辈斟酒。又有谁能想到他死的如此简单如此窝囊,被一个重伤在身的后生用真元穿心而过,结束他辉煌且不堪的一生。
说书先生趁热打铁,还在卖力的描述上官余杭的英勇事迹,白珒却没心思再听了。他无聊的看去窗外,正好瞥见楼下摊贩有卖特色小吃的,便和南过一起去瞧瞧。
“绿豆饼,凉糕,这个地瓜条也不错。哎呀,这个是龙须酥。”南过眼睛尖,指着那个洁白绵密细丝万缕的糕点道,“皇帝都喜欢吃这个,二师兄,买这个吧。”
“麻烦你,龙须酥给我包三份。”白珒看见隔壁铺子上摆放着许许多多的贝壳。
贝壳颜色各异,形状各异,有的雪白无瑕,有的赤红如血。贝壳的表面上有着浑然天成的精妙花纹,有的像是迎风飞舞的雀鸟,有的像是千姿百态的繁花。阳光一照,那贝壳上的“花鸟鱼虫”似是要活过来一般,惟妙惟肖,呼之欲出,很是绚丽多彩。
这种贝壳可不是一般海域就能寻见的,白珒随意拿起一枚,冲着阳光一看,那贝壳表面的“金雀鸟”活灵活现的浮现出来,挥舞着翅膀,在白珒眼前振翅翱翔。
果然是南海的灵贝。
“二师兄,这个好漂亮。”南过的记性很好,稍微一寻思便恍然大悟说,“我好像在叶长老身上看见过。”
“自家产的东西,她当然有。”白珒看向南过,自然而然的摆出师兄的姿态来说道,“每个地域有每个地域的特色。南海多产奇珍异宝,像是这种贝壳,尤其是珍珠翡翠等,那里数不胜数。所以空炤门受其影响,全门派的人都特别爱臭美。反过来说咱们扶瑶,背靠昆仑山,昆仑地域多产奇草灵药,所以修仙界绝大多数的医修都是出自昆仑。月河长老就是其一,你就是其二。”
南过猛点头:“二师兄,我会成为一个能妙手回春,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好医修的。”
白珒:“我看好你。”
听到白珒随口的一夸,南过却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大师兄和师父还有黄芩是仙修,我跟月河长老是医修,二师兄跟凤公子是剑修。修士的种类很多,我也不知道自己选的对不对。”
“你自己喜欢就行。无论剑修仙修还是医修妖修,全都是仙道。只要你别好奇魔修和鬼修,往那曲折胡同里拐,远离鬼道,你就不会错。”白珒咬着龙须酥,没想到自己这个百年大魔头也会说出这么正义凛然的话。
上辈子他走的是仙修,凭借一双竹筷子叱咤风云。后来入了魔,走上鬼道,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魔修。
今生在洞庭天池偶然获得灵武,这一把利剑到手,天道有命,自然是顺着天意走,成为剑修也无不可,反正都是仙道。
白珒这么郑重其辞的说教对于南过来说还是头一遭,想不到平日里跟师父一个德行的嘻哈搞怪没正行二师兄,居然也有如此正儿八经泾渭分明的时候,南过险些感动的热泪盈眶:“大师兄说得对,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二师兄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我一直以为你吊儿郎当正事不干只知道作妖,嘤嘤嘤嘤……是我目光短浅了,二师兄赎罪。”
白珒:“……”
陶晨等了半天没见白珒回来,唯恐那俩人玩心太盛走丢了,继承月河长老“扶瑶之母”称号的大弟子忙不迭出去找人。
凤言似乎对焚幽谷特别感兴趣,特意去一楼听说书先生继续念叨,讲到精彩处便同众人一起鼓掌。
“早就听说焚幽谷的右护法是上官谷主的亲妹妹,原来这是真的?”
“就是说啊,我还以为是谣传呢。”
“右护法在凌霄美人榜上排名第二,若有机会能一睹芳容,真是死了也甘愿。”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哈哈哈哈……”
最后一口清茶饮下,江暮雨正要续杯,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娇嗔,呢喃软语随之而来:“讨厌死了,你这么对人家,人家不理你了。”
这黏腻腻的声音方落,粗犷的男性嗓音随后响起:“小宝贝还装,来,给爷喝一壶。”
“这酒烈的很,妾身不胜酒力……哎,别,讨厌,讨厌。”
江暮雨:“……”
他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提着酒壶,就保持这个动作僵住了老半天,等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之时,白皙如玉的面容染上一抹尴尬的润红。
简直不堪入耳!
江暮雨十岁拜入师门,自然不懂**,南华和月河长老也不会特意告诉他这乱七八糟影响修行的红尘悲欢。但随着年龄增长,慢慢涉世,他就算再清心寡欲两袖清风,也是知道小孩是怎么来的。
民间男女结亲,生儿育女共享天伦之乐。修仙界男女结尾道侣,魂灵双修,采阴补阳。这些江暮雨都知道,但他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的。而且因为他姿容无双,倾世仙姿,在世间走动可没少被人馋涎欲滴,言语调戏。起先他不太懂,后来逐渐明白了,造成了一听这油腻腻的调味情话就犯恶心的心理阴影。
那对恬不知耻的男女就坐在江暮雨后方,尽管酒楼里哄闹声不断,可他依旧能听见男人的污言秽语,以及女人的卖弄娇喘。
规模大的酒楼往往会设有酒姬,她们巧笑争妍,搔首弄姿,只为招揽客人,就和青楼的女子差不多。
“公子好坏,哎呀,你摸哪里呢?坏死了……”
江暮雨的耳朵受到了毁天灭地的侮辱。他正要起身离开,迎面走来一个身着锦衣光鲜亮丽,却浑身酒气的公子哥。酒楼里的人本就多,狭窄的过道正好被他一人堵上了。江暮雨抬眼一看,这人没有丝毫让道的意思,便开口说道:“先生是进是出?”
润凉如玉的声音听得那人骨头一酥,他怔怔的看着江暮雨,三魂勾走了七魄,一同离体出走,整个人木愣愣的僵在原地。
“这,这君来酒家果真不凡,除了娇柔媚骨的酒姬,竟还有如此谪仙倾城的伶人!?”
江暮雨原本平逸清灵的眸子瞬间染上锐冽之色。
可惜这眼神非但没起到震慑作用,反而让那人激动亢奋起来。清丽绝俗的气质,傲雪欺霜的气魄,好似身处泥潭却纤尘不染的一块冰玉!
那人心跳加速,热血上头,忍不住欺身上前:“在下姓吴,还请教公子大名?别不好意思,出来做事若扭扭捏捏的可赚不到银子啊。”
江暮雨握紧拳,猛然想起临走前南华提出的问题,便将此事归于问题之列,勉强做到忍下怒火充耳不闻。既然前面不能走,他绕道便是。
不料那人猎艳之心已起,怎肯善罢甘休。忙近前两步,醉醺醺的叫唤道:“美人儿,别走啊!你这含羞带臊的小模样真惹人怜。”
江暮雨当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边躲开那人的触碰,一边忍无可忍道:“焚幽谷的道友,请你说话放尊重点!”
那人顿时一愣,完全没想到自己的身份会被识破。他从上到下来回扫了江暮雨好几遍,半信半疑的放出一道真元试探。江暮雨本就心里有火,对方的真元欺压而上,江暮雨想也不想的调动真元撞上去,那焚幽谷弟子猝不及防,被真元冲击的连往后退了数步,狠狠打了个冷颤。
江暮雨迈步要走,吴姓弟子猛地反应过来,忙上前拦住去路:“慢着!”
酒气被那彻骨的寒意激灵的半点不剩。他身为焚幽谷的弟子,在万仙神域那都是横着走的,人人敬畏人人称颂。要说他毫无顾忌是真的,但被人识破身份他也或多或少心有余悸,毕竟群仙会将至,四海八荒的修士齐聚万仙神域,这种时候最应该保持“天下第一仙门”的光辉形象,若此时传扬出去,他倒是无所谓了,就怕给师门蒙羞。
“原来是位道友,失敬失敬。”吴姓弟子干笑道,“我看你面生得很,是哪座仙岛哪户仙门的?”
江暮雨双眸如冰湖,冷声道:“万仙神域钟灵毓秀,云阶月地,在下高攀不起。”
“是么,原来不是万仙神域的?”吴姓弟子明显松了口气,毕竟万仙神域这么大,八十一群岛十几万的修士,他不能个顶个的有印象。此时是在乾坤岛,他还好一阵担心此人是凌霄阁的弟子,既然是下界人,且看他年纪不大,想也没有什么辉煌的门宗做靠山,便肆无忌惮的说道,“道友初来乍到,想必对我万仙神域不熟。这样吧,正好我有空闲,不妨带着道友四处转转,你看如何?”
江暮雨道:“焚幽谷的弟子不在门中潜心清修,反倒跑来这里寻欢作乐,这般轻浮放纵,传出去不怕他人耻笑?”
“修行之路多枯燥,我又不渴求长生,更不想归天道成上仙,人间这点小乐子让我逍遥百年就够了。”吴姓弟子无耻的特别理直气壮,他走至江暮雨跟前,笑呵呵的说,“人世情爱,烛红帐暖,可比当神仙快活多了。道友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其中的美妙呢?”
江暮雨错身避开吴姓弟子伸出的手:“不敢苟同。”
反手为刃,携着寒风灼灼的真元朝他劈过去。
吴姓弟子的好色之心把他的反射神经啃得连渣都不剩,他想躲,可是身体不听使唤。勉强挪出去一寸,却还是在江暮雨的攻击范围内。周身灵脉顿时传来细细密密的痛感,他踉跄着往后跌了几步,身子还未站稳,一道碧色凌光擦着吴姓弟子侧颈而过,留下一道浅而殷红的血口子。
江暮雨有所察觉,回头一看。那跟翠绿色的竹筷子在空中转了几圈,轻飘飘的落回到楼梯间的白珒手里。
“师兄若不抢在我前头出手,天竹就穿颈而过了。”
第46章 焚幽谷
后方南过被白珒的一身煞气吓得寒毛直竖, 忙朝楼上喊道:“大师兄,你没事吧?”
陶晨一阵后怕,他自然瞧见上头江暮雨被人骚扰了,正要上去帮忙,身边的一头炸了毛的狮子就二话不说射出天竹。陶晨的一声“慢”卡在喉咙里差点把自己憋死,看那天竹的轨迹明显是奔着人家喉管去的, 这他娘是杀人吧!?
陶晨吓得魂都飞了, 脑中已显现出血花四溅人死灯灭焚幽谷大怒举全派之力杀上扶瑶仙宗报仇……等等,一幢比一幢惨烈的后果。
好在!一切有惊无险。
凤言也是倒吸一口冷气:“白珒你疯了?那可是焚幽谷的弟子啊!”
“我管他是谁!”白珒大步流星的走到江暮雨身边, 狠瞪了那个目瞪口呆的吴姓弟子一眼, “你当我们是无根无缘的散修, 好欺负是么?”
吴姓弟子怔怔的摸了一把侧颈,血液在他指间干涸,黏腻发涩。他方才可谓是与死神擦肩而过了,生死瞬间的慌乱还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他惨白着脸, 回望走至江暮雨左右的四个人:“你们叫什么,是何门何派的弟子?”
凤言稍一打量便知此人修为不高,心里有了底气:“告诉你,等你来报仇?”
“你是想杀我对吗?”吴姓弟子双目赤红, 瞪着白珒道, “小子,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敢跟焚幽谷叫板?”
白珒不以为然。别的不说, 就单说这个人。连江暮雨是凡人还是修士都看不出,就说明他的境界没有江暮雨高,连白珒的天竹都躲不开,就说明他的修为连白珒都及不上。怕是在白珒之下,南过之上,半中不低的位置卡着。
明明年纪比陶晨都大,境界却低的可怜。并非他本身笨的惊天动地,而是他不学无术,贪婪放纵,把心思都花在如何吃喝嫖赌上面了,哪有精力再去修道?更别说修道之人清心寡欲戒色戒荤了。
白珒真有些纳闷,堂堂焚幽谷,怎么会收这种货色为徒?
“对,你是焚幽谷的,你多牛啊!”白珒环视左右,放出一道真元将四周半开的窗户全部大敞四开,惊得酒楼里的宾客纷纷注目。
就见白珒清了清嗓子,使出比楼下说书先生还要高的嗓门喊道,“各位道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焚幽谷的亲传弟子。这位仙君了不得啊,他到君来酒家可不单单是为了吃饭喝酒,瞧见没,这走来走去的酒姬们各个仙姿玉貌,他把持不住那颗龌龊的心也是可以理解的。左手搂一个右手抱一双,腿上坐一个身下压一窝也没什么。但是人家相中的你来抢就不厚道了吧?你抢了也就罢了,还搬出你焚幽谷弟子的身份来欺压我等,这就是所谓上界之人的风度?上官谷主有你这样的门生,怕是要气吐血吧?”
白珒转身拉起那个原本坐在江暮雨后方,跟一个酒姬说些恶心巴拉的情话的公子哥,一本正经的说:“对不对啊兄台!你别怕,我们跟他不是一伙的,你受的委屈我们帮你讨回来!”
白珒又看向坐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的女人:“酒姬也是人,姑娘,咱才不跟那衣冠禽兽呢。”
众人听得此话,连同下方赞美了一整天焚幽谷的说书先生一起瞪目结舌!!
哄闹的酒楼内外瞬间鸦雀无声,百十来双眼睛齐刷刷的落在吴姓弟子身上。短短片刻,议论声跟炸了锅似的哄堂而起!
“他真是焚幽谷的弟子?”
“他他他他,他真的是来寻欢作乐的?”
“怎么可能啊,焚幽谷是天下第一仙门,门中戒律森严,弟子鞭驽策蹇,怎么会……有人……真的假的?”
吴姓弟子的脸皱成了一块抹布,稍微一拧,黑水哗哗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