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雨的神色总算有了丝牵动:“我说什么都是错的,他无论怎样都是对的。情人眼里出西施,罢了。”
这句话听着没什么,可细细品味来,竟忍不住发笑。他欺身逼近,江暮雨本能后退避让,不想身后无路,江暮雨的腿弯撞到条凳,整个人失去重心,弱如杨柳的坐在了美人靠上。
“杀伐决断的江掌门,怎么跟个怨妇似的?”这个姿势更方便了他的逼迫,他居高临下的封死了左右去路,把江暮雨牢牢地锁死在身下。
“你让开。”江暮雨的声音很淡,好像揉碎在了嗓子里。
“你怕什么?”
属于江暮雨的独特气息毫无保留的扑面而来——清澈,干净,纯洁,幽凉,好像天山雪巅下一颗生长了千百年的寒梅,没有红尘污染,只剩扑鼻清香。
周围拥簇着的百合花香熏染着他,他那如雪般透彻到纤尘不染的气息给百合花蒙上一层薄薄的凉霜,百合花也给他染上一层清淡的幽香。
诛仙圣君有些迷醉,他不知自己为何会心慌意乱。他有些眩晕,心跳莫名的加快,某种让他头皮发麻的感觉在四肢百骸游走,他的身体出现一种让他不敢想象的冲动。
他仗着江暮雨重伤初愈无力反抗的时候,想尽情的玩弄他,欺负他,**他!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看见可恨的江暮雨害怕的模样。
他是这么想的。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
当然不是不忍心,而是他不想做出对不起凤言的事。那天在诛仙殿的初吻过后,他对自己深恶痛绝,觉得自己罪该万死,居然脑子一热背叛了凤言。他跑去跟凤言坦白,向凤言道歉。凤言没说什么,既没有责怪他也没有发火。
他虽然松了口气,但又隐隐感觉不舒服。
这种情况,凤言不应该生气的吗?他一点都没生气,是否说明他不够爱我?
他这样的想着,恐惧的想着。直到有一天,他正巧撞见了让他目眦尽裂的一幕。
一个女人,是个妖修,原身是只狐狸,修为在诛仙圣君看来不值一提。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一脸幸福的模样,依偎在凤言怀里。而凤言,十分乐意且享受的抱着她。一男一女,花田月下,好一对神仙眷侣。
凤言无意间回头,看见了诛仙圣君,他惊呆了。
他几乎是毫不留情的推开了怀里的女人,那个妖修猝不及防,踉跄后退了数步才不至跌倒。凤言的那副表情很明显,跟民间丈夫外出回家捉奸妻子跟隔壁老王一模一样。
凤言很会调整心态,一瞬间的惊惧过后,他便露出了与往日没啥区别的温柔笑意。他解释说,自己跟那个妖修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男女关系,那个妖修跟他是忘年之交,俩人关系匪浅,是单纯的挚友。之所以抱在一起只是一个临别拥抱,仅此而已。
这种解释苍白无力,三岁小孩都不带信的。
可是白玉明信了。
准确的说,是强迫自己信了。
他觉得自己不该怪凤言,毕竟他也不是什么干净纯洁的好东西,他不是也染指过江暮雨,背叛过凤言吗?凤言只是跟一个女妖修抱在一块,还没亲呢,只是抱着,凭什么对人家发火?人家只是报复而已,对,只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报复而已。
诛仙圣君这么一厢情愿的想着。
他以为自己会气炸,比如杀了那个女妖修,或是惩罚凤言对自己的背叛。然而,并没有。
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大度的人,他小肚鸡肠,瑕疵必报,宁我负人,毋人负我。他怨恨背叛,怨恨欺瞒,他以为自己会伤心欲绝,或是雷嗔电怒,但怎么也没想到,这事儿就这么平淡的过去了。
他不禁自我怀疑,
我不应该生气的吗?我一点都没生气,是否说明我不够爱他?
是爱他爱到了无论怎样也不会恨,还是那份刻骨铭心的爱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白珒不知道。
上辈子,他爱到发疯,爱到入魔。
这辈子,一切都变得很苍白。他开始反思自己前世是不是中了什么邪蛊,不然为何要对凤言那么死心塌地,甚至抛弃了自我。
“玉明。”
白珒浑身一颤,猛睁开双眼,强烈的光线让眼前一片碎金迷离。他看不清人,耳边却嗡嗡回荡着属于江暮雨的声音:“我说什么都是错的,他无论怎样都是对的。”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师兄!”白珒惊叫一声,猛然上前抱住了浮光中的人影。
怀里的人僵了一下,想挣扎,没挣开,只好问道:“你怎么了?”
意识逐渐清明,漂游四散的神识归位,白珒认清了自己所在何处,却更加彷徨迷茫。
“我……做噩梦。”
江暮雨将白珒按回榻上,冷寒着脸道:“打坐入定,修心修性,你在这关头还胡思乱想,不怕走火入魔么?”
白珒狡辩道:“我是打着打着就睡着了,纯粹的做噩梦。”
江暮雨的星眸柔柔闪动:“你还有闲心顶嘴,想是无碍,准备一下要出发了。”
“哦,对了。”白珒反应过来今夕何夕。
六月二十一,群仙会开始了。
说起修仙界的几大盛会,洞庭天池算是其一,群仙会算是其二。两者的区别是,一个勾心斗角,一个齐心协力。
洞庭天池只管自己,见到好东西就往自己兜里装,窥见人家的东西就抢,自相残杀都司空见惯。
而群仙会是修仙界各大仙门共同抵御幽冥鬼窟,是很盛大,且众志成城的盛会。
修仙同道协力同心,相亲相爱相帮相处的场面仅此一回。
从四岛出发到焚幽谷,在首岛居住的凡人们早在五天前就被焚幽谷弟子送到其他岛屿避难,所以先前十分拥挤喧杂的首岛也变得井然有序了。各大仙门陆续赶到,熟悉的互相打招呼,初次见面的嘘寒问暖一番。这种大场面千年难见,无论是掌门还是弟子都十分亢奋。
首岛之上,焚幽谷南侧,设有一座宽敞的高台,名曰冥台。顾名思义,冥台上空正对着的便是幽冥鬼窟,看起来就如同一般的天空一样,没什么特殊的。
南过惦记了很久,好不容易得见真容,还以为是什么凶神恶煞的黑窟窿,再不济是一片雷云压顶。就没想到,是这般平淡无奇。
“别看现在风平浪静的,等幽冥鬼窟裂了之后,这天上地下左边右边都有可能出现黑洞。”南华呼噜一把南过的头,朝后方扶瑶弟子道,“见完了世面就都往边上去,别赶着送死。”
众人异口同声道:“是,掌门。”
第48章 大战前夕
所谓的往边上去就是往首岛的外围跑。幽冥鬼窟的位置在首岛的中心偏南, 此时南华等人站立的位置便是鬼窟正中央,最危险最凶煞之地。境界不高,修为太弱的人只管往东西两侧跑,因为幽冥鬼窟是笼罩整个首岛进行吞噬的,所以东西两方也可能出现小规模程度的鬼窟破裂,可以出一份力。最为完全的方向是北边, 像南过这种修行不久还想为门派争光的人只能去北边。
鬼窟一旦破裂, 若不能一口气将其严丝合缝的堵上,那后果不堪设想。这就好比海啸冲垮了堤坝, 起先只冲破了一个缺口, 若能及时堵上便化险为夷, 若一下子没堵上,那缺口便会瞬间被冲击成窟窿,整个堤坝不堪重负,全面崩塌。
海啸淹没万里长城, 鬼窟吞没天地万物。
千年一次不定时的幽冥鬼窟, 其实是天道对修仙界的一次天劫。简单来说就是人类太嚣张了,修士太忘我了,能上天入地就以为自己超神了,不把天道放在眼里了。天道便弄出个幽冥鬼窟来清理和考验, 警告修士们你就算再修行个几万年在老子面前也就是个渣!
焚幽谷的右长老推测鬼窟破裂的准确时间在午时一刻, 现在不急着走。粗略来看,各大仙门的人都到齐了。
空炤门,逍遥庄, 落云鉴,凌霄阁,归一堂,天琼派等等叫得上名字的,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无论万仙神域的八十一仙门还是下界数得上名号的门派,尽数到场!
眼熟的少陌生得多,有的到这点个卯便去了东西两侧镇守,来来往往数万人穿梭而过,地上跑的天上飞的,看得人眼花缭乱,只觉得自己无比渺小。
江暮雨首次体会这种场面,去年在洞庭天池山隔着山,又有云雾遮掩,具体多少人根本看不真切。这次就不一样了,铺天盖地到处是人,且大家不会分散的太开,都在首岛的范围内转悠。
南华一眼瞧见天琼派的掌门人,拽着月河长老就走:“离那姓唐的远点,他唠叨起来能把人烦死。”
月河长老微微一笑,深有同感。
“还以为自己来的迟了,没想到焚幽谷的人才到。”说话的正是空炤门的门主林卫,他看起来得有五十来岁了,留着十分有威严的山羊胡,一身藏蓝色长袍无风自飘,单手持剑,气宇轩昂,颇有些一代宗师的风范。
南华朝远处望去,也不知道焚幽谷是故意摆谱还是什么,姗姗来迟也不见尴尬,各个昂首挺胸,气派的不行。他们打北边来,横穿人群无人敢阻,各大仙门的弟子都自动自觉的退居两侧让路。领头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圆脸小眼睛永远一副“老子最牛叉”模样的何清弦。
“嘿哟,不声不响的就回来了?”南华邪邪一笑。
白珒伸长脖子望去,没瞧见上官余杭的人。
前世没有逍遥庄一行,自然就没有遇上何清弦,更别提跟何清弦结下梁子一事。所以上辈子的何清弦是在他攻上万仙神域后一锅端的,其余并无交集。
何清弦跟凌霄阁的掌门热情的打招呼,又同其他几个在万仙神域势力强大的门派耳语几句,回头瞧见扶瑶这边,竟面带讥笑的走了过来。
白珒下意识攥住江暮雨的衣角,江暮雨有所察觉,竟以为他在害怕,果断伸手将师弟护在身后。
白珒:“……”
“还真是你们啊!”何清弦草草扫视一眼,不做过多停留,“群仙会越来越随便了,什么人都能来。”
南华一脸难以理解的模样盯着何清弦看了老半天,最后用胳膊肘撞了撞月河,道:“月河,俗话说敏而好学不耻下问,等群仙会结束了,咱就去焚幽谷学习学习。这被灵武打了脸之后,怎么能让伤口愈合的半点痕迹都没有。”
月河长老噗嗤一笑:“说的是。”
何清弦的面部肌肉扭曲起来,背过身去道:“看南掌门能走能跳,腰上的伤想必是痊愈了吧?”
南华笑哈哈的扇凉风:“比护法大人的脸好得快。”
“南掌门还真是伶牙俐齿。”何清弦双手负后,余光逗留在白珒和江暮雨身上片刻,阔步走远。
旁观的林卫自然知道焚幽谷跟扶瑶的恩怨,无奈道:“你真像个孩子,没完没了的挑衅他。”
南华不以为然:“我瞅他来气。”
上官余杭是临近正午才到的,这位举足轻重的大能一现身,冥台四处的人群哗然。他默不作声的享受一番才摆手叫停,一双丹凤眼波光流转,透着谁也看不明的阴沉暗色。
他简单说了几句开场白,鼓动大家的士气,像这种群仙会只为了对付血雨腥风的幽冥鬼窟,又不是把酒言欢庆祝登基,话说多了就显得琐碎。
林卫听了那么一耳朵,懒得跟万仙神域那帮脑残阿谀奉承,转身问南华:“我跟展秋留在冥台,南兄何处去?”
“我也在冥台。”南华看向月河长老,“你带弟子们去东侧或者西侧。”
月河道:“就你一人在这儿?”
“干嘛?”南华煞有介事,“不放心我?”
“我还真不放心。”月河皱眉,思量片刻,对林卫道,“水蓉道友是要去西边吧?可否请她代为照顾我门下弟子,不胜感激。”
南华惊道:“哎,你想干什么?”
“客气了。”林卫接话说,“东西两侧相对安全,扶瑶弟子皆有防身之法,二位不必过于担心。”
南华不知说什么好,既有点感动月河的担心陪伴,又有些担心门下弟子的安危:“暮雨你过来。”
江暮雨:“师父?”
南华轻轻拍打江暮雨的脊背,神色虽轻松如常,语气却多了分沉重的味道:“你跟为师修行的时间最长,经验和修为都远高于同门师兄弟,你可得机灵点,护好他们。”
江暮雨点头:“师父放心。”
南华释然一笑,温暖的手掌落在江暮雨消瘦的脊背上:“就算我不说你也会的,倒是为师碎嘴了。玉明,跟好你师兄,还有啊,照顾好你小师弟。”
白珒面上闪过一道惧色,着急说:“我还是留下来跟着师父吧。”
“不行不行。”南华果断挥手拒绝道,“这里太危险,你跟着暮雨走。”
白珒努力争取道:“与其离着远远地,不如跟在师父身边安全吧?”
“这次的情况可不一样。”南华弯腰看着白珒,语重心长的解释说,“待会儿动起手来兵荒马乱,要一气呵成则罢了,稍微有点差池就乱成一锅粥了。到时候谁能顾得了谁?就你这样的连给幽冥鬼窟塞牙缝都不够,不用再说了,赶紧跟着水蓉走人。”
“师父!”白珒拼了命,也不怕人笑话,直接往南华身上一扑,“师父跟我们一起去东边吧!”
“这成何体统?”南华简直被白珒的反常吓到了,伸手摸摸这二弟子的脑袋瓜,没发烧。既然不是胡言乱语,那必然是真心实意的了。南华真有点感动啊,他的徒弟一个比一个贴心,他欣慰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