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白玉明,无门无派的散修。”
“请教姑娘芳姓?”
“我姓江。贺礼献上。”
佟少爷接过那黄花梨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层珊玉,先前被熊胆酿成了苦瓜脸的佟少爷立马喜笑颜开,热情备至的招呼人进山:“我在此感谢二位道友不远千里登门寒派,请移步庄中歇息。”
拜别那位佟少爷后,白珒就被逍遥庄的弟子引领上山,山路积雪,白珒自然而然的搀上江暮雨的手臂,轻声在他耳边提醒:“小心点,这路滑的很。”
江暮雨想挣开,没挣动,便由着白珒了:“先我们过去的那个男人,你有注意吗?”
白珒回想了下,点头道:“大概二十来岁,脸大眼睛小的那个?他送的贺礼是焰熊熊胆,报名字的时候说自己是无根无缘的散修。”
“他的修为不低,远超你我二人。”
“师兄这也看得出来?”白珒着实吃了一惊。修为高者能看出修为低者的几斤几两,反之修为低者是无法窥探人家的道行的。
“他能取得焰熊熊胆,就足以证明修为不低。”江暮雨道,“更何况他还隐去了来历,想是有心夺取流续丹,不想给师门惹上麻烦吧。”
白珒等领路弟子走得远些,才跟江暮雨悄声说道:“所以他不是散修了?跟咱们一样刻意隐瞒……哎呦!”
白珒脚下打滑,江暮雨下意识使力扶住,以免眉清目秀长相确实不错的白师弟脸朝下毁容。
白珒踢踢脚,掸掸雪,笑嘻嘻的说: “你看,我说这路太滑吧,你可得抓紧我别摔了。来,我领着你。”
江暮雨:“……”
“你胡子歪了。”江暮雨清远的眸光落去别处,对白珒滑稽的脸不忍直视。
白珒背过身去把胡子重新粘好,回来朝江暮雨挤眉弄眼:“好了吗?”
“行了。”
白珒掏出随身携带的铜镜照来照去,呜呼哀哉:“脸太黑,胡子拉碴,额头上还一道疤。我的天,哪有我本人一半帅气啊?”
江暮雨看他叫苦连天哼哼唧唧的模样,心里有点忍俊不禁,面上并未表露出来,依旧是云淡风轻的一派作风。
乔装易容进入逍遥庄也是迫不得已的,谁让他们在洞庭天池里跟人家结仇了呢。
“不管那人是谁,多注意点便是。咱们能易容,他也能。”江暮雨走上最后一层石阶,视野开阔起来。只见在一块嶙峋奇石上有着跌宕遒丽的三个大字——逍遥庄。
在奇石旁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逍遥庄引路弟子,一个是模样二十来岁,脸盘很大眼睛很小,衣着华贵器宇不算太轩昂的男人。
背后说人,这不,遇上了。
白珒本想跟他打打交道,与其猜来猜去不如聊上一聊,从谈话中洞悉对方的身份。结果他正想开口,男人的目光突然扫过去,然后又收回去,留下一道意味不明的冷笑,径直走了。
白珒的嘴角抽了抽:“师兄,我知道他是哪儿的了。”
江暮雨:“嗯?”
白珒咬牙切齿: “万仙神域的。”
“为何?”
“就他们那心高气傲狗眼看人低的臭毛病,不是万仙神域那帮狗东西还会是谁?”
江暮雨:“……”
白珒蓦然想起前世有关万仙神域的种种不愉快,自动便带入了诛仙圣君的角色。等反应过来忙对江暮雨无辜且愤愤的笑笑:“师兄,我说的对不对呀?”
其实还是有点道理的。
江暮雨心里这样想,嘴上可没说起来,面无表情的跟着引路弟子走了。
佟小姐的寿宴是在第二天。逍遥庄并非什么辉煌门宗,佟小姐更不是什么世外高人,所以三山五岳赶来祝寿的人除了跟佟庄主有些交情以外,剩下的全是奔着流续丹而来的。
当天晚上在好客居,东西南北各厢房都住满了,每个人见面寒暄两句,既然是竞争对手,自当各怀心思,暗潮汹涌。
白珒拄着脑袋看江暮雨观察院中人,无聊的寻了件事儿问:“师兄啊,你的离歌是怎么得来的?”
江暮雨站在支摘窗前望着院子行人,说道:“先生给的。”
白珒没理解:“什么?”
江暮雨说:“我儿时学声乐,教我声乐的先生见我箫吹得好,就送了离歌给我。当时只知道它是普通的玉箫,不知灵武真身。”
“原来如此。”白珒道,“是不是师兄跟离歌从小在一起,磨合的多了,所以离歌才那么听话?”
江暮雨略有动容,惯会察言观色的他一听便知道白珒想问什么:“师父说了,灵武有灵识,每件灵武脾性不同,离歌温顺一些,你的剑狂躁一些。日后多接触便是,你们都需要互相熟悉。”
白珒笑呵呵的说:“懂了,多谢师兄。”
“还有。”江暮雨又想到什么,出言提醒道:“跟灵武的磨合不可操之过急,你目前的修为还太低,难以驾驭灵武,短时间内切记不要再召唤灵武,否则对你的魂灵会有损伤。”
白珒了然点头:“因为灵武是融入在魂灵中的对吧?”
江暮雨轻轻颔首,又望去了窗外。
“师兄,要不咱们先歇歇,去食舍吃饭吧,我饿死了。”
江暮雨却说:“有熟人。”
“谁啊?”白珒并没有多好奇,他以为是水蓉和她师叔叶展秋到了。可是打开房门一看,白珒彻底无语了。
“大哥你快管管她,她简直疯了!”
“大哥二哥都欺负我,我要找爹爹揍你们!”
“你这没良心的死孩崽子,是谁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这么大的?现在大哥不好使了是不是?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我不要你管!”
“那姓江的自己才多大?他连你哥我都打不过,凭什么当你师父?咱们万仙神域一个扫大街的都比他强!”
“我不许你说我师父坏话,我讨厌你!”
“不许这么叫他,我撕烂你的嘴啊!”
“呜哇哇哇哇哇……”
江暮雨:“……”
白珒:“……”
江暮雨合上窗户,头疼得很。真是孽缘,怎么走到哪儿都能碰上落云鉴这三兄弟?
浑天绫,钱坤圈,风火轮,三人从垂花门入,在抄手游廊内跟江暮雨和白珒打了个照面。后者没什么表情,前者也没什么表情。也没点头也没说话,风火轮眨巴眨巴眼睛也不再哭了。双方无言,默默走过。
一个男扮女装,一个贴胡子大叔——没认出来!
这种效果非常好!喜静的江暮雨特别满意,跟讨厌万仙神域那帮混蛋的白珒一起前去食舍。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叫,是目瞪口呆的浑天绫。
“你,你你你你你……”浑天绫正面站着的正是鼻孔朝天,傲的不行的那个大脸小眼睛。
白珒以为那男的冲撞了浑天绫,正想看一场落云鉴撕逼好戏,不料浑天绫两眼放光,神情激动,就差双膝跪地泪流满面了。
“若我没认错的话,你就是焚幽谷的护法……何清弦对不对!!”
焚幽谷。
万仙神域。
白珒朝江暮雨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我猜对了吧!”
第32章 师弟的妻子
上辈子的白珒只顾着杀人, 不顾着认人,反正到了万仙神域就是无差别杀杀杀,至于谁是谁家的,他根本没在意。所以焚幽谷的护法是哪个,他也完全不认得,唯一有印象的便是焚幽谷的谷主。
万仙神域总共有八十一仙门, 落云鉴在其中算是中上等的势力。若说万仙神域的第一门宗, 那当属焚幽谷!
对其他八十仙门来说,那就是神圣的存在, 足以像此时的浑天绫那样感动的热泪盈眶跪下朝拜的存在。
当然白珒觉得他们都是神经病!
焚幽谷是啥样且不说, 他们的谷主还是很有分量的。当代大能, 有着翻天覆海之力,能镇压万仙神域数十万修士,一人登顶,无人能及的位置, 想来也不是泛泛之辈。
不过后来的他……一招落败, 千年修为溃散,眼睁睁看着曾经属于他的领域被白珒践踏,霸占,心里是何等悲愤和不甘?
白珒后悔前世所犯下的屠杀业障, 但他从未后悔虐过焚幽谷的谷主。
若那狗东西今生还重蹈前世覆辙, 那本座就再杀你一次!
突然被认出来的何清弦显得有些无措,但他很快便调整好自己,重新摆出那副“老子最牛逼”的模样来, 朝热泪盈眶的浑天绫摆摆手:“我自己来的,不要声张。”
“是是是。”浑天绫特别狗腿子,简直对不起他的名字,白珒看不下去了想走,忽然听到何清弦问浑天绫:“你有看见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吗?”
江暮雨神色动容,注意旁听。
奈何浑天绫的心思完全不在那上头,先回答了没有,然后一把将风火轮从地上揪起来,急切的展现给何清弦看:“前辈前辈,这是我的妹妹,您看资质可还行?”
“妹妹?”何清弦睁大他的小眼睛,问出了白珒至今都好奇的话,“他……到底是男是女?”
浑天绫十分积极的回答:“这是我家的规矩,未满十岁前都当女孩养,家父说这样才好养活。”
风火轮像被拍卖品一样抱着供人欣赏,他很讨厌,当即跟条胖蝉蛹似的拱起来,大叫道:“我不喜欢他,我讨厌他!”
“不许乱说!”浑天绫吓得急忙捂住妹妹的嘴,连连朝何清弦赔礼道歉,然后气急败坏的教训风火轮道,“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人家可是焚幽谷的护法,你若是能拜入他的门下,你的未来简直是……嗯……蓬荜生辉!对,蓬荜生辉。这是光宗耀祖啊!哪怕你拜焚幽谷一个看门的为师,也比下界那群寒酸的掌门强!”
浑天绫急的语无伦次,何清弦多看几眼风火轮,倒是饶有兴趣起来了:“你妹妹是炎火麒麟?”
“对!”浑天绫惊喜若狂,忙再度把妹妹展现给何清弦看,又悄声对风火轮说,“听见没,人家认出你的真身了,你不是说谁看出你真身就拜谁为师吗?”
风火轮鼓起腮帮子,圆溜溜的:“我是说第一个看出我真身的!他是老二!”
“你他娘……呸!”浑天绫被气蒙了,险些顺嘴骂了自己老娘,“第一个看出你真身的是我,你咋不拜我为师?”
“你是本来就知道,不是看出来。”风火轮撅起小嘴, “我要叫你师父,你就跟爹娘平辈了,你大逆不道!”
“我……”浑天绫无言以对。
白珒真是受够了他们这一出出的闹剧,正想跟江暮雨发发牢骚,却见江暮雨信步走出游廊,笔直朝何清弦过去了,口中还问道:“方才先生提起过一个六七岁的小孩,还请先生将此事详细说明。”
何清弦闻声回头,惊艳之色在眼底一闪即逝,被他及时隐藏,干咳一声才说:“这位姑娘是……”
“我姓江。”
“江姑娘,为何问那小孩的事儿?认识吗?”
“有些渊源,还请先生告知。”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若是个庸脂俗粉过来打听消息,何清弦不仅会转身离开,还会怼上两句以纾解心中烦躁。但绝色美人来搭讪,那效果就不一样了。何清弦微微一笑,不吝回答说:“方才在食舍看见的,我见那孩子小小年纪,气势却不凡,便有些好奇了。就好比姑娘你,看你岁数不大,修为却不低,真是青出于蓝。姑娘跟那小孩认识?现在天色已晚,不如到我房中来,我且与你慢慢说?”
折服,讨好,谄媚,勾引……
觊觎我师兄的美貌!?
白珒脑子嗡的一声响!
好你个何清弦!当着本座的面就敢勾引我师兄?也不拿面镜子照照尊容,靠!
白珒心底涌上一团无名怒火,险些召来流水把何清弦狂捅一顿!
白珒记下了,何清弦这条命,他要了!
“……”白珒想立刻马上叫江暮雨走人,可“师兄”二字到了嘴边就被卡住了——江暮雨的模样,该叫什么?
师姐?
不是无门无派吗?
难道……
白珒嘴巴张了张,暮雨二字就在舌尖打着转转,又突然发现不行,叫出名字就暴露了!正左右为难之时,某人的一句话顿时将白珒的魂魄震出了九霄云外。
浑天绫眨巴眨巴眼,糊里糊涂的问:“江姑娘,游廊底下那男的是你的丈夫吗?”
江暮雨:“……”
白珒:“!!!”
他娘的浑天绫,睿智啊!
白珒心中通亮,爽翻天了,当场不管三七二十一,大步走过去把江暮雨往怀里一揽,趾高气扬的对何清弦哼了一声,道:“在下的妻子因挂念故人叨扰到阁下了,不过嘛,我的内人美若天仙,实在太扎眼了对吧?不过再好的东西也是别人家的,请阁下管好自己,告辞了。”
白珒将高冷骄矜甩何清弦一脸,拽着江暮雨就走了。
何清弦倒也没计较,似乎是被突然冒出来的“丈夫”给惊到了——身子骨尚且硬朗,但谈不上强健,面色蜡黄发黑,留着八字须,额头一道疤,眼角一颗痣。本就认为自己玉树临风的何清弦更加觉得自己英俊潇洒了,情不自禁的看向江姑娘,不由感叹: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离开好客居,白珒战战兢兢的偷偷打量“拙荆”的脸色。后者轻纱遮面,倒是看不见他的喜怒哀乐,不过白珒做贼心虚,在走进食舍后忙松开了抓着江暮雨的手,悻悻的赔礼道歉:“冒犯师兄了,刚才的情况很复杂,你千万别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