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卤蛋儿,你这是变身的吧……”陈知南无奈地耸耸肩,开始收拾包,“泉哥,走?”
李重棺看着他收拾,冷不丁插了一句:“马灯不用带了,青天白日的,包带不带也无所谓。”
“哦,”陈知南愣了下,才想起李重棺今早难得同他说一句话,“那我带不带?”
“不带。”李重棺又转头,“赵姑娘,跟着去?”
“算了,”李重棺又道,“你呆着吧。”
陆丹把赵婉儿扶起来,轻轻放在木椅上,笑道:“你身体不大好,约莫过小段时间就恢复原样了,店里的东西别乱动,我们会早些回来。”
陈知南把包放下,还是不大好意思同李重棺讲话,就跟在陆丹身后走了出去。
陆丹穿得很挺妖艳,也不算是妖艳吧,总之看上去不像个新中国新女性。
头发不似别人剪了过耳的短发,头油一抹,推了波浪出来,穿着的是英式的过膝的长裙,帽子上绣着花,脚下的靴子蹬蹬地响。
更别提脸上的脂粉香膏。
说实话,这身看起来,着实不合适十六来岁的小姑娘。
陈知南方要调侃几句,李重棺却上前悄声制止了:“她再也不会长大了。”
“由着她去吧。”
李重棺穿着一直干净得紧,这番更好笑,金丝框眼镜换了副墨镜,撑出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气质。
陈知南跟在他们后边,跟个旧社会拉车的车夫似的。
拉车可能还不够格,不够黝黑壮实。
十三中不远,保安依旧没拦着,李重棺一路走进去,门都没敲,直接闯进了校长室。
“阿越,”李重棺道,“乔书轩死了。”
“什么?!”杨越猛地站起来,“怎么可能?”
“带我去见李笑笑,”李重棺道,“这个人有问题。”
“你是认真的?”杨越狐疑道,“质疑我校的安保?”
“不敢,杨校长。”陆丹慢悠悠踏进门,笑道,“但是我今天,遇到乔书轩了。”
杨越见着来人,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瞪着陆丹,居然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陆当家好久不见。”
“当家算不上,”陆丹好似全然没在意杨越的脸色语气一样,娇笑着应道,“我爸还没答应叫我当家呢。”
杨越嘲弄地笑了,道:“是啊,可惜陆先生走得早,陆当家一路过来,也是辛苦至极。”
“没走啊,陆家的人都在我身后呢,杨小姐,”陆丹伸手把帽子摘了下来,不紧不慢地回道,“按辈分来算,你我可是同辈,当家唤不得,唤小姐可好?”
“我陆丹还在一日,你们杨家便别想着出头,”陆丹道,“什么山疙瘩里冒出来的东西,仗着自己有几个钱净嘚瑟,清醒着点,这地方不论怎么样,都轮不到你们来管。”
“你的确是进过小泉堂,学了点什么东西,但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陆丹声音还是轻细温柔的,少女的声线总是软糯动听,模样虽还稚嫩,但配着今日这看似不得体的服装,居然冒出一股子说一不二的狠劲儿来。
当然,方才她俩这一番对话,陈知南同志,一句话也没听懂。
只感叹女人斗嘴,一个更比一个强,不带脏字儿还要像刀似的往对方心窝子里插。
“你现在还觉得我把她强留下来残忍么。”李重棺忽然对陈知南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陈知南咽了咽口水,刚想说一句“可能不是吧”,却感到李重棺的手,轻轻地放在了他的头顶。
“再等等,我考虑一下要不要告诉你,”李重棺道,“亦或者你再考虑考虑要不要留下来。”
“你是能活到一百零一岁,但我还是希望,这剩下八十来年,”
“你能过的轻松一点。”
“小泉堂,只是抓鬼么?”陈知南好像忽然明白什么似的,问了一句。
“我们做生意。”李重棺答,“也做其他更重要的事情。”
“阿越,别跟卤蛋儿置气,她就这个脾气,打小惯出来管不了的。”李重棺对杨越说道,“走吧,我们先去教学楼看看。”
杨越和陆丹各看不惯对方的嚣张,各自又傲气的紧,每每见面必是要吵上一回。杨越哼了一声,就准备带着李重棺一行人去找李笑笑。
哪知陆丹非要往火上浇这一捧油来。
“那东西早就在战火中化了灰了,”陆丹笑道,“只有我还会默,我若不说,你就别想着得到。”
“杨家有你这种刁蛮女人当家,到底还是嫩了点。”
陈知南估计杨越此时是气得想把陆丹碎尸万段的。
陆丹心觉好笑,蹦蹦哒哒地走到李重棺旁边,抽了他的墨镜,架在了自己鼻梁上:“泉哥,走啦!”
李重棺回头看了看杨越,用眼神安抚了她下,应着陆丹道:“嗯。”
李笑笑却不在教室。
“上午出去了一下,似乎是找隔壁班那个谁去了,”班长道,“那时候在早课,也没人注意他们俩跑到了哪。”
“要是她回来了,叫她到我办公室。”杨越叮嘱几句,便叫他们班长回去了。
“陆小姐说乔书轩死了。”杨越道,“便当他是死了吧,李笑笑干的?”
“那尸体在哪儿?李笑笑一个女孩子,我校的保安也不算瞎的,她说带出去就带出去了?开什么玩笑!”
“去校内找找,叫点人去。”李重棺吩咐道,“四处寻一下,看看有没有线索。”
“早课教学楼这边一直都有值日先生在巡逻,”杨越随便拽了个人去通知保安,又道,“不可能一点端倪都没看到。”
“别说不可能,杨校长。”陆丹笑道,“事情已经发生了,白天被我见到的人,您也不是傻的,该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好端端的两个学生,哎呀,”陆丹又说,“不想堂堂十三中,安保居然做成这个样子,真是叫人难以置信。”
李重棺毕竟在场,杨越也不好和陆丹大发脾气,虽然二人当着他的面也的确掐过不少架了——李重棺那性子,早就司空见惯处变不惊。
四人也不方便在教室门口久留,学生们到底还是有几分忌惮杨越的,她若一直站在这儿,教室里那几十个怕是都没法安分读书。
李重棺同他们一起往前走了两步,忽然看到了什么,蹲下身来。
走廊的尽头,靠墙角的位置,有一小滩干涸了的血迹。
也说不上血迹,过于寡淡了,只浅浅的一片。
“今天上午,你们有学生打架么?”李重棺问道。
杨越果断答:“没有。”
陆丹小声咕哝了一句,还不一定呢。
“少说两句吧姑奶奶,”李重棺无奈地拍了拍陆丹的头,“乔书轩怎么死的?”
“毒死的,被李笑笑喂了东西,那毒发作极快,几秒钟便没了意识,”陆丹道,“乔书轩应该没受伤。”
“吐血也不该是吐这么淡的啊。”陈知南上前看了一眼,道。
“那便是李笑笑的。”李重棺皱眉,“李笑笑受了伤?乔书轩在挣扎的时候不小心伤了她?”
“也许吧,横竖也没用了。”陆丹撇撇嘴,道,“人都不见了,这里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记得叫清洁工来打扫一下。”李重棺对杨越道,“虽不太明显,万一有学生看到了,吓着人也不大好。”
三人又在十三中等了片刻,然后保安队长来报告说,整个校园翻了个遍,什么也没找到。
“那现在怎么办?”陈知南问李重棺。
才两点多些,陆丹还坚持的住,李重棺向杨越问了些李笑笑的资料,就离开了十三中,准备赶往手工艺品店,去会会那个所谓的“巫婆”。
“李笑笑是个孤儿,”李重棺道,“爸妈走得都早,十二岁后一直自己住着,靠着邻居的施舍,偶尔也打点零工。”
“长得漂亮,成绩也还可以,很受同学们欢迎。”
“乔书轩似乎追过他……”李重棺道,“当然,明显的,失败了。”
“上半年休过学,也不算是休学,”李重棺补充说,“是突然就失踪了,只有封信到了学校,说是去远方亲戚哪儿呆一段时间。”
“两个月就回了校,没什么问题,就是好像和同学疏远了些许。”
“正常,”陈知南说,“一段时间没见了,肯定会有点生疏吧。”
“她杀了乔书轩就失踪了,”陆丹分析道,“赵婉儿说刘兴国也是……难道也是李笑笑干的?”
“可惜我没看到刘兴国,”陆丹叹了口气,“不然也不会这么麻烦了。”
“还有个问题,赵婉儿的记忆,还半点头绪没有。”李重棺看了看陈知南,陈知南看了看脚下的平地,叫李重棺不得不为之叹气,“可惜来的不是天师,不然也不会这么麻烦了。”
手工艺品店却没有开门。三人无奈,只得打道回府。
是夜。
手工艺品店里空无一人,嗯,除了乔娘。
整一个下午,刘兴国,朱四儿和他的其他长工们,都没有出现。甚至直到入了夜,乔书轩都没有回家。
乔娘的脾气一直大,骂骂咧咧了一下午,现在回过神来,才算是有点慌了。
乔娘忽然响起了什么似的,忽然大喊道:“赵婉儿!”
“赵婉儿你给我出来!你搞什么名堂?”
“你小心着不得善终!赵婉儿——臭婆娘!”乔娘气急败坏地吼道。
这时候,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哒哒哒,很轻很轻,忽而转急,变成了有些急促的拍门声。
乔娘性子偏虎,大晚上的,居然就这么天不怕地不怕地开了门。
门口站着个女的,穿着十三中的校服,白衣黑裙,收着腰。
是失踪一天的李笑笑。
乔娘是没见过李笑笑的,但也认得出十三中的校服,当下神色也柔和了些许:“怎么了小姑娘?”
“阿姨,”李笑笑抬头,目光直直地盯着乔娘,微微咧嘴,表情狰狞而可怖,“我来替您实现您的愿望。”
李笑笑的裙子是湿的,滴答滴答往下淌着水。
黑夜里看不真切,看不真切那水样流淌的东西,是鲜红的血液。
“您的儿——啊不,您的女儿。”李笑笑亲昵地挽过了乔娘,“她马上就要回来了。”
“我……我……”乔娘木愣愣地说。
“阿姨,您一直想要个女儿呀,”李笑笑轻轻扶着乔娘的脖子,她的手上也沾满了血,“您找那个小鬼,那什么赵婉儿,不也只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么?”
“男人都不是东西,”李笑笑柔声催道,“您有的是女儿……您有一个女儿……对吧?”
乔娘居然一副恍然的样子,跟着应了:“女儿,对,对,小姑娘你说得对!”
“我女儿呢?我女儿在哪里?”乔娘急道。
“她来了,阿姨,别急,”李笑笑指了指门外,“她来了。”
门口站着乔书轩,听到李笑笑说话,慢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乔娘喜极而泣地上前,狠狠的抱住了乔书轩:“你一个姑娘家,一整天跑到哪儿去了,叫我担心的要死——”
还不忘感谢李笑笑,不住地说:“谢谢啊,谢谢小姑娘,谢谢你把我家闺女带回家……”
“不用谢,阿姨,”李笑笑回答,“萱萱和我今天出去玩了一小会儿,您别担心。”
“萱萱,萱萱……”乔娘重复了几遍,道,“总是不听话!”
李笑笑脸色愈发狰狞,眼眉都仿佛搅和在一起,目露凶光:“萱萱可听话了阿姨,和那些男人可不一样……是吧?”
“是,是,是!”乔娘道,“小姑娘,来坐会儿,阿姨把灯打开,坐会儿……”
“不用了阿姨,”李笑笑说,“我不喜欢开灯。”
怎么能开灯呢,一开灯,裙子上手上脸上,不好的东西可就露出来了呀。
就在二人说话这空当,李重棺,陈知南两人,已经悄悄摸到了店门口。
李重棺的口袋里,还放着那串手链。
那是赵婉儿的骨头。
李重棺轻轻地拍了拍陈知南一下,陈知南会意,不料刚往前走两步,陈知南不小心踩着了哪块年久失修的木地板,“咯吱”的一声刺耳声响把此时夜里难得的平静毁了个一干二净。
李笑笑回头,瞪着眼睛一看,很容易就看到了月光下模模糊糊的两个人影。
可还未等她上前,陈知南手里符纸一翻,耀眼夺目的白焰凭空而起,经久不灭,将店里映得有如白昼般。
也照亮了李笑笑那张惨白的脸。
李重棺翻身进去,很容易循着记忆摸到了开关,将店里的灯通通开了,看一眼李笑笑,瞟一眼乔书轩,才把目光转向乔娘。
乔娘当然还是记得李重棺这位出手阔绰的“客人”的。
“你来干什么!”乔娘凶道,“滚出去!”
“乔阿姨啊,”李重棺上下打量一番乔书轩,眯了眼睛,道,“这是您儿子?”
“我没有儿子!”乔娘吼道,“我没有,这是我女儿,我闺女!”
“嘶,哎,泉哥。”陈知南指了指李笑笑,“这东西……”
李重棺顺着陈知南指的看去,脸上嘲意更甚,笑道:“哟,乔阿姨,您屋里这小姑娘,是个什么东西啊?”
乔娘一看,看到了李笑笑那张青白不定的脸。
李笑笑刚才是从门口走来的,带了一路的血,在灯下晃着灼人眼的暗红。
“您闺女,呵,这胸哪儿来的啊?”李重棺慢悠悠地往乔书轩那边走去。
乔书轩居然是穿着条长裙,衣服也是长袖一直到手腕,头发还是短的,目光算不上痴傻,就是看着李重棺有些躲躲闪闪的不定样子。
陈知南悄悄瞟了几眼,他的元始天尊,乔书轩怎么还真……有那个什么,胸啊?
李重棺下手是不客气的,直接掀了乔书轩的裙子,唰得一下,露了腿上两圈针角。
再唰一下,上衣掀开来些许,露了里面的丝制刺绣旧胸/衣,肚脐眼处一圈,也是极其明显的针脚缝合痕迹。
很容易看得出来,下面颜色惨白偏黄的,是个男人的躯体,上边胸/口甚至都有了尸/斑,还不知道是从哪家的棺里刨出来一个可怜女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