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打成一团的两派人马,没有一个理他的,白子云不禁尴尬了一下,面上却是渐渐笼上一层薄怒。
他转过头,望了望身后的阁楼,突然想起了国师就在自己身后,以国师的通天本领,倘若他将来真的被两党人马迫害,国师定然也会有手段保下他的性命。
如此一想,他的心中顿时便充满了无限希望,面对着眼前不听劝的一群人,他也不由得硬气了三分,直接向自己身后跟随着的侍卫一颔首。
一行侍卫心神领会,顿时皆大声呼喝上前,来到混战的人群中央,手打脚踹、用力拉扯,终于将打得难舍难分的两方人马拉扯开来。
皇帝身边的护卫,手上是有着真功夫的,那些少爷兵和只凭着一身蛮力的脚夫,根本就不是这些真正习武之人的对手。
再加上自己也早就厮打的满身伤痕,两方人马也不愿再打下去,于是被侍卫拉扯时,这些人也就象征性的挣扎了两下,就顺从的被分开了。
尤其是已经互相撕扯的一脸血迹的齐恒和谢峒,更是被两个魁梧的侍卫提溜着,将这个两个打群架的罪魁祸首拽到了白子云面前。
齐恒一直在群架中处于弱势,此时早就是鼻青脸肿,被打的眼睛都快肿的睁不开。而占了上风的谢峒也没落得好处,脖子与面颊上尽是齐恒这个大少爷挠出来的血印子。
透过肿胀狭小的眼睛缝隙,齐恒一眼便望见自己面前沉着脸不说话的小皇帝,顿时眼珠子一转,当场跪倒在地,一声哭嚎,凄惨无比的喊道:“陛下为臣做主呀!”
他指着谢峒哭诉道:“臣不过是奉太后之命,押送赏赐给国师的金银绸缎,谁料在摘星阁前遇到了谢峒一行人。”
“臣本是想与谢兄客气一番,所以多说了几句话而已,谁知道他们这些军旅中出身的莽夫竟是如此不讲情面,一见到臣等就喊打喊杀的,提拳便打,臣猝不及防之下,才落得了如此下场。”
他指了指自己鼻青脸肿的面孔,冲着白子云重重的一叩首:“若不是陛下及时赶到,将臣等两人分开了,只怕…只怕陛下今后就见不到臣了。”
“恳请陛下做主呀,严惩这些滋事之人。”
听着齐恒语不成调的哭腔,一旁的谢峒听得几乎快要愣住了,当下对他颠倒黑白的能力佩服不已,急忙舍下自己心底的傲气,也急忙向白子云叩首道:“陛下莫听此人胡说!”
“他这分明就是恶人先告状,明明便是齐恒这厮率先出言不逊,末将实在是被激的忍无可忍之下,方才上前与他分辨,却又被他接二连三的侮辱,这才忍无可忍的出手。”
他愤怒的指着自己下巴上的淤伤,大声道:“陛下您看,这也是那厮挠的,明明便是他挑事的,如今又倒打一耙,诬赖与末将。”
他也学着齐恒方才的模样,跪在白子云面前,磕头的声音比谁都响:“末将恳请陛下明察秋毫,还末将一个公道!”
齐恒听罢,在一旁反唇相讥道:“胡说,我所说的件件属实,何时诬陷过你?你不要血口喷人。”
谢峒也不服输,大声反驳着:“你说的是真的,我说的便是假的吗?陛下你一定要看清眼前这小人的真面目,万万不可被他蒙蔽了。”
齐恒也不甘示弱,径直扑到小皇帝的脚下,抱着他的大腿,声泪俱下的哭诉道:“陛下相信微臣,臣才是与陛下一条心的,一向忠心耿耿。”
谢峒眼见他如此不要脸,心下气愤,立刻扑过去抱起了另一条大腿:“陛下,陛下!末将才是真的为国为民,所言皆是真的。”
“陛下您信臣呀!臣、臣可是太后的外甥,您的表兄啊……”
“陛下莫听他的,末将一家衷心卫国,父母亲长皆是为青云国在战场上流过血汗的……”
望着一左一右两个人形腿部挂件,原本还满心怒火的白子云顿时沉默下来,火气全消,甚至还不由得沉思起来。
往日里齐恒与谢峒这两个纨绔他也见过,这两人与其余的太后党、将军党人并无不同,同样是面上对他恭敬些,但心里压根就没把他当回事。
如今他只不过是仗着国师在他背后,对这两人稍稍硬气了些,没想到向来眼高于顶的两人,竟然为了得到他的支持,反而对他前所未有的卑躬屈膝,完全不要脸面的对他哭诉求饶。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是他这个皇帝活了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有体验过的
白子云一时间不由得有些惊奇。
这……便是权力的滋味吗?
倒真是有些让人上瘾。
年轻的小皇帝握了握自己的拳头,向来懦弱无助的人生中,心中头一次升起了一种名为野心的欲\\望。
他动了动喉头,继续摆出强硬的态度,将攀着自己大腿的两人甩出去,沉下面孔,冷声道:“够了,你们二人可曾知罪?”
齐恒与谢峒顿时噤声。
白子云衣袖衣摆,问道:“朕曾三令五申过,在国师休息期间,任何人不得前来打扰,可你二人不但大张旗鼓的前来,而且还在摘星楼前闹得如此难看,成何体统?”
两人被突然发脾气的小皇帝唬得一愣,当下只得低头认错道:“陛下责备的是,此事乃是微臣的过错。”
眼看二人认罪,白子云满意的一点头,直接命令手下的侍卫将两人带来的金银珠宝给搬走,朗声道:“念及你二人乃是初犯,且认错态度良好,并非那等冥顽不灵之人,朕便不再将处罚降于你们身上。”
“只不过……”他指着那些被收缴上来的珠宝,一脸严肃道:“这些意图贿赂国师的财物便由朕没收了,届时上缴国库,以抵消你二人的罪责。”
嘻嘻,朕才不会让你们拿这些黄白俗物去污染国师的眼睛,更不会给你们机会去挖墙脚,这些金银收缴之后,朕日后再用自己的名义送于国师。
小皇帝美滋滋的想着。
莫名其妙丢了财礼的齐恒与谢峒皆是一脸的目瞪口呆。
我擦,你这狗皇帝,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们呢!
丢了押送财物的两人,唯恐自己回去之后会被自己人大力责罚,顿时也顾不上继续讨好皇帝,只是急切的直起腰身,语气焦急道:“可是陛下……”
白子云一瞪眼:“怎么,两位爱卿还有意见?如果两位爱卿不能做主这些财物,朕便去找大将军和母后详谈一下此事如何?”
一听到大将军和太后的名头,两人瞬间便软了,整个人都蔫蔫的垂下头不肯说话。
若是自己面前这个突然硬气起来的皇帝,真的去找太后和大将军的话,他们这些上位者当人是不会在意这些许财物,直接赠与小皇帝也就是了,但是他们这两个彻底把差事办砸了的人,大将军和太后却是不会放过他们了。
只怕到了那时,自己就真的要被上面的人扒下一层皮来!
想到此处,彻底没辙的两人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眼含热泪的冲白子云叩首谢恩道:“陛下圣明!”
白子云在面对两党的人马时,第一次如此旗开得胜,顿时不禁满意的点点头。
眼看着被吓成了鹌鹑的两人,他刚要发挥一些明君的姿态,安抚两人几句,突然便发现跪在地上的两人突然瞪圆了眼睛,直愣愣的向他背后望去。
就好似他的背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
白子云顿觉不妙,连忙向身后探去,一眼便望见自己身后的摘星阁中,一缕污浊不堪的黑焰好似活物一般,从阁楼上的窗口中探出,在半空中缭绕不休。
那个窗口所在的位置,分明是国师的房间。
白子云顿时惊得心头一颤,突然想起了方才国师从他肩上捏下来的那丝微不可见的诅咒黑气。
为何他不过离开一会儿的功夫,那黑气便已经膨胀的如此之大?
国师一个人可应付得来?
一想到自己寄予的全部希望可能会出什么意外,他霎时间什么也顾不得了,直接丢下在场的所有人,向摘星楼奔去。
眼看着自家国主向着摘星楼飞奔而去,剩下的侍卫也不再忙着搬运余下的财物珠宝,也跟在小皇帝的身后,追随过去保卫陛下。
最后,跪在地上还没起身的齐恒、谢峒二人,不禁面面相觑,彼此对视一眼,又抬头望了望摘星阁上方漂浮的黑气,顿时一咬牙,顾不得害怕,同时站起身来,带着自己一方的人马,争抢着向摘星阁奔去。
他们二人奉命前来招揽国师,如今虽然自己的财物被罚没了,但是好歹也得先见国师一面,到时即便招揽不成功,窥得在摘星楼内所发生的一二,也算是能回去复命了。
就在心思各异的一干人等奔过常常的阶梯,来到高高在上的摘星楼中,一把推开国师的房门之后,顿时便被自己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诅咒化作的黑雾弥漫了整间房屋,已经顺着打开的窗口飘散出去,恍若活着的东西一般,腾腾煞气凝做一条水桶粗细的黑蟒,若隐若现的在房屋中翻腾不休,冲着一干人等吐着猩红的蛇信。
所有人都差点被这条满是煞气的黑蟒吓得瘫软在地。
有几个胆子大些的护卫,鼓起勇气挡在小皇帝面前,将自己腰间的佩刀拔出鞘,向着那条巨蟒劈砍几下。
可是那蟒身却是无形的黑色雾气所化,任凭凡人的刀刃如何劈砍,都只能在雾气中留下道道烟波折痕,随后那浅浅的折痕便又重新聚拢,庞大飘忽的蟒身上没留下任何伤口。
这等骇人听闻的景象,顿时又将门口的众人吓得连连后退。
黑蟒见状,更是得意,身形陡然扩散,再次胀大数倍,一团团缭绕的煞气从窗口飘忽出去,黑色烟雾一片片的聚拢在摘星阁的顶端,飘散不去。
这下子,只怕全都城的人,都能一眼看见摘星阁顶端翻涌着的黑雾。
已经有不少周围的百姓,在看到摘星阁被不知哪里来的黑雾笼罩时,全都大着胆子小心翼翼的接近这里,盯着那团煞气浓重的黑雾,互相之间争执讨论不休。
房间内,再次胀大的黑蟒眼瞳一竖,张开一张血盆大口,身形猛地一抖,就要像门口的众人扑来。
此事不过发生在转瞬之间,门口的一众人等已经来不及逃跑,只是被吓傻一般愣在原地,站在前方的白子云更是本能的抬起双臂,护在自己眼前。
但是他等了数息之后,却依旧等不来自己被蛇口吞没的触感,只听到耳畔传来阵阵痛苦的嘶吼翻滚声。
他小心翼翼的放下手臂,向前看去,顿时惊愕的发现,原本还威风不可一世的黑雾巨蟒,此时就像是被人揪住了尾巴一样,整个庞大的身躯在房间内翻滚折腾不休,却始终无法摆脱自己尾端的束缚。
顺着这条巨蟒的身躯向下看去,便瞧见它原本粗壮的蛇身却是越靠近尾巴的地方,越是细小,等那庞大的身躯到了末端的时候,已经是一根黑线般纤细的黑气。
这丝黑气的形状,与白子云离开前所见的一模一样,正被一双苍白的手捏在两根修长的手指之间。
再顺着修长的手指望去,众人便不禁眼前一亮。
一位身姿如鹤、神凝霜雪的道人立在窗前,身着一袭墨白相衬的道袍,衣带束腰,腰间悬着一柄狭长漆黑的长剑,如玉的面容上一片淡然之色。
正是青云国新任的国师。
原本一心想要见到国师的齐恒谢峒等人,在此时当真见了他的面,却又被他的神采所摄,全都惊艳的呆愣在原地,怔怔的瞧着对面那人,一时全都说不出话来。
众人甚至连屋内那条巨蟒都差点给忘了。
秋宸之没有关注门外众人的神色,只是手中捏弄着那巨蟒的尾部黑气,就像是文人提笔落字一般气定神闲,眼中看不出一丝惊惶凝重的神色,手指轻挑,顿时便将那丝诅咒凝沉的黑气提起来。
那条由黑雾蔓延凝成的巨蟒,尾巴尖猛地被人提起,顿时整条蛇便瘫软在地,再也威风不起来,只是如同一条死蛇一般,在这个相对来说甚是狭小的房间内被人拖行。
秋宸之凝视着这条诅咒凝成的黑蟒,冷淡的眼中终于显露出一丝兴趣。
诅咒化作了一丝细细的黑气,虽然是附在小皇帝的肩膀上带来此处的,但偏偏却在刚刚感知到小皇帝离开的那一刻,诅咒开始悄无声息的蔓延,然后瞬间便化作了这条噬人的巨蟒,意图来攻击他。
很明显,下这个诅咒的人就是冲着他来的。
小皇帝不通咒术,即便身上携带着一道诅咒之气也发现不了,背后下咒那人也料定白子云肯定会将他安置在摘星阁,所以便将诅咒悄悄放在了白子云的肩膀上。
下咒那人原本应该打算,借由小皇帝来到摘星阁的时机,将那道诅咒之气落在这个房间内,然后等到小皇帝离开之后,便立刻出手驱动诅咒化作巨蟒,将他这个新上任的国师给吞噬掉。
青云国空悬多年的国师之位刚刚有了着落,国师本人却突然就被人用诅咒杀死在摘星阁这个神圣的地方,简直就是当众打脸。
不禁是打小皇帝的脸,也是打整个青云国的脸。
望着自己指尖上那丝黑气,秋宸之不禁略有些奇怪,不禁自语道:“这诅咒倒是有些眼熟……”
可他之前却又从未见过。
而且诅咒一事,就算是修士之间也是极少用的,如今他手里的这个下咒的方法,既不像人修这边发明的,也不像妖修那边使用的,简直不像是凡间界风格。
若是常人遇到这种稀奇古怪的咒术,即便是一些修为稍稍浅薄些的修士,只怕今天也是要认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