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第十七章
“梅山主,我一身糙肉出去丢人现眼也就罢了,可你如今威名盖世,金尊玉贵之躯若叫外人看去,万一生了歹念……”随义八故意停顿了一下,瞅了瞅梅山主的脸色又道,“我听闻这江湖中有人擅绘图册供人享乐,偏偏就有人就好这口,单是一副画像脑中便有千般思绪,山主如此盖世英雄,应是不喜欢被人作画取乐吧?”
梅山主眯着眼道:“你是说有人敢私造本座之画册?”
“啊?”随义八心道我说的重点是这个吗?
“如此说来,随大侠倒是点醒本座了,应当叫朝廷的册监司好好管管这民间造册一事。”
“啊?”随义八张大了嘴,“我说的重点是这个吗?我是想叫你不要当众做出有辱风化之事,免得被人看去乱编乱画。”
梅山主闻言做出恍然大悟之相,说道:“随大侠放心,待他们看完这一场风月,本座便命人挖了他们双目再拔了他们的舌头,如此一来,谁能出去胡编乱造?”
随义八张口结舌,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梅山主道:“如此,随大侠还有什么顾忌吗?”
随义八梗着脖子道:“当然有,梅山主天天在人拉屎的地方搅和也不怕瓜熟蒂落?”
这话说的当真粗陋无比,梅山主的脸色很是难看,仅有的旖旎心思也瞬间散去,他一抬手,璇玑扇在随义八的嘴边划了一道大口子,见那鲜血汩汩流出,心中戾气方减一分,他一拎随义八的后领,转瞬来到罚恶司,将他丢在朱笑面前。
吩咐道:“此人以江枫渔火阵烧了琳琅楼,你教教他规矩,三日后若不死便给本座送回来。”
朱笑领命道:“是。”
梅山主懒于多看随义八一眼,踏风离去。
在他走后,随义八盘腿坐在地上,抬头朝朱笑道:“有药没,给我这伤口上点药。”
朱笑望着他嘴边的伤口,摇头道:“璇玑扇留下的伤,血流不止,除非山主亲解,否则……难治。”
“我师兄也不行吗?”随义八盯着朱笑,“璇玑扇是他所铸,他难道没有破解之法?”
“雪坛主?”朱笑突然听他提起白芷霜,一愣后道,“可你即便治好了璇玑扇的伤,也要挨遍罚恶司的刑罚,总归是一死。”
“你怎么知道我会死,朱方估?”
乍听到这个名字,朱笑愣住,他名为朱笑,字方估,自入美艳山以来,再无人提及这个名字,如今听到,只觉得过去种种犹在昨日。
“堂堂朱门第的少主居然跑到这山里来当什么罚恶司长,你兄长若是知晓岂不是气得半条命都没了?”
朱笑脸色发白,他想到兄长那般雷霆手段不禁生出一丝惧意,可他如今已然是这美艳山的罚恶司长,他心中敬慕的人也在这山中,他再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朱门第有一个主人便够了,不需要我。”朱笑道。
随义八道:“可你兄长不这么想,他嫉恶如仇,又对你冷酷严苛,若有朝一日你们临阵相杀,你待如何?”
“我。”朱笑缓缓握住拳头,话语似从齿间迸出,“各为其主,各司其职。”
随义八笑出声,但他嘴边有伤,一牵扯嘴角便痛得呲牙,他道:“原来你心中憎恨你兄长,也想要置他于死地。”
“当然不是。”朱笑大声道,“长兄如父,我当然不愿他死。”
“可你如今在这美艳山中,便注定兄弟反目,他日相见,不是你死便是他亡。”
朱笑闻言不语,握紧的拳头轻轻颤动。
随义八见他动摇,便又道:“若你今日手下留情,他日我必还你这个人情,你兄长的命,我替你护着。”
身为阶下囚说出这番话实在可笑至极,可朱笑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却恍惚了,他想起那日在这罚恶司中,身受百鞭刑的白芷霜犹在担忧师弟的神色,那人万念俱灰,心中仅有的恻隐之心便是眼前这人。这人盘坐在地,嘴边伤口不愈,血染透了他的衣襟,他是这江湖中最不像大侠的大侠。
朱笑目光微晃,心中挣扎不休,良久,终是道:“你说话算话。 ”
随义八暗中松了一口气,笑道:“君子一言。”
朱笑点点头,说道:“我替你去请雪坛主来一趟。”
“如此甚好。”若不是嘴角伤口,随义八真想哈哈大笑几声。
白芷霜来时,随义八正枕臂躺在铺着稻草的牢房地上,一条腿搭着另一条腿正抖得欢。
白芷霜看他这般闲适,不禁摇头叹道:“我真是白替你操心了。”
随义八一听白芷霜的声音连忙翻身起来,高兴地叫道:“师兄来了?”
“你还是这个性子,遭了多大的难仍是像个没事人似的。”
“师兄啊,这人啊,活得越久能记的事便越少,反正迟早也要忘光,还不如早早忘了,活得更松快一点。”
白芷霜无奈道:“你说什么都有理。”
“嘿嘿嘿。”随义八指着嘴边的伤说道,“师兄快帮我看看这伤,我现在吸口气都疼。”
白芷霜凑近了去看,叹道:“你又在口舌上得罪山主了?”
“自古忠言逆耳啊。”
白芷霜瞪了他一眼,道:“你不是一向自称走遍天下无仇敌,为何偏偏跟山主过不去?”
“是我跟他过不去吗?”随义八瞪大眼,“我俩也不是什么仇敌,是宿敌,注定你死我活的那种。此事难解不提也罢,师兄还是赶快给我治伤吧。”
白芷霜从袖中拿出一个青瓷瓶递过去,道:“一日三次,三日可愈。”说罢转身要走。
随义八喊住他:“师兄,女昭派满门被灭,你心中可有半分不安?”
白芷霜止步,却不回头,只听他道:“恶人行善才会不安,我对你总余一分情谊已是寝食难安,你莫要得寸进尺。”
说罢,白芷霜拂袖离去。
望着师兄离去的背影,随义八慢慢捏紧了手中的瓷瓶,方才他说给朱笑听的话,又何尝不是说的他与白芷霜的日后。
团花院。
华不染正在树下吹一曲箫声,袅袅萧音中,有人怒气冲冲进来。
听那脚步声便知是别抱琵琶的贺兰缁。
华不染放下嘴边长萧,朝来人道:“哪个不开眼的又惹贺兰寺主不高兴了?”
贺兰缁冷冷瞪了华不染一眼说道:“随义八近日所闹之事你当真不知?”
华不染偏头想了想,说道:“你是说他用江枫渔火阵烧了琳琅楼一事?”
贺兰缁哼了一声。
华不染笑道:“贺兰寺主放心,纵火烧琳琅楼兹事体大,山主不是将他丢到罚恶司了吗?你且放宽心,他定然不会活着出来。”
贺兰缁怒道:“就是因为如此!”
“什么如此?”华不染奇道。
“我怎愿看他轻易死了?”
华不染道:“你该不是对他余情未了吧?”
贺兰缁冷声说道:“莫提什么情,他竟敢将我玩弄于鼓掌,我便要他生不如死。”
华不染挑眉:“寺主怕是到嘴的鸭子飞了心中不甘吧?可山主寝中的人,你又敢碰?”
贺兰缁想到那二人之间的纠葛,心中醋意翻涌,一时也分不清究竟是对何人。他心中爱慕梅山主毋庸置疑,可那假作巴萧的随义八亦曾让他意乱情迷。他对巴萧有欲是实实在在之事,这欲不能纾解,便日夜难安。
华不染听他在旁不语,便道:“山主心意难测,你切莫冲动行事。如今江湖风云诡变,领焰山庄和女昭派先后被灭,武林盟主谢君临又是个老滑头,若是天下群雄请命除魔,便是一拨一拨前来送死,山中也要经久不宁,长期以往消磨怕是耗不起。还有虎视眈眈的朝廷,韩王之死虽然怪罪在随义八身上,可随义八如今也在山中,若是山主让他死了也就罢了,若是不死,朝廷迟早要来拿人。依我看,这人还是早死早超生的好,留下来终成大患。”
贺兰缁听他一言当然也明白其中利害关系,可他心中就是不甘,便是能得手一次,灭了他心中的躁动也好。
“你去哪?”华不染听到贺兰缁起身离去的声响,忙追问。
“罚恶司。”贺兰缁冷声丢下三字,身影迅速消失在团花院外。
“趁那尸体凉之前吃口热的也好。”华不染讥讽地自语道。
罚恶司中。
“司长,贺兰寺主来了。”
“知道了。”朱笑放下手中刑具,转身步出囚着随义八的刑室。
朱笑来到堂上,看见贺兰缁立在堂中,长身玉立,的确是风姿绰约的美男子。
朱笑拱手道:“不知贺兰寺主大驾光临鄙司有何指教?”
贺兰缁从袖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令牌,朱笑定睛一看,是山主令,连忙跪下伏在地上行礼。
“朱笑领命。”
贺兰缁道:“将随义八带来给我。”
“这……”朱笑迟疑,再看那人手中的山主令,连忙道,“是。”
随义八悠悠转醒,眼前却是一片漆黑。他觉察到自己被蒙住住了双眼,似乎也已不在那阴森恐怖的刑室中。罚恶司的刑室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可如今身在之处隐有一股沉香味。
随义八动了动手脚,感觉四肢被缚,亦不着寸缕。他心中一惊,莫非朱笑将他交到梅山主手中了?在罚恶司时,朱笑虽是手下留情给他留一条命,可他功力全无体魄便如常人那般,哪里承受得住罚恶司的诸多刑罚,他几次体力不支陷入昏迷,哪里想这次醒来刑罚竟结束了?
可好不容随义八细想,便感觉有人靠近了他,一双冰凉的手抚上了他的身体。
随义八一惊,叫道:“谁?”他心中已经知道,绝不是梅山主。
来人未发一语,但那气息吹拂到随义八鼻尖,使随义八一阵恶寒,这感觉无比熟悉,随义八终是认出了来人。
“贺兰缁?是你!”
贺兰缁听到随义八唤出自己的名字,唇边漾起一笑,低声道:“巴兄还记得我。”
随义八道:“我并非什么巴萧,你早该知道。”
贺兰缁低笑,嗓音低哑:“那又如何?反正是你这具躯体便可。”
话说着,已在随义八身上蹭动起来。
随义八情急之下脱口喊道:“我已是梅山主的人,你怎敢染指?”
贺兰缁听到此话果然停了下来,他抬起头幽幽看着随义八,可随义八双眼被蒙无法与之对视。
“我既敢用山主令将你带出罚恶司,还有什么不敢?今日,我就是要你苦苦求饶,以解我心头之恨。”
随义八喊道:“你为求解恨连命也不要了?你不怕山主知晓此事杀了你?”
“杀我?呵呵呵。”贺兰缁紧紧握住随义八的臂膀恶狠狠道,“你以为他会为了你杀我?你以为山主与你是两情相悦?你未免也太过天真了。敦煌玉门关一战你可还记得?你以为那一战他是要杀我?他是为了对你下蛊,好破了你的流煞功法。”
“什么蛊?”随义八愣住。
贺兰缁道:“相思蛊。使你辗转反侧,茶思饭想,犹如走火入魔的相思蛊。”
“相思蛊?”原来我心中的那些悸动都是假的吗?我并未对一个邪魔歪道产生情意。
贺兰缁还在道:“若非如此,他又如何将你轻易拿下?你忘了?事后他毫不留情地杀了你。”贺兰缁压低嗓音在随义八耳畔道,“他对你无一丝一毫的情意,你勿要痴心妄想。”贺兰缁心中滔天的醋意在此刻显现的淋漓尽致。
“你想报复我?”随义八道。
贺兰缁笑:“你也可以这么想。”他缓缓按住了随义八的腰。
随义八口中发出一句叹息。
贺兰缁一顿,问道:“你叹什么?”
随义八微微一笑,说道:“贺兰寺主兴许不知一事。我对寺主一直……”
“一直什么?”贺兰缁焦急地问。
随义八慢慢说下去:“世人传言寒山寺贺兰缁能倒弹琵琶,宛若敦煌壁画上走下来的人物。我心生向往,一直想见寺主一面。可寒山寺人皆深居简出,我苦无机会。直到那一日,梅山主向寒山寺下了一封战书。那时我被朝廷追捕,诸事缠身,却还是千里迢迢赶往玉门关,便是想要……”
贺兰缁紧紧盯着随义八的嘴,眸中露出一分祈盼:“想要什么?”
随义八道:“想要一睹寺主风采。寺主可还记得我朝你扔了一顶斗笠,我心中想要寺主看我一眼,便做出失礼之事,实在是情难自禁。”
此言一出,贺兰缁眸中涌出狂喜,他抱着随义八道:“当真?”
随义八点点头:“千真万确。若不是后来种种变故,若不是那该死的相思蛊,我早已向寺主表明心迹,又怎会有这诸多误会?”随义八深情款款地朝贺兰缁道,“贺兰,我想见见你。”
贺兰缁闻言连忙解下他眼上蒙着的黑布,抱着他连连亲了数口。
随义八忍住满脸口水,又道:“贺兰,我想抱抱你。”
贺兰缁又解开了他四肢的束缚。
随义八转动酸痛的手腕,然后微笑着抱住了贺兰缁的臂膀,在他耳边轻声说话:“好贺兰,你对我真好。”随义八的气息紧紧包围着贺兰缁,呼吸萦绕颈边,话语深情,目光温柔。
贺兰缁再也控制不住,他按住随义八的后颈,狠狠吻上去。
随义八亦深情回应。
室中气温渐升,满室旖旎。
光影摇摆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