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对根骨要求极高外,《青玄一气》越小修炼效果越好。
青樾将《青玄一气》传给任逍遥的时候,说的是:“根骨极佳,但是年龄偏大,难有成就。不过强身健体,足以!”
讲到最后,青樾的视线是落在任逍遥能榨油三斤的小肚腩上的。
想到这儿,任逍遥几乎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尽管不知道这辈子的身体根骨如何,但任逍遥可以确定,他这次的年龄绝对足够小了。
收敛心神,连闭眼的步骤都可以直接掠过的任逍遥沉入修炼当中。
上辈子三心二意的练功方式,让任逍遥始终体会不到武侠小说描述的‘山中一甲子,世上已千年。’那般超脱。
但是这次,任逍遥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修炼无岁月。
因为任逍遥才从修炼中醒来,还没来得及搞明白自己的内力到达何种级别,就被迫不及待地出生了。
整个出生过程任逍遥都处于迷茫状态,或许是无法面对自己被挤扁脑袋的过程吧?直到任逍遥被清理干净塞进温暖的小窝,他才回过神而来。
任逍遥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高档的婴儿床?(或许是保温箱),总之,单凭他现在躺的地方,他就能确定自己百分之百是个纯天然富二代。
光溜溜的任逍遥此时正漂浮在一颗半透明的暗橘色泡泡里,泡泡中的温度、环境、感觉都和母胎中一模一样,而且还更加宽敞舒适。
悠哉地在翻了个身,已经习惯母胎中睡眠姿势的任逍遥圈成一个团,两只小脚丫子在半空中晃荡着沉入梦乡。
在睡着前,任逍遥最后一个念头是:我这辈子竟然逆袭当富二代了,哎……不知道我爸妈和弟弟妹妹怎么样……还有青樾那个小傻瓜,他怎么活啊……希望我弟他们能照顾他一下啊……
深陷睡梦的任逍遥是被一阵阵冷风拍醒的,比玫瑰花瓣还娇嫩半分的婴儿皮肤被凛冽寒风吹得冰冷泛红。眯缝着睁开眼睛,任逍遥看到的不是睡前的橘色泡泡内壁而是被狂风裹挟的满天白雪。
暗淡的灰蓝色天空弥漫着手掌大小的白雪,像是这儿一块那儿一块的补丁,将整张天幕割裂。
被紧紧裹在小被子里的任逍遥转了转头,确定他正独自一人在空荡并且下着大雪的街道,离他最近也是唯一的大门足有十米远的距离。
睡前才接受自己是个富二代消息的任逍遥,一时间对此等反差接受无能。他实在想象不了自己这辈子的爹妈在自己睡一觉的功夫就破产了,以至于他这么小就要独自露宿街头。
任逍遥坚定地相信,自己的属性绝对不是扫把星!怎么可能这么衰!
虽然有内力护体,可由于小身板太过单薄,任逍遥还是觉得冷。此刻他无比想念自己的泡泡!那颗他才睡了一觉就已经深深爱上的温暖泡泡!
独自一婴在地上躺了将近半个小时,任逍遥也意识到自己被扔在这儿怕不是由于父母破产,怕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情。比如:家族斗争?豪门恩怨?兄弟争宠?之类的狗血剧情。
至于再多,任逍遥现在也没心情深究脑补。已经被冷风狠狠地抽了几十个嘴巴子,冻得脸都木了的任逍遥此时只想来个好心人,像收养猫猫狗狗似的把自己捡回家。
然而随着天色渐晚,风雪愈大,周遭别说人,连个鬼影都没出现。
意识到今晚或许不会出现好心人的任逍遥已然沉不住气,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自己爬到十米开外的人家敲敲门了。
不过,然后呢?才降生的婴儿不仅冻不死,还会爬懂得敲门……
爬进大门被对方当成妖怪处理掉?
还是被送到研究所切片研究?
或者真的遇到好心人被收留?
……
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任逍遥长长叹了口气,他决定再等十分钟看看,要是真没人……
就只能赌一把那户人家的良知了!
希望还是要有的,说不定就有脑残会冒着狂风暴雪到这个人迹罕至的破地方来逛街呢?
……呵呵,这么说来希望更加渺茫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十分钟过后,上天向任逍遥证明了,这个世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脑残!
两张脸突然伸到几乎冻僵的任逍遥眼前,一张是毛茸茸的猫脸,另一张则属于稚嫩的孩童。
任逍遥同另一个孩子对视半晌,谁都没有说话。
可是任逍遥的脑内已经喊破了喉咙:哥们!快快快!抱我回家!我这么可爱,快点啊哥们儿!
不过由于任逍遥的声带发育不够健全,再加上身体都被冻得不太听使唤,他只能发出细弱如同早产奶猫般的声音,连抬手抓住对方的伸过来的指头都做不到。
男孩用生满冻疮的小手捧起任逍遥泛着红血丝的脸颊,灵动的眼睛认真地望进任逍遥的眼睛:“任逍遥?”
原本还挣扎着试图抓住面前男孩的任逍遥傻眼了,已经从小被子里伸出的小手顿在半空中。
此时的任逍遥脑袋里弹幕循环七个字:卧槽?!妖怪!救命啊!
看清任逍遥的反应,没什么表情的男孩忽然微笑起来。像是月光下平静的湖面勾起波光粼粼的涟漪,为满天寂静涂上一抹跳动的亮色。
弯腰把任逍遥抱进怀里,男孩用温暖的下巴蹭蹭任逍遥的额头,轻声说:“别怕,我是青樾。”
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同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
他乡遇故知啊!!!
第3章 百日无婴
靠近墙面的屋顶渗出的污水泡得褶皱,顺着墙壁交接的直线,被侵蚀得软烂的墙皮剥落出漆黑潮湿的不规则多边形。
顺着破败的墙角向下,紧搂着任逍遥的青樾以脚跟抵着腿根的坐姿别扭地缩成一团。
任逍遥被青樾塞进自己胸口和大腿烘暖的夹缝里,一口一口缓慢地吞咽着青樾喂进他嘴里的不知名糊糊。
白面糊的口感有点像任逍遥永远也吃不惯的奶油土豆泥,只不过要更稀一些。
尽管肚子不满地吵闹如同敲锣打鼓的礼仪队,任逍遥也只勉强吃了个半饱便不再张口——因为青樾还没有吃。
以为任逍遥吃饱了的青樾解决掉剩下的大半白面糊,将被勺子刮得锃亮的碗放到脚边。
因为天气寒冷却没有足够的御寒衣物,房间里其他孩子沙丁鱼罐头似的挤在另一边铺着褥子的墙角。皴裂满是红血丝的脸蛋红得像染了色的劣质苹果,生满冻疮的浮肿手指费力地捏紧勺子柄,将凉透了的面糊一口一口塞进嘴里。
狂风暴雪肆意的吼叫声被薄薄一面外墙隔绝在外,空荡荡的房间安静得近乎诡异。
明明有十个孩子一只猫缩在屋里,却好像装满空气。
任逍遥安静地等待,等更早来到这个世界的青樾给他解释面前的一切。
过了差不多五六分钟,那边最后一个孩子吃完晚饭。八个孩子齐齐起身,单手拎着他们的碗去洗漱房清理。
一直沉默的青樾也有了动作,他巧妙地从包裹着任逍遥的三层小被子上裁下两块布条,将任逍遥牢牢绑在了自己胸前。
“这里是孤儿院……”青樾突然开口。
早就有所猜测的任逍遥并不惊讶,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望向青樾,等他继续说下去。
于是,青樾继续道:“咱们原本那个世界,也有孤儿院么?”
任逍遥差点被青樾气得翻白眼。老哥,这是纠结上辈子的时候么?!这辈子都要活不下去了诶……
这么一会儿功夫,那些去洗碗的孩子们便推门回屋。
黏在孩子们衣角的寒气直扑到任逍遥脸上,任逍遥没忍住缩了缩脖子。
等到那八个孩子抱成团缩脖鸡似的窝回他们的角落,青樾才拿着自己的碗起身出门。一直缩在青樾身侧面相奇特的白猫也甩着尾巴站起来,迈着优雅的猫步跟在他身后。
年久失修,孤儿院的所有墙壁都是灰白色的,像将死之人的脸色,涂抹着沉甸甸的绝望。
棚顶被一次次浸透又一次次阴干,构成一张张扭曲的面孔。
‘滴答’‘滴答’,浸透的污水从像眼睛又像嘴巴的圆瘢滴落下来,砸在地面上,砸在青樾的肩膀上。
抬手抹掉还没来得及在布料上晕开的水点,留下一块深色湿痕。
伴随着好似孤儿院倾情演奏的乐曲般交替回荡的脚步声和滴水声,青樾稚嫩的声线响起:“我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在别人的肚子里……”
背景音从孤寂悠远的脚步声,变成空旷回荡的水流冲刷声,最后落幕成惨淡的寒冷于静默,任逍遥终于听完青樾波荡曲折的故事。
如果说任逍遥一天之间从富二代变成孤儿是从天堂掉到人间的话,那么青樾则是费劲千辛万苦从地狱爬回了人间。
青樾投胎到了阴灵星没洲的一个普通家庭,他是这个家庭第一个孩子。同任逍遥一样,在母体中醒来后的青樾便开始修炼起《青玄一气》。
然而青樾不似任逍遥那般幸运,是由于自然出生才被惊醒——他是因为打胎。
随着人口逐年上涨,星球负担日益加重,为了不重蹈公元年的覆辙,中央三星(亚蓝星、地球和铁炼星)经过详细商讨后向下属各个星洲下达了计划生育指令。
计划生育指令只有一条要求:星际1328年——星际1333年,十二星所有家庭最多能生育两个孩子。
至于这条指令如何有效执行,则要看各星球官员们的本事了。
计划生育传达到没洲后,原本对没洲未来不抱任何希望的洲长严照眼睛一亮。这道指令好似黢黑午夜突然闪烁起来的路灯,尽管年久失修摇摇欲灭,但这却是严照升迁最后的希望。
因为没洲地处偏僻环境较差,更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特产,所以它比阴灵星其它大洲贫穷许多。没洲历任州长大都因为做不出政绩,而在这个穷星的穷洲蹉跎了一辈子。
现任洲长严照本来也已经破罐子破摔,做好窝在没洲一辈子的心理准备了。
可现在,严照不这么想了……
计划生育传达到没洲的第二天,严照便草拟出没洲专属行动计划——百日无婴。
百日无婴,顾名思义,就是执行计划的一百天不允许有一个婴儿降生。
计划生育一共执行五年,如果没洲三个月没有婴儿出生,那便足以稳压十二星的其它大洲,拿到最低的生育率,得到最多的政绩。
那么,怎样才能确保一百天内没有婴儿降生呢?
还没怀孕的女人好说,可以要求她们注射药剂以防怀孕,但是已经怀孕的怎么办呢?
对严照来说,同样很简单——强制堕/胎不就行了么。
不管你是怀胎一二三四五月,通通打掉,永绝后患。
拉横幅、喊口号:
宁肯流出来,不许生出来!
上吊给根绳,打药给一针!
宁肯断子绝孙,也要为星减负!
……
没洲所有军队在严照的指挥下全部行动起来:没洲边境线彻底封锁,严照亲自监督药剂师挨家挨户堕/胎,谁也别想跑。
青樾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降生’的。
有《青玄一气》护体,当时七个月的青樾虽然没被药剂直接杀死,却也由于伤到身体而陷入半昏迷状态。
在青樾现任父母声嘶力竭哭喊的背景音下,嘴角两道八字纹宛如哈巴狗般耷拉着的严照大手一挥,青樾泛着青紫的小身子便被扔进随身携带的回收箱中。
青樾是最先被扔进百米深回收炉内的一批死胎,他因此摔断一只胳膊。
蹲在暗无天日炉子内的青樾像是被丢进深井的驴子,一次一次看着土壤似的婴儿尸骸从碗口落在自己脚下,
起先这些尸骸坠落的时候会发出‘砰’的一声宣告死亡的响,可是随着尸骸的堆积,轰轰烈烈的‘砰’变成了沉默哀叹的‘噗’。
人死的多了就不值钱了,更何况是些尚未成型的婴孩。
要知道,在英语当中尚未降生胎儿的代词是‘it’,和蚂蚁、蟑螂的代词是一样的。
没什么东西愿意眷顾这些幼小的生命,他们只能垃圾似的堆积在这里,没有一场属于自己的葬礼。
为了防止尸/体腐败,回收炉的温度被调得很低。背后是冷冰冰的金属炉壁,身边是捂不热的僵硬尸骸,光溜溜的青樾只能紧紧地搂住自己。
青樾又渴、又冷、又饿,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爬不上回收炉的青樾只能不断运转着《青玄一气》垂死挣扎。
对此时的青樾来说,时间慢到像是被堵住的沙漏,等了又等不过只有两粒沙子落下。
死过一次的青樾曾经以为自己无所畏惧了,可当精神被黑暗和冰冷吞噬,一次次在昏迷与清醒间挣扎。
青樾发现,他还是害怕的。这种令人厌恶的情绪无时无刻不紧抓着他的心脏,像是玩弄橡皮泥一样揉捏。
蹲在炉底的青樾被罩在那方圆形的澄澈得藏不了半分污秽的湛蓝天空中央,可他所能触及的只有深渊般的绝望。
七天过后,青樾终于等到沙漏的底部填满。
踩在僵硬尸体上的青樾甚至手臂,浮肿青紫的指尖刚好摸到回收炉的边沿。
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具矮小甚至不成形的冰冷尸骸将回收炉填得满满当当,为青樾铺垫出一线生机。
说来可笑,要不是严照嫌弃一遍一遍地启动回收炉太过耗费能源,青樾压根等不到这个机会,可能早早便被搅碎制作成肥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