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琴座不眠 完结+番外[玄幻科幻]——BY:忆梅下西洲
忆梅下西洲  发于:2019年08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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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储轻轻吐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我接通了河岸基地司令的通讯。”
  克罗托非常骄傲地看着李斯科的神情变成了极度的不可置信。
  在短兵相接的宇宙战场中,近距离的量子通信没有被监听的可能性,所以没有人知道皇储和司令有过接触也情有可原。
  但是李斯科还是没有预料到,甚至到了此刻,他还是不敢想象皇储的意图何如,他薄唇轻轻颤抖,问道:“然后呢,您做了什么?您和司令说了什么?”
  皇储站起身来,两条原本搭在一起的长腿迈了两步,便俯视压迫着李斯科。
  “正如您所见,”他手轻轻一扬,“我摘掉了面具。”
  随着轻飘飘的落地声,李斯科第一次完全看到了皇储的笑容。
  河岸基地的司令,正如天琴座每一个军人,无论是炊事兵,文艺兵,将级军官或者服兵役的下士,一样以深刻而热烈的情感爱戴着永远的战神游不殊。在百年战争时期,他只是个童子军,以一种同龄人难以想象的狂热为部队募捐,胸前永远别着游不殊的纪念章。
  很多年之后,这种无与伦比的纯粹感情经过政府的宣传,以及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利用,成为他晋身之资的一部分。但难以言说的是,自从战争结束,游不殊退隐之后,他就再也难以感受到那种伟大的激情。
  直到今天。
  一颗平平无奇的电磁轨道炮引起的太阳风暴导致军舰的攻击系统暂时失灵,他懊恼于自己疏忽的同时,已经下令士兵立刻装备近身武器,准备军舰内的防御作战。但是指挥室传来了通讯的请求,发起人竟然是伪帝国的领导人。
  打开通讯系统的那一刻,像秋天森林里的风一样呼啸而至,那久违的情感几乎让他落泪。
  皇储殿下,一身黑色的军装,武装带束得齐整,眼间的神气,下颌的锋芒,正如同他小时候在军队宣传画上看到的游不殊,极盛之年的游不殊。
  或许不应该叫皇储殿下,他其实非常熟悉这个人,曾经在河岸基地,他被当作是游不殊的接班人,他的一言一行都被拿来和他的父亲比较,司令甚至因此暗暗失望过。但他从没像此刻一样发觉这两个人竟然如此相像。
  “游竞。”司令尽量镇定地吐出这个名字,“好久不见。”
  皇储抿起一个笑,淡淡道:“我现在已经不是游竞了。”
  “那你是谁?”
  “帝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齐知闻唯一的血脉,喏,如果你问名字的话,在我登基之前,或许会给自己再起一个。”
  他想听什么?司令官冷酷地想。


第87章
  “司令大人,以叛军的规模,您完全不需要亲自出征,何况把精锐力量全部派出,一来造成我们内守空虚,二来消耗太大,我们今年的军费预算已经吃紧,奥菲斯那边可不会……”
  年轻的副官亦步亦趋跟着全副武装大步走向主舰的河岸总司令,急匆匆地劝说道。
  他剩下的半句“可不会因为几个小打小闹的臭虫增加今年的军费”还没有说出口,总司令已经冷不丁地停住,手入怀,掏出枪回手便指住副官,吼道:“你知道个屁!”
  他呼吸都比往常粗重了些,眼睛放出敏锐的光,吓得副官不由得后退一步,紧紧地闭起了嘴巴,准备跟着司令登舰。
  司令一振手中的枪,把他又往后逼退了些:“你留守。”
  副官瞪大了眼睛,正准备为自己争辩两句,司令的口气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如果,如果主力没能返航,把所有地面设施和军用仓库全部炸掉!撤离到奥菲斯,告诉那里的人。”
  他握住副官的肩膀,俯身到他耳边,轻轻地说了一个短句。
  副官像是被咒语化成的石雕一样,他维持着那样深沉复杂的惊愕表情,目送司令大氅翻覆,头也不回地登舰而去。
  两个恒星时之后,两军正式交火。
  在天琴座宏大巍峨的银色舰队的面前,叛军们鱼龙混杂的杂牌军显得格外可笑而毫无胜算,河岸军在司令的指挥下从双翼缓慢地包抄叛军,试图一网打尽。
  河岸基地的监控室已经有人在开缠着胜利丝带的香槟了。只有副官还一脸高深地观看战局。
  他走到3D影像之中,置身在两军的最前线,几乎是玩味的眼神在看着两军交火,军舰在激烈的攻击之中变得逐渐千疮百孔,宇宙中充斥着一种无声而无形的可怕,激光武器那慑人的轰击效果之中,副官平静的模样如同高大而无情的死神。
  忽然,那种幻象消失了,房间恢复成原来空荡荡的样子,有人一眼瞥见,猛然站起身,带翻了椅子,指着通讯终端惊慌地说:“联……联络中断了。”
  工程师几乎是从桌子的另一侧跳了过来,扑向通讯终端,他手指如飞,脖颈上很快有了汗水。
  终于,他缓滞地转过身来,面如死灰地宣布:“不是终端的问题。”
  不是终端的问题。每个人都迅速地意识到这句话的可怕。
  不是终端的问题,那就是战场出了什么问题。
  愣了半天之后,终于有人第一个回过神来,颤抖着问:“我们要不要……增援?”
  他话音未落,房间里接二连三地响起了整枪的声音,每个人都握紧了自己的武器,恐惧紧张化成坚毅,齐刷刷地看向副官,就等着他的一声令下。
  副官无声地扫过这房间内的军官们,他们几乎都没有经历过战争,青涩的脸上有一种不熟练的顽强,他吐出一口气,挥手说:“说不定是他们刚好经过黑洞附近,所以通信波受到了拦截。再说,河岸的大半兵力都已经投入战斗,若是精锐军真的……真的遇到了问题,即使支援又会有什么用?”
  他斩钉截铁地吐出了几个字:“我们等!”
  没有人再说话,没有人再坐下,更没有欢笑,香槟酒冷冰冰地沉在冰桶的底部,整个基地指挥部都像沉在冰桶的底部,每个军官的肺都像灌满了水那样沉重窒息,时间从没有这样难以忍受。
  直到终端叮地一声再次亮起,影像再次在空间内铺展开,主舰像骄傲又漂亮的巨型海底生物,带着一群小鱼,缓慢地驶过河岸基地北方的七颗连星。
  蓦然有一声欢呼爆裂开来:“他们回航了!”
  那声音像一飞冲天的鸟儿,扬在半空突然被一箭击中,尾音直直地掉了下来,回到那压抑的平静。
  军官们面色灰白地看着主舰像一条美丽的鲸鱼一样在他们之间曳尾游过,得意洋洋地向每个人展示它流畅的侧面曲线,在舰身之上,一如既往地绘着一面无与伦比的国旗。
  可这次,那是帝国的国旗。
  在军舰上亦有人在喝酒。
  酒液澄澈得如同流动的黄金,倒入皇储手中的水晶高脚杯,李斯科优雅地把酒瓶扬起来,正想转向克罗托侯爵,皇储伸出另一只手,把克罗托的杯口掩住,言简意赅道:“他还没成年。”
  克罗托难以置信地看向皇储,只得到了一个无法反驳的斜睨。他可怜巴巴地捧着自己的酒杯,眼睁睁地看着仆人给他满上果汁。
  李斯科痛快地自斟了一杯,旋身向皇储,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成年不可以喝酒,却可以杀人?”
  皇储举起酒清脆地和他碰了杯,作了一个无奈的手势:“战争就是这么荒诞。”
  他丝毫没有引起这荒诞的罪恶感。
  李斯科耸耸肩,说:“不如说世界就是这么荒诞。”
  “比如……”
  “比如共和国的骄子真实身份是帝国唯一继承人,比如昨天的乖学生今天无情无义地生擒了自己的老师,比如我从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沦落在难民区里做工,却又稀里糊涂地成了您的座上宾。”
  皇储不置可否地朝他笑了一笑,那笑容像草原上的猎豹那样漂亮,但李斯科完全清楚那种开阔疏朗的力量感只是眼前人的伪装,光风霁月的帝王只存在在童话故事里。
  “我最意外的是,您在战争中获得了胜利,靠着一群老弱病残的淘汰军舰打败了这个世界最先进的军事力量。您是奇迹的缔造者。”
  皇储这回非常真诚地笑出了声:“这可不是什么奇迹,人都喜欢作茧自缚而已。”
  李斯科似乎感兴趣地问:“您的意思是?”
  “一个驯兽师捡到了一头奶狮子,第一个月,他靠这个狮子在马戏团赚了十个金币,第二个月赚了二十个金币。狮子越来越大,能玩的杂耍越来越多,驯兽师很快成了一个富翁。你猜这个故事的结局是什么?”皇储微笑着问。
  李斯科平静地说出了答案:“驯兽师被狮子咬死了。”
  皇储冲他做了个会意的鬼脸:“在漫长的历史中,我们一直在探索宇宙的真理,但人类的大脑是有限的,掌握不了所有的知识,所以他们选择把一部分看起来不太有用的交给人工智能。你敢相信吗?在河岸基地,起码有一百个军官是武器制造专业,又有起码三十个有物理学的学位,但是没有人懂得怎么在战争中抢占电磁波的频段。他们所知道的是怎么制造和使用激光武器,控制最新的星舰导航系统,至于其他问题,都交给人工智能和数据库了。”
  “而人工智能注定有其局限性。”
  皇储沉默了一刻:“不,我认识一个没有缺点的。”即使精明如李斯科也没有捕捉到那一刻从他脸上闪过的是什么,皇储很快摊摊手,恢复了平静:“总之,反而是移民中有人懂得电磁对抗,于是我们占领了所有的频段,他们试图反击但我们的人更有经验。电磁波是些无孔不入的小玩意儿,它们能够切断通信,干扰定位,钻进每一个不起眼的电容里,产生惊人的容抗,除非军舰能够彻底放弃电子线路……但显然,无论人类在科技的道路上走了多远,来时的每一个脚印都还是有意义的。”
  “惊人的壮举。这个天才是谁?”李斯科赞叹道。
  “一个老矿工。他移民之前规划了整个国家的通信网络,但战争杀死了他三个儿子。”
  李斯科默了默,还是忍不住道:“而他现在在帮助你进行战争。”
  皇储又举起了酒杯,挑眉说:“敬这个荒诞的世界。我在一个废弃矿区的街边找到了他,他当时几乎是在乞讨。我跟他说在战争结束之后我会派人寻找他失落在故乡的妻子和女儿时,他差点用嘴亲吻我的靴子。”
  “我没有资格说他,”李斯科苦笑,“如果您能给我我想要的,我也愿意立刻跪下来亲吻您的双脚,皇储殿下。”
  “我知道你要什么,李斯科。而我也愿意承诺这个报偿,但你必须支付比一场胜利的大战更宝贵的价格。”
  “我全盘接受。”李斯科咬牙切齿,“为了权力我愿意出卖灵魂。权力,权力才是魔鬼,曾经我拥有俗世间的一切,名声,地位,财富,情人,但是权力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可以剥夺这一切。”
  皇储认真地转过头来,李斯科第一次发现他的瞳孔有多么漆黑明亮,只有婴儿的眸色能够这样纯粹:“你真的以为,有了权力就能得到一切吗,李斯科?”
  “起码权力凌驾在人类一切的追求之上。”李斯科不假思索道。
  “其实关于狮子和贪心驯兽师的故事,我还有另一个版本。”皇储突然说,“狮子长大了,但是他不舍得吃掉把他养大的驯兽师,因为狮子也是有感情的。而驯兽师已经足够富有,所以他听从了其他驯兽师的教唆,于是在玩杂耍的时候杀掉了那头狮子。”
  “这个结局简直狗屁不通,它丧失了所有力量感,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愚蠢童话,”李斯科评价,“殿下您编故事的能力烂透了。”
  而皇储只是笑了笑,手指向远处的星空:“我曾经是这个国家至高无上的掌权者。通过战争所能获得的那些回报,我都拥有过。”
  他以一种宿命般的语调说道:“出卖灵魂或许可以获得权力,但是,李斯科,永远别以为用权力可以挽回一个灵魂。”


第88章
  河岸基地,一片冰凉的死寂之中,副官偏过头去,他的眼睑颤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终于有人开口道:“我们得抓紧时间,启动一级紧急预案,销毁河岸基地,向南……撤离。”他最终也没能说出“溃逃”这两个字。
  状况忽然就变得紧张起来了,这些未上过战场的军官们这一刻才意识到,在他们的顶梁柱轰然倒塌之后,他们俨然已经成为这场战争的最前线。
  这是他们的战争。
  等待着他们去做的事情太多了,按照预案,部队会按照兵种撤离,驱逐舰和巡航舰因其速度快机动性强而负责开路,主舰紧跟其后,而作为防御力量的重型战舰最后撤离,每次升空之后对应的地面设施就会被炸毁,当所有撤退依次完成,掩护主力部队的地面军会夷平整个河岸基地然后乘坐轻巡舰升空,在演习中地面军成功逃离的几率不到20%。
  即使在这个预案被列入河岸军每年的演习计划之后,军人们仍然下意识地拒绝“有朝一日要亲自履行它”这个想法。
  但就像每个英雄都不能避免地走向末路,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河岸基地总会有一个结局,而结局一开始就已经被写定了,没有丝毫的壮怀激烈,苍凉得像宇宙中的一声叹息。
  现在,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要承担的责任,虽然这责任并不荣耀。
  正当军官们戴上帽子,朝河岸基地暂时的,也是最后的管理者副官行了告别礼之后,这个一直沉默着的年轻人,忽然作了一个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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