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淮温言道:“也好,本君闲来无事,不如借此出去走走。”
“那敢情好啊,焕枫过来,把给那小子的生辰礼呈上来。”鹤忆朝身后的焕枫招手道。
焕枫上前,手中打开一把用黑布包裹着的长剑,露出冷峭的剑身。楚昭看出那剑品级不凡,不由咋舌,忙问:“鹤忆仙君,你这把剑可不比我那把锻灵天尊亲手锻造的曦晨剑差啊?你这是请谁锻的?”
焕枫闻言,轻笑道:“正是鹤忆仙君亲自锻的。”
“哟!厉害厉害!”楚昭上前伸手抚了抚剑身,冰凉的触感中蕴藉着不可小觑的力量,他不由抬头问:“想不到你还有这手艺,早知道我当初就找你帮我锻一把了。要知道那锻灵天尊可是出了名的乌龟,我托我家玄武神君求了他几回,他愣是几百年后才给我锻出来一把。”
他径自说着,也没注意到焕枫瞥向鹤忆的打趣眼神。
“咳咳——”离淮神君自觉面上无光,轻咳了两声,低声道:“楚昭,别说了。先把剑收了。”
楚昭察觉出不对劲,便悻悻地收了剑。
那边鹤忆一时没憋住,笑出声来:“离淮啊,你家这小耗子真是有趣的紧,当初就整日撺掇启丞来我的炼器炉里催我。没想到今日都记着呢。”
楚昭登时一下就明白过来,“你就是锻灵天尊?”
听闻锻灵天尊即便在上古神界,四大真神也要尊他一声,他他他....竟然是这么不正经的老酒鬼?!
也许是他心里百转千回,最后鄙夷的神情太明显,鹤忆轻咳两声道:“楚昭啊,这次呢,虽说是麻烦离淮神君,但其实也是希望你同他一同前往魔界。毕竟,你不才在那离开没多久吗?”
“魔界?”听到这两个字,他登时警惕起来,“你的老友是——?”
“曜羽魔君。”鹤忆微挑眉笑道,“听闻他和楚昭你也算是旧相识。”
楚昭闻言,当时脸就黑了。竟然是那个坑货,容珣。
当年第一世下世投生在广陵璩家时,这家伙叫璩珣,就是那个在书斋暗门里,当众指出他,闹得满城风雨都知道他是个断袖的家伙。话说,后来,他才发现,这坑货阴魂不散,他投哪一世都能遇上他,时不时地坑他一把。
就说他后来投在皇宫中,当东宫太监总管那次,这厮就投成了个贪官,两人感情好啊,一起狼狈为奸,最后他没缝紧嘴,把自己实际是利用鲛人越淮的事情抖落给越淮,引得他由爱生恨......
再说他在魔界好不容易爬上去,当了魔尊,他一个曜羽魔君却偏偏给他到处惹事,三番两次地扬言魔界要进犯人界,楚昭忙着要自己的任务,一不留神就给他坑了几次。
总之,念及此人,楚昭对他的怨念仅次于白阙那厮。
等他想清这过往的苦大仇深,屋内已经只剩下他和越淮二人。
见他面色不悦,越淮瞥到他胸口,想到那里有一道他刺下的剑伤,微敛下眉,沉声道:“此次魔界我去便可。”
楚昭闻言,连忙摆手:“欸?别,我在这仙界早就憋坏了,现在朱雀神君也神归了,我也卸任了。咱就一块儿下界去走走。”
见他执意如此,越淮只好应允:“也罢。”
魔界沧溟之境。
两人御剑至此,遥遥看到一道紫色潋滟的结界。越淮抽出青凝,一剑扫过,结界裂开一道缝隙,两人御剑穿了进去。
入目的是永无止境的黑暗。
这魔界与妖界并非是永久笼罩在黑暗里,也并无一轮红月照明。其每日昼夜时辰全凭魔尊一人喜好。魔尊懒懒眨眼,这魔界便亮如白昼,他若心情不悦,这魔界便沉入黑暗,不见一丝光明。
而现如今,自三千年前楚昭这一魔尊被越淮的青凝剑一剑刺穿过后,魔界彻底陷入黑暗中,直到新的一界魔尊希望有光。
楚昭随越淮一同走进魔界的中心城,四周幽火摇曳,隐约中看得到三座巍峨森严的宫殿悬浮在至高的上空。便是魔界的三尊殿。寂灭殿,苍生殿,以及昭元殿,分别是魔界历来的几任魔尊所居的地方。
楚昭便是最后一任,昭元殿的主人。
他与越淮对视一眼,飞身而上,落在昭元殿门口。
只是这殿前冷清,竟然没有个小魔兽看守,楚昭微蹙眉,伸手推开门,长长的嘎吱声划破殿内的冷清,更显这座宫殿的萧索。
楚昭伸手摸了下门把,竟落了灰。他回头对越淮道:“怎么回事?曜羽那家伙不在这?”
越淮沉眸看向殿上最中央的位置,点头:“这里应该很久没有人了。”
“欸,那鹤忆他什么意思?不是说他的幺子办生辰吗?”他疾步往侧殿走去,掀开,一阵扑鼻的灰尘,呛得他用手捂住嘴往后退了退。
怎么回事?
“小心——!”身后的越淮突然抽剑朝他飞来,他下意识躲开,看到一股黑色的雾气与他缠斗起来。
楚昭微眯着眼细细一看,只觉得这魔气中有一丝熟悉,待那魔气被越淮打伤才跌落下来化出人形,竟然是个十五六岁的黑衣少年,那模样依稀有些熟悉。
“黑域?”楚昭下意识叫出他的名字。越淮闻声停住剑,剑锋抵在他身前,回头问:“你认识?”
楚昭想起来在妖界的时候,与这个孩子见过一面,当时他才五六岁大小的模样。他上前笑道:“可不,他就是曜羽魔君容珣的幺子,焕枫叫你黑域对吧?”
越淮收了剑,侧立在一旁。少年闻言,不屑地起身拍拍灰,见他认识自己,警惕地打量了一番问:“你认识焕枫?你谁阿你?”
楚昭欲言又止,他现在恢复真身,自然和初见他时的样貌不一样。他想了想对少年道:“我是谁不重要,只是有一位老友托我前来给曜羽魔君的幺子送上一份生辰贺礼。”说着,他便将背后的剑拿下来递给他,“给。”
黑域微蹙眉,接过那剑,打开黑布看到剑柄上写着二字,不由念出声:“随心?什么破名字?”说着当即就要丢了。
“哎哎哎——你可知道这是谁锻......总之,毕竟是你父君的老友所赠,你就算不喜,也当好生保管。”楚昭上前阻他道。
少年冷哼一声,“啰嗦。我活了几千年也没见过那家伙一眼,现在突然冒出个老友,呵,笑话。”
楚昭不解追上去:“欸?你说的老家伙不会是你父君容珣吧?”
听到容珣二字,少年怔住,抿紧唇讽笑:“原来他叫这么个名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他握着随心,转身便出了昭元殿。
楚昭看着他就这么走了,有些二丈和尚摸不清。身后传来越淮清冷的声音:“楚昭,剑已送到。回去吧。”
“不行,他说他几千年没见到容珣了。这其中肯定有问题,好不容易来一趟魔界,我得弄明白了。”楚昭下定决心似的,回头定定地看着他,眸中是他少有的坚毅。
越淮怔了下,忽而垂眸应道:“嗯。”
楚昭一下松口气,上前絮絮道:“黑域说他几千年没见过容珣了,那不就差不多是我那时候魂飞魄散的时候,所以我猜想,可能是我死了以后,魔界出了什么事——”
“容珣死了。”越淮打断他,清冷的声音回荡在昭元殿内上空。
“我杀的。用青凝。”冷冽的六个字,没有多余的温度。
霎时间,楚昭觉得一道白光从他脑中划过,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面前面色清冷的他。
心里只循环着一个念头。
容珣,魂飞魄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啧啧啧,越小淮等着跪搓衣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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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红窟
楚昭有些难以置信:“你....杀了他?”看到越淮沉默不语,他顿时心慌起来。他知道容珣与他当时同为魔修,与他正邪殊途。即便他当年一剑刺穿他,他为了天帝的任务也只能将苦果咽下。可容珣不同,他曾经探过他的根脉,此人有仙根,假以时日,悟了仙道,便能一念飞升。
他不应当会魂飞魄散。
楚昭不信。他低头笑起来,有些颓然又有些无力。越淮看得心疼,欲要上前,伸出手扶他,却堪堪在他抬眸看向他时愣住。楚昭看向他的眸子,带着寒意。他心下微怔,道:“楚昭,你应当知道当年我是....天道所然。”
楚昭苦笑一声,转身往昭元殿外走去,背着他低声道:“越淮....我想留在魔界,你回去吧。”
越淮察觉到他身上有隐隐的瘴气,凝眉低声道:“楚昭,跟我回仙界——”一道耀白光闪过,将他挡在身后,楚昭抽出曦晨指在他身前,轻笑:“越淮,你是神,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你在乎的,你一心向道,可我不同,我只是意外偷吃了一颗本该属于你的仙丹。我不懂修仙之乐,我六根不净,七情六欲难除,只能当个小仙。”
“楚昭,万不可心生魔障。”越淮蹙眉上前提醒他,他的剑却扬起抵在他身前。
楚昭只觉心头愤懑难消,他不懂,容珣到底哪里错了?他当初又到底哪里错了?当年的上古大战,想来也是魔界的前两位魔尊挑起,为何?
他一直压着他心头所有的疑惑,只想着只要离淮神君回来了就好,他自己无所谓的,历经劫难,每一世都被他亲手残杀也无所谓,谁叫他是恶,他是佞,他是妖,他是魔。
可做了那么多世的坏人,他不明白了。因生来不容于世,他便错了?过往种种,纷至沓来在眼前闪过,那些曾经与他一世之缘的“恶人”,有几个就应当被诛杀。
楚昭将剑往前抵在他心口,垂眸冷声道:“越淮,我不想伤你,我也伤不了你。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在魔界想想。”
越淮见他执意如此,微点头,“好,几日后我来接你。”说完,他纵身消失在了昭元殿。
楚昭一下颓然下来,松了剑,哐当掉落在地。
“哟!还没走呢?”暗处走出来黑衣少年,他身后振出一双巨大的翅膀,纵身飞来站定在他面前,挑眉问:“我怎么都觉得你有些眼熟,你是谁?”
“楚昭。”垂发挡住眼前,他缓缓抬眸道。
黑域点头,想起他之前的话,脸色略有些不自然地问:“那你认识那个曜羽魔君?”
“嗯....容珣他算是我的朋友。”楚昭将曦晨剑收了,走向他:“我竟还不知道他竟然有个儿子。你母亲是——?”
少年本还好好的,听他说到母亲,脸色便微变,冷下脸来,“不知道。”
楚昭讶然,突然想起容珣与他一般,这孩子恐怕并非容珣的亲生子,便不再过问。他走出昭元殿,在殿前俯视着整个魔都,漆黑一片,只有幽蓝的火焰在暗夜中漂浮,扑闪着骤灭又骤亮。
他转身问:“三千年过去了,魔界就没有再诞生新的魔尊?”
身旁的少年嗤笑一声,“魔尊?呵,上古大战的主力便是魔界,经那一战后,天上那些不好过,你以为魔界就舒服了吗?整整修整了上万年,才让个莫名钻出来的无名小卒爬到魔尊的位置上,哪知道那么没用,三两下就被一个尚未飞升的剑修一剑捅得魂飞魄散了。现在魔界衰败,老弱残兵遍地都是,各地稍有些能耐的魔祟就各自称魔君,谁也不愿做那个出头的短命魔尊。”
短命魔尊......
楚昭仿若被人心口射了一箭,额头青筋微凸,他当初也是被逼着坐上去的位置,想不到死后那么多年还得被人这样编排。
楚昭试图将话题引回容珣身上:“你之前说你几千年未见过容珣,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是死——”他才说出那个字,见到少年阴沉沉的眸子,便改了口,“你怎么就笃定他是躲起来了呢?”
“那个老狐狸那么狡猾,狡兔还三窟呢,我才不会相信他会跟那个蠢货一样站在那送死。”黑域嗤笑道,手中抚着那把剑,垂眸低喃:“绝对不可能。”
楚昭已从他的鄙夷中听出了那个蠢货指的是谁,心道自己也没得罪他啊,怎么在他心中形象那么差,他就凑过去旁敲侧引道:“话说你年纪这么小,应该也没和那个昭元魔尊打过交道,你怎么对那个魔尊不太友好啊。”
“哼,容珣那老狐狸多次和我说过他的蠢事,说自己要不是在背后多帮他一把,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黑域一边回想一边道。
“......”楚昭暗自磨牙,转身往昭元殿内侧走去。黑域便飞着跟在他身后,“你干嘛呢?擅闯三尊殿,若是被人发现了,你可就麻烦了。”
楚昭不理他,若真那么麻烦的话,怎么连个看守的魔兽都未看到,想必这里早就荒草丛生,无人来了。
他往后走,进入后面的魔宫,其中有一座便是曜羽魔君的居所。他身为他的护法,一直住在这儿。
见他推门,黑域急忙上前拦他:“别的地方随便你,这里不行。”
楚昭挥手将他扇开,轻笑:“你放心,我既然来了,自然是帮你找到容珣。”
他推开门进去,发现这里不比别处,依旧能看出有人前来打扫的痕迹,他饶有兴趣地回头看少年一眼,走过去,寻到容珣的书房。
他低头四处察看,连墙壁上的画作也细细看了,最后目光定格在一副画上,他凝眉仔细顶了许久,一直不语。
“怎么?有线索?”黑域凑上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