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匿了踪迹?”楚昭讶然,突然发现两人又回到了青城山脚下,那座无字碑墓外。
越淮敛下眼帘缓缓道:“我后来才知,他因与你亲近,被各大门派唾弃,甚至被赶出了璩家,甚至被一个欺人太甚的修士当众羞辱。”
楚昭闻言,心里某处不由抽了下。当年他确实将恶人做尽,名声狼藉,得亏璩珣还愿意这样为他。
幻境里,一时间周遭聒噪起来,一身狼狈的璩珣哪里还有昔日世家翩翩公子的风范,几个其他门派的修士当众将他围堵着,冷嘲热讽。
他隐忍着想要离开却被一人从身后提着衣领拽住:“哟!想走?你也不看看你那个恶心的死断袖兄弟璩子曦作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你和他就是一丘之貉。怎么着,被璩宗主赶出来了吧?”
低垂着头的璩珣握紧手中的剑,隐忍着咬牙道:“子曦从未做过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他不过是....不过是....不容于你们这些人的大道!”
楚昭闻言,眸中一怔,他心中....原是这般想的?要说他当年确实没做过什么真正的恶事,可一朝虎落平阳,他又被恨极他的越淮捉去报复。江湖上便一有什么坏事,便扣在了他头上。甚至说越淮一家当年的邪祟也是他引去的。
天地良心,他当时也才投生。
越淮看出他心中震动,抿唇不语。这时,为首的一个修士突然上前捏住他的脸动手动脚起来:“啧啧,这脸蛋长得还是真俊,你们璩家的男人是不是都是狐媚子转世,一个个都喜欢学勾栏院的女人勾引男人?就像当年那个什么璩澜那样——”他才说出那两个字,就被怒极的璩珣出手一拳砸在地上,众人惊呼,还未看清怎么回事,璩珣已经骑在他身上,泄愤似的一拳拳砸下去。
“不、许、说、我、师、父!”他愤怒地狂吼,震得周围的修士胆惧,等他自己停了,颓然地起身离开人群,他们才颤巍巍地上前察看。
“死了——!人死了!璩珣那个死断袖杀人了!”
楚昭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仿若置若罔闻,一个人拿着剑走在路上的璩珣。
青城山下,青烟细雨中,楚昭和越淮远远看到璩珣跪在山脚下,三叩九拜,双手捧着一把剑,而那剑鞘上刻着“不逾”二字。
不逾?这不是璩澜的佩剑吗?
越淮道:“当年他下山时,璩澜便送给了他一把真正的剑。”
这时,从山顶上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你既已杀生,破了清心,引了孽债,便不配再上山来。”随着声音落下,他手中的不逾剑突然飞起来,凌空一道白刃划过,那剑断成两半,哐当掉落在青石板上。
黯然销魂的璩珣盯着那两截断剑,又郑重拜了一拜,他在山脚下修了个墓,立了个无字碑。从此便当自己死了。
璩昀从此便不信仙道,修入魔道,大限后堕入轮回,却世世都行恶修魔,几次与轮回中的楚昭相逢,后在魔界世称曜羽魔君,取姓容。其修的便是易容化皮的幻术,人称‘千容红窟万骨皮’,便是后来成立魔尊的楚昭也未见过他真正的尊容。
楚昭在幻境中看着之后的一切,顿时明白了。
随心所欲而不逾矩。他被千人弃万人唾,连他的师父也......所以他方才失了心,入了魔。只是楚昭讶异,容珣似乎能控住自己的记忆,锁在幻境中,所以即便轮回也依旧记得前世。在魔界的时候,看来他已经认出了自己,才会那般与自己相投,还总是助他。
楚昭心里五味杂陈,容珣能这般待他,恐怕只是因为当年他进璩家时百般受外门弟子欺辱,他看不过,就出头帮了他,还央求宗主让他进内门修行。想来他后来随性不拘的性子也与那璩澜颇为相似,一开始他在幻境里,还以为那璩澜才是他的前世。
对一个人是要有多珍视,才能多年来潜移默化将自己变成了他。
幻境里出现了最后一幕。
在魔界高耸入云的寂渊山巅上,越淮一剑将青凝剑刺入了楚昭的心脏。
楚昭看到这一幕,心头一紧,接着觉得不对,不对....这人不是他,是易容成了他的模样的容珣!
“你发现了?”沉默了许久的越淮突然出声。
“怎....怎么回事?”楚昭的声音发颤,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急忙双手抚上越淮的肩膀握紧,失控地怒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你到底是不是容珣的幻境?!”
越淮敛下眉,道:“楚昭,我不是幻境,我就是越淮。我没有离开魔界,而是一直跟着你。”
听到这话,楚昭明白当时为什么摸到他的脸为何触感那么真实了。他后退一步,表情有些不知所措,“那当年又是怎么回事?”
越淮低眉道:“容珣,用了幻术,想替你挡住我。”
楚昭难以置信:“怎么可能?我胸口这个青凝剑伤痕还在,我当初却也几近魂飞魄散,修为全失!”
越淮眉间有种难以言诉的痛,低垂着眸子道:“当时我破了他的幻境,再次在寂渊山看到你,也未能分清真假,所以就......”
楚昭明白了,苦笑:“所以你就再捅了我一剑是吗?”
“我……当时不知是你。”越淮垂眸低喃。
楚昭不知道的是,他在刺进去时,下意识地就收了剑,发现是别人的时候,心中竟庆幸,但又为自己这种心理而感到恼怒。
当再看到他站在山巅时,心中已乱了几分,不知是真是假,又不知自己那种对一个魔头的心思是不是魔怔,只是剑在手中,不得不履行道义。当他再次将楚昭逼到绝境时,心想,狡兔三窟,也许他依旧是假的。
当青凝真的穿过他心脏时,他切切实实地慌了,看到他释然地往万丈深渊倒下的那一刹那。竟有种想伸手拉住他的冲动。
然而这些,他怎么还说的出口。
好在他当时尚未神归,青凝的威力尚不能全部挥发,才让白阙用仙丹护住他的三魂七魄。
楚昭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说什么。
直到发现幻境的画面竟然还在变化。
竟然有一个神秘人出现,护住了容珣的魂魄,助他轮回。那人出手间,点净了他几世轮回侵染的混黑色魂魄,那团魂魄变得干净澄澈。
楚昭和越淮都看不清那人,也许是因为当时容珣尚是混沌的状态。
只是依稀间听到那人略有些温柔的嗔怪道:”这么爱耍小性子,走了还要立个墓在我门口给我添堵,呵,青墓,青木,这名字一点没取错。”
璩澜 !
楚昭和越淮对视一眼,这人绝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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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青墓
眼前的幻境渐散,突然从雾中冲出来一人,破声嘶吼着。
“容珣!容珣——!你给我出来!出来!”
楚昭抬眼去看,撞上他两眼充血的眸子,是黑域。他这样,恐怕是在幻境中受到了什么刺激。
楚昭上前要扶住脚步有些颠倒的他,却被他甩袖推开,目光凶狠地瞥向他,阴沉沉的语气道:“这是我与容珣之间的事,我劝你们少管。”
越淮上前扶住险些要跌倒的楚昭,冰冷的眸子盯着他冷声。楚昭知他生气了,连忙道:“容珣还没死,他当初的魂魄被人收集起来护好了。”
“谁?”黑域立即揪住他的衣领质问他,却被越淮伸手捏住他的手腕,“放开。”
看到两人僵持,楚昭有些犹疑,那人既然有本事护住他的魂魄,就绝不是青城山一个道士那么简单。虽是这般想,他还是老实说了:“璩澜,几千年前容珣的师父。”
黑域闻言颓然地松了手,突然又抬眸,眸中滚着猩红的焰浪,身后一双黑色巨羽忽而展翅,腾空飞起来。冲天一飞,便破了幻境,然而却被撞在结界处。
顿时幻境内剧烈晃荡,没一会儿,三人竟然又到了青城山脚下,青墓外。
黑域凝眉看着这座无字碑问:“这是——?”
“这是容珣前世的一处无字碑。这山上就是他曾住过的青城观。”楚昭说完,回头看一眼一直冷着脸不语的越淮,上前挽住他的胳膊低声道:“小孩子而已,别跟他一般见识。”
越淮闷声嗯了下,冰眸却一直盯着你黑羽少年。
黑域闻言,率先展翅飞上了青城山。两人在后面跟着上了山。只是没想到,这里风景与数千年前竟然没什么变化,仿若静止了一般。
黑域上前去,伸手抚在那棵道观前的大树树干上,闭眸轻听着山间鸟鸣,面上露出一丝与他少年不符的沧桑感,转瞬即逝。他们又走进道观里面,这屋内茶几上竟然还泡着一壶散着热气的茶,好似这里一直有人在一般。
楚昭四处看看,也没看出什么来。想来那个璩澜是不可能留什么东西在这儿。
正想着,他听到越淮问那少年:“你喜欢喝酒吗?”
少年神情微动,继而冷声道:“不喜欢,怎么?”
“哦?那你从进屋怎么就一直盯着那个酒葫芦看。”越淮淡淡道。
楚昭闻声目光寻去,黑域身旁的柜子上,确实放着一个酒葫芦。这是——璩澜的酒葫芦?
黑域突然嗤笑,“因为容珣也喜欢用酒葫芦喝酒。我就想看看和这葫芦有什么关系。”
原是如此,楚昭放下心来......
不对!楚昭脑中突然闪过什么,当即化出子曦剑挥剑击过去,黑域当即躲闪开,怒问:“你做什么?”
楚昭一剑抵在他喉间道:“你不是黑域!”
少年忽而一愣,眸光陡然狠厉起来:“我怎就不是黑域了?”
“容珣根本就不爱喝酒,他酒量极差,一杯就倒!”楚昭道。
少年闻言一怔,挥翅往后退,腾在空中道:“是吗?我倒是想起来了,确是如此。”
楚昭不信,心想他方才进入幻境中就一直消失,况且那随心剑认的主也不是他。当即挑剑上前,飞身与他缠斗:“还想骗人!”
越淮一直在底下淡漠地看着,那个黑羽少年好似不敌楚昭一般,没多久就败下阵来,狼狈地捂着受伤的左臂,转身欲飞时,被楚昭一剑斩落了一根在他身上的一根红色绳子,掉落出来一串东西,砸落在地。
黑域已然消失不见,看来倒被他强行破了幻境。
楚昭上前去捡起那东西,发现是个染了陈血的小挂坠,仔细一看,原来是个胡桃雕成的小葫芦。
楚昭突然想起自己之前还附在青木体内在青城山的记忆。
璩澜下山除邪祟那次,浑身是血的回来。青木哭着将他努力背上山时,他疼醒时,艰难地从怀中掏出个染了血的小挂坠递给他,少有地认真道:“青木....这玩意送你了,就当是....当是生辰礼物吧......”哭得满脸是泪的青木怔怔地接过来,原来是个精雕细琢的胡桃,他抹了上面的血迹,才隐约看出是个酒葫芦。
“师父......”
楚昭捏紧了手,喃喃道:“黑域就是容珣?”
越淮道:“也许是,也许不是。”
楚昭哑然,不过看来不管他是谁,越淮也对他有疑心。
“你刚刚可有注意到他的招式?”越淮提醒他。
楚昭刚刚出招太急,此刻心下细想,不由心惊。他使用的竟然是九霄青伶峰的招式,虽然刻意隐藏,但依旧有些痕迹。
“我们出去吧。”
越淮化出青凝,一道青光划过,眼前的景象瞬间碎化,坍塌在地。
他们走出红窟。楚昭松口气,回头看了眼这阁楼上飘扬的红灯笼。心想当年还和容珣一起在这开窑子呢,没成想,这次来,物是人非也就罢了,竟然还一点绮梦都没做。
“想什么?”越淮问他。
“啊?没什么没什么。”他连忙摆手,心道自己前几日还求着不要,现在怎又想了,要是被越淮知道了可不大妙。
越淮低眉微勾唇,哪会不知道他的心思。
他道:“走吧。”
两人御剑来到九霄,才到青伶峰,就遥遥听到从山门上传来一阵阵肃穆的丧钟声,两人脸色微变,走进山门结界。
楚昭远远看到一名弟子,上前拍他询问:“这位道友,请问是哪位仙君逝世了。”
这位弟子回头,悲戚道:“是家师,青墓真君。”
楚昭刚刚微颔首,此刻一听震得抬眸,青墓真君?他怎可能还活到现在?
身后的越淮跟上来,那人看到越淮连忙道:“临泽君您来了。”
不对,这里不对。
越淮弯腰在他耳边低声道:“恐怕刚刚逃走那人,料到我们会来此,先我们一步来了。”
又是幻境?
方才想明白这点,眼前的画面骤然扭曲,飞速地倒退着划过眼前。转眼,两人看到一个孩子被领上山,那眉眼像极了青木那孩子。楚昭顿时明了,青木...青墓......容珣早有能力储住自己的记忆,他从未忘却过。
他师父璩澜帮他净化了污浊的魔气,所以他此生能够投到仙门。
小青木被领上山,木着小脸儿也不会笑,只是拿着把木剑日复一日地练剑,慢慢长大,慢慢成为天资卓绝的青伶首徒。赤焰峰打好的一把佩剑送到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