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没想到竟会召来个孩子,不由蹙眉,她能耐得住三千年吗?
阎王忙扶稳头顶的帽子,端坐着,沉声道:“亡魂尔雅。”
“嗯?”少女听到自己的名字回头看向这个怪老头,“你叫我?”
阎王沉声问:“嗯,尔雅,你已亡故了五百年,只因放不下你的心上人,至今不肯投胎。现如今,你可愿化身为奈何桥,渡亡魂转世,耐三千年寂寞,一千年风吹,一千年日晒,一千年雨淋,换与他一世情缘。”
“嗯?三千年?他是谁啊?”少女眨巴着眼睛,对上楚昭的目光,伸手指着他问:“这个穿着嫁衣的男人?不要不要。”
楚昭:“......”
阎王汗颜,轻咳道:“不是,那人叫王沐,是你的少时玩伴。只因你痴心于他从未开口,他后来另娶他人,你们从此错过一世。”
少女听完,连忙摆手,“那我更不愿意了。他若是喜欢我,怎么还会喜欢上别人?会喜欢上别人的,就定不是我的。我何必为他作这三千年的石头桥?”
一旁的阴司们哑然,鬼君只好上前道:“尔雅,那你为何五百年不愿投胎,难不成不是因为对他的执念吗?”
少女愣了下,小鹿似的眸子微动,忽而拍手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好像什么都忘了。要不,我现在就投胎去?”
楚昭不禁扶额,“这招魂阵这么不靠谱的么。”
越淮上前一步低声道:“这执念困了她五百年,她却忘了为谁。若不是太痛苦,她绝不会选择遗忘。”
楚昭闻言心头一跳,难道当初越淮也是如此,所以宁愿将记忆封存,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愿飞升。他心下一动,又问少女:“如若我现在给你个机会,让你想起那人,你愿不愿意?”
“想起那人?”少女迟疑了下,抿紧唇微微点头,“......愿意。”
“好。”楚昭转过手中的安魂笛,重新吹了一曲。笛音飘荡在招魂阵中,那少女的神色微动,恍若想起了什么,忽而伸手捂住脸,忍不住低声抽泣。
“阿沐...阿沐......”
楚昭闭眸吹笛,少女尔雅的记忆如烟一般一缕缕飘过他眼前。
五百年前,某个古老的小国有一位娇蛮可爱的公主,他一直暗暗恋慕这大臣的嫡子王沐。可她认为,身为一国公主,不该如此身份低微地去告知心事。
“阿沐他...阿沐他定是喜欢我的。他一定会向父王求亲的......”
尔雅偶遇王沐同另一位尚书家小姐同游,当即气恼地转身便走。身后的王沐追上去,她却冷冷道:“王沐,本公主不想见你。”
男子怔在原地,伸出的手缩了回去。
数年后,邻国来犯,王沐前去沙场御敌,战死沙场,传回王宫的,只有一件破甲和一个木雕。
尔雅看到时,泪如雨下。
“阿沐,你在雕什么?”
“雕一对小人,一个是你,一个是我。”
“阿沐,你把我雕得胖了,必须得重雕!”
“啊?好好好,我重雕!你别生气啊,我重雕便是了......”
国破之日,尔雅公主祭国,从城门上一跃而下。
楚昭抬眸,看到招魂阵中的尔雅,已不复方才的天真烂漫,不免心疼,他出声问道:“阿雅,那人也许早就投了许多世,爱过不少人,不若,你重新来过......”他突然看到少女眸中的坚毅,没再继续往下说。
尔雅反倒问他:“若是你的心上人,也早就忘了你,投过许多世,爱过许多人,你呢?”
我宰了他......楚昭想到这儿,眸中燃起妒火。
越淮被他这样吓了一跳,上前低声说:“我不认识什么楚昭,你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楚小昭:临泽君,我也要个雕!
越淮脸一红:胡、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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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破蛋
“尔雅,你可愿化身奈何,渡三千年亡魂,换一世未了情缘?”阎王沉声问。
尔雅郑重点头:“小女愿意。”
楚昭闻言连忙道:“不是,那可是三千年啊。你可想清楚了?”
尔雅点头:“想清楚了。我愿意的。”她的魂魄在一瞬间化为一缕青烟飞出阎罗殿,在忘川边上化身为奈何桥。
众人走到桥边,心思各异。
楚昭瞥了眼干涸的河床,转头问:“阎王爷,这忘川是不是找鹤忆仙君让他将酒葫芦里的忘川水还回来就行了?”
一旁的鬼君微摇头:“您有所不知,那鹤忆仙君的仙葫乃仙界法宝,有净化的功效,忘川水非同一般,阴气甚重,这才压得住那些恶鬼。可现如今,仙葫里的忘川水恐怕是不能要了。”
越淮问:“鬼君所言,那这新的忘川水要如何获取呢?”
“哎,这位仙君问得好,”阎王点头,捋着他的胡子道:“这忘川水既然能镇得住这地府万千亡魂,自然非同一般,需即是这世间最纯净的,也是这世间最污浊的,是最甜的,也是最苦的。”
楚昭不解,皱眉嚷嚷:“你这老头打什么哑谜呢?哪有东西既纯净又污浊的,还又甜又苦的?”
“泪。”越淮突然出声,“是泪。”
“泪?”
“没错,是泪。一个人的眼泪中包含着情感,情不同,泪也不同。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知晓。”阎王点头,欣赏地看向越淮。
“可一时之间,去哪儿找那么多泪,能汇成一条忘川?”楚昭气恼道。
阎王微笑着看向两人,捋着胡子悠悠道:“我听闻黄泉道上出了个让万鬼朝拜的人,想必就是阁下二位。既然能让万鬼朝拜,那么也就能让万鬼齐哭。今日鬼门关大开,便是个好日子。本王看好二位。”他说完,便起身悠哉哉地退出了阎罗殿。
“......”楚昭愤然捏紧了怀中的蛋,暗道:若不是他现在还在历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定不受阎王这个窝囊气!
他没注意的是,手中的蛋好似咔嚓裂开了一条细缝。
鬼君将两人送到殿外。
楚昭愁眉苦脸:“鬼君,我这可是替你们地府办事,你们阎王是不是太不厚道了?这种烂差事也交给我?”
鬼君小声道:“其实吧,阎王也是为了您好。今日酆都会有庆典,哪儿多得是到处看热闹的鬼。二位可去那里试试。”
“试?怎么试?”楚昭不解。
鬼君点拨道:“这鬼嘛,到底都是做过人,人生在世谁还没有点伤心事。他们又在地府积不够阴德,一时无法投胎,当然只能抱着前世的记忆度日。你就那么勾一勾伤心事,可不就掉眼泪了嘛。”
楚昭的眸子渐渐亮起来:“嘿!你小子,可以啊。头一次觉得你够机灵。”他随手拍拍他的肩,抬手看到自己一身嫁衣,不免觉得荒唐,转身一变,变回一身玄袍。
越淮的道法没这么个修为,他看着楚昭变出的衣服,又微低头看向自己一身喜服,欲言又止。
楚昭自然看出他那么点心思,看他憋得厉害,不由好笑,故意道:“临泽君,怎么?你也想我给你换身衣裳?”
越淮颇有些不自在地低声回:“......嗯。”
“什么?”他故意凑近了,眸中盈着促狭的笑意上下打量他,“临泽君,求人可不是你这么求的?不过嘛,你整日穿一身白衣,也怪丧气的,我们俩站一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
“地府新来的黑白无常!”鬼君少有地插嘴道。
楚昭被他抢了白,回头狠狠瞪他一眼。
被这么一闹,楚昭也没逗弄他的心思了,随手一挥袖,越淮身上换了一身青云雪浪袍。
两人回到酆都,彼时已经离鬼门关合上只有几个时辰了,天一亮,这里就会恢复白日的冷清。
楚昭侧身依在酆都某座阁楼的房檐上,俯视着底下四处游荡的亡魂。这酆都的热闹程度不比人间差到哪儿去。
他对一旁侧身而立的越淮道:“临泽君,你说说,咱们要怎么勾他们掉眼泪?”
越淮低眸,静看苍生,沉声道:“不若试试吹笛。”
“你说刚刚在招魂阵内吹给尔雅的那曲唤忆?”楚昭蹙眉,“好是好主意。”就怕你也想起来啥啊。不过这是安魂笛,应该只是对亡魂有用吧?
为了地府能早日走上正轨,他也好去下一世,楚昭决定,铤而走险。
他抽出安魂笛,横在唇边吹起来。前奏略有些凌厉的笛音,引得万鬼顿住,缓缓抬头看向他。
很好,他闭眸,心无旁骛地继续吹起来。
若说这一世,楚昭倒也....应该....没什么得罪他的地方吧?除了自己给自己加戏,故意找了十多只仙兽假装九霄的弟子与他在山脚挑衅,然后制造一片惨烈的战况,故意让九霄的弟子看到,以为他发狂,杀了十多个九霄弟子,从而引起震动。
不过九霄那些老头也不是善茬,明明是一群子虚乌有的弟子,他们还讨伐的真像那么一回事儿。战帖下得挺麻溜,也省得他再设局。为得不过是让越淮得一个斩妖的机会,一举完成这一世的历练。
再除了一开始的相遇,刚下山的楚昭故意化成一只山魅,将他耍得团团转,之后自己又施伎在他面前臭显摆了次,还顺便抓了只山鸡打牙祭。
再比如,那只什么上古凶兽,呵呵,也是他特地上百兽仙园,请角木蛟下来友情客串,然后故意随手拿当年他和朱雀斗蛐蛐时赢来的那根朱雀翎假装什么上古战场旧址遗骸......
楚昭便如此一边尽情地吹唤忆,一边细细回想自己当年那点事儿。
殊不知,一旁的越淮沉眸,暗自用之前楚昭窥探郁挽那招,进入了他的回忆。
越淮深信,楚昭一直都知道所有的真相。
他恍然睁眼,进入了幻境中,成为了楚昭,虽然无法控制住他的身体,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却能他的视角看外界。
此时尚是少年模样的楚昭正躲在九霄山下,悄悄地藏在一块巨石后面。越淮微蹙眉,不知他鬼鬼祟祟是要做什么。
他突然感到身体往前倾,视线里出现一个少年,一身白衣,身负长剑,面上冷冷的,从山上走下来。越淮讶然,那竟是自己。
他虽说之前想起了许多,但毕竟是模糊的片段,如今这么清晰地看到,却是另一种感觉。
越昀他...是故意在这等着他的吗?
正想着,他忽而听到自己的嘴里低声道:“来得正好,越淮,小爷今日就要将你拿下!”
越淮:“......”虽说知道他对自己....但从自己嘴里说出来这般孟浪的话,他内心十分不想承认,自己真就对他动了情。
正想着,他忽而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山魅。山魅似鸟,四足,尾部的羽毛极为艳丽,如孔雀一般,雄性开屏引起雌性的注意,从而求偶。
他想到这儿,只觉得羞愤异常,偏偏身体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停在少年越淮的面前。
少年一愣,不知从哪处飞来的山魅,迟疑了下,想侧身绕过它去。
彼时的楚昭正喜欢逗弄这种白面薄皮的俊俏小生,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忽而转身,将屁股对着少年,噗地一声,绽开骚气艳丽的尾屏,然后扭头朝吓愣的少年挑眉,说了人语:“小道长,奴家的屏好看吗?”
少年越淮陡然一愣,心思尚纯良的他,并未懂其中深意,只是冷下脸来,低声道:“小妖,休要放肆。”
可越淮不同,他毕竟也是上了千年岁数的人,总归是懂些风月。此刻在山魅体内,扭着屁股对着曾经的自己搔首弄姿......他羞耻地不能自已。
哪知楚昭并未了事,转身来挡住要绕开的少年越淮,又道:“哎哎哎,小道长你怎么就走了?他伸爪子去拽他衣袖,我头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人,你陪我玩啊?”
少年越淮压着气:“放手。”
“不放不放就不放!你开了我的开屏,就得接受我的求偶!”说实在,楚昭这山魅尖细的嗓子还真挺魅的,一时间雌雄莫辨。
少年越淮闻言,不由动了怒,当即抽剑挥去。山魅楚昭连忙躲闪,跳到他身后又开始逗弄他的头发,聒噪个不停。少年越淮不慎,被它夺去了包袱。
如此只好追着会飞的山魅跑了一路。
他气喘吁吁,弯腰喘气时,突然听到个少年的调侃:“小道长,你怎连一只山魅都捉不住,看我的!”少年说完挑眉,纵身一跃飞入林中。
之后越淮讶然地看到旁边飞出一只不知候了多久的山魅笨拙地扑腾出来,被他一手抓住。然后楚昭悠哉哉地在林间兜了一圈,随手抓了一只山鸡,飞回少年越淮眼前。
所谓真相......越淮心里不是滋味。
幻境里的时间很快,他看着这个表里不一的少年,一次次将自己耍得团团转,可两人历练时无意掉入上古凶兽守着的朱雀遗骸的地墓里时,他却能感受到,越昀是真的为了救自己奋不顾身,与实力悬殊的凶手博一死战。
越淮愕然地看到惨烈的杀戮后,那群被楚昭愤然杀掉的九霄弟子,在之后安然无事地从地上爬起来,化身为小兽围在他身边蹦跶着喊师尊。
师尊?他在妖界还收徒吗?
这样一来,当年九霄与妖界的纷端,竟是他故意挑起的?越淮正不解时,已到了最后他独上九霄应战。他在楚昭体内,四周是拔剑弩张的九霄弟子,而他顺着楚昭的目光,仰视遥遥站在雪霁峰上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