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昀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家伙,抿紧唇。
小皇上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被越淮吓到了,连忙伸手抚他的脸悄声道:“太傅哥哥别怕,越爱卿不会罚你哒。等会,晏儿好好学便是。”
戚昀闻言,心中仿若软了一处,问:“之前的太傅教到哪儿了?”
小皇上急忙从他身上退下去,啪嗒啪嗒地跑过去从桌上拿来了一本千字经,翻开到其中一页,递与他,指着其中一字道:“之前都是越爱卿教我的,现在教到这个字了。”
戚昀了然,便接着教了起来。
一时间,御书房内偶有他清冽而认真地念字声,和小皇上糯糯跟着旁读的声音。越淮偶尔批阅奏折乏了,抬头望向两人,正能看到他谆谆教诲的一幕。
再过两个时辰,他看过去时,发现一大一小都睡了过去。小家伙环着戚昀的腰睡得正香,戚昀的睡颜柔美乖巧,睫羽微颤,犹若落难的蝴蝶,脆弱唯美。
他起身过去,轻轻将小皇上从他身上抱起来,放入书房一侧的内卧,再回身时,他依旧毫无察觉,睡得酣甜。
越淮走到他身前,倾身靠近他,一缕墨发垂在他身前,他伸手轻轻地抚着他的脸。这一世的他,似乎有时候还是那个受伤落魄的小世子,有时候却又没心没肺地,像极了之前的璩家小公子。
他本该应恨他的,可再经历一世,只有满满地心疼。鬼使神差地,他低头盯着他薄润的唇,弯腰贴过去……
却被本该睡着的人伸手一把推开了。他怔怔地看着他保持着惊悚地表情双手直直地保持推开他的手势,一溜儿从轮椅上滑着飚离了他近三尺远,愣是撞在了墙壁上。
“……”
楚昭双手直直伸着向前,面上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他其实早就醒了,只因察觉越淮凑他太近,气氛过于暧昧,两人的姿势又极为诡异,他只好闭着眼一直憋着装睡,哪知他竟想要偷亲他。
看话本子磕自己和徒儿的糖是一回事,自己被那个啥,可就是另一回事儿了。他受不了,害羞!
楚昭想都不想,伸手猛地推向他的胸口,轮椅在强大的力道下,一瞬间将自己带离了他身前。不过在他滑开的一瞬,他就从越淮阴黑的脸上看出了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他得罪谁也不能得罪离淮神君啊!何况他现在连腿都没有,这是作死啊!
楚昭心里头的话在嗓子里转了一圈,吐豆豆似的一个一个字蹦跶出来:“摄政王,这可于理不合啊,咱们……那啥……在御书房呢……这光天化日的……”
越淮迅速挺直了身子,挥袍侧过身去,闷声道:“……本王以为你喜欢如此。”
楚昭闻言,额前滑过一行冷汗,看话本子的话,定是喜欢极了,说不定还恨不得自己上前按头!但刚刚……他是一霎那真的怂了。现在偷瞄一眼越淮的唇,愈发觉得后悔,他这上万年的老光棍了,要什么脸呢他这是,他就该勇敢地抱住一顿啃……
吃过了午膳,楚昭抱着小皇帝坐在自己腿上,问清楚了教到了何处,心想想不到戚昀教得挺有耐心的,他心里感叹一番,继续细细地教他识字,完了还握着小奶黄包的小手,照着他事先写好的字,一点点临摹。
越淮依旧在一旁批阅奏折,偶尔会召几个大臣前来商议对策,丝毫不避讳他们。
大臣们本就颇好奇这前庆安王的小世子究竟和摄政王是个什么关系,一群老臣们围坐在一旁,说到要紧处,隔壁一道几近透明的屏风处就会传来小皇帝和楚昭欢快的笑声,每每到此时,众老臣就会发现一向冷峻的摄政王的嘴角微微上扬,心情愉悦极了。
老臣们不得不各自使个眼色,顿下一顿,又接着说。
朝议休息时,老臣们耐不住了,各自交头接耳。
“摄政王是真将那个戚小世子当成宝贝疙瘩了,啧啧啧……”
“听闻坊间有不少人写了摄政王与他的本子,前一阵,摄政王全都挨个赏了一番,这下写本子的人更是络绎不绝,每一天就有将近十种不同花样的本子出现在民间书摊的暗阁里……”
“这……花样多么,老臣也挺想看看……”
摄政王对他们的对话置若罔闻,只是命人又送了一盘桂花糕到隔壁去。
楚昭却是听得真真切切的,握着小皇帝的手一抖,刚写的那个“直”字,最后弯得看不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老臣们张嘴。
楚昭觉得自己怕是欲拒还迎,守不住了……
第28章 旧闻
下学后,楚昭随着越淮,坐着同一顶官轿回了王府。
摄政王政务繁忙,楚昭便经常偷闲,自己躲在院内喝小酒。这日,他正喝得微醺,却见清粼急忙跑进小院,还鬼鬼祟祟地回头张望,见无人跟着,才快步走上前,侧在他耳畔低声道:“小世子,您上次让我打听的事情有点儿眉目了。”
楚昭讶异,他什么时候让他打听事情了?还未等他问出口,清粼就压低声音道来:“越淮他确是孤儿,来历不明,他十五岁那年莫名出现,是由戚伯向长公主引荐进了王府。”
楚昭心头一跳,怕是戚昀醒过来时心里憎恨着越淮,想抓他的把柄。楚昭灌了一口酒后,心里反而愈发发凉,孟婆汤后劲儿大,他早就记不清这世他是个什么结局了。按戚昀这么个折腾,恐怕最后……不得善终啊。
清粼见他面色苍白,继续道:“小的觉得不对劲儿,就顺藤摸瓜去查了查戚伯,几番周折,竟发现,这老家伙竟然和前朝旧人有关系。”
“前朝旧人?”楚昭心底转了一圈,听闻先皇二十年前是前朝元老,在前齐王朝国运衰弱时,举兵谋反,攻入皇宫,一夜之间血洗了前朝皇宫,自己黄袍加身,坐了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野皇帝。
也难怪先皇最后会迟迟不立储,那么忌惮自己的皇子,四皇子和六皇子谋逆之时,会毫不客气地下诛杀令。他这是自己的皇位来得不正,做贼心虚,对别人更是百般提防。
楚昭问:“戚伯与前朝有什么关系?”
清粼闻言,脸色有些难看,小声道:“殿下应该没忘记庆安王为什么会是异性王,只因他在先皇当初夺帝时,娶了先皇的姐姐,殿下的母妃,连了姻亲,之后更是带兵攻入了先朝皇宫,乃当朝开国大将。而戚伯,就是当初王爷……在宫内的内应。”
“内应?那岂不就是前朝的老人?”楚昭想不明白,前朝的老人和越淮为什么会扯上关系。
楚昭问:“那戚伯现在人在何处?”
清粼道:“他被贬为奴籍后,发配边疆,后来病死在了路上。”
死了。
楚昭心里顿时泄了气,却听他又道:“不过殿下之前提了一嘴当年您与摄政王坠落冰湖却被下人救错了这事,寻到当年误救人的小厮,他回忆道,当时天色昏暗,听到有人喊世子落了水,他就急忙赶来,是有人指了方向,他混混看了一眼水里的人影就跃下水救人。他道,犹记得当时指方向的人,就是戚伯。”
还是这个戚伯。
楚昭心想:以当时他近距离贴身伺候,不可能搞错他和越淮落水的方向和身形,他当时尤在壮年,更不可能会老眼昏花。他就是故意的,他要救的人,越淮,在他心里比我这个王府世子还要重要。
一个当初背叛了旧主的人,后来又背叛新主。
楚昭心里更加乱了,他知道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不得人知的隐情,就算他现在不追究,哪日戚昀从他身体里醒来,也会知道的明明白白。
他记不清了,但若搞不清楚,恐怕这一世,他也不会好过。
他抬眸,低声对他说:“既然线索断了,你就暂时别查了,越淮的眼线遍布整个王府,你再动作,他不可能不察觉。你先歇几日吧。”
清粼闻言,道:“诺。”接着,退出了院落。
楚昭躺在院下的榕树下,蓦然想起了一个人,他伸手朝腰间内扣里摸出那枚血色流动的玉哨,放在唇边,轻轻吹动。急切地等着岐墨应哨声出现。
一阵凉风吹过,周遭寂静无人。
他蹙眉,加重了吹哨的气息,猛地一口气吹得尖锐刺耳,尤为炸耳。
眼前地上的落叶随着一股无形的气流旋转,一瞬间,叶落袍飞,三千墨发飘然在他身后,岐墨站定在他眼前,淡淡地道:“我要知道你不通音律,便不送你这血哨了。”
楚昭自知是难听了那么点儿,讪讪地收回血哨,揣在兜里,道:“也不是不通,只是一时情急,略了雅律。”
岐墨打断他问:“想要我为你做何事?”
“我想请你,帮我治好我的腿。”楚昭舔舔略有些干燥的嘴唇,道,“我坐太久了,坐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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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修罗场
岐墨了然,瞥了眼他坐在轮椅上的双腿,转瞬间变回一条黑蛇,从他脚踝处盘旋而上。
他对着楚昭吐着阴冷的蛇信子,道:“你想让我治好你这双腿?”
楚昭随感受不到蛇鳞的触感,却生生被自己脑补地吓出了冷汗,他强装镇定道:“没错,以你的修为,这应该不过是挥手间的事,如果你愿意帮我一次的话,我就……”
岐墨问:“你就什么?”
楚昭讪笑:“答应你一个条件,什么都可以。”
岐墨突然仰起蛇头,两只幽绿的竖眼森森地盯着他,就在楚昭快崩溃的时候,他突然摇身变回人形,墨袍翻飞,挥手一道幽光打在他双腿上。
岐墨淡淡道:“成交。我要你……每夜都抱着我的蛇态睡觉,直到你不再怕我为止。”
楚昭蹙眉:“成、成交!”他心想一觉睡醒,他记不记得豆是一回事儿,要是戚昀醒来了,自然是不关他的事儿了。
“好,你现在试着站起来看看。”他道。
“这么快?难道刚刚那道光……”楚昭下半身僵了七八年,此时早按耐不住了,他直接尝试着动了动,腿还真的抬起来了!
“诶?这就能动了?”他惊奇地动了动两只腿,然后猛地站起身来,略有些蹒跚地走了几步,越走越利索。
“我站起来了!我终于能走路了!”他兴奋地走过去,在岐墨眼前来回走,“岐墨,你快看看,我走得如何?”
“丑。”岐墨言简意赅地评价他笨拙的鸭子步。
楚昭虽被打击了一下,但很快喜笑颜开,“多练练就好看了嘛!”
岐墨静静地站在一旁看他练习,突然道:“好似有人来了。”
楚昭吓得立刻窜回轮椅上坐好,急道:“你快躲起来!”
岐墨转瞬变成一条小黑蛇盘在他腿上。
“……”楚昭双手僵硬地侧在一旁,斜瞥到走廊外的身影,低头悄声从唇中挤出几个字:“叫你躲着,你怎么反而……”
小黑蛇呲呲地吐舌信子,黑眼珠子圆亮滑润地看着他,用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声音道:“我治好了你的腿,你便要像从前你养着的那些仙兽一样待我。”
楚昭已经听到脚步声,来不及拒绝了。
“好……”
越淮在府中的人传消息称,戚昀派清粼查他,而且已经查到了戚伯那里,他原先觉得无所谓,但又特别想知道他知道最后真相时的表情,还会不会如上一世那般。可来人却道清粼传了消息后,就匿了,毫无动作。
明明已经摸到了什么,他却不查了。
越淮心里就像住进了一只小老鼠,胆小又调皮,伸小爪子挠他几下,又迅速缩得无影无踪。他不乐意了,撇下一堆事,往他的院子里疾步走来。
“戚昀。”离他三尺远时,他顿住,喊住他,目光瞥过他怀中的那条小黑蛇,刚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圈,眼神微挑,“那是什么?”
“蛇啊。”楚昭略有些底气不足,故意作出一副轻浮样,“怎么?我养条蛇玩玩不行吗?”
越淮盯着那墨蛇半天,才冷冷地吐出一个词:“玩物丧志。”
楚昭不明白他哪儿就不高兴了,故意道:“玩物丧志?世人都传摄政王不过是将我戚昀当作一禁脔,一只飞不了的金丝雀圈禁在这府中,夜夜笙歌,若说玩物丧志,我又怎敌您呢?”
越淮闻言,眸色暗了一层,忽而笑得俊美诡异:“……你原是怪我轻怠了你。”他忽而上前,大手握住轮椅的后背,将他迅速推向内院的卧室。
“哎哎哎???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楚昭后面的话还没有说,越淮就一把将他连着轮椅抬过了门槛,啪嗒将门栓上。
楚昭搂着小墨蛇瑟瑟发抖。
岐墨却淡定地嗦在他腰间环着,呲呲地发音,用黑豆似的小眼睛旁观着:“楚昭,原来你还有更怕的时候。”
楚昭还未来得及与岐墨说话,就被锁上门的越淮转身一把从轮椅上抱了起来。
他本想挣扎,但想起来若是被发现自己的腿好了,他怕是更难逃走,只能生生忍着,赔笑道:“摄政王,我刚都跟你贫嘴呢?您谁啊,您是感念昔日之恩,才愿收留我这废人,怎能听外人胡言乱语,毁了您的清誉呢?”
越淮抱着他往屋内走,低头看他低眉顺眼的小模样,不由好笑,却冷着脸道:“这时候知道怕了?”
楚昭能感受到那条小蛇悄悄滑入他的贴身衣袍里,身子愈发地僵,只求赶紧送走这尊大佛,再请走那尊阎罗。
他腆着脸谄笑:“可不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我一回好不好?越淮……临泽……阿泽……”他不要脸地喊了一声他的字,敏锐地发现他抱着自己的手臂微微一怔,似发现了他某个不为人知的点似的,又尝试性地叫了两声:“阿泽,阿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