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起垂眸敛目,盯着眼前的啤酒看。
大熊赶紧朝身边的金川求救,撞了他的膝盖一下,金川瞟他一眼,明白了他的意思,说:“掌柜的意思是这顿饭免费,但是住宿费不免。”
吴桐微微一笑:“当然,住宿费不免。”
胡九举着酒杯说:“应该的,那就谢谢大家精心准备的这顿饭了。”
于是大家碰杯喝酒,开始吃菜。
胡九对一桌子美食生冷不忌,什么都愿意去尝试,一边吃一边称赞,大熊兴奋得眉飞色舞。
凤起则吃得很少,他就只喝了一点啤酒,几乎没动过筷子,一桌子人都在吃,就他坐着岿然不动,显得非常另类。
大熊见客人如此矜持,不安地说:“凤教授是不是有有忌口的?”某些人不吃猪肉,该不会他一个大妖精也不吃猪肉吧。
“哦,他不是忌口。”胡九帮忙解释说,“我都忘记说了,我们凤教授只吃水果,不吃其他的。”
大熊一愣:“啊,家里没有准备水果,厨房里还有两个西红柿,可以吗?”
凤起说:“不麻烦了,我喝点酒就好。”
吴桐夹了一块小炒肉放进嘴里,吃完之后闲闲地说:“看来免费是有点多此一举了。”
胡九连忙说:“不多,不多,我就特别需要,谢谢掌柜的!”
凤起扭头看着吴桐,学着他的样夹起一块小炒肉放进嘴里,然后突然停了下来,表情显得有些僵硬,似乎在适应食物的味道。
胡九看着凤起的动作,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居然看到凤起吃肉!他认识了他这么久,从来没见他吃过水果以外的东西:“凤教授,你不要紧吧?”
凤起用力吸了一下鼻子,用手掩着嘴用力吸气:“这是什么味道?跟着了火似的!”
胡九看着瞬间便泪汪汪的眼睛,毫无同情心地哈哈大笑起来:“那是辣味,你真的从来都没吃过熟食啊?”
凤起接过一张递来的纸巾,赶紧擦了擦不受控制的眼泪和鼻涕,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知道纸巾是吴桐递过来的,顿时激动得差点将擦过鼻涕和眼泪的纸巾揣进怀里。
金川建议他:“凤教授,你喝点酒压一压。”
凤起端起酒杯,一口气喝干了啤酒,感觉好受了些,这才说:“我从小到大都只吃果实、喝清水,已经养成习惯了。”
大熊惊讶地说:“那你得错过多少美食啊!我们掌柜的之前也不吃人类的食物,只喝水,后来吃了一顿火锅,从此以后就爱上人类的食物了。”
凤起扭头看着吴桐:“是吗?看样子我也学着改变了。”
“人类的食物口味还是很丰富的,作为一个资深吃货,我相信你绝对不会后悔改变这个习惯。”大熊信心满满。
胡九好心地说:“那个太辣了你吃不了,吃东坡肘子和排骨吧,这些不太辣。”
凤起点点头,夹起排骨放在碗里,慢慢吃起来。他终于开始吃东西了,桌上其他人才觉得自在起来,敞开肚皮开始吃喝,气氛也渐渐融洽起来。
一群男人一起吃饭,自然是少不了喝酒吹牛,胡九喝多了,话就特别多,说起他的丰功伟绩,那真是三天三夜也讲不完,一群没见识的小妖听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地捧哏。吴桐和凤起都不是话多的人,所以整个饭桌上,他俩说得最少。
吴桐吃完饭提前离桌,让其他人去吹牛打屁,他去厨房拿了点野猪肉去喂雪豹。雪豹这一天特别安静,它之前好不容易适应了吴桐四个人的威压,今天突然又冒出来两个让人觉得压力山大的家伙,所以一声都没吭,连小豹子都异常安静。门一打开,雪豹的毛发瞬间竖了起来,待发现是吴桐,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吴桐走过去,将猪肉扔给雪豹:“我给你看看,今天好些了没有。”说着伸手去摸它的肋骨,还别说,野生动物的生命力相当顽强,才几天功夫就已经痊愈了,虽然王虎说主要归功于吴桐的治疗。
吴桐正在检查母豹,一只小豹子吭哧吭哧地爬过来了,将它的小爪爪搭在吴桐的鞋子上。吴桐一见乐了,放开母豹,抱起来小家伙放在膝盖上,伸手摸了摸它,这是只小公豹,来这里的第三天就睁眼了,当时吴桐正在给母豹做治疗,它就蹭过来了,不知道是蹭到了灵力还是什么原因,从此以后它就特别爱亲近吴桐。
母豹正在吃肉,突然之间放开肉块,弓起背,喉咙里发出了紧张的吼声,凤起的声音在吴桐身后响了起来:“你养了只雪豹?”
吴桐扭头,看见凤起站在门口,扭过脸去,不想跟他说话。
凤起并不被他的冷淡吓退,而是走了进来,仔细看了一眼,说:“原来是只受伤的豹子,你还是那么喜欢照顾弱小。”
吴桐冷漠地看着他,像看一个陌生人:“凤教授说什么我听不懂。”
凤起从脖子上摘下一个挂坠,放到吴桐面前,那正是吴桐挂了几百年的吊坠:“你总认识这个吧,这是我给你的。梧桐,我是凤凰。”
第11章 生气
吴桐这下不能装什么都不知道了,他看着那个熟悉的坠子,面无表情地说:“既然东西已经物归原主,我们就互不相欠了。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凤起并没有被他的冷淡打击到,说:“坠子不在你身上,我很担心你。恭喜你已经化形了!比我预想的要早一点。”
吴桐面无表情,冷笑一声:“可不,终于能化形了。”
凤起抿着唇,过了一会儿,说:“这个坠子我希望你一直带在身上,不要轻易摘下来。”说着去抓吴桐的手,想将坠子放回他手里。
吴桐想被蛇咬了似的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放在身后,冷冷地说:“放手!不需要了,我现在已经修炼成形,你收回去吧。还是要多谢你,若没有它,我恐怕还只能站在山上不能动弹呢。”
凤起喉头一紧,这话如同用刀子剜他的心,他苦涩地说:“我知道你还在怪我。若不是我,你早在一千多年前就已经化形了,你那一魄也不会丢失。我不奢求你原谅,但我希望你将这坠子带在身上,你虽然已经修炼成形,但你的魂魄还不稳定,这样太危险了。”
吴桐冷笑一声:“不需要你的施舍。”当初他收下那个坠子,是因为凤起将坠子挂在树上就飞走了,他无法拒绝,如今他已经能够自主选择了,断然不会再要他的东西,他就是害他丢了那一魄的罪魁祸首,也就是他的仇人。
凤起拿他没办法,以前他是树的时候,还能扔下东西就走,如今他已经是人形了,这一招就不管用了,他只能将事情的严重性说得更具体一些:“我并不是在危言耸听,你七魄不全,境界不稳,如果碰到专门吞噬他人修为的妖怪,你是最容易猎取的对象。你不想重新变回树吧?”
吴桐抬头看着他:“把我当三岁小孩呢,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
“这种事你当然不会知道。这是一种邪功,只有邪灵才会修炼。”凤起说。
吴桐说:“邪灵不是都被关进锁妖塔了吗?”
“哪能都抓完。就好比人类社会,犯罪分子抓得还少?然而各种犯罪分子层出不穷,抓了老的又有新的出现。”凤起说。
吴桐想了想,没有继续和他争辩这件事,他说:“坠子还是不用了,等我找回那一魄,我的七魄就全了。”
凤起问:“你知道你那一魄在哪儿吗?”每个人对自己的魂魄都会有感应。
这时王虎过来了:“掌柜的,你还没喂好雪豹?”
两人的谈话被打断。王虎看着凤起,他果然跑到这里来了,是不是想欺负他们掌柜的:“掌柜的,需要帮忙吗?”
吴桐说:“好了,已经喂完了。它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过两天就把它送回去吧。”
“明天就可以送走了。”王虎说。
吴桐说:“还养两天吧,等它彻底康复,毕竟现在要供养三张嘴,压力挺大的。”他摸摸怀里的小豹子,将它放在妈妈身边。
“好了,我们出去吧,不打扰雪豹进食了。”吴桐说着朝外走去。
凤起追上去,认真地说:“梧桐,我说的是真的,你别不当回事。你至少将它带在身上,直到找回你那一魄。”
吴桐站住了,头也不回地说:“我说过不用了,如果真的碰上了,说明我命该如此。”然后大踏步朝楼上走去。
王虎听着他们的对话,有些紧张地问:“掌柜的,你们在说什么?”
吴桐说:“没什么,这事你不用管。”
吴桐上楼后就关在自己房里,一整晚都没出来,反正他们会招呼客人。半夜,吴桐听见窗外响起了歌声,那是一首他无比熟悉的诗歌,旋律优美,唱歌的人声音清越,曾经有无数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凤凰在梧桐树上对月吟唱。吴桐听见歌声,抬头望向窗外,一轮明月悬挂在天际,一如曾经的夜晚。
这歌声引起了吴桐无数温情的回忆,片刻后他摇摇头,那些温情都是假象,他拉开窗户,对着外面大声说:“神经病啊,大半夜的不休息,吵什么吵!”说完“啪”一声将窗户关上了。
外面正唱到“鸣凤栖青梧”,歌声随着吴桐的骂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传来了一阵爆笑声。农家乐的三个伙计都听得毛骨悚然,大半夜的有人大声唱歌本来就很突兀,但谁都不敢说,唯独掌柜的敢骂,乃真汉子也!几个人都屏住了呼吸听后续,生怕唱歌的那人来找掌柜的茬,然而并没有发生什么,真乃奇事。
第二天一大早,吴桐就下地干活去了,不打算跟凤起碰面。凤起走的时候,还是来地里跟他打招呼了:“梧桐,我要走了。你有丢失那一魄的消息吗?我帮你找回来。当初它是因为我丢失的,我有责任帮你找回来。”
吴桐头也不抬:“不用了,我自己会想办法。”
凤起无奈地看着吴桐:“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的气还没消啊。对不起,当初我不该骗你。”
吴桐冷笑一声:“当初你有几百年的时间亲口跟我解释道歉,你为什么不说?非得等我自己揭穿?你走吧,我就当从来没认识过你,从此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被自己养了几百年的鸟伤害欺骗,接着又消失几百年不见,他真是养了一只白眼狼,吴桐一想起这个就难掩怒火,恨不能对方从来就没出现过。
凤起神色黯然,梧桐还是没有原谅自己,他没有继续说什么,转身回去。吴桐突然出声:“等等!”
凤起神色一喜,转过身热切地望着他:“梧桐。”
吴桐皱起眉头:“虽然坠子你自己已经赎回去了,但我借了当铺的钱依旧会还。我不想再见到你,钱就还到胡老板那里,你们自己想怎么掰扯我管不着。”
凤起眼里的热切消失了,他就这么急于跟自己撇清关系吗?他无力地说:“不用还了。”
“这是我和胡老板的事,你管不着。”吴桐说着低下头去干活了。
凤起默默站了好一会儿,梧桐都没有赏他一个眼神,只好黯然离去。上车前,他叫过金川:“金川,拜托你一件事,帮我照顾好梧桐。这个东西麻烦你帮梧桐保管一下,万一他遇到危险了就给他戴上。”
金川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顿时睁圆了眼睛:“这、这不是我帮掌柜的当掉的那个坠子吗?你已经把它赎出来了?那你为什么不自己给他?”他跟掌柜的是什么关系?
凤起说:“这坠子原本是我送他的,他现在不肯收了。他的魂魄不全,这个能帮他固魂,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将这个给他。”
金川的小心思百转千回,最后憋出一句:“你们吵架了?”
“有点误会。你不用打听这个,只管帮我保管这个,别弄丢了,可以吗?”凤起看着金川问。
金川头皮有点发麻,大佬托付这么重要的任务给自己,他硬着头皮点头:“哦,好吧。”
凤起说:“拜托了,多谢!”说着和胡九转身离开了。
他们的车上了公路之后,往成都来的方向拐了过去。大熊目送车离开,惊奇地说:“他们不是去四姑娘山吗?怎么又回去了。”
金川说:“你以为他们真是来旅游的?喏,看这个。”
大熊低头一看,眼睛都直了:“这、这不是掌柜的宝贝吗?怎么到你手里了?”
金川说:“凤教授给的。他们果然是特意来找掌柜的。”
大熊眨巴一下眼睛,似乎在消化这件事:“你是说,掌柜的和凤教授认识,凤教授又和胡九认识,胡九将坠子给了凤教授,凤教授将它送还给掌柜的?”
金川说:“凤教授是怎么要回的坠子我不知道,他跟掌柜的肯定认识。”
大熊挠挠头:“不对啊,他俩看着完全像不认识的样子。”
金川看着他:“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他俩要是关系好,这东西他不直接交给掌柜的,能到我手里来?”
“可是他俩关系要是不好,那凤教授为什么要送这么贵重的宝贝给掌柜的?”大熊困惑地挠了挠耳根。
“那就是曾经关系好过,现在破裂了呗。”金川说,“至少在掌柜的这边是破裂了,他不想要凤教授的东西。走了,去干活去。”
“等等!”大熊突然拉住了金川,“既然坠子已经回来了,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我们不用再赚钱去赎坠子了?大家就没必要这么辛苦了啊。”
金川斜睨他:“你傻啊,掌柜的连坠子都不要他的,会平白欠他三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