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峰摇头:“阳间又不知道现场没有亡魂。”
整个房间除了找不到眼球这一处疑点,毫无有价值的线索,如果照着阳间的刑侦思路查下去,最后得出的结论八成只能是愧疚自杀。
夜里没法去监狱询问,只能派阴差四处搜寻下落不明的亡魂,进展一时有点卡住了。
谢祁连在柜子里翻了半天,只找到了速溶咖啡,于是用自己的杯子泡了,放到桌上点了根香,阴气笼罩了热热的杯子,再冒出来的白烟就变成了冷烟。
“歇一会儿吧。”他把咖啡递给秦峰。
秦峰接过杯子,抿了一口,感觉速溶咖啡居然格外好喝,而且鬼又不怕亚健康,可以尽情喝!
他捧着咖啡感慨:“居然有这么多试图破坏阴阳秩序的案子。”
谢祁连轻叹一声:“过去一百年,地府黑无常职位空缺,只剩我自己,阴阳司职不全,所以有些镇不住。”
方晓年他们私下总说老大又严又狠,阴差恶鬼一块收拾从不手软,秦峰却不以为然,他以前主管一个专案组,忙完都要好好歇一阵,谢祁连是自己镇着地府上百年,阴阳两界大小事务,没点手段,还不翻天了?
“我还从来没问过,传说里的阎王爷、酆都大帝都去哪了?”秦峰好奇。
谢祁连说:“走了。天地秩序已经完善,不再像上古洪荒那样,早上起来天都能漏给你看,如今天地秩序完整,人类已经繁荣不息,所以高位正神没有必要继续留守,各自回归上界了。”
秦峰:“明白了,就像技术骨干下乡扶贫,贫困村脱贫致富自力更生了,骨干回家逍遥去了。”
顿了顿,他摆了摆手:“所以我们是两个村干部。”
谢祁连打了个响指:“总结到位。”
玩笑过后,秦峰正色道:“你放心,现在我来了,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镇守地府了,谁捣乱我帮你砍了就是,绝对不会碍你的眼。”
他严肃的时候讲话总是不自觉地铿锵有力,像是什么誓师动员大会,哪怕秦峰手里还抱着速溶咖啡,但凝视他的眼睛就会觉得,他说的每个字都是重逾千金的承诺。
所以谢祁连笑起来:“你也放心,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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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监狱的心理专员刚一上班,齐闻就拿来了犯人范兆海的资料。
齐闻把资料拿到法医实验室:“鹏远他们去监狱问了范兆海的狱友,他们说这人一开始毫无悔意,表面积极改造争取减刑,但私底下甚至还说过——左右人都杀了,没多干点别的真是太亏了,直到两个月前,忽然开始做噩梦。所以,这能不能是激情自杀?”
谢祁连接过资料自己看。
监狱的心理专员记录,范兆海连续几天都会在梦里高喊“我再也不敢看了”,起床后有过用手挖眼睛的动作,均被及时制止。
其中一次谈话详细记录了范兆海的梦。
“梦见一个抓娃娃机,但自己不是玩家,是机器里等着被抓的玩偶,机器外面有看不清面孔的人来来往往,还会说‘让你长着眼睛看不该看的,不如捐了’……”齐闻在旁边语气诡异地念着,“所以心理专家认为是潜意识里的愧疚导致。”
谢祁连说还要检查,于是齐闻就走了,秦峰正大光明飘过来,跟他一起看资料。
秦峰若有所思,提起笔,在记录中“抓钩”、“娃娃机”、“捐”等字眼上画了个圈。翻到下一页,范兆海还详细描述了娃娃机的抓钩。
“抓钩非常锋利,泛着冷光,几次从眼前擦过,碰到头发直接就把头发割断了。”秦峰思考,“锋利,能把头发直接割断……”
谢祁连的尸检显示,范兆海的眼珠是被十分锋利的利器割掉,切口光滑平整。
梦里玩娃娃机的“人”说,眼睛不如捐了……现场的确并没有找到范兆海被挖走的眼珠。
谢祁连:“这算线索?”
秦峰沉思不答。
范兆海的梦境甚至还详细提供了娃娃机的位置——
“外面很黑,但他勉强借着娃娃机里的灯看到了过山车,看上去像城南的梦想王国游乐园。”
他把资料放到一边,拍拍谢祁连的胳膊:“如果他没去过、没发生过什么,怎么会随便做梦梦到。走,我们去逛游乐园。”
谢祁连点头:“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秦峰:虽然我搭档摸过我胸肌,我也拉过搭档的手,但我们现在真的只是搭档,嗯,明天约搭档去游乐园。
谢大佬:好的!
同事:我们不信,嗝儿~
第23章 游乐园
江慎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还能参加“公司团建活动”,他活着的时候, 锦衣卫的“团建”大约就是和东厂掐架, 死了这么多年更没想过鬼还有集体活动。
——这其实是贺瑾年帮忙想出来的幌子, 因为那帮阴差逛游乐园时一个比一个僵硬, 表情沉重得实在不像来玩的, 而是更适合出现在乱葬岗,领队的秦峰要是拿上个铃铛立刻就能当赶尸人。
所以贺瑾年掏出一打瑾秀集团的文化衫发给阴差穿——参加公司团建、还是个出了案子的公司,表情不情不愿就比较像真的了。
方晓年低声尖叫:“救鬼啊, 我的纸人好像被一个熊孩子撞破了!”
江慎默默看了他的腰一眼, 沾了点口水,把破了的纸粘回去。
“这是黑无常大人用私人积蓄为大家买的, 一定要珍惜。”江慎表情郑重。
阴差们的实力中规中矩,很难做到大白天逛游乐场, 因此秦峰去买了一堆纸人让他们套上,隔绝阳气保护魂体, 还能有实体去体验游乐场里的设施。
一位画紫嘴唇的女阴差脸色煞白:“为什么我们还得坐上去?”
她当然没敢直接问谢祁连,江慎给出的解释是:“如果受害人生前看到了特定场景, 那表示鬼怪有极大可能藏匿于那些场景,并且受害人曾经与鬼怪在该场景内发生过互动, 所以把游乐园设施挨个玩一遍, 可能就会有所发现。”
“可是……”方晓年虚弱地靠在江慎肩上,“为什么是我们去坐过山车, 老大们在下面喝着奶茶看我们尖叫。”
江慎:“服从命令!”
这座梦想王国游乐园规模很大, 里头古今中外地分了不少主题园区, 光过山车就有三个,监狱给的资料记录里只说梦到在过山车附近,没描述是哪个过山车,于是阴差们只好挨个去排队,望着那陡峭的轨道,满脸写着“我想投胎”。
周围人头攒动,一天上万的游客量,给这片游乐场带来了强烈的生机,阳气浓郁令阴差们附身的纸人总是破洞,这环境怎么看都不太像会有恶鬼。
“如果不是恶鬼作案,阴差怕是要吃亏。”谢祁连说,“如果是妖修或者人类邪修,阴差对恶鬼就不存在压制力了。”
“地府阴差的训练强度必须提升。”秦峰看着过山车叫得三魂七魄都快散了的阴差们,表情认真,“活人小朋友都不怕过山车,他们一个个跟要升天似的。”
他的手机在这时候响了起来,是齐闻打来的电话:
“老A,很奇怪,死者从未去梦想王国玩过,最多就开车送货时路过了几次,队里的心理专员实在分析不出来为什么他会频繁梦到那里。刚才鹏远换了个思路,他去查了范兆海案子里那名受害女生,韩玫,当时高二,是她喜欢去梦想王国。”
“去两个人,找韩玫家属了解一下情况。”秦峰思考了一下,说,“但这是旧事重提,尽量不要对家属造成二次心理伤害。”
“是。”
阴差们在老大的命令下,把园区所有项目都坐了一遍,快闭园的时候方晓年是被江慎扛出来的,紫嘴唇哥特装的女阴差蹭花了妆,索性全卸了,但这会儿素颜的嘴唇比哥特妆还紫。
——这一趟除了发现死人也会晕过山车之外,没有任何线索。
“一切都很正常。”谢祁连说,“那就需要考虑——梦见游乐场确实只是心理原因,有意义的只是娃娃机。”
但游乐园里没有娃娃机。
“范兆海在狱中的自杀记录,几次自杀时都是情绪崩溃,有一次对狱警说:他们这次没有拿走,下次肯定就拿走了,是我罪有应得,不如让我自己了断了痛快。还说抓钩抓得眼睛很疼。”秦峰翻看手机里的资料,“没有‘被拿走眼睛’的原因是……外面投币的人没币了?”
方晓年从江慎肩上抬起脑袋,虚弱地说:“老大,娃娃机那东西很有门道,它里面的电压是不稳的,所以抓上几十次,抓钩才有一次是真正有力量、能把东西抓起来的,这种游乐设施都是这么赚钱的。”
哥特女阴差:“躺在娃娃机里看着抓钩一次一次来抓眼睛,这根本就是故意折磨人啊,有个性。”
秦峰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女阴差忙纠正:“处以私刑是犯罪!需要严肃处理!”
“两两搭档继续搜寻有娃娃机的场所。江慎方晓年——”秦峰点了点他们,“明天继续在游乐园搜查,还不能彻底排除这个乐园的嫌疑。”
方晓年看着过山车,表情绝望得像是要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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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佳慧坚信乐优琪之前遇到了鬼,但乐优琪不信。
“警察跟我说了,是邪教为了控制我,给我下了最新型的致幻迷药。那个小菩萨的表面金漆里就有药,幸亏你们当时都没碰,不然我要愧疚死了。”乐优琪说。
梨佳慧反驳:“那是大师把你记忆消除了,普通人不能知道鬼神的秘密。”
乐优琪咯咯笑着瞪了她一眼:“少沉迷晋江网文,现实哪来那么多大师大神,秦警官被你喊大师,他知道了要抓你去写检讨的,就写‘我再也不当封建迷信小僵尸啦’。”
说完,她去收拾一会儿上课要用的书了。上铺的室友也笑:“梨子整天神神道道的,怕是毕业就去当道姑呀!”
但梨佳慧站在那儿揉了揉眼睛,总觉得乐优琪身边有一个红衣女人的影子一闪而过,女人满脸焦急,急到眼眶都流了血。
乐优琪被邪教侵害,取得当事人同意之后,夏城大学以此展开了反邪教宣传活动。乐优琪也被警察送去了正规医院,没两天就恢复得差不多,可以继续上学了。
按理说一切都结束了,可梨佳慧就觉得哪里不太对。
她抱着书走进教室,讲台上年轻帅气的教授冲他笑了一下,还热情招呼她和乐优琪坐到前排。
梨佳慧一愣,历史课的王教授上节课不还在话里话外挤兑乐优琪“不检点”么,什么时候这么热……
不对?
梨佳慧努力揉了揉眼睛,讲台上的教授英俊儒雅,穿着一身衬衫长裤,非常有偶像剧男神气质,可是,教西方古代艺术史的不是王教授吗?王教授明明五十多岁,秃顶,思想还特别保守落后,不知道怎么得知了乐优琪的事儿,没事就拿她当反面典型,前天还被梨佳慧她们报告给教务处了。
王教授人呢?
“今天我们讲共和国时期的古罗马艺术……”讲台上的教授声线温柔,连历史都不枯燥了。
梨佳慧捂着脑袋,觉得一阵钻心的疼,这个学校真的有王教授吗?她居然已经记不清王教授叫什么、有没有胡子了。
讲台上这个就是他们的教授。
“梨佳慧同学,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很不好,要不要去校医院看看?”英俊的教授关切地说,“现在这个天气最爱中暑,一定要注意降温。”
看着他俊美非凡的笑脸,梨佳慧有点眩晕,哆嗦着站起来:“好,好的,我请假去一下校医院。”
乐优琪还问了要不要她陪,梨佳慧摇头婉拒,抱起书包就跑。
她一口气跑了半个多小时,直奔西城区公安分局,连打车都忘了。
秦峰正在谢祁连屋里看他尸检,梨佳慧撞开警员一头冲进来,小小惊呼了一声,秦峰一把抓起白被单把尸体挡住,严厉地看向跟在后头的齐闻。
齐闻脸煞白:“对不起队长,我真没拦住。”
“秦大……呸,秦警官!”梨佳慧扑了过来,“我……我报案!”
秦峰挥手让齐闻离开,把梨佳慧领到了自己办公室让她坐下:“别急,喘口气,慢慢说你要报什么案?”
梨佳慧大口喘息了一会儿,感觉四肢一阵发软,努力说:“报、报失踪案吧。”
秦峰:“失踪?”
“对,我今天忽然想起来,我们西方古代艺术史的教授明明是王——王——”梨佳慧说着,有些痛苦地捂着额头,“他叫王——我想不起来了,他——”
秦峰眯起眼睛,一缕若有若无的黑烟在女孩眉心徘徊,谢祁连进门,一手按住梨佳慧顶心,轻声安抚:“别急,你知道的,你的教授你当然知道他叫什么,不是吗?”
黑烟在谢祁连指缝里挣扎,梨佳慧的表情缓缓平和了下来,谢祁连五指一收,秦峰似乎听到啪地一声,什么东西被扯断,梨佳慧忽然开心地说:“我们历史系的‘老僵尸’王德东教授!”
谢祁连手中的黑烟迅速消散,梨佳慧则好像忽然从梦魇里惊醒:“我怎么把他名字都忘了,那老头我们经常吐槽,教西方史,本人却特别中式传统封建,大家一说起他真是五味杂陈,他学术水平真心高,但想去跟着他做研究吧,你就得忍得了他摆架子让你伺候,亏得是学校管着,学校不管他都能挂个孔子像,让我们磕头行拜师礼呢。”
秦峰耐心地等她情绪平复,才问:“说说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