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假扮医生,说我的先天心脏病完全没事了。”江晚欣仿佛询问病情的普通病人,疑惑地说,“可是为什么我会心衰?”
最上等的婴鬼,是母体因怀孕死亡的婴儿,但现代医疗越来越发达,这种情况也就少了,因此邪修们开始人为制造。可邪修不能亲自动手杀母亲,那样婴鬼容易记恨反噬,所以邪修把主意打到了不适合生育的女性身上。
江晚欣是个不婚主义者,但一直喜欢小孩子,在张元真假扮医生说她身体健康无虞时,就去外国申请了精子捐助,满怀期待地规划着给宝贝一个美好的未来,然后她年轻的生命在孩子五个月时戛然而止,死于强行怀孕导致的心衰。
她的魂魄就在旁边看着华元春祭炼她的孩子成为婴鬼,还因为水平不行,不小心让婴鬼带着肉身一起从她肚子里爬出去了。
这时候她才看懂这个骗局。
如果不是宛琴用噩梦吓怕了乐优琪,按计划,她会在妖鬼的魅惑法术作用下,痴缠负心男友无果,又被校方发现怀孕,挂科太多被休学,绝望地怀着孕自杀。
江晚欣的脸上沾满鲜血,慢慢露出畅快的笑容:“张医生,你要给自己急救一下吗?”
张元真绝望地看着她手中疯狂跳动的心脏,痛苦地按住了胸口,汗如雨下。
忽然间,一只手轻轻按住了江晚欣的手腕。
女鬼阴狠地抬起头,看到秦峰时,慢慢眨了眨眼,表情有片刻的动摇。
然而她再次咬牙:“你要保护这个畜生?”
秦峰:“不,我在保护你。他是畜生,你不是。”
女鬼没有动,秦峰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你是无辜枉死,如果你报复了他,回到阴间可以酌情轻判。”
他停顿了一下,说:“但依然,不值得。你可以痛快这一下,可你会因为一个杀人犯,把自己也变成杀人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听着很舒坦,但这是在行私刑、泄私愤,你一样践踏了秩序。”
江晚欣看着手里那颗心脏,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张元真充满哀求地看着秦峰,但是秦峰完全没有别的动作。
他安静地等着。
大约只过了半分钟,江晚欣神色厌弃地将那颗心脏丢回张元真的胸口,邪道士顿时委顿在地,全身打着冷颤爬不起来。
江晚欣说:“那我希望他活着服一遍刑,死了再服一遍。”
秦峰坚定点头:“当然,他会得到公正的审判。”
忽然,谢祁连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一道淡金色的字飘了出来:
“引魂任务 190603-01
善魂-江晚欣
功德:50
执行者:谢祁连
阴阳守序,四海清明”
——放弃复仇的那一刻,江晚欣的功德值从49,跳到了50。
江晚欣迷茫:“我做什么了?”
谢祁连笑了笑:“你维护了阴阳。”
秦峰的解释比较专业,他说:“程序正义,让罪犯得到应有的下场确实是正义的,但让他通过正当方式得到惩罚,是程序正义,感谢你维护了正义。”
没等他们说完,谢祁连压制的妖鬼忽然叫道:
“道貌岸然,正义,那我的正义谁来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老A:今天也有好好保护搭档,不让脏东西碰到他!
谢大佬:很棒,周末奖励你吃烧烤哦!
第20章 加班吗?
妖鬼刚喊完,常鹏远那头就嗤地乐了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没忍住。”常鹏远急忙对秦峰解释。
妖鬼被激怒,顿时从黑乎乎一团的本体上抽出更粗的枝条,疯狂抓向胆大包天的人类。谢祁连眉头轻挑,飞快伸手扯住枝条根部,刺啦一声把那根枝条生扯了下来。
“当着我面还敢乱动?”谢祁连的声音充满戾气,扬手把枝条一丢,妖鬼本体在他棍下抖了两下,硬把惨叫憋了回去。
秦峰差不多同时冲上去,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白手绢,拉起谢祁连的手仔仔细细擦了一遍,确保每一根指尖都白白净净。于是满屋子纵横的杀气一点点收敛,等秦峰帮他擦干净,业火把手绢一烧,再抬头的谢祁连又是笑容温和的样子了。
他微微垂眼,柔和地说:“谢谢。”
秦峰若无其事地放开他的手,拍拍刀:“以后我来。”
“好。”谢祁连反手握了握秦峰的手腕。
妖鬼:“……”不要有以后了吧!
陌刀戳了戳地上的妖鬼,秦峰道:“给你个机会,想说什么快说。”
妖鬼极为小心地看了一眼谢祁连的表情,才说:“那贺家当年毁我本体,断我仙途,我自问修行多年从未对不起人类,凭什么他们一朝兴起,随手就能毁我多年道行?”
于是失去本体的妖修化作妖鬼,摇身变作“保家仙”,骗得贺家几代人的供奉,又让他们在妖术的刻意蛊惑下滥用邪术,陷入了罪业的泥潭。
“我只是在报仇,有因才有果,贺家毁我根基是因,按照你们刚才说的,我也该轻判才对!”妖鬼叫道。
它这样一说,屋里的人都皱起了眉,妖修修行确实很难,若真是几百年根基一朝被毁,那妖鬼的恨意也不是没有道理。
秦峰却忽然冷笑了一声,他指着床上昏迷的乐优琪:“那这女孩也毁你根基了?”
常鹏远:“对哦,差点连我都被忽悠了,别人伤你是别人犯罪,结果自己也出去对无辜的人下手,不管你有什么狗屁理由都不行啊!”
在无常眼中,鬼魂生平一一浮现。
谢祁连忽然道:“你本体是妙莲观后院的一棵榕树,近百年前正是动乱之际,妙莲观里有一尊雷祖像,虽是木雕,但据传雷击不坏,得过真神庇佑,于是当年的敌寇想要夺走那尊珍贵的雷祖像,否则就要杀光观内留守的老幼道士与百姓。落脚观内的一个年轻行脚商就出了个主意——用后院的榕树造个假的,既可以保住珍贵的文物,又不会让观内道士们送死。”
当时观里有真道行的道士们大多都下山救世去了,剩下的普通人,谁又能知道那普普通通的树里面睡着个修行百年的树妖呢。
再后来被仇恨主宰的妖鬼机缘巧合成了贺家的保家仙,有人供奉掩护,地府寻常的阴差根本查不到它。于是妖鬼开始用妖法蓄意引导贺家人沉迷邪术,再把自己修邪术的罪业也度给贺家子孙,现在又把它的气根一个个分到金身里藏着,去骗取更多的供奉,帮助邪道士收集婴鬼。
“你可知,便是当初你真身不毁,以你的心性,也度不了化形的天劫。”谢祁连不无怜悯地说,“你后来回去过妙莲观吗?”
妖鬼默不作声,谢祁连扬手掐了一道法诀,一片白雾飘起,当中有人影浮动,正是显现出了妙莲观的场景。
来来往往的香客,打扫庭院的道士,慕名到访的还有旅行团,举着小红旗的导游正在介绍:
“……这是一株五百岁榕树残留的根系,先前我为大家讲的‘妙莲观三宝’,其中一宝就是这看似不起眼的榕树……当年的道士们用这棵树的树干,做了一尊假国宝,骗过了敌人,保全了真正珍贵的文物与方圆百十里内的无辜百姓……”
树根被红绳圈了起来,旁边恭恭敬敬立着石碑,介绍着这课不凡的榕树,不时有香客对着树根恭恭敬敬上香,观里的年轻小道士走过都会颔首致敬。
导游声情并茂:“我们永远感激这棵了不起的树,妙莲观内的道长们直到今天也在好好养护它,期望它有朝一日还能长出叶子……”游客们听得啧啧感叹,泪点低的还会抹抹眼角。
谢祁连挥手打散白雾:“看到了么?你恼恨的人类们从来没有忘记你,哪怕他们都不知道你的存在。如果你没有堕落为妖鬼,光凭他们对你的纪念,你就已经成为地仙了。”
妖鬼很久都没有说话,好像它变成了一棵普通的、不会说话的树。
“贺家先人没有断你的仙途,那是你自己断的。”谢祁连可怜地说,“没有什么能毁灭信念,除了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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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闻接了警,很快到场,受害人昏迷不醒,会所的药房摆的不是药物而是各种封建迷信活动道具,再加上地上还有两个表情呆滞的邪教分子,这属于人赃并获,负责蹲点的常鹏远绝对头功。
戴梦媛拍拍他:“小鸟,你最近有进步,我看同事看你的表情都很崇拜,你怎么了?”
常鹏远挠挠头,讪讪地说:“都是他们脑补的,上次咱俩遇到那个公交车的事儿,我不失踪三天吗,回去我一本正经照着实话一说,同事以为我干什么机密任务去了不能说……嘿嘿。”
越光明正大,越没人相信。
戴梦媛给了他一胳膊肘:“行啊你小子,现在鬼精鬼精的。”
常鹏远吸了吸鼻子:“那不是大姐头你不能罩着我了嘛……”
“唉,又劳动秦哥出手了……咦?秦哥呢?”赶来的齐闻四下转圈,“刚才还在呢。”
戴梦媛波澜不惊:“去厕所了,让咱们先处理现场。”
齐闻面色顿时惨白:“……又……又去厕所了啊。”
秦峰的法术才刚起步,天道作弊范围不包括法术熟练度,想要像谢祁连那样在有形无形间自如转化,秦峰还有得练呢,现在他最多能让魂体伪装成真人五分钟左右,只够他草草下完命令,这会儿他的魂体其实正站在齐闻身边。
齐闻搓了搓胳膊:“怪冷的。”
阴差们冲进来,押走妖鬼,秦峰抱着肩膀靠在一边,充满期待地看着谢祁连。
谢祁连摸了摸自己的脸:“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秦峰意有所指:“听说你引魂的时候会换衣服?”
谢祁连眯起眼睛笑:“会。”
说完,白雾飘起,再出现的谢祁连——
“……西装是什么情况。”秦峰脸黑了一半,好吧,硬要评论的话,白西装,腰细腿长,也挺好看。
谢祁连对江晚欣伸出手,微笑:“走吗?”
江晚欣看着那只手,犹豫了片刻:“我能晚点走吗?我想知道我孩子去了哪儿。”
“可以先让你等在妙莲观,我们这就去抓那个脚底抹油的老道,婴鬼都在他手里。”秦峰说着,掏出手机,“你等会,我给楚彧道长打个电话,看妙莲观的道修有没有发现他。”
江晚欣噗嗤一乐:“阴差穿时尚西装,还拿着最新款的水果手机,感觉死掉好像也没那么吓人了。谢先生这个牌子的西装我最喜欢了,我还买过一次呢,虽然男款不合我身。”
正在拨号的秦峰忽然明白了,他看了一眼谢祁连,谢祁连正对他眨了眨眼,笑容灿烂。
“行吧。”秦峰甩了甩刀,“走了,我砍那老道去。”
“早点下班,我给你做烤肉。”谢祁连笑眯眯地说,“你要是加班,我就顺便帮你保养一下尸体?”
他屈伸了一下颀长的手指:“放心,我很专业。”
秦峰:“……”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加班。
第21章 证道
警察封锁了会所,在楼上的豪华诊疗室找到几名不知情的客户,送去正规医院一检查,都是身体条件不适合生育的危重病情,有一个已经六个月了,再不处置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但这富二代千金还满脸不信,觉得她高价找的私人医生比公立医院可靠。
邪修瞄准了不少不适合生育的有钱女性,有的是公立医院诊断身体绝对不行,有的是乐优琪这种,因为种种奇怪原因,被妖鬼用妖术魅惑执意要偷偷怀孕的。
地下室发现了不少胎儿尸体,泡在怪异的罐子里,有些还装在小匣子里,或者和养小鬼的佛牌一起供着,引起不小的轰动。
秦峰隐身跟着进去转了一圈,婴鬼们被锁在肉身上不住地哭,开了眼的戴梦媛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默默抬手把秦峰给她点过天眼的额头擦干净。
“我要是老A,我肯定忍不住把那帮罪犯大卸八块,管他妈执法程序合不合规呢。”戴梦媛叹气。
常鹏远脸色蜡黄:“所以老A永远是老A,我们差太远。”
婴鬼冲着秦峰哀哀哭泣,它们还不到明辨是非的年纪,它们只本能地感觉这个人能让它们不再被怨恨灼烧。
秦峰将金光凝聚在指尖,一道道锁链在他手上断裂。
“去吧,带我找到他。”
挣脱出来的婴鬼们呼啸着往外冲去,丝毫不在意外面是正午艳阳。
秦峰:“跟上!”
随行阴差们不知道从哪儿开来一辆武装越野车,江慎恭恭敬敬拉开车门请秦峰上车。
“……开车!”
方晓年一脚油门,在闹市区飙到了180,十分爽快。
秦峰扎上安全带:“你危险驾驶。”
方晓年双手抱头:“我错了!等等……这不算吧!活人最多感觉到一股凉风!”
秦峰:“你现在绝对算了,手给我把好方向盘!”
婴鬼在前方带路,它们被秦峰击碎了束缚,开始反噬御鬼人。在所有邪术中,使用婴儿的法术力量最强,反噬也最恐怖,地府规定中从不阻拦婴鬼弑主,其实也拦不住,毕竟和谐法制观念跟未出生的婴儿是讲不通的,它们没有学习那些道理的机会,所以天道也不会为婴儿计算杀人的罪过值。
车一路开到城郊一栋平房,动静不小,一堆人在门口面面相觑地围观。院子里有几个更早到达的妙莲观道士,还撒了一地符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