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几次历劫, 绯蛾都是以灵魂的状态下去, 又以灵魂的状态回天界。
而这次因为换了仙牌, 绯蛾失去意识后是被归渊抱着进轮回口的,回来自然也需要将身体拿回来。
归渊是在见到亓归深的时候才恢复记忆, 这意味着话本其实快结束了。
可这话本是归渊自己写的, 他能不知道到底会在什么地方结束吗?远不到结束的时候,他却提前醒啦, 证明星盘又蹿本子了。
这样的情况就是绯蛾还得以特殊的方式死一次,然后回天界——历劫失败。
既然注定失败, 归渊干脆就不挣扎了, 早回去早好,省得在凡间受星盘的气。
归渊在绯蛾的仙宫守着绯蛾醒来, 还提前去准备了一碗紫云灵泉,怕绯蛾醒来不舒服。
绯蛾这回竟然睡了整整五年,归渊请来了各路神佛都没看出问题来。
归渊自己都看不出问题, 其实请别人来也没什么希望, 不过是给自己讨个心安。
最奇怪的是,系着金线的归渊和绯蛾本该命运相连, 绯蛾一直昏睡,归渊也应该出事的, 可他还好好的。
五年, 对神仙来说,也许一眨眼就过去了,可是对心有挂念的神仙来说, 度日如年。
在这种事情上,神仙与凡人并没有任何不同。
归渊想尽了办法都没让绯蛾醒来,等啊等,某一天,似乎手上的金线动了一下,归渊恍然回过神……
金线动了,就意味着,对面的那个人,醒了。
绯蛾缓缓睁开眼,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起身环顾四周,觉得屋里的物事甚是眼熟。
“咦?这不是小生的一重天仙宫吗?怎么回来了?”绯蛾自言自语。
纤细的眉毛皱起,绯蛾下了床,在屋子里晃了晃,总觉得他的仙宫金光闪闪的,哪哪都是白金色的微光。
推开门,绯蛾走到院子,仔细辨认了一圈自己院子里的仙草,更是满头雾水。
这院子的仙草与之前绯蛾种的不一样。
以前绯蛾为了修炼各种拼命,院子里的仙草几乎都是养身体、治伤的;现在的院子丰富许多,各种仙草都有。
其中最显眼的,当属屋檐下的金丹树。
“谁送来的金丹树?”绯蛾伸手摸摸金丹树的叶子,复站起身,一抬眼,看见院中一身白衣的归渊。
两人皆是沉默。
归渊见到绯蛾重新醒来,一时间整个人……应是近乡情怯吧,总担心眼前的绯蛾又是自己的幻觉或者魔障。
绯蛾静静打量了一会儿归渊,扬起温和的笑:“这位仙友面生,不知是何时飞升、又住哪座仙宫的呀?”
“嗯?”归渊听得怔住了,半天回不过神来。
“仙友?”绯蛾走下台阶,到归渊跟前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仙友,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
话还没说完,归渊忽然一把抱住绯蛾,久久没有说话。
绯蛾被搂得整只蛾子都懵掉了,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于礼不合,便捏诀从归渊怀里退了出来。
“这位仙友,自重!”绯蛾怒道。
归渊被推开后冷静了不少,静静看了绯蛾一会儿,忽然满面忧愁,剑眉蹙起:“阿绯,你把朕忘了吗?”
“……朕?”绯蛾刚念出口就赶紧咬住自己的舌头,当即弯腰行礼,“臣无礼,请陛下恕罪!”
归渊苦笑着扶住绯蛾的手臂:“阿绯,你同朕还说什么恕不恕罪的?”
“这……”绯蛾这回真的慌了,“陛、陛下,臣以为自己还是记得事情的,何、何时……何时与陛下……”
“你……真忘了?”归渊犹疑着问。
绯蛾都快哭出来了:“陛下,会不会是您记错了?”
归渊看绯蛾脸上的表情不像作假,心下一沉,直觉可能已经出事了:“阿绯,你记得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陛下说笑了,臣自然记得,此时是洪荒三十八万九千四百年,臣落下昆仑台,刚养好伤。”绯蛾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毕竟当初为了二太子炎烈去跳昆仑台什么的,实在难堪。
这时间自然不对,归渊叹了口气,牵着绯蛾的手进屋,将人摁在床上;绯蛾有些慌,小小地挣扎了几下。
归渊直接给绯蛾施了定身术,道:“阿绯,为免你接受不来,朕先这么跟你解释。”
“不是陛下,您解释什么就说呀,不用这样的……”绯蛾欲哭无泪,他现在一个一重天小仙人,连个定身术都解不开了。
“其实现在是洪荒三十九万九千四百零六年,阿绯你是朕的天后,不过可能是历劫出了问题,你竟把我们之间的事都忘了……”归渊说着,难过地抚上绯蛾的脸。
这般神色,若不是亲身经历,很难做到归渊这么真实,难过中又有些庆幸。
难过绯蛾忘了他,庆幸绯蛾没事。
绯蛾还是有些难以相信:“陛、陛下是说……说臣……做了您的、的……天、天后?”
归渊点头,从绯蛾怀里取出一块金色的仙牌,上面明晃晃地刻着“天后”二字,由不得绯蛾不认。
“不、不是……这塞任何人怀里都行的吧?”绯蛾惊呼,甚至顾不得什么礼仪了。
“阿绯可是试试运用法力,若与仙牌有呼应,这总不能造假。”归渊将仙牌放进绯蛾的手里,语气里依旧难过。
绯蛾用余光看着手里的仙牌,沉默了一会儿,说:“陛下,您给臣施着定身咒呢……”
归渊一愣,随即有些赧然:“不好意思阿绯,朕忘了。”
解去定身术,绯蛾悄悄往床里面挪了挪,运起灵力传入仙牌——顿时仙牌金光乍现,宛如凌霄宝殿上的九转琉璃灯。
“怎、怎么会……”绯蛾霎时松了手,仙牌掉在床上,金光渐渐变弱。
“这回,阿绯你信了吧?”归渊握住绯蛾有些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问。
绯蛾能感受到自己的法力应该是十八重天的,他的记忆停留在一重天养伤的时候,这太不对劲了,自己的法力和记忆里的对不上。
“这个……”绯蛾抽出被归渊握住的手,羞赧地问,“陛下,臣还有些……能让臣好好想想吗?”
归渊也知道一下子让绯蛾接受不太可能,缓一缓也好,便说:“好,朕明天再来看你。”
临出门,归渊忽然回来跟绯蛾说:“对了阿绯,你手里有朕的令牌,可以去天界任何一重天,当然,你用天后的仙牌也行。”
绯蛾顿时羞红了脸,没顶住归渊的揶揄,只能磕巴着应道:“谢、多谢陛下……”
归渊并没有安心离开,留了一个小分||身在金丹树上,又在仙宫外加了层护罩,才忧心忡忡地离开,准备去找其他神佛问问到底怎么回事,这人还能失忆成这样的?
除了忘情水,还没有哪个神仙睡一觉就失忆了的。
第60章 第六十回
归渊走了之后绯蛾一个人在床上了愣了许久, 怎么都想不明白, 自己怎么突然就到了一万年后, 还、还成了天后?
天帝陛下看着也不像是假的啊……
绯蛾自己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捡起旁边的仙牌, 思索了一会儿, 忽然想起来,他可以去找清文!
作为全天界公认的大嘴巴, 没有什么事情是清文不知道的。
想起这位好友,绯蛾当即提着仙牌和归渊给他的令牌去找清文。
三十三重天之上, 清文找来了月老跟他一块干活, 最近没什么喜结连理的事,月老也闲得慌, 就应了清文。
绯蛾在门外喊了一声:“清文在吗?”
清文从仙宫里冲出来,见到绯蛾甚是高兴:“绯蛾!你终于醒了!”
“终于醒了是什么意思?”绯蛾干笑着问。
“……”清文这回被吓到了,退后两步撞在月老身上, “月老啊, 月老,你看看绯蛾是不是不对啊?”
归渊都看不出来的事, 月老自然也看不出来:“能有什么不对?绯蛾,你昏睡了五年, 天上的五年, 不是地上的五年。”
绯蛾目瞪口呆:“五年?小生?”
清文和月老一块点头。
“行了,醒了就好啊,快进来说。”见绯蛾满脸茫然的神色, 清文心疼地拉着绯蛾进屋。
“诶?一万年不见,清文你这里多了好多文书啊。”绯蛾小心地清出一小块位置坐下。
清文忍不住说:“没办法啊,星盘坏了,陛下要去修星盘,一修这么多年的都没修完,所有事务都压在了我身上……”
绯蛾跟着感慨了一声:“原来陛下在修星盘啊……”
“不对?你怎么说一万年不见?”清文后知后觉地问。
“那个……”绯蛾不好意思地垂下眸子,“其实我忘了这一万年之间的事,所以想来问问你们,能不能跟我说一下?”
清文顿时月老面面相觑,这也太玄幻了,神仙还失忆。
“那……陛下有说什么吗?”月老先开口问了一句。
绯蛾顿时红了脸,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说了……不过……”
“不过你不太信?”清文揶揄地笑着接上话头。
“诶?清文你——所以陛下说得是真的?”绯蛾实在不知道怎么描述现在的心情,双手揪紧了衣袖。
月老点点头,拿出姻缘簿给绯蛾看:“其实你回来的时间也不长,不过回来没多久,就跟陛下牵上了红线。”
绯蛾看着姻缘簿上自己名字旁边闪着金光的名字,更是无所适从。
“可、可他是火元仙君的父君啊!”绯蛾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清文倒是不以为意:“父君怎么了?他当初偷你仙牌还在你好心去看他的时候杀了你,现在你好不容易回来了,跟自己有缘人在一起怎么了?”
“……等等……”绯蛾呼吸一窒,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什么叫他杀了我?能、能从头跟小生说一遍吗?”
月老和清文面面相觑,大概知道绯蛾的记忆从哪里开始断的了,于是耐心地跟他从他的记忆末点开始说起。
绯蛾记忆最后的地方,还是他在一重天养伤。
那个时候,炎烈的事迹还没有败露,绯蛾也只当自己错付了人,此生不见最好。
第二个月,炎烈的事被归渊知道了,归渊震怒,直接降下雷劫恨不得直接劈死他,后面被各方神佛拦着才留下炎烈一条小命。
然后归渊就罚炎烈去守昆仑台,什么时候知错什么时候回来。
中途绯蛾还是想去见见他,主要是问问为什么,明知道违反天条的事还要这么做?结果就丧命在了昆仑台。
再后来……
炎烈是知错了,可是也后悔了。
他开始想起绯蛾的好,想起绯蛾给他酿的酒清冽可口却温和,就像绯蛾这个人,似竹、似风。
他开始求归渊将绯蛾找回来,归渊一开始不肯的。
只是后来归渊算到了他们必须给绯蛾的补偿,不得已同意了炎烈的请求。
同样是补偿,主动去补偿和被动去补偿完全是两回事。主动补偿还可能没有报应,若是被动补偿,怕是要出事。
随后归渊就动用了星盘的力量将某一个时间点的绯蛾拉来了这万年之后。
“你回来之后还是一重天的修为,陛下觉得需要补偿你,就送了你一盆金丹树,助你修炼,然后你们怎么牵上红线的我们也不知道。”说到后面清文摊了摊手。
绯蛾听完,总觉得似乎有些印象,便说:“听着有些耳熟……火元仙君会动手杀我倒是有些震惊。”
清文冷哼:“哼——这有什么好震惊的?炎烈就是这样的人,别可怜他。”
“小生没有可怜他,就是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对小生下了死手。”绯蛾神色里都是落寞。
他爱了上千年的人,原来是这样一个人,太难堪了。
绯蛾这时候还不是后续死了心又到凡间葬了自己红线的绯蛾,这个时间点的绯蛾,柔软而温柔,对每个人都抱有最大的善意。
猛一下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绯蛾很难过、又觉得他不该难过。
“那……陛下的事你们也不知道吗?”绯蛾收拾好心绪,继续问,这个才是他真的想知道的,炎烈已经过去了。
月老沉思了一会儿,说:“你刚回来的时候,陛下来问过一次你的姻缘,那个时候你的红线还没找回来,所以姻缘簿上没有你的名字。后来却又突然出现。”
绯蛾轻喃:“红线?它一直在啊。”
说着,绯蛾拿出自己的红线和铜铃,两只铜铃和两段红线都在,并没有丢失。
清文解释了一下:“你之前求地府阎君送你去凡间将红线藏起来的,后来突然就找回来了,还系在了陛下手上。”
“对对对。”月老在旁边应和,“我们看见了的,然后你又让陛下把红线还你,可是陛下解下红线,姻缘簿上依旧是陛下的名字,所以到底怎么回事我们也不占地了。”
绯蛾若有所思:“所以……折腾了这么久,小生与陛下竟是天定的姻缘吗?”
月老和清文对视一眼,异口同声:“你要这么想也可以。”
从清文这边确实问不到什么了,毕竟他们最近都忙,绯蛾一直独身一人,许多事情只有他自己知道,可他偏偏失忆了。
回了自己的仙宫,绯蛾丧气地趴到石桌上,自言自语:“小生到底还忘了什么啊……”
趴了一会儿,绯蛾取出那块天后仙牌,怎么看都觉得不应该是天后的,可到底是什么他确实没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