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凭下定决心,等送小魔王救医后说什么也得离开,这件事就当作是路上的一个插曲罢了。
至于那个可恶的路人甲——李凭瞪着蓝德背着小魔王的背影,暗自咬牙。
最好不要煽动出什么蝴蝶效应,最好。
小魔王但凡醒过来,发现自己被这人掰断了角,一定会狠狠惩治这个愚蠢的人类。
李凭心思一转,想出了一个法子。
倒不如把那个叫“蓝德”的人留下来,反正他救人不是挺积极的么,干脆他一个人留下来,其他人陪同自己去主城。
一方面避免被小魔王连坐“掰断魔角罪”,另一方面,让这个冒失的“蝴蝶”受到惩戒,让小魔王把仇报出来,就不至于再迁怒。
小魔王意识不清醒的阶段还可以受到照料。
三全其美。
“神使”正在后面暗暗思索对策,走在前面已经被安排了的蓝德全然不知。
蓝德的背上,一双没有神采、没有眸光、没有希望的眼睛缓缓睁开。
他甚至没有多余的心神分给头上的痛苦。清醒这么一两秒,已经足够吃力。
这一次,那个男人竟然把他的魔角都掰断了。
那个,被称为父亲的男人。
可是现在他又在哪里?
或许在哪里都无所谓了,可是这种感觉竟然是温暖的。
小魔王的睫毛颤颤,艰难地看向眼前这个人。
自己正趴在他的背上,贴着他的肩膀,甚至能感受到这人脖子上跳动的脉搏,闻到这人衣服上传来的淡淡皂角香。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他从没有,触碰过温热的肌肤。也从没有,被小心呵护。
是在做梦吗。
还是自己这个不该降生的存在终于如那人所愿被抹除了,已经到了天堂?
眼睛快要不受控制地闭上,小魔王挣扎着不肯失去意识,他贪恋这种没有体会过的温暖,尽管身体是那样无力,那样痛苦。
作者有话要说: 大魔王:儿子,你听我说,断角这事儿有误会!
蓝德(无辜脸):是假角。【完全忘记自己是大力士了呢】
第33章 男孩
“你!”神使叫住把人从背上放下来的蓝德,开口吩咐着:“反正你也不愿意去主城不是吗,你就留在这里照顾这个人。必须,必须等到他醒过来你才能离开。这是我给你的新任务,你不用护送我了。”
这些话没有丝毫征求意见的意思,说话人还一副“你应该感恩戴德”的姿态,蓝德的眉头皱了起来。
“期限一个月,你不是急着一个月后办自己的事情?如果一个月他还没醒,你想走也无所谓,但是你的良心能接受吗?”神使继续补充道。
……跟我的良心有什么关系?难道是我打伤的吗?
蓝德在心里憋了一口气,到底没有吐槽出来。
即便神使不说,他也不可能放这个可怜的小孩子不管,可是被他用这种口气一命令,实在让人不爽。
“嗯。我知道了。”蓝德别过头把人扶进这个走了好远终于在路边看到的一个闲置多年、被风吹雨打的小木屋中,不想再听这个发号施令的人讲话。
他一直遵从契约精神才勉强响应着神使的一些指令。此刻看起来不太情愿也不过是因为神使的态度和言辞。
其实他心里觉得留下来挺好的,比起跟着去主城,在这里反而距离家里更近,往返路程就更短,还不会耽误他去应征的时间,最重要的是不用和令他有些反感的人一路同行。
此处地理位置实在不是很优越,从村子出来后是一片荒林,附近哪有什么人家,更别提医馆了。
但是现在太阳快落山了,好不容易在路边看到一个勉强称得上是建筑的地方,还是先进去避一夜比较好,夜晚的荒山野岭不知道会遇到什么。
等到明早再起来赶路,那一波人继续向主城出发,而蓝德带着捡来的这个人不管是回村子还是走出荒林向外面的小镇求医都可以。
因为用手架着昏迷的伤员,蓝德只能一边进去一边用脚扫清前面一些砖石木条和杂草的障碍,无人上前帮忙,神使更是远远地站在小木屋外,似乎是准备现在就分道扬镳。
蓝德默默把人放到一块较为平整的地面上,站起身看着门口。
另外三人在那里犹豫不前,神使抱臂站在外面,对着其中一个背着行囊的人说道:“给他们扔下一包包袱,咱们不能停在这里,现在就继续出发。”
几人听了这话都有些呆愣,他们本以为神使不进去是嫌弃里面的环境,没想到他根本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意思。
明明先前他还是走不了几公里就要喊累的人啊。
李凭本人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他绝不是突然有了无穷的动力,绝不是想赶夜路马不停蹄奔赴目的地。
他只是打从心底里拒绝和小魔王共处一室,尤其是有突然清醒过来的可能性的小魔王,尤尤其是刚刚被虐打过扔到这里还被路人掰断了角的小魔王,尤尤尤其是他作者本人都不清楚性格不清楚喜好的三百年前的幼年体小魔王。
“愣着什么,你们不走我可走了!”李凭冲着那几个傻站着的小伙子叫喊了两声。他当然也累极了,但是多走些路在野外休息也比这里好。
“可是,神使大人……天快黑了……”
“我当然知道要黑了!我说我们先走,跟黑不黑有什么关系?你们跟上就完事儿了!”李凭没好气地回答道。
下一秒他看都不看那几个人转身就迈开步子。
其实现实中他不是一个脾气大的人,穿越后之所以这样,大概也有他打从心里没把这些他书中甚至没有出现过的角色当成真人的原因吧。
那几个人犹豫地看了两眼蓝德,匆匆往地上放下一个包袱,还是急忙跟上神使的步伐。
蓝德默默注视这一切,有些摸不清头脑。
这个“神使”到底在搞什么?一边好像悲天悯人地让他救人,一边又像躲瘟疫似的逃避着。
本以为还得忍一个晚上,这下他们走了也好。
蓝德把地上的包袱捡过来,盘腿坐在一边,检查起里面的东西来。
还有几块干面包和一小罐果酱,两个水囊的水,以及少量的钱币和两套衣物。
首要问题是食物肯定撑不了几天,必须尽快走出去。
还有这个伤势过重的少年——
蓝德凑过去皱着眉检查这人的伤势,那么多血看起来很是慎人,但是其实他的外伤不多,也没有还在流血的伤口了。
就是一直处于昏迷不太妙,从上午捡到他到现在,若不是还有生命迹象都要让人怀疑是捞了具尸体回来。
蓝德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块手帕,又小心地从水囊里倒出了一小口水把它浸湿,轻轻地擦拭这人脸上和身上皮肤的血迹。
手帕很快就没法看了,血水吧嗒吧嗒地从上面滴下来。这人的脸也没完全擦干净,剩下一道道的血痕,但是容貌却也初现端倪。
蓝德呆呆地看了几秒,默默在心里感叹,每一寸都好精致,又因为受伤带着一些脆弱的美感,真是一个很漂亮的男孩子。不知道为什么会受欺负,被打成这个样子。
尽管他闭着眼睛,仪容狼狈,也能让人不禁遐想当他睁开眼时又会是如何的惊艳。
蓝德扶住男孩的头让他靠住自己把脸微微仰起,打开水囊送到他嘴边,轻轻一抬,水却都从两边流了出来。
难办。
蓝德手足无措地攥起袖子擦拭那些流到了脖子上的水珠。
他不懂什么医疗知识,但是也明白不吃不喝肯定不行,本来已经耽误了最佳送医时间,可不能让这个男孩最后没有因为伤势出什么大碍而是被渴死饿死。
蓝德最终想到了个法子,他用果酱罐子配着的木签子沾了水抹在男孩微微干裂的唇上。
如果强行捏住对方的脸迫使他张嘴再把水一股脑倒进去,可能会让人呛到,说不定还有窒息风险。蓝德这么保守地一点点把水分运过去虽然作用微小,但是聊胜于无。
然后他又照葫芦画瓢地在禁闭地缝隙间抹了一点点果酱,又把签子小心地伸进那人嘴里。也算有个甜味,勉强作个能量来源吧。
做完这一通操作,蓝德松了一口气,这才掰了一块干面包,就着水解决他简陋的晚餐。
外面天色已经彻底深了,这个破落的小木屋大门关不严,更根本没有窗户这种东西。
深秋的晚风还说不上刺骨,但是绝对也够人受的。
蓝德后知后觉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男孩,夜深露重,这样不行。
他突然起身走出门去——来得时候看到过的,小木屋的房顶上有铺着一些干稻草。
好在房子低矮,蓝德搬了几节木头堆在一起,踩在上面就取了些稻草下来。
他抱着草再走回去,这么来回了两趟,也算在地上铺出一张薄薄的稻草床了。
再把男孩抱到这里来,从包袱里拿出一件衣服盖在他身上。
蓝德做完这一系列事情终于也靠着墙边坐了下来,他又看了几眼身旁的男孩,确保一切该想到的都做了,这才闭上眼睛,就坐着的姿势入睡。
今晚事情告一段落,明天要早早地起来送男孩去镇上。
蓝德很快陷入睡眠,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为稻草奔忙出屋的时候,地上躺着的那个人却缓缓地掀开眼皮,漆黑的瞳仁装满了他的背影,一路静默地注视着。
他也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的小木屋里,那人抿了抿嘴,吃到了从没有尝过的满口的甜。
就像此时此刻已经闭上眼睛进到梦乡的蓝德还不知道,身边的男孩正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本来如一潭死水的眼睛里,闪烁着眸光。
男孩把身上的衣服拉到鼻子的位置盖住自己的半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两手小心地捏着衣服上沿,指尖微微颤动。
月光投过窗户钻进小木屋中,照出无数浮动在空中的星星点点的粉尘。
同样浮动的,还有如月光一样皎洁的少年情怀和小小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小魔王不是男孩,目前看起来是十几岁的青少年,实际年龄不是,而且马上进化成年体(☆?☆)
今天字数少了一点点,明天补上
第34章 名字
第二天一早,蓝德被冻醒了。
他睁开惺忪的睡眼,搓搓手指揉了揉冰凉的鼻尖,正准备用一点水稍微洗漱一下,却看到身边的男孩醒了。
此时男孩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蓝德一对上那双眼睛,整个人都恍神了一刻。
太漂亮了,这对黑玛瑙似的眼瞳就好像有魔法附着一样,任谁望进那幽深的眼底,灵魂都要被吞噬。
“你醒啦?”蓝德惊慌地说了句废话。
紧接着他蹲到男孩旁边,一口气问了一大堆:“你还好吗?现在感觉怎么样?一会儿我送你去救医。你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家在哪儿?怎么会被打成这样?”
蓝德伸手摸上男孩的额头,怕这一个夜晚的凉意再让他染上高热。
但是男孩除了眨了眨眼外没有给出任何其他反应。既不说话,也不移动。
蓝德挠挠头,诚挚地看着男孩又开口道:“你不用害怕,我是在路上捡到了你,当时你倒在地上流了好多血。这附近条件不佳,我们一会儿出发去镇上。你放心,我不是坏人。”
他以为是男孩被吓到了,不敢开口,这才出言安抚。
然而地上的人依旧没有反应。
蓝德眨咽咽口水,迟疑地从包袱里拿出水囊,问:“是不是还是难受,说不出话来?你,要不要先喝点水?”
男孩微微地张了张口,很快又闭上。他对着蓝德轻轻点了点头。
“我喂你吧。喝点水,再就着果酱吃点东西,我帮你把面包泡软。”蓝德扶着他的背支撑在后面,让人依靠着自己。
他把水囊举起来,男孩却没有伸手接,依然在看着蓝德。
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移开过视线。
蓝德没有什么照顾人的经验,这才意识到对方可能没有力气自己喝,于是自己把水囊递到了他嘴边。
“等我两分钟,我们收拾一下,就出发。”蓝德把男孩扶到一边靠着墙先坐下,自己收拾起包裹来。
他一边把衣服叠好塞进行囊中,一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一直没说话,蓝德本做好了这个问题他依然不开口的准备了,这样可能就要怀疑男孩的发声功能有问题——不会说话,这也许是他挨打被欺负的根源。
然而过了几秒,蓝德耳边响起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我,我没有名字。”
男孩坐在那里,风一吹飞扬起他几丝碎发。他抿抿嘴,脸上还有没擦干的血迹。
从蓝德的角度来看,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那你的父母呢?”这话一出口蓝德便后悔了。
想也知道一个没有名字还受到百般欺凌的小孩在身世上肯定是出了问题。不过是这个男孩姿容优越,气质出尘,让蓝德一时忘了考虑那么多。
果然男孩炙热的眼神第一次从蓝德的身上移开了,他低下头沉默了许久,才干巴巴地回答:“我没有父母。”
蓝德的心脏猛地一阵酸涩,就像被人狠狠攥住揉捻了一下似的。
他的父母也不在了。他的父亲和他一样天赋异禀,光荣地加入了帝国骑士团,在一次执行任务途中不幸遇难。而母亲也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染病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