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又能怎么样?”他按捺不悦,轻柔地发问,好整以暇地微笑,“这本来就是一码换一码的交易世界。钱权可以交易,才色可以交易,你嫁给我,本身也是一种交易。”
“你本来,就是我买回来的东西。明白吗?”
omega的瞳孔重重一颤,仿佛刹那间被狠而重的刀子剌了一记。他深深呼吸,抑制住发抖的唇舌,低声说:“您……”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就像金子是货币,钻石是货币,更有意思的共识告诉我们,高级别的omega,同样是一种昂贵的货币。”alpha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走近标记伴侣,犹如抚摸一只浑身战栗的小宠物,用修长有力的手指,狎昵地滑过妻子的脸颊,“所以,是你的家族用你,在我这里购买了可以不被砍手的特权。”
他看着omega煞白的面孔,越是恼火,说话的语气也就越柔软,越让人胆战心惊:“没什么毛病,你的质问确实振聋发聩,引人深思。不过,既然已经说了那么多了,我不妨再教会你一个常识。”
alpha的指节下陷得愈发用力,在留下一个难以消褪的青痕之前,他便松开了手,让omega的身体狼狈地一晃,疼得发出哆嗦的闷哼。
“在牌桌上,永远不要试图跟发牌的人讲道理。就像我现在认为,我完成我对你家族的承诺,还没有把你玩死,就已经是极大的仁慈了;可你却觉得,我不……不爱你?没有把你当成一个人来看。双方的牌面都摊不到一张桌子上,这还怎么玩?”
妻子低垂着头,在他高大身躯的阴影下瑟缩发抖,这时,alpha心中的郁气似乎才消散几分。方才短暂的在意和兴趣全被伴侣接二连三的拒绝反驳翻旧账给浇熄了,他甚至在心中对自己产生了恨铁不成钢的愤怒,为自己之前的动摇慌乱感到羞耻。
不过是一个omega。
……不过是一个omega。
谈话到此结束,他想,不是谁都能来挑战他的权威的。正当他想要转身就走,妻子却用纤瘦的手指揪住了他的衣摆。
alpha听见他微不可闻的声音:“……那么,先生应该没有理由,不同意我解除标记,用腺体研制解药的请求……”
他的身体一顿,omega继续说:“……如果谁都一样,谁都可以,那请您答应我……”
他的呼吸难捺颤动,重重地说:“……答应我的要求,和我离婚吧!”
过了很久,alpha也分不清,他究竟是在犹豫,还是为这不识好歹的条件感到发昏的好笑,最终,他听见自己讥讽地说:“随意,你要自己找死,我不拦。”
第十八章
自那天的谈判之后,omega便从家里搬了出来,在科学院治下的机构里,他一直在吃一种助于分泌信息素的药剂。他与alpha签订了一纸合约,除了最后答应的离婚,alpha还给他的家族许诺了一些别的好处,“就当是为了奖励你到位的售后服务。”他漫不经心地说。
omega不停地签字,免责声明、自愿捐献腺体说明、婚后财产分割说明……alpha的家族,或者说他本人,同时拥有一个庞大的法律顾问团队,他们早早制定了无懈可击的条款,为他们的主人谋取最大化的利益。面对这样精密运转的智囊帝国,omega的诉求从始至终,一直十分坚定:切割腺体的一切风险,他已经彻底知晓,他只求事后断绝与丈夫的一切关系,并且不牵连到自己的家人。
好在他不至于孤军奋战,他的族姐为他联系到了o权保护协会的出面插手。作为第一个主动提供腺体的代表性案例,他的个人信息立刻被爆炸性地宣传出去,社交网络和媒体一天二十四小时滚动播出他的名字,他为手术做准备的进度。同时,这件事引发的舆论声浪也是极其可怕的,出于避嫌的要求,alpha不得不暂时和他的妻子分开居住,并且,如果没有那些繁多的自愿说明,政敌弹劾以“利用权势逼迫标记伴侣献出腺体,罔顾o权”的罪名,早已成功把他的名声败坏干净了。
可是,那又如何?alpha讥讽地勾起嘴角,都是一路货色,想借着政治正确的名义给他扣帽子,他们自己手上就是干净的了?
——逆转的世界开始转动,时机到了,既然要玩,那就玩个大的吧。
疗养室里,族姐正陪着omega,她坐在疗养室的床边,心疼地看着弟弟后颈的腺体,此时,那里已经慢慢地膨胀肿大起来,像一个磨过的水泡,软软地凸起在原本光润的肌肤上。
“……疼吗?”她噙着眼泪问。
切割腺体的手术不算复杂,但是要加上提取信息素,就会让过程变得比较麻烦。他需要吃药,吃大量对身体有害的激发类药物,以此在短时间内催生出足够多的成熟信息素,便于术后研究。科学院的医师告诉他,为了保证信息素的纯度,alpha的团队禁止他使用缓解痛意的抗炎药和止疼药,等到后期,他的腺体会变得比现在红肿几倍不止,甚至会拖得他难以抬头。
“不疼。”他微微一笑,“想要什么东西,总要付出点代价的。”
族姐吸了吸鼻子,像小时候那样,伸手揉揉他的头发:“我都给你打点好了,家里也查过了,只要后期保养得当,也不会……不会少多少年的命。离手术时间还有几天?”
omega想了想:“大概还有两个多月吧……等在他发情期之前,我就动手术,他发情期一来,解药估计就能送到他手里了。”
族姐嘴唇翕动,好像喃喃地骂了些什么,末了,她强颜欢笑道:“行……行!到时候你要去哪都行!我记得你小时候不总说什么,想到处走走,最后安顿下来了,就选个阳光明媚的地方,买个小房子,再养只猫,养只狗……我已经给你选好地方了!特清净,人也少,离这远远的,就是房子还没选好,你……你去那一看就知道了……你去亲自选个房子,去看看就知道了……”
她越说,眼泪就止不住地往外掉,omega鼻子也有点酸,他伸手,抹去姐姐脸上的湿痕。
“我没事,姐,这是我自己选的路……我没事。”
“……反正,”族姐擦了擦眼泪,未施粉黛的容颜,看上去仍然艳丽非常,“你也不用再顾忌家里,你爸妈又不管你,他们也有他们的alpha儿子,这几年可好好得把你的血吸够了。你一做完手术,咱们就去那里,风景好,气候好,人也懒散,不适合打拼,就适合好好过日子……咱们去那过小日子去,不管这些烂摊子了!”
纵使后颈的腺体灼痛难耐,一抽一抽地疼,omega还是不由露出了向往的笑容,轻声说:“好。”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omega道:“对了,姐,问一下。”
“怎么了?”
omega思虑片刻,低声说:“我现在在这,每天接触外界的机会有限,我想知道……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族姐的面容也沉肃了下来,她说:“你明面上允许放出来的信息,已经被人扒得差不多了,除了那位大人物不受影响,各方都有动荡。”
她现在对alpha憎恶入骨,始终不肯把这个讽刺挖苦的外号换掉。
“是吗?”omega有点吃惊,“闹这么大?”
“就是要闹大罢了。”她苦涩地笑了笑,“你嫁得太高,丈夫的势力太大,如果没有社会各界和o权协会的关注,你早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现在引得几方一块出手,才是制衡的关键……他坐的那个位置也够让人忌惮,总有看不惯,害怕他的人吧。”
omega一阵恍惚,他望着窗外逐渐西斜的金红色晚霞,不由轻声问道:“当时,想嫁给他的人那么多,他为什么就选了我呢?”
不等族姐回答,他自己已然苦涩地笑了起来:“也是……在他眼里,谁不是一样低微的出身?肯定也就是随便指名一个,就像在我们眼里,黑猫和白猫一样,都只是宠物而已。”
族姐摸着他柔软的黑发,望着他美丽清澈的眼睛,咬着牙道:“他会后悔的!我跟你发誓,他一定会后悔的!”
omega叹气说:“可是,我早就不需要他后悔了。”
“你需不需要是一回事,他后不后悔又是另一回事。”族姐信誓旦旦地说,“等着看吧,这个蠢货……他永远不会知道他失去了什么。”
第十九章
此后的日子,针对逆转的解药研究进度不停,外界针对它的激烈争论同样不曾停歇。alpha有了确定且合法的腺体来源傍身,就像持有了一面心安理得的盾牌,竞争对手指使的私人病毒实验,黑市中大肆流通的违法抑制药剂,以及越发猖獗的omega人口贩卖生意……这些统统被他大范围地连根拔起,垒成了脚下血腥层叠的政绩阶梯。他面向社会发表演讲,目光深邃,神情肃冷,他说:“……我们尚不能确认,‘逆转’究竟是自然选择的结果,还是人为恶意的促成,但我在这里,向所有的omega同胞担保,你们的人身安全,一直是政府和国家看重的要务……”
到最后,他的面容徐徐柔和下来,眼神中亦掺杂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情意,仿佛凛冽的刀锋上,柔软地转下一瓣令人怦然心动的桃花。
“……同时,我要感谢我的妻子,感谢他对全社会的付出,对‘逆转’的研究突破,做出的不可磨灭的贡献……”
omega坐在床上,目光复杂地望着他的丈夫。
有了这样一枚引发轰动,人人瞩目的腺体,对他来说无异于如虎添翼,连番建功后的演讲更是将他的支持率推上了顶峰,用权势逼迫妻子更是不存在的污蔑。他的宣传团队为omega打造出了一个身患罕见重病,不得不告别自己高等级的腺体,但是为了全人类的发展,又决意将其献出的无畏形象。随后的虚幻鲜花和不实欢呼响彻云霄,如潮水纷至杳来,全都为alpha脚下的猩红枯骨点缀了肤浅的滤镜光晕。
能把一个单人私下赠予腺体的行为炒成全境轰动的攻克病毒议题,他一直是最优秀的政客,最顶尖的政治家。
……一直都是。
后颈传来的痛苦愈发明显,omega望着面前发亮的屏幕,勉强动了动手指,关掉了它。神经的疼痛更甚于皮肉的疼痛,它牵连着他的大脑,犹如在骨血中吸附了一大团边缘被烙铁烫红的菟丝子,烧得他一抽一抽,整个人昏昏沉沉。短短几周过去,连饭也吃不下了,身上更是消瘦得可怕。
族姐经常过来看他,回去就以泪洗面,连带着夫妻关系也降至冰点;alpha则依然不被允许来看望自己的妻子,因为他仍有嫌疑。
omega闭上双眼,模模糊糊中,他似乎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冰冷无情,从走廊的那头推进过来,就像……就像……
他勉力睁开眼睛,望着门口。
……就像他的标记伴侣。
隔着一扇门,alpha披着大衣,犹如隔着重症监护室的围栏那样看着他,身后乌压压的保镖和助理,与他俩相差好几米远。
说曹操,曹操到,omega忽然觉得好笑。他想问,你还需要保镖吗?但是现在的他太虚弱了,虚弱到不想和离他愈来愈远的伴侣打趣。
看起来,是演讲和实绩打动了o权保护协会的审核标准,alpha终于被允许探望自己的妻子。
“你看上去……不太好。”双方都沉默良久,最后,是alpha拿起通讯仪,率先说了一句。
omega张开嘴唇:“……是啊,有点难受。”
疗养室此时早已被他浓郁到糜烂的气息填满了,打开这扇大门,喷涌出去的信息素将会化作一场海啸,足以淹没附近的十条街道,alpha只能与他这么交流。
男人锐利的眼睛轻轻一动,omega的腺体犹如一个沉重晶亮的巨大水泡,软塌塌地托在仪器上。岂止是有点难受,仅用肉眼看,他就知道,这一定是常人难以忍耐的剧痛。
他小心地吸气,然后呼气,alpha的眼皮也跟着一跳,仿佛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立刻就转移了目光。
不知为何,alpha竟然觉得很不舒服,心头沉甸甸的,犹如压了一块石头,直压得他后背汗毛倒竖,浑身都焦急不安起来。
“……如果,”alpha开口说,“你现在后悔,我可以现在叫人停药,再给你止疼……”
“后悔?”omega有些诧异,“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不后悔。”
被不轻不重地顶了一句,alpha眸色转深,他笑了一声:“还在赌气?”
他观察着伴侣虚弱的脸庞:“看来,你确实是很想离开我。”
omega默不作声,听见alpha口吻阴郁,接着道:“既然这样,我应该可以放开枕边的名额,重新挑一个更有用的妻子人选了?”
“……啊,我真的不是赌气,”omega应了一声,他的嗓音柔和,带着病重时的朦胧,缓缓地说,“祝您接下来的婚姻幸福美满,只是我……实在需要一点自由的空气和时间……”
alpha连日来的好心情顿时被这一句话烧得不见踪迹,omega继续道:“我会遵守保密协议,不对外说关于离婚的任何一个字,谢谢您这四年来的照料……希望先生以后也仕途平坦,心想事成……”
满腔的火被堵得发不出来,omega无力地笑了笑:“抱歉,不太会说话……您还有别的事吗?”
alpha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浑身的力道无处发泄,全部返还回来,在自己的身体里狂躁乱窜。他俊美的面容毫无波动,只有后槽牙缓缓地咬紧了,在两腮上浮现出一道紧绷的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