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谨知道眼前男人最后的下场也会和自己一样。
他们就像一生追着太阳的人。不远万里跨过山川河流,跨过海风雨水,最后到达尽头才发现自己终其一生追求的只是虚幻。他们开始发现太阳并不会就此为他们停留。
可即便如此就不继续追逐了吗。
重来一遍,或许他们还是会继续追逐太阳。即使前方只是太阳的影子,他们仍会义无反顾。他们生来便渴望着光和热的本能,而疯狂的追逐太阳就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宿命!
这是一出精心导演的戏剧,同时也是少年对他们的复仇。
傅谨缓缓闭上眼睛,感觉身体逐渐冰凉。
他突然想起有人在晚宴上说的那句话。
“你不过是傅少爷玩腻的东西……”
看来阮曦还在记恨着那句话啊。
或许不仅是他,而是他们所有人。因为他们都在千年前吞噬了那个少年的血肉,饮了少年的鲜血……这是千年后复活的神明对他们所有人的复仇、
而在最后他们全都会化成王座下的累累白骨,为千年前的一切血债血偿。
恐怕现在真的只有最凶恶的魔鬼才能真正桎梏住那个少年了……
那一晚庭院中所有绣球花一瞬间枯萎,叶片和花瓣都被碾在泥中,稀碎一片。
公元元年,以蜂后复活为契机开始新的纪元。
在执政官傅谨对外宣称蜂后消失后,各地便开始被疯狂袭击。这种报复性的行为持续了半个月之久,派出的最精锐部队都被对方剿灭。
当时人心惶惶,尤其是在人群中流传着因为枢密院晚宴事件,蜂后对自己的子民们失望了,所以决定神隐然后施以天罚。
这个说法迅速得到广泛认同,狂热的信徒们甚至开始赞成这种袭击。他们支持让这个世界彻底得到清洗,以平息神明的愤怒。
本来就危机的政权更加摇摇欲坠,似乎代表着贵族们的统治即将告一段落。
就在这时,副官谢然却挺身而出,找到了失踪的蜂后。同时代替意外身亡的傅谨执政官执掌政权。但同时各地的袭击有愈演愈烈之势,之前的谣传不攻自破。
就在外部风雨飘零的情况下。就在前一天傍晚,执政官谢然却发现被刺杀在宅邸的浴缸中。
此时距离蜂后加冕礼还有一天时间。
接连丧失两人执政官,民众心中却没有什么悲痛的感情。他们只是在期待着第二天的宫殿中,所有人都能一睹蜂后的容貌。而那时,那位远古的神明必将救他们于水火。
清晨,司仪便开始紧锣密鼓的进行最后一次演练。
而此时阮曦已经被侍从叫醒,他浑身浸泡在水池中。侍女在两侧不断往池水里面洒下玫瑰花瓣。
最后阮曦穿好坠着宝石的长袍走出时,礼堂中已经有无数人等候着了,那些人眼神热切的看向他,眸中满是惊艳。
“殿下。”
虽然加冕仪式还没有完毕,但礼堂中的所有人却纷纷向他行礼。
时机一到,司仪便开始吟诵祷词。
这种远古时期的祷词有着极为浓厚的森严感。礼堂中的贵族们表情肃穆。而现在拥有最高贵血统的贵族们拥簇着王冠走来。
冠冕被放在鲜红色的天鹅绒托盘中。
整个王冠的骨架采用黄金构成,而在旁边则点缀着最为珍贵的晶钻。排列成有序的形状。看起来便无比典雅高贵。像是应该和沙皇权杖一起被放在博物馆中展览的物件。
阮曦突然看向敞开的门外,那里应该应该有层层守卫包围。但此刻竟空无一人。他突然感觉心跳的很快,像是在重重的敲打着耳膜。
在祷词结束后,阮曦指尖触碰着冠冕的宝石,只感觉异常冰凉。如同此时的心脏。就在此时,门口却突然传来脚步声。
那脚步声如同鼓点。礼堂中所有宾客情不自禁的扭头,想看看是谁有胆子打断加冕礼。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那少年仿佛逆着光出现。
“玩够了么?”
那少年沿着红毯走向礼堂尽头的身影。毫不掩藏的威压瞬间震慑了全场。司仪愣在一边,半晌后才惊恐的喊道。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阮曦一动不动,双脚仿佛在地上生根。
在那双黑眸的凝视下,他感觉自己仿佛全身都被扒光了,不着寸-缕。
黑眸少年凑近他,浑身散发着格外危险的气息。
“玩够了么,我来接你了。”
在那一刻阮曦突然很想笑。
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说。
就是这个人,他已经逃不开了。
礼堂中众人看着面前的场景目瞪口呆,旁边托盘中的冠冕熠熠发光。而穹顶上印刻着的圣母正无声而慈爱的看着下方的所有人,蓝色的眼睛如同静谧深邃的海底。
这一刻世界好安静啊……仿佛静的能听见心跳声。
阮曦慢慢的走出礼堂,此时澄澈的天空中突然飞过一群白鸽。
他的眼底就是宫殿下方所有狂涌而至的民众,那些人狂热的叫喊声几乎延绵至天际。像是那个永远也不会结束的雨夜。旁边则站着负责维持秩序的军队,此时天空飞翔的白鸽穿过山麓再远处的天空中,一轮灿金色的太阳正缓缓升起。
阮曦感觉嘴上一凉。
他怔怔的看向天空……居然下雪了。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似乎有些迟了。
不知何时,那黑眸少年走到了阮曦身边,撑起一把黑色的伞和他并肩。
阮曦却有种错觉,身边这个人洞悉了他至今为止的所有想法。
所有想法。
底下万民此时开始疯狂的呼喊着,不顾纷纷落下的雪花。神情中满是狂热。秩序一度显些崩溃。但同时有一伙不知名的势力迅速控制了形式,仿佛训练有素的军队。其中领头的男女朝这边示意,黑眸少年也笑着朝他们挥手。
此时雪也越下越大,阮曦注视着身旁人肩侧渐渐堆起的雪花。
他突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当时在别墅的时候……为什么要选择牺牲掉自己?”
傅斯冕凝视着底下的人群,声音很轻。
“如你所见,我是个很坏的人。曾经对你做了很坏的事情……相信我,你绝对不想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所以当时你连疼痛也不敢说出口。这么大的伤口每天忍着,甚至最后昏迷了都不敢叫我的名字。”
傅斯冕嘴角的笑意渐渐便淡了,指骨也不由得捏紧了。
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反正身旁的人还是会在意他以前做的那些错事。他暗暗下定决心,即使阮曦不是自愿,绑也要把对方强制绑在自己身边!
“我们扯平了。”
就在此时,阮曦却突然转过头。
“所以从今以后要好好活着,然后继续对我好。听明白了吗?”
紧接着阮曦接过了他手中的伞,伸手捂住他的双手,试图把冻得通红的手焐热。
阮曦嘴角也泛起了点点笑意。
“留在我身边吧,可别再出去祸害别人了……也不要再随随便便受伤了。”
底下民众纷纷看向宫殿上方。
此时黑眸少年正紧紧拥住了他们的王,面色上居然是无尽的狂喜。明明他只是抱住了一个人,那少年却欣喜的如同拥住了全世界。仿佛下一秒就会咆哮着面对世界上所有的一切宣泄着他的兴奋!
民众们看呆了,此时在一片落雪和凛风中居然还能隐约听见声音。
男人小声道。
“我做梦都不敢想老板居然敢在加冕礼当天直接官宣,不会被蜂后狂热的信徒们围殴致死吗。”
女人狠狠踩了他一脚。
“不会说话就闭嘴。应该说在这个场合都那么霸气,不愧是老板!”
女人看向宫殿的方向。
老板怎么会被围殴呢。在老板站出来的刹那,就等于所有的后代同时失去了竞争蜂后的权利。
而未来大概就是蜂后在王座上方无声诱惑着所有人,臣服着的众人明明心中疯狂觊觎,却又只能望而却步吧。
因为没有人能够战胜那个牢牢盘踞在蜂后身边的黑色魔鬼。
在男人惊恐的目光中,女人面不改色的擦掉鼻血。
这样的发展也不错呢……嘿嘿。
……
越临近最后的台阶,在阮曦再次转头看向下方时,那些人已经看着十分渺小了。而视线跨越过远处的山麓,似乎还能看见无数人往这边拥簇而来,如同朝圣。
看见眼前的景象,似乎过往的记忆就开始渐渐浮上脑海。
那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当时他看见一个小孩被别人按在污水里揍,即使被揍倒一次还要坚持爬起来……那身影坚强的让人心疼。
出于好奇,他停留在原地。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他才扶起那个小孩,用手指抹干净小孩脸上的脏污。
小孩的眼眸很黑,仿佛能够吞噬一切光。
“你是谁?”
他摸了摸小孩的头。
“不要管我是谁,我现在需要一个可以永远坚定站在我身边的人。”
“你是说……我可以站在你身边吗?”
“有没有看过童话书。王身边总有一条恶龙。那恶龙十分凶恶,无所不能。暴躁暴戾杀人不眨眼,却只在王身边乖乖收起利爪,低头顺服。”
看见小孩有点犹豫。
他又循循善诱道。
“而且你不觉得凶残的恶龙只对王臣服的样子……很美啊。”
小孩脸上满是脏污,一动不动。
他突然叹了一口气。
“我身边什么都不缺……只缺一条这样的恶龙。”
半晌后,他正欲转身离去。
那小孩却紧紧的拽住他的衣角,黑眸满是坚定。
“好,我会成为如你所愿的恶龙。”
……
加冕礼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了。
但还差一步就走到阶梯的最高处时,他停住了。
脚下螺旋台阶真的很高,此刻阮曦仿佛一伸手便可以触摸到天空。
“怎么了?”
身边的黑眸少年低声询问。
阮曦回眸看他。
这双深邃的黑眸……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变。
这是只属于他的恶龙。
乖乖收起利爪,渴望着他的一切,最后只对他深深臣服。
阮曦看了旁边少年半晌,眸中突然溢满了笑意。
不等对方反应,阮曦突然拉过傅斯冕的手。
迎着纷纷的雪花,他声音轻快。
“走吧,我们一起去更高的地方!”
……
全文完。
第七十五章
一年后。
在池岛中心最壮丽巍峨的宫殿中, 华丽卧室中的一张大床占据在最中心的位置。床边悬挂着淡金色的纱幔, 隐隐约约能看见其中的人影。
空气中弥漫着极为甜腻的味道,仿佛能诱使出最疯狂的**。
侍从面红耳赤, 怀着必死的勇气叩响了房门。
“殿下, 是时候了。”
床上人沙哑的应了一声, 翻了个身。
“……再睡会。”
“可,可是陛下在等您。”
侍从恭敬低下了头, 怕再向床上看一眼就会深深沦陷。
“而且今天正好距离您的加冕礼整整一年……民众们都很期待见到殿下。”
床上的少年这才不耐烦的坐起,透过暧昧的纱幔依稀能看见其中人的皮肤极为白皙。在有着厚重窗帘的卧室中如同上好的脂玉。
停留纱幔处的手指极为漂亮,只听少年不耐烦道。
“叫傅斯冕滚过来。”
“可是……”
“你就说是我说的,原话告诉他看他听不听。”
“是。”
侍从心中暗暗叫苦。
整个世界中,也就眼前这位敢直呼陛下的名讳了!
要真按您的原话说,那他绝对见不到今晚的月亮了。
隐约还能听见床上的人隔着纱幔小声嘀咕。
“妈的, 昨天晚上在我这睡, 一早上起来人居然走了。他当我这是什么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做梦呢。”
说罢床上人朝外低声呵斥道。
“还不快去?”
“还不快去, 没看见殿下生气了么?”
怎么还有人附和?
偌大的卧室中那声音很是突兀。侍从一转头,瞳孔一缩当即就要行礼。
身后的少年却淡淡的朝侍从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又重复道。
“快去叫陛下过来。”
侍者一愣,冷汗都快吓出来了。
明明您就是陛下,还叫他去哪找什么陛下?
但纱幔中的身影听见这话显然极为满意。
“终于来了个听话的, 赶紧让傅斯冕那货滚过来。”
此刻那双黑眸死死凝视着淡金色纱幔后的人影, 嘴角微微勾起。
“明白, 陛下听见了肯定马上就来!”
少年此时倒真像是一个极为体贴的侍从。可听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估计宫殿里待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侍者心中一凛,匆忙低头退下。
……
阮曦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掀开被子。
只见手臂此时光滑如初,完全不是昨晚满是红痕,被人又掐又捏过的样子。后颈还在微微酸胀,仿佛被狠狠刺破的感觉还停留。整个身体现在酥软的不行,下床都费劲。
明知道今天是庆典,昨天晚上还不知道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