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藏经阁,无止不知从什么地方跳出来,绕着他问道,“师兄,你用过早饭了嚒?”
“师兄路上吃了些干粮,不要麻烦师兄弟们了。”寂淳摸摸无止的小光头,道,“无止,你也去忙自己的吧,中饭时师兄会去的。”
“好吧,”无止从来不敢违背自家寂淳师兄的话,乖乖巧巧地点头,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没多久就中饭时间了呢,不急不急。
之后,寂淳自己走到了一见小佛堂,于菩萨面前跪下,望着庄严悲悯的菩萨面相,双手合十默念心经,将自己完全交由佛法,闻着那股熟悉的檀香味道,他那颗被尘世污浊玷污了的纯净佛心仿佛接受了一次洗礼。
跪在佛的面前,人类是如此渺小,一切喜怒哀乐贪痴嗔念欲都是浮云,终归都要化为一柸尘土,心中要有大善,包容世间一切对与错,看破这名利浮悬的人世。
至中午,师弟过来喊他去食堂用饭,用饭过程中,曾经有些害怕他的严谨冷峻的的师弟们也都围了过来问他江湖是什么样子的,其实他也说不清楚,人心善恶,往往没有那么清晰的界限,武功盖世的绝顶高手,也逃不过命运的选择,卑微弱小的普通人,依然可以活得安心幸福。
于少林住了两日,他便决定收拾行李出发,拜别了师父,告辞了众位师兄弟,他翻身上马前往福安城,距离相约时间还有六日,路上抓紧时间或许可以提早到达。
终于在第五日下午,他进入了福安城境内,福安城处在各地商路交换货物的枢纽地带,经济贸易很是昌盛,此地也算是偏南地区,雨量充足,被人誉为“小江南”,这里盛产鲜美水果食物,俊公子俏娇娘是整个乾正王朝最多的地方,真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走在热闹繁华的大街上,两侧是叫卖的商贩和店铺,中间走着挤挤攘攘的行人,寂淳顺着人流往前行,再往前走便是天汇酒楼了。
只听到身后人群中传来人惊惶尖叫的声音,寂淳被人群推挤着到了道路的一旁,马蹄急速踏在地板上的声响,瞬间清出了宽敞的道路,只有一个四岁的女娃娃蹲在中间被吓哭了,四处张望着找自己的母亲,而寂淳身后是被人群堵住去路的女人,正歇斯底里地哭喊着自己的女儿。
眼看那匹马就要到达女孩的的跟前,寂淳将挡在自己身前的人群一掌推开,一跃到达女孩跟前来不及将她抱走,只能一掌劈向朝自己奔来的高头大马,只听得马痛苦地嘶鸣一声,连带着马身猛地朝后栽去——
马身上的红衣男子脚点马背,那高挑身姿于空中慢慢降落,紧接着一道凌厉霸道的鞭子夹着风声狠狠地朝寂淳脸上甩过去,下手狠厉决断!
寂淳准确地一把扯住了鞭子一头,手掌心已渗出了丝丝鲜血,微敛浓眉脸上是毫无掩饰的怒意,他认出了眼前的人,魔教教主宿冉。
“谁允许你踢本座的马了?”宿冉也是一脸怒意,一身红衣似火,瘦削高挑的身体笔直地站在那里,俊美的堪比天人,薄唇微启,冷冷地吐出了这句话,声音压抑着熊熊的怒火。
人群看清了纵马行凶的红衣男子,纷纷抽了口气,世间怎会有这样无双的男子,面若凝脂,目若星眸,淡色薄唇冷情冷心,五官像是刻意雕琢过般,完美精致,周身散发的冷厉气质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就连路中央哭泣的女孩看清了男子的脸,也呆呆地停止了哭泣,吓得抱住她的母亲更是担忧心疼。
第22章
“于集市纵马,你可知会要了百姓的性命?!”寂淳的浓眉皱的更紧,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声音中含着冷意与压抑不住的暴躁。
“到时候本座自会停下!”宿冉猛地抽回寂淳掌中的鞭子,冷声回答,“不用你这死和尚多管闲事!”
虽然寂淳知道宿冉向来讨厌他,出言更是多次带有侮辱鄙夷的意味,在没有旁人情况下就算了,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被这人如此说,心中怒火更胜,沉声撂下话,“你若再犯,贫僧定让你付出同等代价!”
话说完,也不再看宿冉,直接转身走了,人群倒是自动给这处于暴怒状态的和尚让出一条道,然后继续盯着这个时间罕见的俊美公子看,怎的脾气这么坏,心地如此坏,骑着马差些害了小孩子,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但大家也都明白眼前的人不是自己能惹的,没有一人出来评理。
“看什么!”宿冉微微侧脸,冷冷地朝人群瞥了一眼,语气尽是警告与残忍暴虐。
这时候人才慢慢散开,宿冉抬起手抹了把自己的脸,觉得烦躁非常,以前自己的形象往那一立,谁还敢多留,纷纷四散逃开,而现在,连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都敢如此直视他的脸,实在可恨!
寂淳敛着一身怒意到了天汇酒楼,开了间房放下包袱,用清水洗了把脸,将那不受控制的情绪压下,才下楼找了小二打听沐乜风薛药的事情,得知他二人还未赶到,便想着再多留一日。只是那魔头,怎的会找到这里?
突然,他想起来了,那人派了手下跟着他们,自然会知道他的下落!现在寂淳一想到宿冉,就觉得头疼非常,那人怎的如此残暴,简直没有丝毫仁慈之心,要是当时他不在场,那个小孩早就被他骑得马伤到了!
天色渐晚,外面已是漆黑一片,现下正值七月白天燥热难当,幸而晚上吹了凉风,寂淳将窗户打开,换换房间闷热的气体,做了晚课便上床睡下。
夜间,寂淳睡得很不安稳,也许是房内太过于闷热,他皱着眉从床上坐起来,低头穿上鞋子想要去倒杯茶解渴,余光却瞥到了窗口,大开的窗口上坐着一个人影,乍一看,惊得他睡意瞬间消失,待看清那人的脸时,他竟然也不觉得有何需要防备的,只叹气皱眉无奈地走向那人。
“你究竟要如何?”也许是刚刚睡醒,脑子有些困倦,他也生不出什么别的情绪,只觉得累人,声音也显得轻缓,说出来的话也没有白日那么严谨多礼了。
宿冉见他醒了,利落地翻身进到房内,找了个凳子坐下,挑眉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不趁着这机会杀了你?”
“不想问,”寂淳淡淡地回答,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他虽是清醒了,现在却仍然很困倦,毕竟赶了这么多天的路。
看和尚对他爱答不理的,宿冉也不生气,继续道,“沐乜风在哪儿?”
“明日或许会到,”寂淳也不担心宿冉会伤害沐乜风,现在他还需要沐乜风的解药,因此直接答了。
“你这次回少林怎么又出来了?难道你少林也要掺一脚?”宿冉手里把玩着桌上的杯子,随意问道。
寂淳瞥了他一眼,反问道,“那你魔教待如何?”
宿冉见和尚转脸看他,鬼使神差到底撇过了脸,道,“其实谁都知道,这次西去寻找地芒,表面上是毁掉地芒除去神秘人,拯救苍生,说白了还不是那些人觊觎地芒的诱惑?”
“我少林并无这样的想法,”寂淳很莫名地看了一眼宿冉,“此次贫僧只是去帮忙。”
“呵!”宿冉嗤笑一声,“这话暂且不论真假,本座此次前来是有两件事要办,其一,解毒。其二,找你少林合作。”
他早就算计过,西行寻地芒的各门各派都有,路上与人合作是最好的选择,至于找到地芒之后,那就要看谁有本事了,挑选合作人,最合适的就是这和尚,这人与旁的正道人士不同,最重要的是,武功上乘却没有野心,并且……对自己没有伤害,至于原因……他不想深究。
“一,解毒是你与医圣谷的事情,无论结果如何,贫僧都会保住他二人;二,贫僧不愿同教主你合作。”寂淳可是深知此人的野心与手段,若他得了地芒,加上那残忍冷酷的性子,天下谁能制止得住他?他得到地芒与那神秘人得到,又有何区别?
“死秃驴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宿冉一掌拍在桌子上,冷声喝道,“本座手下有上千教主,杀死那二人易如反掌!至于合作,本座还不信没有你本座就成不了事!”
“如果教主你执迷不悟,贫僧绝不手下留情,天罡派那日贫僧说的清楚,你若还是这般残忍害人,贫僧必定取你性命!”寂淳的眼睛里是如山般的坚定,脸色严肃冷然,下巴微微抬起,一字一句说得清楚。
“哈哈哈哈……”宿冉突然冷笑出声,“很好,很好!秃驴我看你是得寸进尺,要知道我宿冉害人的手段可是应有尽有!”说罢,直接飞身自窗口出去了。
寂淳看着那人离开的身影,于桌旁坐下,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将胸中被那人挑衅的激动情绪平复下来,拳头握得紧紧的,他不知为何,只要见到这人张狂不可一世的狂傲姿态,从心底有一种想要控制那人、摧毁那人的意念,情绪完全不受控制。
第二日,他早早地下楼用早饭,不远的桌子前,正坐着宿冉,两人的视线毫无意外地撞到了一起,互相瞪了对方一眼,撇过脸各自吃各自的。
寂淳坐的地方处于酒楼较为隐蔽的地方,突然酒楼进来几个女子,面容羞怯地坐在了他的邻桌,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那个男人,常人一眼就能看清楚情况。
这也难怪,那男人自剃去胡须那日以来,哪次不是招惹许多女子来看他,甚至男子都会回头,只他那模样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似的,奇怪的是,竟也没人主动找他,不过这也算庆幸,就那人的性子,看恼了直接就要杀人的。
寂淳慢慢地吃着饭,脑子里却蹦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对自己现在的状态感到莫名其妙,正想着,酒楼进来两个男子,正是他等的沐乜风与薛药二人。
薛药一眼就看到了角落坐着的寂淳,正要指给沐乜风看,却在下一刻就盯住了宿冉,他……他怎么来了?竟然找到了这里?!
沐乜风朝宿冉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便带着薛药直接走到寂淳的桌旁拱手道,“不好意思,寂淳师父,让您久等了。”
“贫僧也是昨日下午到的,并无久等,两位施主请坐。”寂淳站起身来,回了礼,然后三人坐下。
紧接着,宿冉不请自来,径自走到他们桌子前坐下,抬了抬下巴,显得倨傲狂妄,朝沐乜风直截了当问道,“解药制得如何?”
“回教主,解药已经制作完毕,若方便的话可否让在下为您把脉,看看情况。”沐乜风不卑不亢,沉声回答道。
“呐,”宿冉随意地将手臂搁在桌上,看着沐乜风的脸,问道,“如何?”
沐乜风尽职尽责地将手搭上宿冉的手腕处把脉,脸色瞬间变了,眼中充满了惊讶与疑惑,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紧紧蹙起来,表情更加认真与严肃。
过了一会儿,沐乜风依旧没有将手放开,宿冉有些不悦地看他,见他面色凝重不似开始那般自信,心中不由一惊,难道这该死的什么转生丹又出现什么情况了?!
“薛药,你过来帮教主诊脉。”沐乜风收回搭在宿冉脉搏上的手,紧锁眉头转过脸对薛药道,声音低沉中透着一丝明显的沉重。
“哦,好,”薛药不懂为什么师兄的脸色突然变得这么严肃,连忙过去,看了教主一眼。
宿冉本能地感觉出现在的情况有些棘手,朝薛药点头示意他来,谁知薛药只搭脉了一刻,脸色也突然变了,同沐乜风方才的表情一模一样。
沐乜风与薛药对视了一眼,确定了彼此心中的是同样的结果,顿时沉默了,气氛也在这无边的静止中变得紧张与煎熬。
终于忍不住了,宿冉一掌拍在桌上将陷入沉思的沐薛二人惊醒,压低了声音威胁道,“无论什么情况,通通报与本座知晓!”
“教主你……怀了身孕,”沐乜风定定地看着宿冉,道,“当初转生丹的作用便是令男子怀孕生子,只是真正受孕的几率很小,更何况教主所中的,还是经由改制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宿冉眯了眯眼睛,死死地盯着沐乜风,声音听似正常无异,可那手臂上的青筋已然凸起,眼睛里更是难以掩饰的杀意与愤怒,“你说,本座像女人那样怀孕了?”
“回教主,是。”看着眼前的宿冉,饶是沐乜风那般风轻云淡的人,也不由得心里有些发颤,他强忍着心里的恐惧回答。
沐乜风的话,让一旁听着的寂淳脸色煞白,眼里是无尽的震惊与错愕,他垂下眸子将手收回衣袖内,狠狠掐着自己让自己平静,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也许同他无关,可是他那略微发抖的身子已然表明,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
第23章
“好,呵呵,很好,”宿冉突然笑起来,那笑容有些扭曲,只是由嘴唇僵硬地勾起,一张俊美的脸因这个笑容显得狰狞又可怕,“那就有请两位帮本教主熬制‘流产’汤药了。”最后一句话生硬艰涩,“流产”二字更是尤为突出。
沐乜风垂了垂眼,掩饰眼底的一丝冷漠,回答道,“万不可如此,现下教主腹中已然有了胎儿,胎儿与教主的身体状况息息相关,只要它存在,教主的内力武功将不会再受任何影响,若杀掉胎儿,教主必定会随之丧命。”
“所以……你是要本座将这妖孽留下?”话音还未落下,宿冉的手瞬间掐住了沐乜风的脖子,力道逐渐收紧,沐乜风的脸也由红转白。
“你放开我师兄!”薛药见沐乜风被宿冉掐的已然说不出话来,本能袭击宿冉要救自家师兄,下一秒胸口就承受了宿冉几乎夺命的一掌,整个身子飞到了另一面墙上,随着身体落下,连带着几桌桌椅板凳尽数摔下,桌前的几个女孩子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