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拄着斧头,一手哆哆嗦嗦地拿着从商城买来的绳索,想要绑住夏媛,但夏媛拽住了他的小腿,将他一下子拽倒,扑到他身上,张开咧到耳根的嘴,露出一口阴森森的白牙,照着他的喉咙咬了下去。
时子殊瞳孔骤缩,抄起斧头挡住她的嘴,却没想到夏媛扑得太猛,利刃竟顺着她的嘴整个劈了过去,将她的大半个头一下子从嘴部削掉了。
“哧”
温热的、带着腥味和一丝腐烂气息的鲜血猛地从断口喷了出来,洒在了时子殊愕然的脸上,他身上一沉,没了头的尸体也倒在了他的身上。
不
他明明没有想杀掉夏媛的
周围的光线骤然暗淡下来,一切画面慢慢扭曲变淡,化作无边无际的黑暗,一盏煤油灯被放置在他的手边,橙红色的火苗微微晃动,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鲜血和尸体全部消失不见,时子殊愕然而警惕,甚至来不及伤感,便迅速爬了起来,提起这盏灯,却发现这盏灯竟然和他昨天晚上所梦见的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他到了哪里他的队友们都哪去了
「你还是杀了她,又一次。」
冰冷而飘忽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时子殊心头微颤,立刻举灯凝视声源的方向,却什么都看不见。
什么叫做他又一次杀了她这声音指的是谁难道是夏媛
一具染满鲜血的无头尸体像是从水面浮起一般,缓缓地出现在他的脚下,身上穿着夏媛的衣服。
「这是第二次。」
声音在说「那么第三次,你又会做出什么选择呢」
时子殊睁开双眼,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一盏台灯照亮,和他共同守夜的夏媛拍拍他的肩膀,将出神的他唤醒过来。
“你想什么呢”夏媛支着下颌,很关心地问他,“还在想着你丢的东西吗”
丢东西
时子殊微微皱眉,他不记得自己丢过什么东西,为什么她会这么问他
“我没有丢东西。”
“是吗那就好。”
对,他没有遗失什么时子殊确认了身上的物品,点了点头。不过因为夏媛的话,他的心底确实升腾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仿佛他真的缺失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会是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台灯上,陷入了沉思。
“嘭”
时子殊的手一颤,原本打算砍进夏媛肩膀的斧头竟不偏不倚地砍在了她的头颅上,将她的头霍然砍开一个大口子,流出一股脑浆和血液。
他猛然松开斧头,却为时已晚,夏媛的尸体缓缓倒了下去,四周光芒骤然暗淡,黑暗之中,一盏煤油灯被放在他的脚边,映亮了他周围的世界。
当夏媛的两具尸体同时出现,时子殊这才想起来不久之前他已经进入过一次黑暗,同样是现在的状况,唯一不同的是,他又多杀了一次夏媛。
「第三次。」
那声音低缓如叹息,却十分冰冷,并不是在真的惋惜「你连续杀了她三次。你真冷血,她曾经不止一次地救过你,是你的恩人和朋友,可是你竟然亲手杀死了她。」
“不,我没想”
时子殊声音干涩,双眼微红,浑身颤抖着。他很想解释自己没想杀死夏媛,然而事实就是这样,他再次杀掉了她,而这声音还告诉他,这是他第三次杀死夏媛,可他对第一次毫无印象,那一次又是怎么回事
「第四次,我还想看看你的选择。」
玻璃罩中的灯火微晃,比上一次暗淡了几分。
这是时子殊第十九次杀了夏媛。
他的脚边倒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或者失去了头颅,或者肢体残缺不全,全都是夏媛惨死的尸体无一例外,每一次、每一次,即时细节有所变化,但无一例外,他所有的选择全部都是杀死了夏媛。
他跪了下去,双手撑着地面,汗水湿透了身上的衬衫,连呼吸都在颤抖。脚边的灯火越来越微弱,光芒已经缩成了很小的一团,他的双腿甚至已经无法被灯光笼罩,开始被黑暗侵染。
“呼呼”
喘息之中,他的耳边充斥着各种可怕的声音,他听到他的队友在谴责他,明明可以不用杀掉夏媛,可他竟然如此心狠,将她杀死;夏媛也在质问他,为什么要杀了她,如果早知道他会对她下狠手,当初她就不会救他了。
“该死的到底是谁”
黑暗之中,浮现出一道影影绰绰的淡白色身影,拥有着夏媛的面容。
影子缓缓地靠近过来,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半跪的时子殊,冰冷地质问道。
“该死的,到底是谁”
“”
时子殊缓缓收紧双手,没有作答。
“还有最后一次。”
影子蹲下身体,贴着他的头顶说道“你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
随着影子的话,时子殊的表情变得空洞起来,而这种表情,影子已经足足看了十八次了,每一次,他都会跌入相同的幻象里。
待时子殊失去意识后,影子渐渐散去,融于黑暗,属于夏媛的声音也化作那道毫无感情的诡异声音,缓缓地说道。
「还有最后一次,你的光就会彻底熄灭了。」
“不要犹豫了,动手吧。”
夏媛的声音唤回了时子殊的意识,他回过神,夏媛正跪在他的脚边,伸出鲜血淋漓的左臂,等待着他替她砍下来。
地下室内十分寂静,满是血腥气,被催眠的其他三人都还没有醒来,只有时子殊和夏媛。他晃了晃沉重的脑袋,浑浑噩噩的,仿佛依然沉睡在梦魇中不曾醒来。
或许这就是一场正在进行的噩梦
他垂眸看着夏媛被撕烂的左臂,指尖微微颤抖着,迟迟没有动作。他的心脏紧缩得厉害,他的记忆停留在刚才与丧尸化的女孩战斗,自己险些死亡,然而好像又不止是这些,他的心底似乎埋藏着什么更深重、更恐怖的东西。
“柿子”
由于他迟迟没有动手,夏媛扭头看向了他。她脸孔苍白,低声叫着他,说道“你不要再难过了,如果继续等下去,就算是砍掉手臂也不一定能救我了。”
“我知道了。”
时子殊握住木柄,缓缓提起斧头,冷光闪烁的斧刃模糊地映出了他的模样,他看在眼里,依稀可以辨认出自己的眉眼。
这张脸已经有点陌生了。
这个念头划过他的脑海,令他的动作又顿住了。这很奇怪,他明明每天都在看,为什么竟会对自己的脸感到陌生
然而这诡异的想法仿佛一枚种子,在泥土中落地生根,经过无声的催发,疯狂成长起来,令他一下子扔掉斧头,从商城购买了一面镜子,认认真真地端详起自己的脸。
明明就是他自己的容貌,是他应有的样子,黑发黑眼,面容苍白俊秀,唇色很浅,有些冷淡。
然而在冥冥之中,他的脸在镜子里仿佛又与另一张脸重合了,那眉眼妖冶美丽,瞳孔是淡金色的,红唇弯弯,乌发雪肤,透出惊人的诱惑与旖旎,是绝艳的少年面容。
不是他,却也是他。
他到底是
时子殊怔了一会,一种似乎遗忘了、丢失了什么东西的感觉在他心中变得越来越强烈,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那盏台灯上,暖融融的灯光映亮了黑暗,如同出现在他梦中的那盏灯,是黑暗中唯一可以令人心安的存在。
「是光」
「他拥有光」
「不要让你的光熄灭。」
「它是你的指引。」
「假如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杀了她吗」
咔
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他的神色一点点沉寂下来,褪去了原有的恐惧、慌乱、动摇与悲伤之色,仿佛那一切都是假象,眸光更深更暗,锐利得惊人。
他已经明白,黑暗中塔与光都不是梦境。
而是唯一的真实。
他捡起被他扔到地上的斧头,走到夏媛面前,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夏媛没有站起来,跪在地上仰视着他,两人四目相对,夏媛有点怔忪,喃喃说道“柿子你到底怎么了”
“在那个时候,我杀了你看似是巧合,但实际上这已经是早就注定的事情,因为砍掉手臂是无用功,你已经感染了病毒,并且支撑不到研究所,那是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你在说什么”
“我很抱歉,但你一定会死。所以无论给我再多机会,我的选择依旧是”
时子殊的嗓音骤然沉了下来。
“杀了你。”
就像是他当时杀了荆以铭一样,就算没有复活券,他也绝不会后悔杀了对方。
或许这是残酷凉薄、自私冷血,是他的罪。
但对于他而言,唯有死亡,才是最不可饶恕的罪过。
他已经犯过一次这样的错误,所以绝不会有第二次。
四周的景象开始如同玻璃般泯灭破碎,年轻女人的神色极为惶恐,脸上蔓延出一丝丝裂痕,里面暴露出了淡淡的白色。
“不,怎么会你明明不想杀了她的,这是你内心最初的黑暗之源,为什么你怎么可能会突然醒过来呢”
“为什么要和你解释”
时子殊勾起唇角,露出一丝讽刺的微笑,淡淡说道,同时举起斧头,一下子砍在了化作夏媛外貌的怪物的头上。
“还有,你不配用她这张脸。”
周围的一切虚像都在坍塌破碎着。
俯视着那渐渐变形的尸体,时子殊神色淡漠,在那由怪物所制造的、循环往复的虚假记忆中,终于找到了真实的回忆。
其实那时他已然明白就算给夏媛注射血清也无济于事,她的身体已经腐朽,每一个都被病毒破坏,几乎完全化作了丧尸的模样。
所以哪怕再不忍,他那时也没有犹豫,直接向着夏媛的脖颈斩去。
真正让他感到痛苦的并不完全是他亲手杀了夏媛这件事。
而是当夏媛倒了下去,脖颈破开,鲜血四散之时,那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理智让她冲他笑了笑,双唇开合,无声地吐出了几个字。
“别哭啦,柿子。”
冰冷的泪滴入了血泊中。
痛苦的是,大概以后不会再有人会对他说这句话了。
他也哭不出来了。
第45章 第三层
幻象坍塌后, 熟悉的黑暗如潮水般流淌到每一个角落, 时子殊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手.枪和油灯, 检查着被他杀死的怪物尸体。
油灯的光芒已经十分微弱, 火苗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熄灭。不过时子殊并不慌张,因为在杀死怪物时, 他闻到了一股有刺激性的淡淡臭味,那是煤油的味道。
他将枪暂时收到空间, 一手提灯,一手扒开尸体的伤口, 里面流出的不是血液, 而是颜色极淡的透明液体,也就是他需要的煤油。
【已获取灯油。】
看样子灯油的获取方式可能就是击杀怪物, 同时有可能意味着出现灯油的提示时,也就意味着怪物同样出现在附近。
时子殊暗忖着,将灯油收集起来,倒入煤油灯里,火焰顿时窜了起来,重新恢复了原本的亮度。此外他还从商城买了个小玻璃瓶, 额外多收集了一小瓶油,可以留到之后使用。
做完这些,他再次掏出手.枪, 向着前方的路走去。黑暗的塔中再度恢复死寂, 不过他不敢放松警惕, 一边戒备着周围的状况, 一边思考着刚才发生的事。
塔中的怪物似乎都对灯光有着疯狂的偏执,这盏灯就如同美味的饵食,会吸引它们前赴后继地扑过来,可是想要等到塔顶,就必须携带着灯,所以危险与战斗是无法避免的。
而且这盏灯光很可能还有着特殊的作用,似乎不仅仅是照明这么简单。
这一层他碰到的怪物确实有些难缠,拥有着幻觉和篡改记忆的能力,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确实很容易中招,但好在并不是没有机会摆脱。
如果之后再碰到这种怪物,他就不会再被迷惑了,而且这怪物的本体十分脆弱,几乎没有任何抵抗之力,很容易就能杀死,杀伤力并不算太高。
不过麻烦的是,刚才的事会让他有暴露身份的风险。
时子殊往前走着,脸上神色淡淡,心情却有一丝沉重,因为竞赛世界的情况在外部是可以被看到的,也就是说夏冰萤现在有可能正坐在外面看着。
虽然刚才的幻觉应该只对他一个人起作用,外界的人不知道他在幻觉中经历了怎样的事情,但他并不确定自己和怪物在幻觉中所说的话会不会被外界听到、会不会引起夏冰萤的警觉。
不过仔细回想后,时子殊觉得暴露的风险并不高,一是盲女也同意他来参加竞赛,她在这之前应该会替他们预知在竞赛中是否是安全的,既然她什么都没说,危险就不会很高。
二是这次的幻觉所呈现的是他进入恐怖轮回中的第一个世界,那时他还不认识夏冰萤,同样的,顾子殊的第一个世界也同样不认识长风队员,也就是说没人知道他和顾子殊的第一个世界各是怎样的,如果有人问起,他就推脱说这是“顾子殊”的经历。
确认了应对的说法,时子殊终于放下心来,继续提着灯向前走去,一路上十分平静,没有怪物,也没有奇怪的声音,只有滴滴答答的水声,而道路再一次向上盘旋。
或许是因为太过死寂,时子殊的脑海中又浮现了刚才的一些场景,虽然记忆遭到了扭曲,有很多虚假的成分,但也有不少是真实发生过的,她的确非常关照他,而且她永远会在他低落时露出温暖的笑容,拍拍他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