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特么是烧烤摊老板，你能不能仔细看看。”温行原站在店主旁边一脸尴尬。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肖蓦尾调里掺着愉悦的笑音，令人严重怀疑他是来找茬的，“我还以为红帽子的是老板。”
　　“滚啊！”温行原陡然拔高了分贝，吼得店老板差点携串儿潜逃，“那TMD才是老子！”
　　温行原，连同他的几位狗头军师，都不是精通穿衣打扮的人。电子竞技无审美，这事儿打过职业的都深有体会，早年肖蓦的造型比他还挫，一出门跟个送水工似的。
　　不过理解归理解，并不耽误肖蓦出言打趣。
　　“你们今天这是……搞活动？”
　　“对。”温行原僵硬地点了点头，偷瞄一眼，感觉肖蓦离开基地这两年，颜值又升华了一个档次。毕竟是大高个儿、大长腿，只要审美在线，随便搭两件运动装，就是清清爽爽一帅哥。
　　反观自己，这破帽子戴得画蛇添足，红底黄字、大型LOGO，特像开学季推销电信业务的。
　　“存五十话费送卡。”
　　“来两张银联的，要金卡。”肖蓦存心逗他，业务熟练地把付款码一亮，“扫我吧。”
　　温行原没扫，倒是服务员拿着机器来了。
　　滴，二百五，串儿还挺贵。
　　“这事儿整的。”温行原搓搓小手，太紧张了，东北话根本收不住，“咋害让前辈掏钱。”
　　他开始后悔自己的学生时代，翻墙翘课、无法无天，甚至连山口学习小组都搞出来了，怎么就没忙里偷闲，稍微积累一点恋爱经验呢。
　　哪怕没谈成，好歹也该追那么一两个吧？
　　啊、打扰了，温行原一拍脑门儿，这才想起来，归根结底还得怪肖蓦。那会子顶风作案，天天在网吧里泡着，不谈情不说爱，可不就是为了看他比赛吗。
　　还有一次半夜三点被家人逮回去，当时正跟人对喷呢，最后没能为S1lence血战到底，给他气得郁闷了好几天。
　　他沉浸在这些往事里头，好像和肖蓦已经认识了很多年。于是烤酸菜上来的时候，温行原终于一个没忍住，既先动了筷，也先开了口。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服务生听完一个趔趄，拿托盘的手微微颤抖。
　　成了，老情人通用开场白。
　　肖蓦开了一瓶哈啤，也不知道在暗示谁是哈皮。他先给自己满上，继而故意压低了声线，拿捏出十分符合“老情人”剧本的神情，等着跟温行原碰杯。
　　“我还好，你呢。”
　　温行原忙不迭给自己倒酒，手刚一碰到玻璃瓶子，就被肖蓦给拦下了。
　　“小朋友只能喝椰奶。”
　　小面瘫闷声不响地叼着吸管，没好意思告诉肖蓦，就桌上这三瓶哈啤，他能连着全吹了。
　　气氛虽然有点别扭，但还不至于太过尴尬。
　　……如果没有突然出现那声“大家好我是PRG.S1lence”的话。
　　肖蓦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讲出了鲁迅先生那句经典名言。
　　“不是我说的。”
　　破折号，鲁迅。
　　温行原捂着手机，气得直接吐奶了。
　　讲真，他以为这个年代没人会发短信交流的，所以才把提示音设成了肖蓦的自我介绍。然而千算万算没算到，亲情可能疏远，爱情可能背叛，唯独10086，永远会对他嘘寒问暖。
　　以短信的形式。
　　PRG.S1lence，对于肖蓦来说，遥远得仿佛是上辈子的事儿。他站了起来，俯身凑的更近些，几乎要挨上那个脸红成小龙虾的少年，饶有兴致地开口问道。
　　“你自己截的？”
　　“哇，兄弟，你清醒一点。”温行原表面稳如老狗，内心慌得一批，“不是每个人的梦中男神都是你肖蓦大大，好吗？”
　　“那刚才是……？”肖蓦觑起眼睛，视线无情锁头，看得温行原话也说不利索了。
　　“手手手手机病毒。”
　　得了，这下表面也慌得一批。
　　他拿起手机，欲盖弥彰地假装刷动态，其间翻到了祁岄的微信留言，内容是“你家好像有个大粉黑头了”。
　　“我靠，这也值得跟我说一声，什么黑头不能等回去再挤？”
　　温行原熄了屏幕当镜子照，左看右看，发现自己并不知道黑头长啥样，于是又去向肖蓦求助。
　　“那什么，你看我脸上有大粉黑头吗。”
　　肖蓦如获至宝，假公济私地捏了捏他的脸，“谁跟你说的？”
　　“没谁，一队友，八卦得很。”
　　“那就对了。”肖蓦一边掐脸一边分析，搞得还挺有节奏感，“他应该是指你家粉丝，比较出名的那种。”
　　靠，知道你还捏这么半天，平时很喜欢盘佛珠吗。
　　温行原烧红着一张脸，话还没好意思说，又是一声“大家好我是PRG.S1lence”，消息来自约会搅屎棍——祁岄同学。
　　“恭喜你，上绿帽社了。”
　　“噗……咳咳咳咳……”
　　得，今天这椰奶，全让裤子给喝了。
　　温行原一肚子憋屈，肖蓦满脑子好奇，俩人干脆串儿也不吃了，酒也不喝了，齐刷刷瘫在椅子上刷手机。
　　瓜其实不算复杂，通篇指责温行原作风有问题，同时撩了N个粉丝不说，还对房管小姐姐拔迪奥无情。总体来说就是，骗财骗色，丧心病狂。全程毫无实锤，证据就只有房管的靓丽自拍，以及几张时间不明的聊天记录。
　　连头像都没截进去。
　　这也正常，因为对方是个冒牌“大嫂”，根本不会知道，温行原的微信头像长成什么样子。
　　“你房管干的？”
　　捏造事实、蓄意抹黑的套路，肖蓦见得实在太多了。
　　这篇投稿文案乱七八糟，首先可以排除是有组织的打压行为。风格和语气虽然都很幼稚，但对温行原这人可以说是足够了解，再加上房管自拍精挑细选，基本可以认定就是本人。
　　“介意说说吗，怎么回事。”
　　“她喷你，我骂她，她挂我。”温行原负气地把手机一摔，十分不愿意介绍详情，“没了。”
　　肖蓦倒是习惯了他这副态度，钥匙在手里转了两圈儿，老阴逼人设屹立不倒，笑出了一种势在必得的奸诈。
　　“想扳回一局吗。”
　　温行原低着头咕咕哝哝，“有主意就快说，知道你厉害了。”
　　“首先联系你的队友，立刻找个小号投稿，发点基地照片，表明是内部工作人员。就说你已经有女朋友了，是个……是个模特，个子很高、常在国外，两个人感情很好，最近休赛期还见了面。”
　　肖蓦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昔日的PRG军师，在赛场之外风采依旧。
　　“然后以工作人员的身份，爆料最近个别女粉丝骚扰你，可能是被制止后心怀不满，所以才来这里造谣，希望大家能够明辨是非。最后再来一个小号，假装是你女朋友……”
　　“那什么，停一停。”温行原越听越觉得，这个方案从本质上就有点问题，“办法倒是个好办法，关键我从哪儿弄个女朋友出来，找你吗？”
　　“恭喜你，已经学会抢答了。”肖蓦先行一步离开大排档，不忘朝身后挥手吆喝，“上车吧。”


第4章
　　温行原万万没想到，绝地一哥是骑自行车来的。
　　“去哪儿啊？”他上了车后座，仍旧是一头雾水。
　　“换装。”肖蓦给了他一个非常春熙路风格的wink，一脚蹬了出去，“女朋友马上就有。”
　　这次不是中国电竞的问题了，温行原颤颤巍巍扯着肖蓦衣角，感觉整个世界都不会好了。
　　肖蓦说是马上就到，结果他家离得太远，硬是顶风骑了二十多分钟。
　　“喵呜？”
　　门一打开，沙发上的布偶猫立刻跳了下来。它立着尾巴，绕着温行原闻了两圈儿，最后往地上一躺，翻出雪白柔软的肚皮。
　　“这我儿子，屎蛋。”
　　“史先生好。”
　　“？？？”
　　看得出来，这是个强迫症患者兼家务达人，屋子里收拾的那叫一个干净，几乎没有人类生活的痕迹。温行原戳在门口一动不动，生怕给什么地方坐乱了，肖蓦这会儿也没工夫招待他，径自走进里屋衣帽间，不知道搞什么花样儿。
　　朋友，你看过超级变变变吗。
　　肖蓦这个应该是它的进化版，究极变变变。
　　奶金色长发，暗黑系lo裙，以及长筒马丁靴。当事人正气凛然地往那儿一站，虽说满脸一个大写的A字，但并没有任何镇压作用，反倒让温行原笑得更他妈猖狂了。
　　“哈哈哈哈哈还有胸也太真实了吧……！”
　　“上个月直播打赌，输了。”
　　肖蓦对着镜子，一丝不苟地把假发理顺，见温行原在那边咯吱咯吱笑个没完，忽然失去了好耐心，几乎是按着肩膀给人掼在了墙上。他说话用了气音，轻飘飘地落在温行原耳廓，威慑着脆弱的末梢神经。
　　“小哥哥，再笑要出事了。”
　　他们的距离太近了，眼神、鼻息、唇角，什么都凑得快要缠在一起。温行原其实还挺瘦的，也就脸肉了点儿，肖蓦细细软软的金发蹭上来，垂在少年人瘦削的肩膀，还有一缕惬意地盘在锁骨上。
　　现在还不够出事吗？？？
　　温行原不自觉地滚了滚喉头，人虽然一动也不敢动，心里的小鹿却横冲直撞，比肖蓦开的那辆三蹦子还猛。
　　他本来想说“我不笑了”，磕磕巴巴我了半天，最后来了一句，“我看要不还是算了”。
　　肖蓦一听，赶忙敛了气势不再逗他，连连退了几步，一直撤到安全距离为止。
　　小孩子脸皮薄、脾气也倔，饶是他再怎么中意，也不该惹得太毛了。否则被吓得不见踪影，哪里能再遇上这么一个——
　　热烈的、张扬的，未被磨平棱角的，随时要和全世界打一架的；
　　可以被冠以“梦想”之名的，少年人。
　　挺荒谬的，连肖蓦本人也这么觉得，连了几次麦，聊了几回天，就在心里擅作主张，谈起情爱来了。好在他的人生里，还有不计其数的荒唐事儿，这一桩虽然出乎意料，却也不难接受。
　　他给温行原转了一圈儿，层层叠叠的裙摆飞扬起来，又服帖地落回原处，像一只悠闲游曳的水母。
　　“还行？”
　　“还行。”
　　“那来吧？”
　　“啥、来啥？？？”
　　“来了来了——！”唐谕杰一路气喘吁吁跑上三楼，竟然还有力气乱喊乱叫，其声势之浩大，隔着防盗门都能听见，“开——门——啊！”
　　温行原充满讶异的杏眼里，统共写着六个字。
　　“这你都能喊来？”
　　“打听了一下，你们队的祁岄是个摄影爱好者，不过拍得太好也不行，容易被怀疑作假。”肖蓦扬了扬手机，办事效率堪称恐怖，“而唐谕杰就不一样了，资深直男，非常有优势。”
　　十图九虚，而且角度很丑，太适合伪装成爆料图了。
　　行吧，那就拍吧。
　　事已至此，温行原只能生无可恋地把门打开。唐谕杰兴高采烈地探了个头进来，一句“肖蓦大神”才说出仨字儿，仔细一看，又生生卡在了嘴边儿。
　　“肖蓦大……大大大大大……”他反反复复确认了三遍，还是没法相信，眼前这位金发黑裙、高个长腿的美女姐姐，就是赛场上叱咤风云的PRG.Silence，“大姐？？？”
　　肖蓦愤愤不平地“靠”了一声，最近叫他大姐的人怎么这么多。
　　诶，真是可叹英雄迟暮，退役之后为了讨生活，连肖蓦这样的选手，都要改行做女装大佬。唐谕杰想到这里，鼻子一酸，差点落下眼泪来。
　　“兄弟，是这样的。”肖蓦一看这同情的眼神儿，当即意识到是被误会了，忙不迭跟他解释，“之前在微信上没讲清楚，其实Rilak现在还没有女朋友，所以我来临时串个场，你拍我们俩就行了。”
　　“等会儿，有点乱有点乱。”唐谕杰掰着手指头，一点一点开始捋，“我拍Rilak和他女朋友，Rilak现在没有女朋友，所以我拍Rilak和你。”
　　成了，得出结论，肖蓦=Rilak男朋友。
　　“懂了懂了。”
　　真的吗。温行原盯着唐谕杰那副猥琐表情，总感觉他们懂的不是一件事儿。
　　那天也算是没白忙活，温行原被女装肖蓦拉着，走街串巷拍了不少所谓“独家曝光”，还留下几张给里给气的自拍，猫耳朵兔耳朵贴纸的那种。
　　唐谕杰借了拍立得出来，自告奋勇要给他们咔嚓两张，拿回去当做纪念。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浪费了祁岄不少相纸，拍的全都是黑乎乎两坨，根本不成人形。
　　搞定收工，唐谕杰带着胜利果实先回基地，祁岄早就写好了文案等他，一旦“实锤”就位，立刻投给各大树洞绝杀。至于温行原，他串儿吃咸了，椰奶全吐了，又渴又累、说什么也要先歇一会儿。
　　肖蓦对这一片儿熟，拉着他去喝附近很火的草莓奶昔。路上还遇见了两个迷妹，说肖蓦长得像她们很喜欢的一位职业选手，问他可不可以拍张照，发到朋友圈分享一下。
　　肖蓦从手包里摸出一把蕾丝折扇，展开遮住小半张脸，朝着两个妹子摇了摇头，笑得温柔又高不可攀。
　　不能说话不要紧，还可以用手语比划；不会比划也不要紧，反正大家都看不懂。
　　最后聋哑御姐肖蓦，请了妹子们两杯奶茶，在嘁嘁喳喳的“太像了”、“我可以”之中，战术转移、暂时离开了甜品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