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看着独孤锦,欲言又止,低头微微叹口气,道:“我已经无路可走,只能逃来此处。”
熊精的内丹已从体内而出,独孤锦伸手将之接过,递给女子:“身子这么虚,疗一下。”
在这陌生之地竟有陌生之人如此照拂,女子目中带着熠熠的光看着独孤锦,伸手颤巍巍接过那内丹服下,道:“多谢恩公。”
独孤锦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回道:“陈醉儿。”
独孤锦:“醉儿?”
女子点头看他,目光尽是真诚。
独孤锦道:“你待在此处也不安全,以后随着我就好。”
闻言,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又抬头看向独孤锦,眼底泪光闪烁,道:“谢谢。”
独孤锦从房内走出去,边问道:“孩子什么名字可想好了?”
“陈久,长长久久的久,”陈醉儿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一出门,几个下属见独孤锦领一对母子出来,不明所以互相看了看对方,就听独孤锦吩咐道:“去找些吃的给孩子吃。”
众下属面面相觑,须臾才道:“是。”
跟在独孤锦后面的陈醉儿停下脚步看他,独孤锦负手走着,见人没跟上来,才转过身抬眉看她,道:“怎么了?”
陈醉儿问道:“敢问恩公哪里人?”
独孤锦笑笑:“京城,天子,独孤锦。”
箐州的天一亮,独孤锦便带着陈醉儿寻了住处,一夜下来,妖除了不少,大家都已有些乏了。
因陈醉儿需要哺育幼儿,独孤锦令下属去厨房熬了浓粥端给陈醉儿,独孤锦坐在桌前正歇着,片刻之后,粥便端上了桌。
陈醉儿要喝粥,独孤锦便帮忙抱着陈久。
不料他一碰睡着的陈久,陈久便醒了,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独孤锦。
独孤锦便让下属去做了米浆端上来,其间独孤锦越看陈久越觉得他可爱,便忍不住逗了逗他,逗得他咯咯笑了起来。
独孤锦看向陈醉儿,道:“这孩子聪慧,不知他爹去了何处?”
陈醉儿喝粥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垂下了头,忧郁得很,须臾才道:“他没有爹。”
结果对于独孤锦来说并不意外。
“不如认我做义父,我曾也有个孩儿,可惜已经死在沙场。”独孤锦伸手戳了戳陈久那圆嘟嘟的脸蛋儿。
“嗯!谢皇上!”陈醉儿起身行了一大礼。
正在此时,院内传来声响,独孤锦抱着陈久立即走了出去,陈醉儿也跟在后头一同出来了。
墨渐寒孑然一身立在院中,抬起冷漠的眸子看着独孤锦身后的陈醉儿。
………
地狱业火熊熊燃烧着,奈何桥上鬼魂们排了长队,奈何桥下忘川水缓缓流淌着,如今桥尾已经没有孟婆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制汤机器和几个看守维持秩序的鬼神君。
一切平静得有些不正常,白无常正巡视着何处,忽然见桥上一女鬼,先是一惊,而后被她冷冷的目光吓得眼泪汪汪。
不远处的黑无常见白无常忽然停在桥边不动,走了过去,发觉白无常眼泪汪汪看向一女鬼,便顺着目光看了过去,一边伸手把吓着的白无常一揉。
黑无常安慰好白无常,便便女鬼走了过去,对人冷漠道:“昝宁。”
昝宁撩了一下自己长卷发,勾唇眸子微眯:“怎么,我回来,不惊喜么?”
“你是打算继续投阳做任务、还是回来当鬼神的。”黑无常问她。
昝宁笑了一声,耸肩:“我什么都不做,就等一个人。”
黑无常道:“跟我来。”
言罢,带着昝宁走向三生石。
此时彼岸花未开,花海是一片青碧,三生石就落在这片碧绿前。
白无常小心翼翼看着昝宁,跟着走了过去。
昝宁穿着和其他鬼一般,都是一身白衣,但却散发着盛气凌人的气息,她将发撩到耳后,抱臂看向黑无常,朱唇一启,问道:“有烟么?”
黑无常揉了揉白无常:“小白,去给她拿一下。”
白无常畏惧地看了眼昝宁,慢慢点了点头,转过身跑去找烟了。
黑无常问她:“你打算待多久?”
昝宁垂下头,本撩到耳后的长卷发又垂了下来,遮了她半张脸,黑无常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得到她那忽然沉郁的声音:“等她给我一个解释,我就离开。”
“原来是动了情。”黑无常冷漠看着她,“你不该动情,孟婆若是知晓,定然会将你重惩。”
昝宁嗤笑了一声,并不屑于什么惩罚,她将五指插/入发中将发从头顺到尾,抬眸似笑非笑看向黑无常。
黑无常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正在这时,白无常拿了一包香烟和一个火匆匆过来,伸手递给她。
昝宁看向白无常,伸手接烟和火接得十分自然,她随即打开香烟,取出一根叼了在嘴中,又打了火点燃烟,眯着眸子吸了一口,抬手二指夹着香烟取下,边吐出烟雾边抬头对黑无常道:“少见你这么多话,她叫花阳,认识么?”
黑无常原以为会是个惊天动地的人,但花阳这名字未曾耳闻,并不认识这人,随即板着面孔看昝宁:“一凡人罢了,鬼神不该动情,忘了她。”
闻言,低头抽烟的昝宁抬起了头,目光带着钝痛,却是一笑道:“我倒是也想,只是不明白某些事。”
她说着,又垂下了头:“那些事刻痛着心,不弄明白,便放不下。”
“真是荒唐!”黑无常怒看她一眼,转身离去,白无常看了看离开的黑无常,又看了一眼还沉浸在吞云吐雾中的昝宁,立即跟上了黑无常。
白无常小声问道:“小常,我们要不要给孟婆汇报昝宁回来了?”
黑无常冷漠不语,只习惯性地牵上白无常的手,朝孟婆办公处走去。
昝宁坐在三生石上,押着长腿低着头一根接着一根抽着烟。
当抽到第三根的时候,眼下忽然出现一双穿着灰布鞋的脚和巫杖。
昝宁立即将手中烟掐灭,将押着的腿放下,站起身看向孟婆。
孟婆稍问道:“你是遇到了她?”
昝宁捋了捋头发,整了整衣,问:“花阳么?”
孟婆纠正:“是花卿。”
听到花卿二字,昝宁极其触动,仿佛心中想不明白的事终于得到了答案,可却又是那般不甘心,随即她眼眶泛红,心里也堵得慌。
是的,很不甘心。
她红着眼看了看四周,沉默一阵,抬起头眨了眨眼,将眼泪逼了回去,堵住的气也呼出,喉口仍旧哽咽,她道:“她果然不是凡人。”
孟婆急切地追问道:“听小常说,你对她动情了?”
“动不动情已经没有关系了,”反正注定没有结果,昝宁讪讪笑了声,一垂眸,眼泪忽然滚落,“我这次选择喝孟婆汤投阳做任务,有些人,忘记了比记得好。”
言罢,她转过身,对着一片彼岸青株,低着头,全然抑制不住滚落的眼泪。
黑无常和白无常在不远处看着,白无常忽然道:“从没见昝宁姐姐哭诶?”
黑无常冷冷道:“谁能受得住心里的人不仅喜欢其他人,还因那人利用伤害自己的。”
白无常对着黑无常眨了眨那大大的双眼,问道:“小常心里有人吗?”
黑无常看了眼白无常,冷漠道:“没有。”
昝宁重新排了喝汤队,排回了桥头,她时不时垂着头呼出郁结的气,又时不时仰头把泪逼回去,不多时,便轮到了她。
她拿了大碗接了孟婆汤端在胸前,一丝嘲讽的笑挂在嘴边,她轻轻晃了晃碗中透明无色的孟婆汤,记忆猛然停在了初见花阳的时刻。
人果然只有初见的时候才是最美好的。
她稍稍犹豫后,闭目仰起头将孟婆汤灌下去。
一只手忽然捏住她端碗的手,夺了她送到唇边的孟婆汤。
昝宁侧目掀起眼帘看过去,一张冰冷的脸出现在眼前,令她稍稍一愣。
花卿将手中孟婆汤递给昝宁身后那只鬼,随即将人拉至三生石旁。
随着花卿一松手,昝宁便低头沉闷笑了一声,她将遮住眼的发一撩,随即从身上摸出香烟和火来,拿了根烟叼在嘴中,打了火点燃,一口一口地吸了起来。
只三口,香烟便被昝宁抽完,她把烟头一扔,看向一句话都不说的花卿,道:“果然是一直都在玩我,我问你,好玩么?”
花卿冷冷道:“我早告诉你我心里有人,是你自己心甘情愿。”
“我对你是心甘情愿,”昝宁看着花卿冷漠的神色心都跟着颤抖起来,她又点了根烟,夹烟的手也有些颤抖,长长的卷发搭在点烟的手臂上。
她将点着的烟吸了一口,才缓缓平复了心情,才继续对花卿道:“可花阳,你知不知道,我并不愿为姓崔的抗事,我哪点比不过他?他哪点比得上我。”
“我宁愿那枪是你朝我开的,也不愿为他去挡子弹,”昝宁的声音有些哽咽,她侧过头,手放在眉心揉了揉要落泪的目,可声音还是变成了哭腔,她几乎要说不出声,“还是你算计我去挡的。”
“他一个毒枭本就该死,最后却是我背负这被世人唾骂的罪名,你知道我是警察,”昝宁声音有些颤抖,“我现在才明白,不是我比不过他,而是我一开始就输了,早就输了。”
“我也是现在才明白,你并不是冷酷无情,并不是不温柔不爱笑,只是你的有情有义温柔和笑容你的好都给了他,我什么都不是。”
昝宁忍着泪颤抖着把手中半根烟一口抽完,捋了捋自己的发,红着眼含着泪走向排汤队,插队进入最前头。
昝宁接汤的手颤抖得厉害,远处花卿却在这时叫了她一句:“昝宁。”
她本不想再理会她,可还是忍不住转过头,却见花卿已经到了她跟前。
花卿再次夺了她手中的孟婆汤,又递给了昝宁身后那只鬼,将人拉到队伍一旁。
昝宁挣开她的手,抬手抹了泪,道:“该告别了,但愿今后我不会再遇见你,也希望崔琏昀能浪子回头,好好爱你。”
言罢,转过身去。
花卿忽然道:“我已经死了。”
昝宁回过头,红着的眼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和愤怒:“谁杀的你?!”
花卿靠近人,抬起手抚上她脸颊:“我去晚了一步,去的时候,枪已经开了。”
说完这句话,花卿倾身唇瓣覆上她烈火般的红唇。
昝宁微微推开她,欲问她怎么回事,眸子却对上花卿的双目,她那双冰冷的眸子不知何时变得炽热无比,昝宁瞬间沦陷在她炽热深情的目光中,随即如饥似渴地吻上花卿的唇。
昝宁唇边还残留着香烟的气息,只一瞬,便缱绻在二人唇齿间。
不远处,黑无常冷漠地伸手捂住了白无常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
(*O?╰╯`O)*
第75章 千里关山
花折樾在屋前种了一株结香花树, 梅风榭正从园子里回来, 远远便看见, 他将头上戴的斗笠一扶,吐了嘴里叼的草,嘴角一扬, 花折樾那刚种好的结香花树瞬间抽枝发芽长得高大,枝头开满了花。
他站在树下侧头看向走来的梅风榭,眉间却几分不悦, 嗔怒道:“你莫要捣乱。”
梅风榭从手中的菜篮子找到刚摘的两根黄瓜,扔了一根过去,另一个留在手上,咔嚓咬了一口, 对人笑道:“我的仙术可没有副作用。”
花折樾接了黄瓜, 抬头忧伤地看了看满树的结香花:“虽然结果一样,但没有过程的结果,有什么值得人欣喜的,我想和你一起给它浇水,等它开花。”
梅风榭走了过来,伸手搭在他肩头上, 笑着看向满树结香花, 道:“那下次再种一棵,换桐树, 很好养活,花开的又多。”
花折樾微微叹了口气:“不必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种结香花树么?”
梅风榭摇了摇头,顺便把自己咬过的黄瓜递到花折樾嘴边。
花折樾啃了一口,便看见梅风榭目光毫无征兆蹭地亮了,他心奇地顺着梅风榭目光看了过去,就见一穿着火红衣的冰霜脸女子大步朝他们走来。
花折樾一眼便认出了她。
和他长得八九分相似,花折樾是想不认识都难。
她便是正版的花折樾,也便是花卿。
梅风榭将手中的菜篮子交到花折樾手中,旋即朝花卿挥了挥手,几步跑了过去,与人并肩走着,笑谈着话。
花折樾:“………”
看起来二人相见并没有很大惊喜,且能寻到梅风榭这儿来,定然是梅风榭事先见过交代过的。
花折樾将自己的黄瓜放回篮子里,啃掉了梅风榭吃的黄瓜,进了栅栏门,到屋内准备茶点招待客人。
很快,门外便传来谈笑声。
梅风榭:“……你该不会是想赖在我这儿吧?”
花卿:“嗯,腾一间房给我,或者搭一座屋。”
梅风榭:“我这只有一间房,腾给你是不可能,要不…”
花折樾莫名有些心塞,走去后园子里给花花草草浇水去了。
他挨个浇了两道水,才放下水瓢,梅风榭忽然走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花折樾道:“没事。”
梅风榭见他心情不大好,搂着他亲了亲:“是有什么心事?”
花折樾摇头:“我静一会儿。”
他说完坐在石井旁,梅风榭也随之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