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嘈杂片刻之后安静下来, 花折樾皱着的眉头正松了,忽然一块被烫红了的铁块贴到他血肉模糊的脸上,“嗞”地一声铁烧肉响,疼得渐入眠的花折樾痛哼了一声。
他睁开眼看过去,见是一穿着军甲全身湿透的校尉正提着火红铁烙又往自己脸烫来。
花折樾下意识侧头去躲,被几个围着的士兵给抓着头发按正了头,一挣扎,手脚也被按住。
滚烫的铁烙贴在脸上,又是一阵“嗞嗞”声。
花折樾觉得自己疼得要死掉了,掀着沉重的眼皮看向那校尉,眼中盈满了泪水,红着双目,干得出血的唇瓣微微张开。
他因疼痛虚弱颤抖着道:“疼……”
闻言,校尉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冷漠地用铁烙,将他脸给烫了个遍。
花折樾沉重地呼吸着,呼吸着,只有脸上的疼痛告诉他他还活着,他闭上双目滚烫的泪不断从眼睑滑落。
此时此刻,他除了拼命地呼吸做不了第二件事。
当脸上没了铁烙烫着的时候,花折樾就感觉到有人给他的脸用热水擦好,上了凉凉的药,绑上了绷带。
做完这些,一人忽然伸手到他的颈间解开他湿漉漉的衣服。
解到一半时,花折樾才意识到那人在做什么,且身上放着什么,神识猛地清晰一睁开眼拉起衣服。
身旁的校尉和几个士兵吓了一跳。
花折樾喉咙沙哑道:“滚,别碰我。”
大伙儿嗤鼻,嘲他好歹不分,救他的命还这么凶,只有校尉默默起身把拿来的干净衣服放在他手上。
花折樾觉得这些人全部都是仇敌,捏着那身校尉塞入自己怀里的衣服恨然警惕地看着他们。
他一只手往怀里找了找,找到了贴身放的天蚕锦囊,又将里面的相机拿了出来,打开,发觉还是完好的,正要关了放起来,就被身后一个人一把夺过。
那人看清了相机上惟妙惟肖的人,发觉一个新鲜的事,兴奋地喊道:“哎哎哎快看看这个人。”
大家纷纷凑了过去,只听得一人不屑道:“这人带了面具挡着脸有什么好看的。”
花折樾欲去抢回来,刚起身就被人一把推倒,他焦急地看着他们拿着相机相传却心有余而力不足,看着一旁的校尉,花折樾扑了过去抓着他的腿,哑着声音恳求道:“官长,求求你帮我拿回相机,官长…”
校尉看了他一眼,犹豫片刻,随之过去一把夺过那群人手中的相机,蹲下身还给花折樾。
花折樾立即从他手上夺过抱在了怀里,头脑耳朵通红如烧此刻丝毫不觉得难受。
校尉斥开他们:“都睡去,明日一早行军。”
他们一边纷纷说着“好嘞”一边好笑地看了看花折樾,稀稀拉拉地走到自己床去睡了。
校尉低头看着花折樾,嘱咐道:“你伤口感染发热,把衣服换了也早点睡。”
花折樾点了点头,却不为所动,校尉不再管他,卸了盔甲放在一旁,躺在花折樾身旁的位置睡去。
许久,房内呼噜声此起彼伏,外头的雨声也渐渐小了,花折樾抬起昏昏沉沉的头,见大家都已经熟睡,才将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换了,相机重新放回了天蚕丝袋内,将之贴身放好,躺了下来盖上那并不厚的被子。
…………
第二日天还刚刚亮时,有人踹了花折樾一脚大喊:“起床都起床,半柱香后城门口列队。”
花折樾吃痛转醒,见大家都在穿衣收拾东西,便撑着身子起床,学着他们叠好被褥并将之捆好。
校尉扔了一盔甲到花折樾身旁:“你的,穿好。”
花折樾点了点头,穿好盔甲又学着他们把自己的被褥背在背上跟着离开。
忽然有几个人笑着过来搭讪。
一人呵呵道:“无脸怪,谢府女鬼是不是你杀的?”
另一个人凑过来立即攀上方才那搭话人的肩头,对花折樾道:“哪止女鬼,你把那个疯子也给杀了,是不是?”
花折樾脚步一顿,皱紧了眉头,道:“不是我做的。”
“诶?不是你,那你的脸怎么没了?”
花折樾冷漠不语,悲伤由心底而来,和谢文泰和小怜相处了那几日已将之作为好友,甚至想就这样和他们平静生活下去,帮小怜度化轮回,了谢文泰的心愿。
他们,还是没能躲过蓝玉的毒手。
花折樾待走到一处岗哨,那儿正有人派发早饭,大家都排队领了一个馒头,边吃边去去城门口列队。
轮到花折樾时,发馒头的士兵看了他一眼,把正递给他的馒头拿了回来掰成两半,一半塞自己嘴里吃着,一半给花折樾。
花折樾不悦地看了得意勾唇的士兵一眼,接过了馒头边走边啃,不与之计较。
来到城门口,花折樾跟着众人把背着的被子放上的运送的板车上,随之入队列队,其他人早就有自己的位置,花折樾只好站在最末尾一个,脸上包着纱布只露出眼睛鼻子嘴巴,因而也格外明显,惹得身旁的人多看了他几眼,都新奇得很。
花折樾并不喜欢这样的目光,皱着眉等了半柱香才看到远处有两个人一前一后策战马奔来,花折樾仔细看了看,见前面的那人是独孤锦。
单看独孤锦神色和目光似乎是恢复正常,已经摆脱了蓝玉的傀儡术。
怪不得自己能够从暗牢里出来,原来只是因为独孤锦脱离傀儡术忘记被操纵之时所有的事,又因要离开箐州,才放了半死不活的他出来一并去守边疆。
不过奇怪的是,陪同他寸步不离的顺六怎么不见了人影?
此处大约六七百人,城门一开,就浩浩荡荡往东南方向而去。
中午也是一个馒头了事,直到晚上才安营扎寨休息,太还没黑,火红的云霞挂在西边的山头,花折樾扎好营帐,正安安分分地铺着自己的被子,忽然就有一个人从后面踢了他一脚。
踢得花折樾一个列跌,一转过身就见一个不认识的壮汉气势汹汹道:“竟敢挡着老子路,真活不耐烦!”
花折樾拍了拍踢到之处的灰尘,让开了路继续把被子铺好。
那人见花折樾不怒不怨,自己方才犹如一巴掌打棉花上了,顿然火气更加大了,又一脚把花折樾铺好的被子踢皱成一团。
花折樾正低着身子捻着被子一角收拾,看见自己被子成了那样,猛地侧目看他,目光凶狠质问:“路已经让了,为什么还踢我被子?”
见花折樾搭理了他,壮汉这才感觉打到了实处,更高亢了:“老子不高兴,踢你被子怎么了!”
花折樾冷漠地直起身子:“若不是看在今后咱们是战友的份上,你现在已经跪在地上给我磕头求饶。”
“呸!你这无脸怪还嚣张?看老子不好好教训你!”
那人说完,冲过去重重挥去一拳,花折樾躲过之时顺一脚将他撂倒在地上。
壮汉随即爬了起来,和花折樾大打了起来。
因为之前练过剑,所以花折樾身手还是不错的,但军中的人自然有许多练家子,这壮汉也有几手,又凭借着自己身高体重的优势,一时间与花折樾不分上下。
二人打了半柱香时间,险些把这营帐给掀翻了,忽然被一声“住手”的低斥声给喝停。
进来的是一直镇守箐州的将军,他斥完就举起手中的马鞭扬了过来,“咻”地落在花折樾身上,已经褪下盔甲的花折樾衣服险些被打破,疼得眼泪花都出来了。
随之,独孤锦掀开了营帐走了进来,抬眼看向站好花折樾和那壮汉。
独孤锦声音不冷不热,抬手让那将军站去一旁候着,问道:“你们二人叫什么名字?”
壮汉:“邱广胜。”
花折樾正想回,忽然又闭了嘴,垂下了眼帘。
自己混在几百几千人的军队里正好掩人耳目,倘若此次告诉独孤锦自己是花阳,而蓝玉找独孤锦又易如反掌,那么到时候蓝玉寻他是不是很容易?蓝玉既然已经会傀儡术,介时若是把自己给控制了,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花折樾一抬眼,看向独孤锦,正要开口随意说一个名字,独孤锦的目光忽然热忱起来,双目如炬地看着他,接着抬步走了过来,将人一把抱入了怀里。
花折樾身子一滞,心道:他是怎么认出自己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O(∩_∩)O~~虽然来迟了,但是二月的第一天不能断更。
第44章 不逢不若
独孤锦这一抱, 让那叫做邱广胜的壮汉和站在一旁的将军都震惊了。
所以他们刚刚欺负的是什么玩意儿?二人后怕地看了眼独孤锦和花折樾, 都低下头攥紧了出汗的手不敢再看, 生怕被独孤锦一句话脑袋就搬了家。
此处还有两个人,花折樾被抱得着实尴尬,干咳了一声, 轻声道:“王爷,自重。”
独孤锦并不放开他,只抬起一只手对那惴惴不安杵着的两个人道:“你二人先退下。”
闻言, 将军和邱广胜松了口气,忙不迭地退下了,生怕走慢了要受惩罚。
营帐内只剩下花折樾和独孤锦时,独孤锦才放开了花折樾, 双手扶着他双肩, 看着他缠满纱布的脸,问道:“你的脸怎么受伤了?”
隔得这么近,甚至能闻到对方呼吸,花折樾感觉有几分尴尬,伸手推开独孤锦的手,道:“现在没事了, 只是很丑罢了。”
独孤锦伸手去碰, 道:“我看看。”
“别看!”花折樾退了一步,焦急得很, “丑得要命。”
独孤锦蹙眉,眼中显露出忧伤:“本王不在意你容貌如何, 来,看看。”
花折樾只好作罢,他既然这么说了,吓到了可就不关他的事了。
独孤锦将花折樾脸上的绷带一一拆开,眉皱得愈深了。
这一张全是黑焦疤痕的脸实在让人难以接受,花折樾看着独孤锦盯着他那奇丑无比的脸入神,一低眉夺过他手中的绷带重新缠绕上,僵硬地笑了笑,找了个托辞:“上面还有新换的药,别浪费了…”
独孤锦甫一回过神就握住花折樾的双手,那还未绑起的绷带滑落一半,随之,独孤锦问道:“若本王愿意娶,你可愿意嫁?”
原以为这张脸和这幅这没了灵源的身体只会让人厌恶摒弃,花折樾眼眶一热,直直看着独孤锦,险些就说出“我愿意”。
花折樾这泫然欲泣的双目将独孤锦彻底收服,随之低头去亲吻人唇瓣。
势不可挡的动作让花折樾下意识推开,与人隔开距离,道:“王爷,着实抱歉,在下心中已有人。”
独孤锦眉心拧成川字:“他不会来寻你。”
花折樾摇了摇头:“他会来的。”
独孤锦:“你这般情愿等一个未知的人,他待你很好?”
“是很好。”
花折樾的心仿佛绑了一块重铁拉着不断下坠,赤焱对他是很好,就像愿意给他一个世界。
可偏偏那整个世界实则不是给他的,那天晚上的深吻,或许就是酒后的一个梦。
或许真的是自己记错了。
否则他为什么要走?为什么离开后这些天一直不来找他?
正巧,独孤锦问了出来:“他为何现在不来找你?”
想到此的花折樾情绪有些崩溃,仍旧倔强道:“他只是没找到我。”
独孤锦自知自己说的足够明白,头一次心底被气生怒却又对人无可奈何,眉心随之皱紧:“你还在自欺欺人,赤焱君是何等人物,他若真想找你,如何会至今仍找不到你。”
花折樾心口发颤。
独孤锦继续道:“你遇劫难毁了一身修为,他真的还会来么?”
花折樾面目平静如死水:“他来过,又走了。”
“他不是因为我修为高低不来找我,是因为我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他真心喜欢的人是个女子,是原本那个花折樾,我不过是替代品,他不知道我是替代品。”
“那个时候他要知道我是个假的的时候,我恐慌了许久,逃避不敢面对他,他也从那时候没来找过我,我一个人也想了很久,我知道他不会来,我是个男人,他喜欢的是个女人,我永远不可能变成真正的那个花折樾。”
“所以独孤锦,我那样自欺欺人地回答你是因为我不想将那仅存于记忆中的温暖都被打破。”
花折樾又指了指自己的脸:“我如今这样了,就算他来找我,我也不会见他。”
花折樾看向独孤锦的双目:“可我仍旧愿意心里只有他一人。”
独孤锦垂眸遮下眼中的疼惜,道:“我陪你等他,你等他一辈子,我陪你一辈子。”
花折樾继续将他脸上的绷带绑好,忍下眼中的泪,说道:“你何必,我根本就不值得。”
独孤锦转身离开,并道:“你随我来。”
花折樾心奇,随即跟着独孤锦出去了,一路走到他的营帐外,独孤锦脚步才停滞了一下,伸手去掀开帘门,走了进去。
花折樾跟着进去,一侧头,见顺六盖着被子面色苍白地躺在床榻上。
花折樾问道:“怎么了?”
独孤锦看向顺六,道:“昨晚雨夜,顺六给我下了药。”
花折樾:“然后?”
闻言,独孤锦目光转向花折樾,目光饱含着思念和独孤,他道:“我原以为对你不过是浅浅放于心上,药发那一刻才知你已入心成毒。”
昨晚,混和着外面的雨声,独孤锦心底的思愁翻了几翻,迫切渴求花折樾在他身旁,他想将人揉入怀中,溶于自己血肉之中,想得到他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