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鸿卿看着江梓念,面上却不由得笑了一声。
“你居然真的要杀我...”
白鸿卿竟察觉到了从心口处察觉到了神魂撕裂的痛苦。
这利刃,自然不是凡器。
那东西本是江梓念最后的底牌,他并未想过这么快便暴露出来。
但小晴的死让他彻底明白,他与这个人再也没有了和解的可能...
...小晴何等无辜,他却让她灰飞烟灭...
白鸿卿往前走了几步,鲜血的流逝让他面色微微泛白。
“你要杀我...”
白鸿卿笑了笑,襟前的血却越发多了。
曾几何时,白鸿卿愿意为了弟弟去死。
那时,他是心甘情愿的。
所以,因为弟弟一句话,他便九死一生去悬崖上摘那凤尾罂,就算事后弟弟当着人群那般戏弄嘲笑他...他也并不后悔。
为了弟弟,他甘愿忍受一切的痛苦。
很多年前,他曾因为一个男人便轻易地背叛了他...
如今他又要因为一个女人杀了他。
好啊...
好...
对上了白鸿卿微微有些惨白的面色,江梓念眸中微微一闪,道:“让我走...”
江梓念伸手从自己袖中又拿出了几把薄如蝉翼的利刃。
重生的这五十年里,这东西是江梓念炼制来保命的东西。
说到底...若非白鸿卿将他逼到绝境...
他又怎么会狠心伤他...
江梓念掩去眼中的异色,他沉下了面容,说道:“打开阵法,否则...”
“你可以试试看,我手中剩下的这几把利器...究竟是何滋味。”
此番,江梓念看似面容冷静沉着,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如今拿着利刃的手其实在微微颤抖。
方才一刀能刺中白鸿卿,只因为白鸿卿对他处处手下留情罢了..
那手下留情许是出于自身法力高强,对江梓念只是带了些玩味的审视和试探...
又许是因为...他并没想过伤他...
他对他处处手下留情,但是江梓念却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此番孤注一掷,若是败了...
江梓念知道,自己就真的彻底输了...
江梓念冷然地看着白鸿卿,身上每一处肌肉却都紧绷起来,做好随时进攻的准备。
但白鸿卿却好似并未曾听到他的威胁。
此番周围的阵法受了两人法力的波及,渐渐显出了原本的模样。
焦黑的土地,光秃秃的树干。
昏暗的天边浮现出一抹血色的红光,那抹血光似是远远挂在天边的一把带血的镰刀。
白鸿卿站在哪里,他一身白衣依旧如同天上之上的白雪一般干净。
他墨发微微轻扬起来,拂过他素淡如莲的面容。
他唇色越发苍白了,他看着江梓念,眉目间却露出一抹极其温柔的神色。
“你方才还说,你要一辈子陪在我身边。”
“你方才还说,你心悦于我。”
他面上那抹温柔叫江梓念不由得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白衣小少年。
那时,白鸿卿看着他的神色,总是这般温柔。
他的眼眸中总似有柔软地近乎将人融化的温暖。
但如今,这人眼眸中却只剩下连阳光也无法照进的幽冷与黑暗。
江梓念抬眸对上他的双眸,他声音间带了几分暗哑。
“....骗你的。”
极短的一句话,却令白鸿卿看见了那人冷漠的眉眼。
很多年前。
白鸿卿被抓回了白家之后,他远远地在人群中看到过弟弟。
弟弟那时也曾这般看着他。
眉眼间尽是冷漠。
就好像,那秘境的半年只是他一个人的臆想...
那时,哪怕白鸿卿在他面上看到一丝伤痛之色,或是...他对他流露出那么一丝的愧疚...
白鸿卿也会原谅他...
那时的他,尽管心中痛如刀割,但...或许他便会因为....这是弟弟的心愿,而自愿死去...
但是那时,他看着白鸿卿的双眸是那么的冷漠。
那一眼,彻底将白鸿卿内心仅存的一点柔软粉碎了,彻底让他坠入了绝望的深渊...
“我...怎么可能甘愿一辈子都呆在你身边?”
白鸿卿听见那人如此说道。
闻此,白鸿卿忍不住轻轻笑了。
当初,弟弟因为一个男人便轻易地背叛了他。
那最痛的一刀,刺得他心中血肉模糊。
如今,江梓念的这一刀刺穿了他的胸口,却再也刺不进他心底了。
白鸿卿再也不会因为谁的背叛而痛苦了。
他说过,他再也不会给他,背叛他,离开他的机会了。
于是,在江梓念尚且未能反应过来的时候,白鸿卿便忽而到了他面前。
他抓住了他的手。
在江梓念的怔然之中,白鸿卿对着他轻轻笑了。
霎那间,林间兀鹫骤然被惊得飞起。
一阵惨叫从林间传来....
第15章
恍惚间,江梓念脑海中忽而想起了太多往事。
......
两岁那年,白梓将白鸿卿从自己的摇篮里踢了下来,白鸿卿刚好脸着地,这一下子摔伤了鼻子。
白鸿卿那时还小,顿时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继而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见了摇篮里的小小一团的白梓。
他面上哭得满是泪痕,但看见了摇篮内的那个耀武扬威的小团子的时候,他却不由愣住了。
“弟...弟....”
三岁的白鸿卿磕磕巴巴地说出了他的第一句话。
后来,白鸿卿告诉他,在他有记忆以来,他记忆中的第一个人便是白梓。
他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就好似瞬间划破了他之前混沌黑暗的意识,让他的世界一瞬间清晰了起来。
或许婴儿都有开蒙的那么一瞬间。
许是因为他真的是白鸿卿睁眼所见的第一人,又是他开口以来叫的第一个人,白鸿卿之后对他总是有着说不明的依恋。
无论他做什么,白鸿卿对他都是千依百顺,且有求必应。
但白梓却是厌恶极了他这幅哥哥的作派。
白鸿卿事事都比他好,人人都喜欢白鸿卿,再加上白氏夫妇太过明显的偏爱,这一切都让白梓恨极了白鸿卿。
这人虽是他哥哥,但他打心眼里厌恶他。
所以,他一次也没有喊过他哥哥,他也十分讨厌白鸿卿喊他弟弟,后来白鸿卿好似发现了,便也就不再继续喊了,反倒是渐渐叫起“小梓”来。
他们二人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却是难免不了被人拿去比较的。
“白梓,你哥是个天才,我们都是普通人而已,何必为难自己呢。”
他最厌恶旁人这样说了,于是他偏偏要做给旁人看。
但他与白鸿卿的差距,岂是一点。
白鸿卿十六岁便步入筑基后期,而他那时才刚刚步入练气中期,寻常人那个时候也才刚刚在练气初期打转。
白梓自认为在寻常人中已称得上优异二字,但他和白鸿卿的差距却还是太远了。
他一次次地在家学比武上输给白鸿卿,而白鸿卿去还在他面前一直都一副哥哥作派,看得白鸿卿心中越发厌恶他了。
明明,他也大他不过一岁,却这般处处欺他,实在可恶。
他不吃饭,想要引起父母的注意,却偏偏那个白鸿卿那厮在他面前故作好人,一味劝他,让他多进食。
为此,他甚至还跑去学习厨艺,竟弄得大家都知道了,还纷纷夸他真是爱护弟弟,有兄长风范。
白鸿卿自然没有吃那饭,他恨不得将那些饭菜全然抛于窗外。
白鸿卿或许从来都不明白他为何这般厌恶他,又或许,他并不在意。
用他的话来说,他永远都是他的哥哥。
无论他是否喜欢,他都会永远爱护他,照顾他。
听了这话,白梓冷笑了一声。
“听闻,白家禁地生有凤尾罂,我要那悬崖上最高的一朵,你将它摘回来,我或许便肯吃饭了。”
白鸿卿是个傻子,听了他这话,他竟真的还去了那白家禁地。
他将花摘回来的时候,已然全身是伤,但是他看着他的眼睛还是那般明亮又柔和。
就好似是春日里轻轻拂过他面颊的风。
他那时已然和旁人夸下了海口。
虽然见他这般狼狈不堪,心下略有异样,却还是当着众人的面将花狠狠踩在了脚下。
他看见了他那一向含笑的双眸,那个时候,闪过一抹受伤的痛色。
他站在人群内,浑身狼狈,面上却还带着一抹讪笑。
那略有些无措的模样,竟让白梓心中微微一顿。
“看吧,你哥是不会生气的。”
白鸿卿没有怪他,哪怕他这样戏弄他,哪怕他事后还受了家族刑堂的责罚,哪怕因为这一株凤尾罂,他卧病在床,半个月都无法起身了。
在刑堂之上,那人问他为何闯禁地。
白鸿卿并不答。
无论那人用何等手段,他也不答。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便只好说是...为了偷盗法器。
白鸿卿自此,声名一败涂地。
家学内,他本是人人敬仰,那时,却被忽而被人人躲避近乎讽刺起来。
白鸿卿虽然有些难过,却没怪过他。
白梓再见到白鸿卿的时候,白鸿卿给他端来了新做的饭菜。
他看着他的双眸,依旧那般温柔与柔和,那柔和中却带了些许忐忑。
许是,他对他做的那事,还是给他留下了些许的阴影。
“可不可以,吃一点?”
那话近乎有些卑微了。
若是非要说,白梓与白鸿卿的关系是何时缓和的,那大概就是那个时候起的。
白梓本以为,白鸿卿见他是要理论,或是怨骂,他甚至都做好了提剑跟他打一顿的准备,但那人却给他端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外头那些人对他私闯禁地一事说的难听极了。
当一个太过于优秀的人坠入尘埃时,人们总是会忍不住诋毁他,让他彻底掩埋在尘埃里。
白鸿卿这些日子许是收到了太多之前从未受过的欺辱。
但他却还记得给他做一顿饭菜。
还记得,他不爱吃饭,要劝他吃饭。
连白氏夫妇都不曾这般关心过他,亦不曾如他这般细心入微。
那一刻,透过那饭菜氤氲上升的热气,他看见了在他对面的白鸿卿的脸,那是一张对他溢满了温柔的脸。
他夹了一筷子菜,那些全是他喜欢吃的。
不知何时,白鸿卿竟然已经弄清楚了他的全部口味。
他原本并不怎么饥肠辘辘的胃,这一刻却忽而察觉到了一丝饥饿,而白鸿卿的那些饭菜融进他的胃里,竟让他心中觉出一阵十分熨贴的滋味,那种温暖的感觉,从心底里渗出来,渐渐遍布他的四肢,又复而涌上他的心间。
白梓那时并不懂,为何白鸿卿能对他好到这种地步。
他也不懂,他都这般针对他,欺负他,他为何能不哭不怨...
对于他的这个问题,白鸿卿只是微微笑着说,他是他弟弟。
哥哥...又怎么会怪弟弟呢。
白鸿卿看着白梓极其认真地说,他会永远对他好,永远保护他。
这话,一直成了白鸿卿前半生努力坚守的东西。
但是白梓却知道,无论他如何坚守,他们最终都会反目成仇。
按剧情,他势必给他那最痛的一刀。
最开始,白梓对这次的任务并没有太多的感觉,直到这次过后,他才渐渐心中生出些许不忍起来。
好在之前那些欺负他的剧情渐渐过去了,他也不用在伤害这个一心对他好的小少年了。
白梓与白鸿卿的关系在那顿饭之后,达成了一种十分微妙的平衡。
白梓渐渐不会总对白鸿卿冷眼相向,但他却是个十分别扭的人,就算心底对白鸿卿已然有些太多的好感,他面上却还是不时会冷嘲热讽几句。
虽然白鸿卿总说是自己哥哥。
但其实,白鸿卿在他此处并没有一点兄长的威严。
反倒是他,隐隐有骑在他头上的嚣张之势。
许是自那之后,白梓认准了白鸿卿是真的对他好,他便越发指使起白鸿卿来。
白鸿卿却也好似十分喜欢他的指使,每每对他皆是有求必应。
白梓就好似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虽然样子可凶可凶了,但是接近过后才发现,这人其实内里是个就是只小奶猫。
白梓习惯了用嚣张骄纵伪装自己,掩藏自己那颗敏感细腻的心。
两人关系渐渐亲密起来,有时候会一起洗澡,一起去学堂。
众人都惊异起来,怎么白家二少转性了。
白鸿卿更是几乎承担了白梓的一切吃穿住行。
每每午后,阳光融暖,在那庭院的那棵大树底下,白鸿卿会帮白梓浣发。
白梓有着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
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柔软的青草之上,就好似上好的绸缎。
白鸿卿会在树下帮他细细地捋顺。
他动作温柔,从来不会扯痛到白梓一丁点。
白梓不经意回眸间,看到了白鸿卿温柔宁静的侧脸。
阳光那般斜斜撒在他面上。
他面上带了几分少年的清俊,他低垂着眼眸,眼睫毛很长,轻轻颤动的样子,似是一只蝴蝶。
些许阳光照进了他的眼底,他眼底微微潋滟起金色的微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