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青辞和阎酆琅不再多说一句话,蒋福成看了一眼这两个默契的人后说:“二位还没用过早膳吧?”
玄青辞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桌上的菜肴,不禁觉得牙痒痒。
阎酆琅坐在玄青辞身侧,桌下的手悄悄地伸向玄青辞,小拇指偷偷勾住他的小拇指,面上好奇地看着蒋福成,等待他的发话。
玄青辞没敢乱动,生怕被蒋福成看出点什么。
“这个叫做引龙入府。”
这不就是白豆腐炖青蛇么,玄青辞心想。
“这个叫做万花丛中过,翠绿从身。”
这分明是麻辣癞蛤蟆,玄青辞又想。
“这个叫做龙腾玉秀。”
难道不是蒜末炒蛇?玄青辞还想。
“这个……”
“庄主,这该不是叫做八荒龙海吧?”阎酆琅忍不住打断他道。
玄青辞听着越发觉得好笑,可又细思甚恐,跟在一旁说:“庄主伤势未痊愈,怎么一大早吃得如此丰盛?”
蒋福成“嘿嘿”一笑,回道:“这不是……为了报答两位救命之恩嘛,在下午时过后便要下山去,恐无法陪二位了。”
阎酆琅眯起眼睛,疑惑道:“庄主这些日子被伏击,今日还要出去?”
蒋福成讪讪地笑了,回道:“诶,我只是去山脚下看看出货,若无大碍,今日便可回来,算不得什么大事。”
玄青辞与阎酆琅面面相觑,后者说道:“庄主前日里去柏树林西山区,应该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罢。”
蒋福成见阎酆琅替自己打掩护,笑道:“大师这般说,在下倒是……”
“好了,这种事情你就别去了。”玄青辞一边说道,一边思索蒋福成在这个时候提出出门的原因。
“既然小师傅和大师都这样说,那在下便不走这一遭了,来,尝尝长云庄的手艺。”
阎酆琅见蒋福成动筷,也拿起筷子,这一桌子的蛇,恐怕是想试探玄青辞是否有食蛇性,他已经能够断定蒋福成能看见玄青辞的原身。
玄青辞盯着阎酆琅的侧脸,没敢动筷,两只手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右手依旧被阎酆琅用小拇指勾着。
蒋福成见他一动没动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我们长云庄别的没什么,就是这蛇特别多,不少人也就因此而不敢到山上来。”蒋福成解释道,“先前雨季来临,蛇类泛滥成灾,所以……”
玄青辞怯生生地望向阎酆琅,赤眸里还闪烁着一丝期待。
阎酆琅嚼着嘴里的蛇肉,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松开了玄青辞的手。
蒋福成这才发现一丝端倪。
当晚,阎酆琅与玄青辞坐在蒋福成庭院的东厢房里,静静地等待那两个魂灵出现,一左一右,还唤出了黑白无常。
谢必安原本不想趟这浑水,一来,长云庄内的符咒着实让他头疼脑裂,二来,这是阎君亲自动手,又何须他一个魂灵相助?
范无救说他这是懈怠职责,阎君的令,难道还能拒绝不成?
“你这叫什么?厚颜无耻地言听计从,唯阎酆琅马首是瞻!范无救,我看你真是没救了,看来师父给你取名字取得还真有先见之明!”谢必安瞪着范无救,一把拂尘被他在空中甩来甩去。
玄青辞被他晃来晃去的拂尘弄得眼花缭乱,耳根子闹得很,一把揪住他的拂尘,把人捆在拂尘里,封了他的嘴,吊在房梁上。
“呜呜!”
范无救抬头看着在半空中摇来晃去的谢必安,无奈地摇了摇头。
阎酆琅幽幽地看向谢必安,从嘴里吐出两个让谢必安恨不得翻白眼的字:“活、该。”
“酆琅,今早蒋福成告诉我们出货一事,你怎么看?”玄青辞一手拿着吊着谢必安的拂尘,有一下没一下地拉扯,一边问道。
谢必安听到这话,“呜呜呜”地叫唤起来。
他就是想告诉我们,今日庄里没什么人,要是出了什么事,可都是你们担着!
“他想嫁祸于我们。”
谢必安一瞪眼睛,没想到玄青辞竟然从“呜呜呜”里听懂了。
阎酆琅没说话,一道术法松开了谢必安,说:“此事尚有诸多疑点没有弄清楚,那个在无脸鬼身边的魂灵,我们还不知道她是谁。”
这么一说,玄青辞想起来了,就是这魂灵救走了云剑书,而云影墨告诉自己的这些事里,始终没有提到过这个魂灵的事情。
谢必安“啐”了一口,从玄青辞的手里抢过拂尘,刚要开口,却被范无救抢了先。
“根据云影墨所言,云剑书生前有一个未婚妻,可是蒋福成伴作云剑书后却娶了白清羽,那么云剑书真正的夫人得知此事,不知作何感想……”
玄青辞一想,立马联想到说书里面的情节,脱口而出:“该不会殉情了罢!”
说完,他就觉得不妥,小心观察阎酆琅的脸色。
可他并没有等来预想中的责备,反而得到了阎酆琅的认同。
“云剑书是聪明人,可生死之际却依旧没为了保全自身,而胡乱跟蒋福成说,自己会娶白清羽,反而还说出自己已有婚约一事,想来他与那女子应是情深不予的。”阎酆琅说道,想了想后又说,“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云影墨说……白清羽已经死了。”
玄青辞凑上去问:“你能感知到白清羽的魂灵吗?”
阎酆琅摇摇头,举起竹简回道:“这上面没有半点反应,所以……白清羽还活着。”
谢必安“哼”了一声,说道:“白清羽当然还活着!那蒋福成就是为了白清羽才剥了云剑书的皮,我看,他是疯了!”
玄青辞垂头沉思,片刻后说道:“他与白清羽相识多年,即便没有给她想要的,到底护了她多年,可白清羽却仅仅只是见了云剑书一面,就弃蒋福成而去,未免也太凉薄了。”
“玄青辞,论凉薄,与青潭宗相比如何?”谢必安把脑袋凑在玄青辞眼前,看他微愣后略带厌恶的神情,继续说道,“无论是人界还是妖界,都比不过……最为凉薄的天界。”
听到此话,玄青辞下意识地看向阎酆琅,见他面无表情地喝茶的样子,心中一顿,又一次想起忘川河里见到的画面。
“来了。”
只见阎酆琅放下了茶杯,眼神一凌,房内瞬间安静。
玄青辞悄悄起身,碾步走向房门,阎酆琅紧跟其后,互视一眼后猛然打开房门,只见庭院内赫然站着三个魂灵,正对着蒋福成的房门。
而阎酆琅布下的阵法恰好隔绝了整座庭院,将所有魂灵笼罩于内,只进不出。
无脸鬼感觉到阵法的存在,转过身来,身边的魂灵也感受到了,一同转身看向阎酆琅等人。
“又是你们。”女鬼冷声开口。
阎酆琅叹了一口气,回道:“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可我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放纵你们,我岂不是愧为阎君。”
云影墨背对着他们,开口道:“可若今日不取狗贼的命,我三人死不瞑目。”
“人自有命,蒋福成终究会自食其果,你们又何必心急?”玄青辞虽嘴上说着,心里却想这等言语根本就是摆设,阎君不能插手人界之事,却又要收取人界魂灵,这岂不就可以放纵魂灵为所欲为后再行职责?
他看向阎酆琅,不禁开始怀疑阎酆琅曾经说过的话。
你……究竟想做什么?
“蒋福成换取人皮,气性早就大不如前,迟早会死。可你们三人若是在此时取他性命,便触犯了我鬼门铁规,是要下锁魂阵的。”阎酆琅解释道,一边手指成诀,作势就要收了他们。
无脸鬼似是长了眼睛似地“嗖”地一下子往后撤去,云影墨挡在他与女鬼身前,说:“我来挡他们!”
玄青辞叹了一口气,暗道不自量力后抽出长剑,刺向云影墨。
然而就在他二人动手之际,蒋福成的房间猛地被踹开,只见他披头散发俨然一个疯子般地两手拿着桃木剑站在房前,怒视阎酆琅等人。
“今日,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言罢,从腰间放了一个信号弹,信号弹冲破结界,在空中炸开,亮了半边天。
阎酆琅这才看清庭院全貌,整个庭院被密密麻麻的箭弩包围,不用多想,他这是要他们一网打尽。
弑杀神灵,已然触怒上天。
果不其然,天方猛地打了一道闪电。
无脸鬼迅速攻向蒋福成,直取他的心口,蒋福成将两把桃木剑交叉挡在胸口,连连后退,女鬼就从他的身后跃起,直逼其天灵盖。
阎酆琅站在原地,冷眼看着这一切,落在谢必安眼里,只觉冷漠至极。
“阎君……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谢必安忍不住问道。
阎酆琅转过眼睛看了一眼谢必安,后者从他的眼神中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冷意”二字。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
说话之际,蒋福成突然放了一道符咒,玄青辞刺向云影墨的剑就突然落地,两膝跪在地上,脸色惨白。
其他魂灵同样出现痛苦的神色。
阎酆琅的瞳孔猛然收紧,一道“清魂令”飞向蒋福成,一边飞冲过去将玄青辞护在身后,撑起一道逝忆阵。
“蒋福成,你的死期到了!”
就在阎酆琅用逝忆阵散去蒋福成那道符咒的同时,清魂令将他体内的云剑书魂灵给打了出来。
蒋福成被剔除一直寄养在体内的魂灵,瞬间散去了大半魂力。
云剑书破体而出的一刹那,就冲向那无脸鬼,然而他们却无法重合。
玄青辞在阎酆琅身后缓了过来,起身想再次战斗,却被阎酆琅拦住,后者冲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插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不解地问道。
阎酆琅的神情越发阴冷,甚至看着玄青辞的眼神也变得冷漠起来,他对着正看向云剑书的玄青辞说:“云剑书被蒋福成封印在体内,其神识共用,长期以往,便会逐渐重合,再也回不去原身了,而他若……”
他说至此处突然顿住,视线落在玄青辞的后脖颈上,想起这个与自己身上一模一样的印记,心中顿时一刺。
玄青辞听不到后面的话,转过头来,撞上阎酆琅深沉又狠诀的眼神,脑中一片空白。
“而他怎样……”
就连他的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惶恐起来。
阎酆琅捕捉到他突然恐惧的眼神,立马换了一副面孔,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说:“他若非要与那无脸鬼重合,脱离蒋福成的摆脱,唯有将蒋福成弑杀,夺回自己的神识。”
玄青辞怔怔地问:“为何?”
阎酆琅转开脸,他似乎在这一刻顿悟了什么,心口疼得呼吸都觉得困难。
就在他转开视线的同时,玄青辞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丝水光。
“夺回神识便是要将云剑书自己的神识从蒋福成的神识中剥离出来,意味着他们共用的神识,终将破碎,而凡人的神识破碎,意味着魂飞魄散。”
六丑 玄青辞倒抽一口气,轻声说道:“所以无论如何,蒋福成与云剑书只能活一个。”
第一百零三章 云剑书终归完灵
阎酆琅在说这话时,刻意将“凡人”二字加重,在他的认知范围内,这世上除了上神以外,一切生灵的神识遭受破损后,无外乎都是魂飞魄散的下场。可这件事情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倘若他发现的是真的,那么……
为什么会是青辞?
阎酆琅盯着蒋福成龇牙咧嘴与云剑书对决的样子,一双眼睛酸痛至极,悄悄深呼吸一次,将心里的疑惑压了下去。
就在玄青辞与阎酆琅紧盯云剑书与蒋福成的时候,却把消失的云影墨给忽略了,等他再次出现的时候,两人才反应过来。
“成哥——!”
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被这一个声音吸引,除了那个从蒋福成体内逃出来的云剑书。
“锵!”
蒋福成迅速挡掉云剑书的攻击,冲着被云影墨俘虏的白清羽喊道:“羽儿——我这就来救你!”
话音刚落,蒋福成就看见白清羽越发惨白的脸,和惊恐万分的眼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回应了什么。
“我是云剑书!不是蒋福成!”
他瞪圆了眼睛,撕心裂肺地吼起来。
云影墨就站在白清羽的身后,蒋福成发现后,像是一个自己的心爱之物被别人夺走了般的孩子,箭步上前抢过白清羽。
“你怎么可以和他在一起?”蒋福成捏着白清羽胳膊的手猛烈地发抖,盯着她说,“你是我的,是我的!你不可以和别人待在一起,听见了没?”
白清羽被他捏得胳膊都麻了,一只手挡在胸前,蹙眉说道:“成哥……你醒醒吧……”
蒋福成一愣,两只眼睛一眨都不眨的,说:“我醒着……我一直都醒着……我是云剑书,我是云剑书……”
云剑书见蒋福成颇有疯癫的趋势,与无脸鬼互视一眼,左右夹击逼向蒋福成。后者忽感身侧与两股杀意来袭,猛地向两边劈开一道术法。
云影墨乘机捉住被蒋福成留在身后的白清羽,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后,又将白清羽推向了蒋福成。她一个没站稳,扑在蒋福成的后背上。
“成哥……”
蒋福成连忙转身扶住她,身后却飞来女鬼,举着一把斧子砍向蒋福成。
玄青辞转开脸,似乎能够预见蒋福成血溅当场的样子。
“羽儿——!”
玄青辞浑身一颤,猛地看过去,就看见云剑书和无脸鬼的术法穿透了白清羽,女鬼在愣神后又快速反应过来,对着蒋福成的后背狠诀地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