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又有声音出现了。
“你我之间终究会有一个答案,这次我放你下界,望你好自为之。”
“别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真当我不知道吗?反正横竖都是魂飞魄散,倒不如死前做点什么。”
“你何必与我如此,真当我铁石心肠么?”
“假惺惺。”
阎酆琅不记得自己与帝喾之间竟然还有这样一段对话,可是很明显,即便是忘记了,也丝毫不影响自己与帝喾的恶劣关系。
那些杂乱的声音终于在这个时候停止了。
阎酆琅摊开手掌,缓缓凝聚一道术法,想要一举冲破神识,然而这道术法却被硬生生抵挡了回来,这道抵挡自己的封印恰是出自己的手法。
到底是怎么回事?
阎酆琅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默念一道术诀,誓要将这道封印给破了,可令他更加意外的是,他竟然无法破除!
一时间,阎酆琅有些烦躁,眉头紧皱,额头渗出些许细汗。
就在他与自己的封印做争斗的时候,玄青辞从书桌上摔了下来,撞在椅子的边上,落到地上扭成了一团,疼得龇牙咧嘴。
他正犹豫着是否要化为人形,门口就闪过两道人影,伴着三两句闲谈,他立刻打消了恢复人身的想法。
“噗丝丝~”
玄青辞慢吞吞地往阎酆琅的方向爬去,抬头望着比自己身长还高的软塌时犯了难。他左右环顾了一下,随后发现软塌的支撑由木柱所成,他爬过去,缠起柱子往上爬,却发现柱子的表面并不光滑,导致他在爬的时候,还被柱子的突刺剐蹭到了蛇身。
软塌上铺着一层锦布,玄青辞在上面逗留了一会儿后才再次爬向阎酆琅,见他紧皱眉头的样子,似乎在忍耐什么,小心地从他膝盖上爬去,哪知道阎酆琅忽然动了一下,他便从膝盖滚进了阎酆琅的两腿中间。
“你怎么在这里?”
头顶传来一个带着怒气的声音,玄青辞支起自己,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盯着他。
阎酆琅看他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再次合上眼睛。玄青辞见他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也就没有再换地方,窝在原地把自己盘起来,将脑袋放在阎酆琅的小腿上也合上了眼睛。
然而阎酆琅再也没能进入神识,那里就像是一道大门关上了就再也开不了了一样。他不禁有些恼,似是自暴自弃地用术法到处乱探,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帝喾让自己下界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他在到达人界的第一天,站在越池湖边上回忆了很久,才终于想起来了那么一星半点。
帝喾告诉自己,四十年前,阎酆琅偷溜下界,三界平衡被自己的命格所冲撞,导致原本安分的妖物如今四起作乱。天界不少神仙嚷嚷着要把他给逐出天界,放流大荒,却被天帝罚了四十九道天雷,叫那些看好戏的神仙瞬间闭了嘴。
然而刚下了天雷,帝喾就趁着他们不在意的时候,把阎酆琅放下了界,让他将那些不安分的魂灵尽数收回。
这些事情,阎酆琅倒也还记得,可是自己掌管生死大权,这些魂灵大不用自己亲自下界收回,也就是说……那四十年前的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或者说……这只是一个幌子。
若说四十年前,玄青辞不就是在那时候结识自己的么?还有那柏树仙……等等,柏树仙?
阎酆琅心里一跳,猛地睁开眼睛,随后就看见在自己身上盘着的玄青辞,一时间,他愣了一下。
似乎是有所感应,玄青辞突然睁开了眼睛,抬头瞥了一眼阎酆琅,吐了一下蛇信子。
阎酆琅从背后拿出竹简,唤出苍云柏。
看见苍云柏的玄青辞顿时眼睛一亮,直起身子,怔怔地盯着这个许久未见的苍云柏。
“你可知四十年前的事情?”
玄青辞一顿,不知他为何会突然问这话。
“噗丝丝~”
酆琅想知道些什么?
“四十年前的全部。”
苍云柏怔怔地盯着阎酆琅,脸上毫无表情,似是在看陌生人一般。
“汝是何人?”
话音刚落,阎酆琅和玄青辞都为之一愣。后者更是瞪大了赤眸,满眼不可置信。
“噗丝丝~”
这是怎么回事?
阎酆琅眯起眼睛,捻起玄青辞从软塌上下来,靠近苍云柏说:“你不记得了?”
苍云柏并未回应,盯着玄请辞只觉得眼熟,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伸手将玄青辞抓到自己手掌心,说:“倒是个有灵气的蛇妖。”
都失忆了还不忘玄青辞……
阎酆琅不禁在心里哼了一句,看着苍云柏熟练地把玩蛇身,沉下了脸。
“你还记得你自己叫什么吗?”
“苍云柏。”
阎酆琅语塞,索性聚起一道术法逼向苍云柏,却被苍云柏一挥袖子拦住了。
“噗丝丝~”
酆琅住手。
这下阎酆琅的脸更黑了,唤出一道竹简,念了一声“束魂令”将苍云柏牢牢地困在原地,顺手接过那条从他手上掉下来的玄青辞。
“你倒是和他亲,可他根本就不记得你。”
【作者有话说:发布时间改为早上,大晚上的大家早点睡~】
第四十一章 阎君上神动心否
听到这话的玄青辞,肚里一阵哼哼。
“噗?克縹”
酆琅是在说自己吗?
阎酆琅瞪了他一眼,不由分说地将他藏到自己身后,似乎不悦玄青辞会为了苍云柏而呛自己。
苍云柏怎么都挣脱不了束魂令,于是准备发动枝丫强制冲破,却诧异地发现自己竟然没了实身,呆呆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满脸写着“这是怎么回事”。
阎酆琅趁机上前一步,用手指点在苍云柏的额头,解了术法。
“果然如此。”苍云柏似乎意识到了阎酆琅的身份,问道:“阎君上神?”
“他们提过我?”
他们是自然是鬼厉,苍云柏被阎酆琅重聚魂魄后,就被送往鬼门,毕竟他只有在那里才能维持魂魄,也只有在鬼门才有他可以沟通的人。
苍云柏点点头,两手作揖道:“方才多有得罪,望上神原谅。”
“无妨,我本想既然你不记得,那就罢了。”阎酆琅说道。
玄青辞被阎酆琅抓得紧紧的,根本挣脱不出来,张开嘴巴一口咬了上去,不轻不痒的一口令阎酆琅一下子收紧了手,玄青辞感觉自己的蛇胆都要被挤出来了。
阎酆琅自知惩罚得有些过头,悄然松了些力气,那幼蛇便顺势爬进自己的衣袖。
一旁的苍云柏微微垂眉思索着什么,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阎酆琅从苍云柏口中得不到半点讯息,便要将其收回鬼门,刚动手就听见一声蛇息。
“噗丝丝~”
酆琅何不把云柏带在身边?时常出去走走,他总会想起来的。
玄青辞说此话的意思,其实再明显不过,那君上明摆着与苍云柏关系匪浅。北隍城位于柏树林山脚下,想来也是苍云柏出山后,时常现身的地方。既然如此,这个地方势必留着苍云柏的记忆。倘若阎酆琅有意带苍云柏四处走走,兴许他看见什么,就会想起来些什么。
这意思阎酆琅也并非不知,可苍云柏到底不是凡魂,谢必安、范无救之流根本无法与其相提并论,若他有意再次修炼,完全可以附体在同生源的柏树上,将原主吞噬后再次拥有实身。若当真如此,三界平衡又将会被破坏。纵使自己亲自阻拦,人界生灵一旦被鬼门中的魂灵所附体,后果不堪想象。
阎酆琅幽幽地看向苍云柏,盯了半晌后突觉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纵使是身死,苍云柏那纯净,不藏心机的心性依旧存在,即便是将他放在柏树里,他也不会主动吞噬其他魂灵。
许是捕捉到了玄青辞的信息,苍云柏眨着眼睛看向阎酆琅,眼中竟有一丝期待。
“上神若想知道四十年前的事情,何不进鬼门?鬼厉通晓天地之事,他们自当能给上神一个满意的答案。”苍云柏淡淡地说道。
阎酆琅冷哼一声,他何尝不知道鬼厉什么都知道,偏生那些鬼厉一个个精得很,换取他们的消息,意味着要给他们减刑,早些放他们离开鬼门。
“我自有打算,反正……我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阎酆琅走向房门,“走,出去走走。”
此时已然入夜,再有半个时辰,天就要全黑了。
楚玉绫在大堂寻思着是否要邀请阎酆琅一起用餐,就看见他从大堂后走了出来,手掌上托着小蛇,脸色远比早上初见的时候好多了。
“大师身子可好些了?”楚玉绫关切地问道,一边命人为其添副碗筷。
阎酆琅一顿,轻笑道:“楚医师怎知我不适?”
楚玉绫端起一只白玉碗,往里头舀了几勺当归黄芪乌鸡汤,放到阎酆琅面前,说:“我观大师面色苍白,额头略有虚汗,走起路来也轻飘飘的,想来身子应有不适。”
阎酆琅瞥了一眼面前的汤,将手上的小蛇放在桌上,自己捏起了勺子。
楚玉绫眼尖,瞧见蓝蛇团在桌上,抿嘴一笑,问:“我记得上次见到大师这条珊瑚蛇时,它也这么大,时隔三年,竟不见丝毫变化。”
阎酆琅心里一咯噔,面上有些发烫,他看着楚玉绫盯着自己的眼神,似在指责自己没有把小蛇照料好。
可这话落到玄青辞心里就不一样了,他心虚地往阎酆琅处爬去,毕竟幼体形态的自己,的确不会根据年轮而发生变化。
“我……”
楚玉绫见他一时回答不上来,便说:“那时它吃我八条毒蛇,一副狼吞虎咽的样子想来也饿了不久,如今再见,它依旧瘦瘦弱弱的……看来大师也并非真正爱蛇之人,不如将它送给我可好?”
阎酆琅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一条毒蛇竟也值得楚医师这般惦记?”
玄青辞心头一刺,本想重新爬上阎酆琅的手,一听这话,掉头往楚医师爬去。楚玉绫见了,乐得笑开了花,伸手将玄青辞放在手掌上,得意洋洋地看向阎酆琅。
“瞧,它根本不愿意跟你。”
阎酆琅气得无话可说,瞪着此刻正在楚玉绫手上的玄青辞,似在警告什么。
楚玉绫轻笑一声,说:“上次大师离去,它天天在桌上巴巴地看着门外,也不知这三年经历了什么,它就这么急着要离开大师,大师真的不反省一下?”
阎酆琅轻咳一声,回应:“哪里发生了什么,楚医师想多了。”一边还给玄青辞使眼色,叫它赶紧回来。
偏生楚玉绫把他的小动作看在了眼里,捏起一颗葡萄送到小蛇嘴边,示意它吞下去。玄青辞知道楚玉绫是故意做给阎酆琅看,要他宁愿吞一颗自己不喜欢的葡萄,也要说明自己的确不愿跟着阎酆琅。
他犹豫了一下,象征性地吐了一下蛇信子,张嘴就要把葡萄吞进去。
“你敢吃试试!”
玄青辞吓了一跳,张着蛇嘴愣愣地看向阎酆琅。
这下楚玉绫发现了端倪,眯起眼睛说:“大师的蛇难道听得懂人话?”
语毕,玄青辞一口吞了葡萄,顿时嘴里鼓了起来。
阎酆琅气得咬牙切齿,却被楚玉绫接下去的一句话给浇灭了火。
“大师气什么?既然大师这般不爱护它,何不让给爱护它的人?”
阎酆琅顿时蔫了,别说现在他不爱护它,纵使是过去,他也未在梦中发现自己有爱护过的一面。
“我……”
玄青辞用力把葡萄挤碎,然后慢慢地把皮吐出来,在楚玉绫手上支起自己,对着阎酆琅吐了一次蛇信子。
“噗丝丝~”
酆琅愿意用性命护我,怎么不算爱护?
阎酆琅抬起头,竟笑了出来。楚玉绫看了,只觉眼前的大师有些莫名其妙,怎么气着气着还笑了?
“楚医师也说了,蛇通人性,可不见得它真的择楚医师为主。”
言罢,就看见玄青辞从楚玉绫的手里挣脱出来,盘在酒壶上看着两人。
楚玉绫叹了一口气,说:“看来大师是不想放手了。”
阎酆琅没说话,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站在旁边一直听着对话的苍云柏终于有了些许反应,慢慢靠近玄青辞,伸手逗弄它的尾巴,总觉得眼前的小蛇有些亲切,让他很有靠近的欲望。他本想直接把它拎起来放在手上,奈何楚玉绫一直盯着它,于是苍云柏只能摸着蛇身,耐性地等楚玉绫用完餐,殊不知这一切被阎酆琅盯得死死的,眼睛里快要冒出火来。
就在此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个声音,吓得阎酆琅差点把手上的白玉碗给打碎。
“上神这是在吃醋吗?”
一抬眼就看见谢必安半躺在半空中,手里一杆拂尘甩来甩去。
阎酆琅继续喝了一口汤,将谢必安当成了空气。
谢必安乐了,飘到阎酆琅身边,在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上神每次看见那蛇妖靠近别人,心里都有那么一口气憋着难受,对不对?蛇妖每次靠近上神的时候,上神这里都跳得极快,对不对?他每次化为原身的时候,上神总忍不住想上手,对不对?”
阎酆琅听着这些话,拿着汤勺的手不禁抖了一下,只是那么一下被谢必安看了去。
“上神动心了,是不是?”
阎酆琅呼吸一滞,冷脸将汤勺放下,正要开口说什么,楚玉绫已经追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