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影秋山头遥遥的乌云飘来,太阳被遮住了大半,天地暗了好几度,风嘶嘶的吹落了泛黄的树叶,山下小镇——邱镇,终于到了。
邱镇三面环高山,影秋突兀森郁,最高最险,正是山雀他们下来的那座山,飞云最长,宛如卧龙,延伸至远方,邱山重峦叠嶂,一条瀑布,从悬崖飞流而下,积水成河,养活了上千户人,邱镇与其说是镇,其实就是个比较大的村,居住在里面的住民们以前都各自散落在更为偏僻凶险的深山里,早些前,政府实施异地扶贫搬迁政策,在邱山下建设了道路,电网,饮水管网,安置居民们在此住下。
红黑瓦砖的住房和商用房密密麻麻的簇拥向中间的乡镇所,但这镇子里最气派时尚的建筑,还是村镇银行,主街道从镇口直接贯穿到镇尾,但镇子里小道暗巷很多,路线也杂,宛如蜘蛛丝般纵横交错,外来者进来,一般都会迷路。
山雀的手被小女孩紧紧拉着,往镇子里走去。
陈水一落后他们几步,盯着他俩拉着的手,咬牙切齿妒忌非常,脸黑的像锅底。
红砖黑瓦的屋子门前,都挂上了红红的大灯笼,但是主街道上则冷清的很,没看到人,山雀被女孩拉着往里面走,面色不安,他怕遇见其他人,忍不住转头,“恩公……”可怜巴巴的伸手。
陈水一心里霎时间舒畅了,勾起嘴角,几步上去,双手握住他手,棕黑的瞳紧盯着他,语气幽怨,“小家伙,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山雀尴尬。
他只是,从之前开始,就有些不好意思面对这个人。
他无法回应这个人的爱意……
“好像是往这边走!”
小女孩看了看左右的房子,突然指向左边两屋子间的狭长小道。
这两屋子飞檐都快要抵在一起了,中间的夹道细长,也很昏暗,一股冷风从里面吹出来。
陈水一挑眉,看向女孩,问,“滢滢,你确定是这条路?”
到镇子的路上,小女孩自我介绍说叫滢滢,才跟爸爸从城市里回来,早上追着一只猫,结果就迷路到山那边去了。
滢滢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大概……”
“要是走进去,又不对,我们肯定得迷路。”陈水一挨近山雀,“我们把她送到乡镇所那去,那里的人肯定能帮她找到家。”
“好呀。”乡镇所?山雀不是很懂这些,全权交给他处理。
山雀的腿被滢滢给抱住了,她仰着头嘟起嘴,“不要嘛……我就要神仙哥哥送我回家。”
“呃,我还不是神仙……”山雀很谦虚。
滢滢声音更加的娇声娇气,“神仙哥哥,你跟着我到家里去嘛,我家有好多的月饼,我会给你一大袋!”
“……”山雀眼睛亮了,转头,“恩公?”
“没必要。”陈水一笑呵呵的低下身,把小女孩的手给扯开,对她说,“大哥哥我们现在就要去买月饼。顺便,送你到乡镇所去。”
滢滢眨巴眼睛,“可是,我家的月饼是从城里带回来的哦,特别好看,特别好吃,这里买不到哒。”
“恩公!”山雀吞咽口水,眼里满是期待。
“这里超市的月饼,也是从城市里面带过来的,一样好吃好看。”陈水一语气冷静。
滢滢皱着鼻头,用有些悲悯的目光看着他,“超市的那个么?我前几天吃了的,好难吃哦,又苦又酸,大哥哥认为那种月饼也算好吃吗?好可怜哦……”
卧槽。陈水一脸上肌肉抽动,一脸淡定微笑差点就要碎掉,他直起身,非常自然的搂过山雀的腰,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但是在里面迷路了,你今天啥月饼都吃不到了。”
山雀吸溜口水,义正言辞的道:“月饼什么的,也不是很重要,主要是滢滢她这么小,要是你说的那乡镇所的人是坏人怎么办?不如我们好事做到底……”
“小家伙,看着我。”陈水一轻哼。
山雀抬头,满脸无辜纯真。
陈水一捏住他下巴,笑的有些坏,“就这样不要移开视线,能重复一次刚才的话,我就同意送她。”
“额……月、月饼也不是,很……重要……”山雀的眼神飘了。“主要是滢滢她这么小……”
“眼睛没看着我哦。”陈水一老神在在的提醒。
他就是故意耍弄我!山雀闭嘴不说了,磨牙,他现在有种想扑上去,给他这张悠闲的笑脸上咬出个洞来的冲动。
“咳,好啦,好啦,”陈水一赶忙用手抓抓他耳后,“小家伙,我听你的就是。”
山雀被他一阵抓,身子软下,微微眯起眼享受着安抚,低头,看到滢滢呆呆的盯着他们看,不知怎的,就觉得有些害臊,连忙挥开恩公的手,“滢滢,你快带路吧。”
滢滢趁机抓住他的手,往夹道跑去。“这边这边!”
陈水一面色不虞,也赶忙拉住山雀的手,“慢点。你还有伤。”
一进入里面,就感觉到两边的墙向中间挤压着,非常拥挤的感觉,屋檐挨得近,只留下小小一手的缝隙,漏下些许的光,地上残破,覆盖苔藓,显得湿滑,女孩一马当先,到了转角,左右看了下,就挑了右边的路,这条小道更加的昏暗,空气里到处都是潮湿发霉的味道,只能让人一前一后的走。
陈水一没办法,只能落在他们后面去,只不过更加的抓紧了山雀的手,柔声提醒,“山雀,看着点路。”别摔着了。
“知道啦。”山雀刚应了,突然感觉手背上疼了一下,惊讶的缩回手。
他看到自己手背有个牙印。
惊——
“恩公?”为什么咬我啦?转过头,但是身后幽长昏暗的夹道里,哪有人?
“咦?”
到,到哪里去了?
“呀——神仙哥哥,快走!”
滢滢突然尖叫了一声,拉起他往更深处跑。
“不……滢滢,我恩公他不见了!”山雀扯住滢滢的手听下,往后面看,“我们回去!”
“不要!不要!有很可怕的东西快来了,姐姐让我们快跑!”
山雀低头,暗巷昏黑,只能隐约看到滢滢矮小的身影,“姐姐?”
“哎?什么……姐姐,你?”滢滢自言自语了下,突然松开了他的手,“神仙哥哥,姐姐说你会没事的,那我就先走了啊!谢谢你帮助我!”话落,她转身就跑了。
“滢滢!”山雀大惊,追着她跑了几步,但是,越往前道路越黑,跟着到了转角,他只看到滢滢的黄色裙角晃了一下,转过去,却没看到滢滢的身影。
“哎?”什、什么鬼啊?到底怎么了?滢滢说的姐姐是什么意思?最主要的是,恩公他去那里了!
手指,在颤抖,山雀深吸口气,望向来的路,吞咽口水。
他决定,原路返回!
去找恩公!
之前被滢滢拉着进去的时候,还不觉这幽长夹道可怕,现在往回走,每走一步,脚步声回响,更显寂静可怖。
山雀扛不住了。
我,我还是变回原身去,飞着找恩公吧。
就在他决心变回鸟身时,他看到了从来的昏暗路上有道黑影,慢慢过来。
大喜,“恩公!”
快步的过去,他抱怨的道:“你去哪了?吓死我啦!”
“嗯?”
一个完全冰冷陌生的声音响起。
“小妖,你找我有事?”
山雀瞪圆了眼,才看清走近的人,根本就不是恩公!
对方披着黑色的斗篷,黑色如水的长发,无风自动,面容模糊,像是糊上了一层纸,只有额中央,有个黑色的锁印清晰可见,消瘦的宛如蜘蛛腿的十二根手指,相互交叉,它漂浮在空中,从斗篷宽长的衣袖里,垂垂掉掉出许多锈迹斑斑的锁链,而右手手腕,则勾着一个弯月般的黑色钩子。
噗!山雀直接被吓成了原形!
谁——谁?妖怪?太、太可怕了吧?
扑腾着翅膀往上飞,结果又撞上了某个硬东西,山雀惊恐的抬头,就看到一只雪白的人手,凭空生出,居然抓住了他翅膀。“小黑,你闻到了没有,这小妖身上有凤凰的味道。”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说。
山雀被这只手扯着往下坠去,然后一把,被按在了那黑色怪物怀里。
“吱!吱吱!”他死命的挣扎。
“白御霆,你吓着他了。”被称作小黑的怪物,张开它十二根手指,挥开那青白的人手,把小鸟儿给拢住,指头挠挠它的绒羽,“小妖,无需恐惧,我乃阴山黑孜河……”
十二根手指?天、天啊!它为什么抓住我?难道是要吃了我?山雀软软的扑倒,头一歪,歇菜。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小黑,你长这个丑样子才吓着他了吧!哈哈哈!”那雪白的手一阵乱抖,无情的嘲笑。
“……算了,”黑孜河把小小的鸟儿挨着墙根放下,往前飘走,“任务要紧。走吧,白御霆。”
那雪白的手搭在它肩上,还在嘲笑,“嘿嘿嘿,小黑,伤心了吧,你这家伙,我知道的,长得很丑,但最喜欢那些有毛的萌萌的小东西了……”
啪!
那雪白的手被一根锁链给打在了墙上去。
但又立马,凭空出现,落到了黑色怪物肩头,继续喋喋不休。
挨着墙根的小鸟小心翼翼的张开眼。
这幽长的夹道里,已经恢复了寂静。
哗啦——山雀沿着墙飞起,一个转圈,冲出了屋檐间的空隙。“吱吱!”恩公?你在哪?
外面的天空,跟进来时完全不一样了。
乌云翻滚,天地灰暗,冰冷的风刮过屋顶,掀起堆落的枯叶,山雀也被刮着在空中胡乱转了几圈,于是它再也不敢出屋檐上,沿着幽长昏暗的夹道疾飞。
这里面路线太乱太杂了!
山雀叫的声音都嘶哑,也没找到人,焦急的掉出了泪。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诡异!他心里也有种不祥的预感。
恩公……他到底去了哪?
我还没有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呢,恩公,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心神俱疲之际,突然爆发出的尖细叫喊,震得山雀一抖,那声音离得挺近,充满了不甘和怨恨的味道,在叫喊声消失后,山雀隐隐听见了低低的笑声。
“吱——”是恩公!
山雀鸟狠狠地挥动翅膀,循着声音来源,急速飞去。
那笑声越来越近了,小鸟儿忍不住发出鸣叫。
他看到了前方有一个红色的门框,门两旁,挂着白色的灯笼。
想也没想,直接冲了进去。
眼前豁然开朗,他进入了一个庭院!
这庭院里有石桌石凳,栽种着一棵桂花树,树下有个古井,井口边缘,坐着一个男人,他头发披散,浑身衣服湿透了,还在落水,他捂着头,面色苍白,嘴唇发青。
棕黑的眼珠死死的瞪着下方,嘴角怪异的裂开。
“吱!吱吱!”
男人听到了鸟儿的叫声,倏地抬头,“……”
紫烟四散,小鸟还没落地就变了身,“恩公!”
“小心!”陈水一把他给接住,“摔着了怎么办?”
山雀张腿坐在他膝上,抹着眼泪,但泪水却越流越多,他呜咽的道,“呜、呜呜……你去哪了?……我,我一个人,我找了你好久,呜……”
“不哭了,小家伙,”陈水一把他擦泪的手拿开,看到他满脸委屈害怕,那充斥在眼角眉梢的戾气就全化作了温柔心疼,“再哭下去,我会心碎而死的。”
“哼!”山雀泪眼朦胧的瞪了他一眼,表示不会吃他这一套。
“恩公,他?”环顾四周,才发现院落一角,还躺着一个人,定睛一看,他认出了这人就是在山上欺负了他的那个短头发男人!
“唔,他啊……”陈水一拧干滴水的袖子,扯着给山雀擦擦脸,“昏过去了。”
山雀眨眨眼,疑惑的蹙眉。
“出什么事了啊?”
“……”陈水一微笑,手指去捏他的耳垂,悠闲地道:“他吧,做了些坏事,结果被人家报复打了一顿,所以昏过去了。”
山雀抱起双臂,居高临下的盯着陈水一,不说话。
“怎么了?用这种眼神看我?”陈水一笑呵呵的问,另一只手,也去捏他另一边的耳朵。
山雀把他乱动的手给抓住,乌黑的眸子里,流过冷冽的光,“你骗我!”
“我哪骗你了?”既然不能捏耳朵,陈水一干脆就摸起了山雀那丝滑的长发,这也是他最近的爱好之一。
“他……分明,分明是,”山雀瞥了一眼那躺地上的男人,害怕的往前蹭了蹭,感受到恩公胸膛的结实温暖,才小声的说,“死了!”他感受不到生命的气息。
“诶?是吗?”陈水一转头看了会,又回过头,眉头舒展,他笑笑,“我还以为他昏过去了。”
“……恩公,你不伤心吗?”山雀奇怪。
“为什么要伤心?”陈水一更奇怪。
山雀:“你们不是朋友?”
“小傻瓜。”
男人抬起脸来,弯起嘴角,“我不需要朋友呢。”
山雀低头,情绪明显的失落下去,“可是,这样会寂寞的。”
“不会寂寞。”
手被拉住,山雀抬眼,看到男人深情的望着他,用嘴唇亲吻了他手背。
“不需要朋友,不代表我不需要爱人。”
“山雀,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