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原把昨天看过的视频拿了出来:“昨天我好像看到这里地上有不少黄色的花瓣,但不确定是不是看错了。”
昨天因为情绪失控,林向原只反复看了一下名单的那一段,其他的都没怎么注意,这会一说到,他才想起来一些细枝末节。
他又一次点开视频。
为了看清细节,林向原特意放慢了播放速度,当看到那些金黄色的花瓣时,市野连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很快视频就放到了名单那一段,他又神色不善地眯了眯眼睛,只是扭头看了一眼平静如水的林向原,便没多说什么。
在上妻对林向原说完那段话后,他把摄像头隐在了身上,继续往实验室里面走,然而刚走了没几步,一股大力就过来冲翻了他,画面跟着剧烈地摇晃起来,连着摄像头也被摔出了老远。
最后一幕,摄像头里映出了一个红红绿绿的鬼脸,一切便停止了。
看到这个鬼脸,市野连的表情明显有些惊讶:“这是……大狱丸?”
林向原:“之前那个从黄昏跑出来的妖怪?”
“对就是他。”市野连起身拿过林向原的手机,“这个实验室在哪儿?”
“在哪儿上妻倒也没说……”林向原沉吟道,“不过他之前给我说了他事务所的地址和密码,可能会存在那里。”
·
两人赶往上妻之前告诉林向原的事务所,在那里找到了他这几天所有关于协会的调查结果。
原来最早在市野连受邀参加协会活动的时候,协会内部就已经因为资金分配的问题开始分崩离析了。
重新统一这个摇摇欲坠的组织的,是一个名为石山大丸的男人——从名字上来看,应当就是大狱丸无疑了。
而贩卖妖怪的产业链,也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
在这之前,协会有一个被人称作“疯子”的灵能研究者,一直致力于各种奇奇怪怪的研究,很早以前他曾做过一单,把一个无自我意识的妖怪改造成了男童。
看到“男童”的时候,两人不由得对视一眼——明白这说的应该就是林向原了。
不过“疯子”最初在做这一单的时候,他并不是为了钱,更没想过要把它做成产业链,他仅仅是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而已。
但在他去世以后,他的研究成果落入了当时刚成为协会会长的大狱丸手里,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林向原分析道,“产业链被清理了以后,协会就自行解散了,再没什么动作了。”
“应该是怕黄泉这边追查到自己的行踪吧。”市野连嗤笑一声,“也真是辛苦他躲躲藏藏这么多年,还能做这么大生意。”
看完这些调查资料,他们一路奔往实验室的所在地。
实验室意外地在一栋十分普通的大楼里,也很正常地有着窗户,两人进去后,发现里面根本不像视频里那么黑洞洞的。
“谁也不在啊……”林向原四下查看,“是已经跑了吗?”
“跑?那也要看他有没有别的地方能去了。”市野连狠狠地踢了一下桌子,桌面上的玻璃仪器跟着稀里哗啦地掉了下来,“喂?大狱丸?你再不出来的话,我就砸了你的实验室。”
这话说完了许久实验室里都没什么人出现,就连林向原都开始困惑这里真的有人在吗的时候,他背后倏地出现了一道人影。
市野连反应够快,一把把他拉远了,那人影劈了个空,落在地上成了一位身姿高挑、面容美丽的女人。
林向原惊讶道:“石山大丸不是男人吗?”
“只是皮囊而已,分什么男女,变成这样是怕你打她。”市野连冷冷地盯着她,“我们家小花呢?”
“她当然就在这里了。”女人神秘莫测地道:“连大人这么怜香惜玉,我怎么舍得把她怎么样呢?”
就在这里?听到这话,林向原下意识地往四周看,却没看到任何和秋子有关的线索。
“我对你其他的事情不关心。”市野连不悦地道,“只要你把秋子送回来,我就离开这里,其他随便你折腾。”
“然后再去找一大波死神过来把我干掉?”女人“咯咯”地笑了起来,“连大人,你是觉得我傻吗?”
“你难道不傻吗?”市野连嘲弄道,“都什么时候啦,不赶紧跑命,还在想着你的发财梦?竟然还跑到幻境里去抓妖,你不知道幻境都是有人看管的吗?”
“逃命?我也需要逃命?!”女人的手臂突然化作了野兽般的臂膀,愤怒地朝着市野连重重挥下,“你有本事就别躲!”
市野连灵活地矮了下|身,又从她的身后站起来,给她背上怕了张符,拉着林向原退到一边:“不躲?你是说像这样?那这符送你了。”
半人半兽的怪物冷漠地把符咒扯了下去:“可惜,这个对我没什么用。”
“这个当然不是对你作用的呀。”市野连闲闲地道,“它只是让方圆百里的妖怪疯了一样地对你感兴趣,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吗?”
怪物大吼一声再次朝着他冲了过来,市野连喝道:“猫又!”
话音未落,一只有着两条尾巴的巨型猫兽就横空出现在了怪物面前,和它厮打了起来。
“我们去那边找秋子和上妻。”市野连轻声对林向原道,“待会死神们应该就过来了。”
“好。”林向原带着他去了旁边的房间。
旁边的房间里还挂着锁,不过这对于两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打开门后,林向原不由得吃惊道:“这是什么东西?”
只见天花板上垂了不少长长短短的血色线,每一个线端都挂了一个残缺不全的妖怪,有的没了眼珠子,有的没了腿,让本来就狰狞可怖的模样变得更加吓人了,其中有不少还在挣扎扭动,显然是没死透。
他们还在里面发现了上妻的身影,他翻着白眼张着口,活像是被人勒住了脖子,混在这群妖怪里倒也不违和。
林向原扫了一眼,还好,没有缺胳膊少腿的。
他正要去把上妻放下来,却被市野连拦了一下:“你要是放他下来的话,这里其他的妖怪估计也会一起掉下来。”
林向原说:“那怎么办?”
市野连佯装悲怆地闭上了眼:“那就只能委屈他被妖怪们埋一下了。”
林向原同情地点了点头,过去把线切断将上妻放了下来。
“咚”地一声巨响,上妻从妖怪堆里挣扎着睁开了眼,当他看清了周围的情况时,呆愣了几秒,猛地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叫声:“啊啊啊啊啊啊——”
市野连不耐烦地捂上了耳朵,过去毫不留情地对这他脑袋来了一脚,厉声道:“再叫就把你从阳台扔出去。”
他的声音不大,然而上妻不知道怎么就听到了,他看了一眼9层的高楼,吓得连忙噤声。
隔壁看样子已经来了死神支援,战事似乎进入了尾声,上妻听到大狱丸那惊天动地的吼声,吓得往墙上一扶:“怎、怎么回事?地震了?火山喷发了?海啸了?”
“抓你的那个妖怪在吃人。”市野连淡淡地道,“就在你面前的墙壁的背后,至少有十具尸体。你看到了吗?血都已经渗过来了。”
“噫——”上妻赶紧松开了墙壁,生怕有什么东西粘到自己身上一样。
林向原知道这样不好,但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声。
上妻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
“对了我问你,”林向原故意无视了他的眼神,“你被抓起来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像是菊花的东西?”
“菊花?”上妻愣了一愣,指了指对面的墙壁道,“那里好像有一个暗室,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那。”
市野连一马当先地冲开了暗室的门,正中是一个硕大的实验台,上面有一株焉了的菊花,花瓣缓缓地一张一合,仿佛垂死之人在喃喃呓语。
情况似乎并不怎么好。
市野连抚摸了下那一株小小的花束,看向林向原道:“只能拜托你了。”
“嗯。”林向原点点头,他还不能把治愈之力发挥到十分,只能尽力一试了。
幸好治疗起了效果,在反复持续地输入灵力后,菊花的花瓣终于重新变得饱满晶莹了起来,但还是没有变回人形。
“怎么会这样?”林向原问,“她还能恢复人身吗?”
“……”市野连沉默了,他看了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花束许久,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凑到花束跟前道:“再不起来的话,就扣你今年一整年的工资。”
“扣工资?谁要扣我工资?!”花束倏地变回了人形,一下子坐了起来,看也不看两人就吼道,“谁敢扣我工资,我跟谁拼——”
她的“命”还没说出来,就被她生生咽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紧张的声音:“连连连连连大人……”
林向原:“……”
“你现在不仅不听我的话到处乱跑,扣你工资你还要跟我拼命?”市野连冷笑道,“你还有什么想法?——不说?没关系,一会回家我们可以慢慢说。”
秋子瑟缩地缩了缩脖子,看向旁边的林向原。
林向原露出了“这次我也帮不了你了”的表情。
秋子哭丧着脸,终于大声地嚎了起来:“我他妈到底做错了什么——我的工资啊呜呜呜呜呜……市野连你个杀千刀的——”
☆、村庄
这是何时建立起来的村子,已经没有人记得了。
它像所有古老的村子一样,一村人封闭地住在这里,日耕而作日落而息,因为离帝都太远,外面的一切好像都不能影响到这里。
不过和别的村子不一样的是,这里的人始终认为他们是神的后人,他们有一个在家家户户流传、即使是垂髫小儿也熟记于心的传说,传说详细描述了一位伟大的武神是如何征战四方,最后在这里留下后代,并交付给他们使命的经过。
没人能证明这个传说是真的,但是大家都这么坚信着,它似乎也就慢慢成了真的。
为了祭祀这位被他们当作祖先的武神,最早的村民们把他成神的地点奉为祭坛,并给它起了个不俗的名字——莲台野。
明明整个村子都还没有个正经的名字,却给一个祭坛郑重其事地起了名,足见村民们对它的重视。
为了保持血统的纯粹,他们很少与外人通婚,并且在莲台野附近建立了一个特殊的坟场,一旦有村民去世,村民就会把他的尸体埋葬在这里,同时向武神祈祷,让死者来世仍出生在这个村子里。
村民们相信,他们那纯洁美丽的灵魂绝不应该跟着普罗大众一起进入黄泉之国,只有这个被神所眷恋过的村子,才有资格容纳他们的灵魂。
·
这一天,天刚蒙蒙亮,村妇们上山采集蕨菜,这年头的人不吃肉,粮食因为气候问题收成也相当一般,这种漫山遍野都是的野菜便成了他们餐桌上最常见的食物之一。
村妇中间夹杂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是一个只有十一二岁的男孩,他看起来脆弱不堪,身上也零零总总有着不少伤痕,然而挖起蕨菜来却比谁都卖力,仿佛以此为乐一般。
日升山头,这一片的野菜终于都被挖的差不多了,男孩便提着篮子飞快地跑回了家,却被站在门口的妇人喝住:“跑这么快是赶着去投胎吗?给我过来!”
闻言男孩乖乖站住,准备迎接妇人一通劈头盖脸的痛骂。
妇人本来心里堵了一团气想发作,却见男孩始终拿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倒让她的话一下子堵在了嗓子眼。
见她住了嘴,男孩松了一口气,摆出了一个乖巧的笑容道:“您要做饭吗?我去给您打下手。”
他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讨好,这让妇人稍微舒服了一些。
她正想说什么,主屋忽然传来了一阵摔摔打打的声音。
妇人脸色微变,咬牙切齿地看着主屋,却不敢进去找屋里的人。
半晌她只能回头狠狠瞪了一眼男孩,像老鹰捉小鸡一般一把把他抓去了厨房。
“去这么早就挖到了这么一点,一要吃的倒是来劲。”
妇人嫌弃地看了一眼篮子,开始做起了饭,男孩忙去给她帮忙。
这期间只要男孩做的一点不顺她的意,她就会用手上的东西招呼上他的背,用力之大让人觉得男孩的骨架都要被她打散了。
然而不管她怎么打,男孩都默默承受着一切,既不哭也不喊,这让妇人觉得十分无趣,仿佛气撒在了一堆棉花上,于是也懒得再动手。
就在这时,方才屋内吵闹的人又开始闹起了脾气,妇人竖起耳朵听了一听,忽然笑了起来,这笑含着几分恶毒,她一把掐住男孩道:“听到了没有?快去给你那死鬼老爹送吃的。”
男孩听到这话,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脸上终于露出了害怕之色,但他还是接受了妇人的要求,战战兢兢地端着饭碗往主屋走去。
再次出来后,男孩身上多了不少烫伤,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见他像小动物一样缩在一旁一直发抖,妇人像是有些不忍心,便赶他自己去河里。
闻言男孩才像是回来了一丝活气,他知道这话就是今天不会再管他了,允许他出门的意思,便不顾自己身上的疼痛,连忙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家。
不过他去的方向并不是这附近的河,而是村子旁一间破败的木屋,一看就是不会有人来的样子。
男孩在里面发现了自己想找的那个身影,过去把她扶了起来,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