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绕来绕去又要绕回到这件事上。”市野连感到有些不耐,“你们就不能把这件事解决地更干净一些吗?阳台上的残魂为什么不处理了?”
“对不起……可是那残魂是自愿留下的,她死活不肯去投胎,我们也拿她没办法……”笑梦的声音越来越小。
“算了你退下吧。”市野连知道冲它发火也没用,心烦地挥了挥手。
听到这话,笑梦如获大赦地松了一口气,它小心翼翼地往境界之书走了几步,正准备穿回去,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咯吱咯吱”地把身子扭了回来:“对了连大人,关于杀害岩内先生的凶手——”
市野连轻轻地应了一声,示意它继续说。
“您以前也见过的,就是灵能者协会的那群核心干部。”笑梦接着道,“跟束梦一伙人做交易、帮着黄昏的妖怪偷渡到人间的,也是他们。”
“总之,”笑梦朝他恭敬地低下了头,一边说一边消失在了市野连的视野中,“希望您万事小心。”
☆、灵能者协会(八)
笑梦走后,市野连重新走到了境界之书的面前,翻到记载隐之里的那一页,安静地看着它,眼里深沉如墨。
与别的幻境不同,书里并没有通往隐之里的路径。
忽然,地下室的门外传来了一阵细小的响动声,他过去猛地把门打开,正撞上一脸震惊的秋子。
“呃……”秋子尴尬道,“连大人……”
市野连眯起眼睛道:“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我……”秋子眼神游离了一下,“我就是路过。”
“路过?”
“对,路过来看看您渴不渴,饿不饿。”见对方怀疑地看着自己,秋子忙堆满笑容道,“要不要我去拿些东西给您?”
“不用了。”市野连不带感情地回了一句,径直走了过去,“既然你这么闲,从明天起你继续去幻境,暂时不用回来了。”
不用回来了!?秋子一愣,继而在心里哀嚎——这是要她加班加到死啊!
“我不是故意要听你们说话的!”秋子试图挽回她的年末假期,挡在主人面前哀切道,“我纯粹是担心您才过来的!”
“话倒是会说。”市野连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的谎言泡泡,“你到底是担心我,还是在幸灾乐祸?”
见对方毫不所动,秋子破罐子破摔地道:“好吧,我是偷听了你们的谈话,可是您不也撒谎了吗?”
闻言市野连终于顿了脚步:“我撒什么谎了?”
“您说这件事跟林先生没关系,可是明明就是有关系的。”秋子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林先生今天出去就是去处理这件案子的吧?”
“我说了无关就是无关。”市野连明显地有些烦了,“做好你自己的事,别操心这么多。”
秋子何其精明,一看到对方这表情就知道自己戳到了他的痛处,顿时有了底气:“您当初一听到这个案子的时候,就知道和黄泉妖怪偷渡的事有关系对吧?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林先生呢?”
市野连皱眉看她:“你想说什么?”
“只要您不让我加班,我就帮您瞒着这件事,不告诉林先生。”秋子跟他讨价还价。
市野连:“你跟我讲条件?”
“用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换一个严守秘密的人,这条件不亏吧?”秋子自信地道,“您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市野连冷淡地道,“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应该让你现在就出去,这样你想说也没机会了。”
秋子:“?!!”
“正好冬子忙了这么久,也该休息了。你去替她把剩下的工作完成。”市野连绕过她走了过去,“去跟春子说一声就出发吧。”
留在原地欲哭无泪的秋子:“……”
事实证明,在绝对的强权面前,再怎么挣扎也是无济于事的。
沮丧的秋子只好按他说的去找春子,愤愤不平地道:“我还以为他和林先生在一起后性格变好了呢,都是假的!假的!”
春子这会已经回来了,正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奔波了大半天的她略感疲劳,秋子絮叨时,她一直沉默地坐在床上。
见秋子似乎没有结尾的意思,她终于忍不住打断道:“你总不能拿你跟林先生比吧?再说这样不也挺好的,反正你也不喜欢按规矩做事,在幻境里不是更自由?”
“自由是自由,可是再自由那也是工作啊,我还是想过假期。”秋子嘟囔道。
“那你过你的假期就是了,干什么去偷听连大人说话?”春子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脾气,还非要往枪口上撞。”
“我知道啊,我就是一时好奇。”秋子叹了口气,“你是不知道他脸变得有多快,那表情,我还以为黄泉塌了呢。”
“黄泉塌了也轮不到你操心。赶紧走吧,省的连大人一会看到你又要不高兴了。”
“好好好我走,我现在就走。”见春子不耐烦,秋子只好往门外走,出去前却顿住了脚步,“不过,我还是没想明白,你说这件事为什么要专门瞒着林先生?之前连大人不是还带他去了黄泉吗?没道理不告诉他呀。”
“你想这么多干嘛?”春子给了她一记眼刀,“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别一天到处八卦。你是觉得连大人还不够生气吗?”
“行了行了,我不问了。”秋子跨出门外,“我走了,希望有缘能再见吧。”
她故作洒脱地挥了挥手,往地下室的方向走了。
秋子没有注意到,在她走后,春子怔愣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仿佛在想什么心事。
良久,她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决心去找市野连。
·
在外面的林向原并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他这会刚结完帐,追着上妻去了公寓楼。
上妻比他过来早,当意识到自己的妹妹是在肖静家阳台上时,他毫不犹豫地过去撬开了门,冲了进去。
林向原来不及阻止他,只好跟着他一起进去。
阳台上,和那天一模一样的场景重现眼前,无神的幽灵凄凉地四处张望,再淡的身体也遮掩不住她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和鲜血。
“果步!”上妻心痛地叫了一声,两三步就跨到了阳台面前,趴在玻璃上看自己的妹妹:“果步!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没有回音,迷茫的亡魂就像一团阳光下的雾气,眼看着就要再次消失。
上妻又着急地喊了几声,抬手便去开窗,却发现怎么也推不开。
“怎么回事?!”他急的用手砸窗,企图唤回妹妹的注意,“果步,你告诉我,是谁把你们害成这个样子的?!果步!!”
“……”
阳台上的少女仍然没有任何反应,与此同时,她的身影越来越淡,很快就彻底消失了。
“果步……”上妻还没回过神来,仍是愣愣地看着阳台。
林向原站在一旁看着,这样的场面让他不好开口,便一直没有说话。
“我当年离开这个家的时候,她才上高中呢……”静默了许久,上妻终于又开口道,“我穷的付不起房租的时候,都是她把零用钱攒下来给我的。”
林向原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轻声说了句“节哀”。
他也是失去了至亲的人,最明白这种无力的感受。
也知道这种时候,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的。
“说真的,我现在才觉得后悔……”上妻松开了玻璃,颓然地坐在地上盯着远方的天空,“如果当初没离家出走就好了……”
林向原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叹了口气道:“那你现在还在灵能者协会里吗?”
“早就不在了。”上妻摇摇头,“一直融入不了他们的核心圈,我后来觉得没意思就退了。”
“退了?”林向原讶然,“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特别重视这个组织是吧?”上妻苦笑道,“我当时就是气上头了而已,所以我爸不让我干的事,我就偏偏要做。”
“其实岩内先生不愿意你接触这个协会,也是有自己的道理的吧。”
“我知道,可我那会就是不想听。当时我爸一心想让我去寺庙里当和尚,你觉得我这样的能当和尚?我当然死活不肯,最后就闹成了这样。”上妻自嘲道,“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他似乎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沉默地盯着阳台发呆。
“说起来,你是什么时候加入协会的?”林向原试探性地换了个问题,“平时主要都做些什么?”
“嗯……不算早也不算晚吧……”上妻含糊地回了一句,到底是没把自己老底掏出来,“至于做什么,好几年前的事了,我也说不太清。”
这话说完后两人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林向原无话可问,只好站了起来,自己在屋内四处闲看。
这屋的结构和隔壁的案发现场一样,看着看着,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也试着去推窗。
他本来以为自己也打不开,结果轻轻一推就推开了,不禁吃了一惊。
“怎么了?”上妻问他。
“说起来,果步小姐的尸体就是在阳台被发现的么?”林向原观察着面前的阳台,它和隔壁的阳台是连着的,中间只竖了一块不高的钢板。
“是。”上妻盯着那块钢板,眼里的神色异常复杂。
林向原又问:“那岩内先生的尸体是在哪儿被发现的?”
上妻看了他一眼道:“门口。”
“哦……”林向原点点头,“话说警察有没有跟你说过,凶手一共有几人?”
“说过,一个人。”上妻道,“一个人都抓不到,也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吃的。”
“跟你也说是一个人吗?”林向原道,“那这就奇怪了……”
“什么奇怪了?”上妻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你想到什么了?”
“凶手只有一个人,果步小姐和岩内先生却倒在了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这是怎么办到的?”
上妻似乎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你是说……”
“你想,如果凶手先在门口刺人,果步小姐可以跑回自己房间打电话求救,再不济通过阳台喊邻居也行;相反,要是凶手先过来找果步小姐,她大声呼救的话,那么岩内先生应该也会有所察觉才对。这还只是两个人的情况,令堂当时应该也在别的地方吧?”
“我妈她……当时在厨房。”上妻皱着眉道,“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以前警察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只是我那会以为他们是在故意找借口,就没怎么听。”
“现在一看,是有点怪怪的。”上妻说着,也伸手去拉窗户,发现自己也能拉开了,“什么鬼,这窗户怎么一会能开一会不能开的?”
林向原还在想刚刚的事,被害人几乎是毫无反抗地就被杀掉了,这已经不是一句熟人作案可以解释的了。
但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所以然来,便感叹似的随口道:“怎么感觉像是被设置了结界一样,要不然就是被消声了。”
“……消声?”不知怎的,一听到“消声”二字,上妻的脸色突然白了不少,他像是有些难以置信,不停地喃喃道,“不会吧……”
“你还好吗?”
上妻没回答,他面色铁青地咬着下唇,忽然大踏步地离开了屋子,除了一句“我先走了”什么都没说,让林向原一头雾水。
“是想到什么了吗……”林向原看着他飞快离去的背影心想。
☆、灵能者协会(九)
由于上妻胜一不由分说就撬开了肖静家的门,林向原觉得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折腾了大半天找来公寓的管理员换锁、锁门,最后等一切都弄好回家时,已经接近11点钟了。
春子跑过来迎他进门,林向原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她,忽然觉得屋子里少了什么,仔细一想才发现是秋子不在了,有些奇怪:“秋子呢?”
“秋子回幻境里了,连大人给她安排了一些事。”春子低着头道,“对了林先生……”
“嗯,怎么了?”林向原正在玄关换鞋,没顾得上抬头。
“连大人可能有话要跟您说,一会麻烦您去一趟他的房间吧。”春子恭谦地道。
今天秋子走后,春子左思右想,还是去找了市野连,劝他把实情告诉林先生。
市野连原先听不进去,在春子的反复劝说下却也有些动摇了,答应说找个合适的时机就告诉他。
然而今天林向原回来异常地晚,怕过了今晚就不作数了,春子想了想,决定推自己主人一把。
“有话要说?”林向原看了市野连的卧室方向,“他还没睡吗?”
以往这个时候,市野连怕是早就睡的不省人事了。
“没有。”春子坚定道,“他一直在等您。”
话虽如此,她也不确定市野连到底睡了没有,故而有一丝心虚。
“那我去看看。”林向原不疑有他,应了一句便往楼上去了。
他推开门时,里面灯还是亮着的,市野连穿着睡衣坐在书桌前,手撑着头打着瞌睡。
林向原怕他着凉,过去把他叫了起来:“连,醒醒,醒醒了。”
市野连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一眼是他后,便又放心地闭上了,直叫林向原哭笑不得,只能半抱半扶地带着他去了床上。
期间市野连一直没有睁开过眼睛,即使被带去床上也是枕着他的胸口就睡,似乎连躺平都懒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