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凛走到捧着手机发呆的秦远面前,晃了晃手:“秦影帝,秦仙君,秦百里——”
秦远抬头看向他,目光中毫无冷意,只余下显而易见的迷茫。心结在他的识海中摇摇晃晃,黑色的薄雾若隐若现,他在这样的影响下,近乎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卸下了他那清冷的面具。
心结只差一步便转为心魔,后退海阔天空,前进却万劫不复。
可他进退维谷。
薛凛在他身边坐下,伸出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看见了微博上的评论。秦远人设差点崩塌的风波刚刚过去没多久,评论区此刻还充满了粉丝的表白和路人的被圈粉发言,数不胜数的夸赞。
薛凛叹了一口气。
他一字一句道:“我们在外面忙活了一整天,你还没看清楚内心吗?”
秦远倏地睁大了眼睛,神情充满了不可置信:“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薛凛立刻接道,“我还不了解你?对,事情是解决了,但是你也收到了所有人的赞誉。你觉得这些赞誉不是你的,这些人设、这些性格也不是你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略带嘲讽地笑了笑,不知是笑他自己还是笑秦远。
“你觉得你配不上这样铺天盖地的赞誉,你觉得你根本就不是这样一个心地善良的人。”
他的嗓音不算低沉,反而很有磁性,一字一句就这样融进秦远的心间,戳破了他那看似坚不可摧实际只有薄薄一层的盔甲。
薛凛还不放过他,步步紧逼:“你真的不是这样一个人吗?你脾气算不上好,但是总不忍心苛责宫人。那年秋猎,你连猎杀猎物都不愿意,一个人躲在营帐里——”
“那是从前的我。”秦远一与人说话急促便微微红了脸,他靠在床上,努力弓着背,近乎要把自己蜷成一只熟透了的虾。
似乎在逃避这什么。
薛凛的下一句话却彻底剥开了他的壳:“那你今天为什么要一个人资助学校?”
秦远呆了呆,这个问题仿佛一个开关,立刻打开了他的内心,他终于不再蜷着身体,而是抬头看向薛凛:“我……”
为什么呢?
他还没想出一个足以合理解释的答案,薛凛便抱了上来。
遥遥五百年,他们第一次互相清醒着如此亲密,秦远却没有推开他。
薛凛只觉得心跳得更快了,差点没忍住将秦远完全抱住,彻底拥入怀中。可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他不能功亏一篑。
心魔若成,万劫不复。
“你不忍心那些孩子吃苦,你想帮他们。”他闭了闭眼,沉着冷静地说,“你一直都是原来的你。”
那些清冷的、不苟言笑的、驱人于百里之外的、独来独往的你,才是真正的伪装。
他又重复了一遍:“你一直都是原来的你,没有变过。”
识海深处,黑色的薄雾陡然间消散殆尽,只余下一片清明的辽阔。
心魔还未生根发芽,便被这字字珠玑给彻底诛灭了。
——你一直都是原来的你。
凡世间千丈软红尘中的青衣少年也好,修真界血雨腥风中的秦百里也好,你一直……都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入v啦,不知道大家看得过不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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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纵然那些人称赞的是原主, 你当真就不是这样的人吗?
秦远眼神迷茫, 他的手上还紧紧地抓着手机, 手机的屏幕停留在微博评论的界面,在主人的忽略下,屏幕渐渐暗淡了下来。
而秦远的双眼却渐渐恢复了明亮。
他终于开口了:“我刚才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我就是这段记忆的主人。”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产生这样的感觉了。
他觉得他就是这个身体的原主, 那些他以为是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的原主的记忆,也仿佛是他亲身经历的一样。
心中魔障的种子被彻底摧毁的那一刻,他在这融合得毫无破绽的两段记忆中游走。
每一段记忆都如同亲身经历过的一般。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为什么他们醒来的时候, 魂魄会附着在这些名字、性格都和他们一模一样的人身上?
“嗯?”心魔种子刚破,薛凛显然没想到,秦远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关于原主的记忆。
听着薛凛频率极快的心跳声,秦远轻声道:“我刚才有种……我就是这个身体的主人的感觉。”
不是什么外来者, 而是归来者。
此事无法细想, 他们方才和“老干部养老活动中心”群里的人定好的时间去酒席的地点查看,此时他们一点头绪也无,即便思索也得不到什么答案。
他心障彻底消去,此刻内心通明,识海清荡,眸光流转间溢出光华, 同他那自带笑意的桃花眼配在一起, 颇有一副洒脱不拘之姿。
直到此时此刻,秦远这才反应过来他与薛凛的姿势。
他赶忙后退了些许, 从薛凛的怀抱中挣脱而出。暗淡的暖黄灯光仍旧照耀着房内,薛凛逆着光, 他无法看出薛凛的表情。
那原本环抱着他的手臂在空中顿了顿,这才略带失望地收了回去。
秦远此刻哪里还想不到这一天的行程都是薛凛故意的?哪是什么薛爱想要出去玩,分明就是这人可以谋划,利用女儿来让他毫无防备,以此来破除他即将成型的心魔种子。
心魔种子既除,秦远没有穿起他那身一戳就破的盔甲,只是低声细语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们还尚在修真界时,薛凛便时不时与他争夺突破的机缘和天材地宝,此刻发现他心结即将演变为心魔,应该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如此煞费苦心地帮他?
他心结起于薛凛,心魔种子却也终于薛凛。
若不是他们此刻不能互相下杀手的灵契还在,若不是心魔种子破碎之后他的心结犹存,他都差点觉得起先的针锋相对都是他的幻觉。
方才还十分从容的薛凛听到这个问题,下意识便侧过头去,眼神闪避,心下暗道糟糕。
秦远这几天的状态太过危险,他起先太过着急与稳住秦远的心结,根本没有想过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他眼神游离地道:“毕竟我们还在合作,你如果出事了,我不是少一个助力?”
说完,为了掩盖自己的心虚,薛凛故意看了一眼秦远,颇有一副自己说服了自己的姿态。
秦远:“……”
这样的色厉内荏一眼便可看穿,秦远无奈地坐直了些,直视着坐在自己身旁的薛凛道:“为什么?”
损人争吵薛凛在行,被人揪着询问好意的由来他却第一次遇见。平日里七窍玲珑的薛大导演情急之下更是无措,脱口而出便道:“上回占卜我神识迷失在月中镜里你出手相助,也没有趁人之危,我这次权当还你了。”
话音刚落,薛凛便抬起手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头。
如果要在他五百多年比凡人漫长得多的人生中找出最愚蠢的一次,薛凛必定毫不犹豫地选择这一次。
果不其然,他这句话刚说出口,秦远便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上一次……上一次你不是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那时他以口渡灵,帮薛凛带回了神识,薛凛还得寸进尺地伸出了舌头。可等灵力彻底平复,薛凛再次睁眼却表现得一无所知,他这才不至于窘迫到不想见人。
可是薛凛方才那句话却透露出,对方显然是知道发生了什么的。
事到如今,秦远哪里还反应不出来自己被薛凛骗了?
老天爷还嫌薛凛懊恼得不够,下一刻,几滴鲜血从他的鼻子里滴了出来,直接滴落到了床单上。薛凛赶忙捂住鼻子,用带着鼻音的语调说道:“上火!”
秦远哪里还管他什么解释,他瞪了一眼薛凛,恶狠狠地道:“出去。”
薛凛:“……”
一失足成千古恨也。
捂着鼻子的薛大导演满心懊恼地起身开了门走了出去,末了还贴心地帮秦远关上门房门。
还在客厅吃着冰淇淋看着电视的薛爱对此一无所知,听见薛凛出来的动静,眨巴眨巴大眼睛看着他,撒娇道:“大薛你捂住鼻子干什么?来陪我玩嘛!”
薛凛:“……”
这里的一切分明都是和秦远的协议,但他为什么有种自己不仅妻管严还是个溺爱孩子的父亲的错觉???
那一头,薛凛刚关上门,秦远这便双手抱膝坐在了床上,恨不得将自己的窘迫全都埋进地底。
他脑子里倏地浮现出了那张他和薛凛相拥亲吻的短漫,还没来得及甩开这样的画面,余光瞥见方才薛凛流下的几滴鼻血,他拽下薛凛浴巾后的画面又蓦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那时薛凛也留了鼻血……
他的头埋得更深了一些——即便房里没有人。
——“上回占卜我神识迷失在月中镜里你出手相助,也没有趁人之危,我这次权当还你了。”
火上浇油,连占卜出意外时,他和秦远在客厅里以口渡灵的画面都蹦了出来。
秦远彻底放弃了,他干脆任由这三个画面在自己的脑海中蹦跶,自己当个鸵鸟蜷缩在床边。
门外不断地传来薛凛和薛爱玩闹的声音,每当薛爱放声大笑之后总会有一段长时间的安静,一听便是薛凛喝住了薛爱的声音,以免惊扰到他。
更糟糕了,方才薛凛抱着他的画面也加入了蹦跶的队伍里。
窗外的天空已经完全陷入了黑暗,隐隐还有雷光闪过,一副即将变天的气势。远处的一个山腰上,周遭灵气猛烈地搅动了起来,风云变色。
距离虽然远,但秦远的神识足够覆盖。只是他和薛凛肉体实力不足,一直都没有太过外放神识,自然对远方的异动毫无所觉。
秦远已经被脑海中几个不同情况下的薛凛占据了全部心神。
终于,微信的几声嗡嗡声解救了他,秦远看向自己手中的手机,亮起的屏幕上,严才两个字格外显眼。
是严才这个话痨的消息。
他恨不得有东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平日里对严才的话痨头疼不已的秦远此刻感激异常地打开了微信。
严才:我今天总算录完音了!!
严才:[开心.jpg]
严才:今天录完我可以休息一周了,怎么样小秦秦,希不希望你严爸爸来找你玩?
看到秦远嘴角抽了抽:“……”
他现在完全没有心思打字,直接开了语音:“爱来不来。”
语音刚发出去没几秒,严才的消息更是狂轰乱炸。
严才:我的天哪你居然发语音了!!这半个多月你都是打字,打的字还那么少!!这段时间你一下子高冷了很多我还以为你另有新欢了!
严才:我的小秦秦果然还是我的小秦秦,朕心甚慰。
秦远嘴角再次抽了抽:“……”
比狐狸没人能比得多薛凛,比脱线估计没人能比得过严才了。
可是脱线的严才还是没能解救他,脑海里的四个画面仍旧十分顽强,每一分每一秒都霸占着他的注意力。
他看着源源不断发表情发消息的严才,索性破罐子破摔发了条语音:“腌菜,我问你个事。我……我的一个朋友,他有一个关系特别不好的仇人,他们两个互相敌视了很多年,突然有一天,换了一个背景,他的仇人居然在他即将出事的时候费尽心思拉了他一把……嗯……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想?”
他一字一句地概述完,只觉得抽干了浑身的力气。
这段话说的,比以往的他一整日说的话都还要多。
这种话题打字实在是难以说清,严才也开始用起了语音,语气和他打字时候用的表情一样跳脱:“我朋友既是我系列!你有啥仇人突然对你好?你该不是说我吧小秦秦,我虽然对你很好,但是我们以前没有仇人啊唔!”
嘴角都快抽不动的秦远:“……”
他选择找严才开解真是个错误的选择。
但是说都已经说了,秦远只好无奈道:“真的是我的朋友。”打死也不承认。
“好吧好吧,你朋友这是什么戏剧化的人生?我觉得这个要看什么仇,为什么是敌人吧,也要看是什么恩,看是怎么样的拉一把。”
秦远听完语音,立刻回了一句:“恩算是救命之恩了吧,仇的话……隔着人命。”
严才的回复咋咋呼呼的:“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人命?秦远,你该不会是有什么背景吧,我可是守法好公民啊!啊!啊!”
一来一回的对话中,秦远很快就适应了严才的脱线:“……放心,没违法。”
“哦那好吧那好吧。我觉得啊,既然恩和仇都是这么大程度的,那就分开看?恩是恩,仇是仇。毕竟仇是来源于别人的命,恩是救自己的命。哎不是你这朋友的人生也太纠结了吧,这都是什么事啊。”
秦远听完语音,愣了愣神,又把严才最新发来的语音放了一遍。
“……恩是恩,仇是仇。毕竟仇是来源于别人的命,恩是救自己的命……”
——恩是恩,仇是仇。
这句话刹那间便拨开了他心中的云雾,将那挥之不去的四个暧昧画面彻底划去。
秦远笑了笑。
这笑容不是在荧幕上的表演,不是在公众面前的假笑,也不是客套的礼貌。
是凡世红尘间,还是少年的他轻摇折扇时的风采。
他终于有心思慢慢打字:腌菜,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