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夫人倒是镇定得很,她瞧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手下,说:“你还真有两下子。”
她没有别的命令,又被秦远这一手举重若轻震慑了一下,剩下的几人也就站在一旁,没有别的举动。
秦远沉默了一会,终于冷然道:“您是长辈,我尊重您,但请您也尊重我。我冒昧问您一句,我究竟哪里入不了您的眼了?”
薛夫人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回道:“打架斗殴、酒吧卖唱这些事,还不够吗?”
这世上总有人希望自己的儿子的爱人能够十全十美,更别提薛夫人这样从出生到嫁人再到现在都是在豪门贵家里出来的千金大小姐了。
她说完,朝身旁那几人使了个眼色,竟是没有放弃带走秦远的打算。
杨明微还没来得及拨出薛凛的电话,其中一人就发现了她的动作,走上前看着她,不让打电话的意图十分明显。
秦远没有回应薛夫人的理由。他并不觉得帮助别人而回击打架有什么错,至于酒吧卖唱,他也不觉得一个人穷困潦倒的时候自食其力有什么错。
秦远叹了口气:“再僵持真的要迟到了,再会。杨姐,我们走吧。”
他说完,直接往前走了去。
周围的几人想要上前拦住他,却不知为何,看见秦远那双本该温柔十足、此刻却溢出冷意的眼睛时,下意识就往后退去。
竟是没有一人拦在他的面前。
秦远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了一个熟悉了声音。
“妈,这里是怎么了,摆这么大阵仗呢?”
薛凛双手插着兜,随意散漫地从窗边走了过来。
窗边?
杨明微看了看没有动静的电梯门和楼梯口,完全没发现薛凛是从哪里来的。难道是刚才气氛太紧张,她没有留意?
那边薛夫人看见薛凛,知晓今天是成不了事了。对自己的儿子,她没了那些箭弩拔张,只是悠悠然地说:“你来得挺快的。”
他们这边才僵持了不过几分钟,薛凛居然就来到了现场,难不成是本来就在附近?
秦远瞥了一眼薛凛。
别人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同样身为渡劫大能的他还能不知道?修士缩地成寸的功夫轻而易举就可以做到。
薛夫人也不废话:“我先回去了,你最近都没有回家看看,别忘了过几天回家看看你爸。”
薛凛既然来了,今天的事情是办不成了。
说完,她抬脚就要离开。
薛凛朝秦远笑了笑,随即叫住了她:“妈,以后别做这些了,我也是会生气的。我和秦远……过得很好。”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整条狐狸尾巴都收了起来,所有的玩世不恭都消弭在了他那温柔的眼神中。他看着秦远,眼眸中倒映出秦远的身影,似乎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
唯有秦远。
秦远猝不及防同薛凛对视上,他怔了怔,迅速地撇过头去。
薛凛的这幅表情实在太过真实,若是他再看下去……
薛夫人即便再讨厌秦远,即便此刻再生气,该有的基本素养还是有的。她走到薛凛的面前,伸出手给薛凛理了理衣领:“怎么衣服都没穿齐整就过来了?上次还在住院就穿着病服包着纱布来拦我,这次还在工作就跑过来,衣服都皱了。这么心疼他?”
衣服自然是因为缩地成寸给吹的,但是薛狐狸厚脸皮:“对。”
秦远:“……”心疼什么?心疼灵契在身不能下杀手?
他们不打架就不错了。
薛夫人没说什么,带着人就走进了电梯,从头至尾都保持着她这个身份该有的风范。
至于她之后和薛凛私下底怎么说,那就不知道了,秦远也没有兴趣知道。
他看着薛夫人在转头的那一刹那没有忍住,露出了极为气愤的表情。可是薛凛和秦远的强势却让她无法发作,只能暂时离开。
电梯门一合上,秦远便转头看向薛凛:“你——”
“我会处理好这些麻烦的。”薛凛接口道。
秦远却走上前了一步,他微微仰头看着薛凛,一字一句地问道:“薛夫人说的上一次是怎么回事?”
薛狐狸暗道不好,眯了眯眼,嘴硬地轻声道:“上次?可能她说的是我们没来之前的事情吧。”
他们没来之前,自然就是他和薛凛魂穿之前了。杨明微在场,他不好明说,只能这样含含糊糊地把由头盖到这上面。
秦远岂是这么容易糊弄的?
不过和这狐狸相处久了,他也学到了三份工夫,竟是没有直接戳破,而是装作相信地说:“好吧。我去工作了。”
私底下问问李一航就是了。薛凛住院那段时间,他如果不在,李一航也肯定是在的。
他同薛凛挥了挥手,就和杨明微走进了摄影棚。
或许刚才秦远质问的时候太过慌张了,瞧见秦远没有深思,薛凛松了口气,这才循规蹈矩地从电梯离开了。
在楼下等着的陈清瞧见薛夫人带着人离开,还以为秦远自己解决了。刚想打电话告诉薛凛不必来了,却又看到薛凛皱着眉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陈清:“???”
他看了看大厅的门口,又看了看电梯门,左右来回看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一直在大厅等着,薛凛是什么时候上去的???
陈清走上前:“薛哥,你怎么来的那么快?”
还在想着怎么让薛夫人再也不来打扰秦远的薛凛走向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飞来的。谢谢你通知我,这个月给你发奖金。我工作室现在挺忙的,先走了。”
陈清没有被奖金转移了注意力,看着薛凛的背影,喃喃自语道:“飞来的?唬人呢。”
他挠了挠头,颇为不解地上了楼。
秦远已经做造型去了,陈清看见坐在一边刷着微博的杨明微,赶忙上前道:“杨姐,刚才薛夫人来了,没事吧?”
杨明微好歹在娱乐圈混得如鱼得水,瞬间就明白了:“难怪你停车停了那么久没来,刚才是你去通知的薛凛?”
“嗯。”陈清也在一旁坐了下来,“不过是莫枭和我说的,等秦远出来了,可能要和他说一下,感谢一下莫枭。”
“行,你记得提醒他一下。”
“好。”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秦远方才顶着一身广告的造型走了出来。他似乎还在被方才薛夫人的事情困扰着,一直绷着脸,笑得也不太真心。
待到拍完了广告,保姆车停在秦远家楼下的时候,坐在秦远身旁的杨明微突然语重心长地同他说:“今天的事情你不用太在意了,我旁观者清,薛导虽然人精怪,对你倒是真心的。家庭的原因他也尽力了,上次你去拍摄那个仙侠游戏广告的时候,他还在住院,突然给我打电话问你什么时候好。
“现在想想,薛夫人说的上一次薛导就来拦他恐怕就是那时候了。你自从上次和薛导吵架进了医院上了热搜开始,私底下就不经常笑,就算笑了也多半是假笑,我一直都看着,想着你们小两口的事情不插手。
“但我不希望你一直这么闷闷不乐的,天天散发着冷气,跟个冰箱一样,早知道我就给你接一个冰箱广告了。”
杨明微最后一句话说完,还坐在驾驶座上的陈清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杨姐,也可以是空调。”
秦远:“……”
原身的记忆里,杨明微一直都对他不错,秦远对这位经纪人自然也尊重得很。他认真地听完了杨明微的话,顿时觉得有苦说不出。
总不能说他这段时间的异常不是因为和薛凛吵架了,而是因为壳子里换了个灵魂吧?
他和薛凛争吵了几百年也没有闷闷不乐,更何况是现在。先前他一直收敛着脾气,恐怕是刚才薛夫人来了一趟,他又想起了还在凡世间时候的往事,这才让杨明微觉得他心情非常不好。
“杨姐,你放心吧,我知道了。”既然说不明白,他也不能辜负对方的一片好意,只能应下,“不过,你刚才说上次薛凛还给你打电话了?”
杨明微愣了愣,这才答道:“对啊,薛导没和你说?”
又一次听到所谓的“上一次”,秦远自然没放过,他问:“没有,薛凛和你打电话说了什么吗?”
“没说什么,就是上次你去拍广告,突然问我你是不是短时间内不会出来,我那时候还在停车场看到了豪车,刚才薛夫人说上一次薛导来拦他我这才对应上的。”
秦远没有露出什么惊讶之色,只是笑了笑,同杨明微和陈清道了别。下车的时候,杨明微还顺道提及了一下薛凛选好的剧本,让秦远回家就看看。
秦远连声应下,回到家换好家居服,“老干部养老活动中心”正聊得火热。
张望:我对这个石头没有印象,查不到。
上次和孟白霜从山上回来后,秦远和薛凛商量一下,决定和所有人一起查那个石头的由来,至于秦远的本命法器青色长剑则被隐瞒了下来。
莫枭:我也一点印象都没有,这不就是一个又大又丑的破石头吗???
林章:+1
成不破:+1
成不破也是和林章一起后来进群的人,不是青天派和逐月岛的弟子,只是一个散修,和众人也不太熟悉,也就聊这种事情的时候会参与。
莫枭:就是这石头搞得鬼?会不会弄错了?
孟白霜:也不一定,只是它在的地点正好是酒席附近,还有空间之力,所以我和秦大哥才有这个猜测。
莫枭:但是找不到啊!我搜了一圈也没看到类似的消息,我还把这个世界的上古大能传说全都看了一遍,没几个和石头有关的,难不成是用来补天的那个女蛙石?
林章:@莫枭道友,是女娲石。
莫枭撤回了一条消息。
莫枭:但是找不到啊!我搜了一圈也没看到类似的消息,我还把这个世界的上古大能传说全都看了一遍,没几个和石头有关的,难不成是用来补天的那个女娲石?
薛凛:撤回也没用,都看到了,没文化@莫枭
莫枭:……呔那个薛凛!本座要和你斗法!
林章:撤回也没用,都看到了,没文化@莫枭
孟白霜:撤回也没用,都看到了,没文化@莫枭
成不破:撤回也没用,都看到了,没文化@莫枭
秦远:撤回也没用,都看到了,没文化@莫枭
秦远看着,此刻家里没人,他一个人将所有情绪都摆在了脸上,不由自主嘴角带起了笑。
或许薛凛说得对,他……也许并没有改变太多。只是修真界的血腥杀戮你争我斗之下,那张冰冷的面具骗过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薛凛:@莫枭不是要斗法吗?大家可都说了你没文化,说吧,你是要车轮战还是群殴?
莫枭:[红包]
莫枭:[红包]
莫枭:[红包]
莫枭怂得太快,秦远忍不住笑出声来。刚才薛夫人给他带来的不悦总算消散了些许,他将手机放到了一边,从邮箱里下载了剧本的电子版,打印下来看了起来。
这部电影的题材是古装宫廷,秦远饰演的是主角康以情,是一个书香门第出身的掌令史官。秦远看了开头,也不由得暗自赞叹薛凛的眼光。
不论是家国天下的背景还是主角个人的成长,都很有深意。带着对主角渐渐成长的期待感,他津津有味地看了下去。
可还没看到一半,心中泛起的阵阵熟悉感就淹没了他。
深夜宫变,血溅皇城……
皇帝一夜之间“猝死”,藩王叛变,江山易主。叛军的刀架在了康以情的面前,天下新主站在他的面前:“康大人,你和你手下那帮人史书要怎么写,清楚吗?”
——“秦远,你是要这些人的性命,还是要玉印这样的死物?”
这句话实在太过锋利,透过他那铜墙铁壁下的柔软内心,一下子扎进了那早已化骨成灰的过往岁月中。
他盯着这句话发呆,面前的剧本文字全都虚浮了起来,完全没法看清。
秦远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就那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中握着一沓没被钉起来的纸,内容还停留在新主让康以情修改史书的那一段。
日暮西垂,天边星辰长河流入人间,明月高悬。
门口传来的开锁的声音。
薛凛手上拿着公文包进了门,客厅一片昏暗,唯有秦远迷迷糊糊的身影。
他边收拾着东西边说:“我妈那边我今天下午和她谈过了,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困扰的。今天的事情真的很抱歉,你别生气。”
天知道他今天和薛夫人打了多久的机锋,五百年的智慧在应对这个精明女人的时候派上了用场。
他走到了客厅,朝着吊灯的开关走去:“你怎么不开灯?”
没有回答。
薛凛的手指停留在开关上,还没按下去,这只狐狸便嗅到了不对的味道。
他收回了手,客厅仍旧一片昏暗。
秦远靠在沙发上的靠枕上,手中抱着一沓纸,低着头,沉默无声。
薛夫人闹了这么一出,薛凛今天实在亏心,没有调笑,而是缓步走到了秦远面前,在他身前蹲了下来:“秦仙君,我向你道歉,没处理好原主的家庭问题——”
“我没兴趣知道你的家庭问题。”秦远语气冰冷,滔天的怒气都附着在了他低沉的声音了。
薛夫人堵人的时候秦远也没有这样的状态,薛凛显然没料到秦远这么大的怒火,他怔了怔,这才看到了秦远手中的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