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兰迪的叨叨后，水泽问：“之前你说过西尼尔对疼痛的忍耐值已经超过人类极限，会不会和这个有关？”
　　“对啊。”兰迪一拍掌心，“我怎么没想到！”
　　“大概是旁观者清吧，本来我对这些也不是太懂，就只知道这些而已。”水泽说着，见兰迪因为这个新思路再次忙碌起来，完全顾不到自己了。
　　水泽：“算了，我自己随便逛逛喽。”
　　兰迪头也不抬：“别碰我东西，可以随便看。”
　　水泽就背着手走路，生怕碰到什么不能碰的。
　　这里是22层的尽头，连着三四间都是兰迪自己的实验室，他的助手或者其他医生都不会过来这边，是兰迪提出的要求，他工作的时候要求绝对的安静，只要周围有脚步声都会影响到他。
　　现在水泽能在这里走动，也是多亏了他刚才提出了一个新思路，不然兰迪肯定早就赶他出去了。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地板，以及各种不认识的大小仪器。
　　水泽没看一会，就觉得无聊，刚要转身回去找兰迪，就看见前面墙壁上挂着一张地图。
　　地图有些奇怪，如果不仔细看上面标注的名称，离得远一些猛一看，就像是个钟盘，只不过不是圆形而已。
　　正方形的地图上面，从上至下，从右至左，规整的标注了六个城市，分别是水湖城、光耀城、风暴城、南荒城、晦暗城、辉银城。
　　六座城市大小相同，首尾相邻，如果将它们用一根线串起来，就能形成一个圆。
　　而在它们围绕的正中间，则是标注着大大的四个字。
　　——污染之地。
　　按地图所示，中间污染之地的面积竟大于六座城市加起来的总和。原本以为只有风暴城周边有污染之地，原来所有城市都和它接轨。
　　水泽不自觉的摸上地图的边缘，那里也是纸的边缘。
　　这让水泽想起，那天西尼尔让他看的那张铁片。那张标注着年月日，似乎是风暴塔的建造日期的铁片。
　　“你在看什么。”
　　身后传来兰迪的声音。
　　水泽问：“这是全部的地图了吗？”
　　“是全部的啊，你看那里，看到上面标注的光耀塔了吗？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兰迪伸出手指给他指出。
　　“那……”水泽扭头，“这张地图的外面是什么？”
　　出乎意料的问题，让兰迪难得认真的上下看了看水泽。后来西尼尔醒后，兰迪还和他说起过这件事，西尼尔显得有些骄傲，他看上的人就是这么聪明。
　　或许是因为之前西尼尔在水泽面前提起过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才让他有这方面的联想。
　　也或许是，水泽的记忆是从森林中开始，森林之外对他来说都是无限陌生的，他对这里并没有思维的局限性。
　　虽然于阿颂说遇见水泽的时候他已经十一岁了，但是水泽却没有十一岁之前的记忆。以前不知道的时候，就从来不会往小时候去想，但是从于阿颂说了之后，水泽就常常不自觉的去回忆小时候，不过仍然是一件也想不起来，以前或许会认为是年纪小记性不好，但是现在则是确定了自己失去了十一岁以前的记忆。
　　这就像是这六座城市里的人，他们出生成长在这里，长辈和周边的人给他们传达的就是这里即世界，他们的认知里就只有这么大的范围，那他们的世界就真的只有这么大了。再加上学校稀少，书本难得，很多人更是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一座城，就算跟他们说，在城市之外还有未知的存在，他们大概也不会信吧。
　　如同井底之蛙，所知即所见，不大，却很坚持。
　　入夜，光耀塔顶层。
　　水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就干脆起来抱着枕头去了隔壁。
　　西尼尔还没有醒过来，肉眼可见他的气色已经好多了，白天兰迪还说西尼尔各项数值都恢复的很快。
　　水泽坐到地上，倚着病床一角，面对着落地窗户，窗外天边挂着一轮圆月，朦胧的夜色微光在他的脸上打了个浅浅的阴影。
　　“西尼尔……”
　　他轻声呢喃，这个闭上眼睛都能立刻浮现在眼前的名字。
　　那张写着生日快乐的纸条丢在了污染之地的沼泽，后来水泽再次进去取格蕾亚晶石的时候还找了一下，依旧没有找到。
　　从那天西尼尔跑去救自己开始，水泽就不敢再去回忆关于自己和森林，以及暴雪佣兵团的事。
　　这是他从来没有发现的，自己性格里懦弱的一面。
　　水泽抱着枕头蜷缩着，就在这胡思乱想或者一片空白中沉沉睡去。
　　在淡蓝色液体中漂浮着的西尼尔，缓慢的睁开了双眼，透过玻璃，他先看到了躺在地板上睡着的水泽，然后是比他的眼睛还要沉闷的夜色，随后再次缓缓闭上。
　　人生寂寞，旅途孤独。
　　你不知道即将遇见谁，也不知道曾经错过什么。
　　但总有一个灵魂在与你相守相望。
　　世界太苦。
　　只有你是那一点甜。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四十一章

　　
　　第二天，天光大亮，水泽才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睡了一夜，捏着有些酸痛的手臂，抱着枕头回屋了。
　　刚洗漱完，他就听见乔的尖叫声。
　　“大人醒啦！！！”
　　水泽连忙跑过去，果然看见西尼尔睁开了眼睛。
　　隔着透明玻璃可以看见他嘴唇动了动，看口型似乎说的是水泽两个字。
　　乔和阿德拉这才看见站在门口的水泽，给他让出了位置。
　　水泽走上前去，站到一旁，不知说什么，索性沉默。
　　兰迪在病床旁边的操作台上按了几下，将西尼尔里面的声音打开，这样西尼尔的说话声就能够传出来。
　　“让你们担心了。”
　　西尼尔说道，声音虽然有些微弱，但是吐字很清晰。
　　乔一个忍不住，趴到阿德拉肩膀上又哭了。
　　兰迪拿着小本本过去问西尼尔：“还记得我吗？这屋里的这几个人都记得吗？”
　　西尼尔：“都记得。”
　　兰迪在小本本上画个勾，再问：“昏迷前发生了什么事还记得吗？”
　　西尼尔想了想，回答：“记得，辉银塔的埃德蒙，南荒塔的梅格，晦暗塔的杰尔，想杀我。”
　　“仇人记得很清楚嘛。”
　　兰迪再次在小本本上画个勾，又接着问了几个问题。
　　“好了，病人的意识现在没什么问题。”兰迪合上本子，看了看墙上的钟表，“从现在开始，你们还可以在这里陪护十分钟，病人需要静养。”
　　“才十分钟？”乔不满。
　　兰迪：“计时已经开始，十分钟后都给我离开。”
　　乔不敢再和兰迪顶嘴，连忙抓紧时间和西尼尔说话，说他和阿德拉那天受到的惊吓，说他们两个找人找的很没有头绪，说他们的惶恐不安，说他们知道西尼尔已经回来时的喜悦，以及见到他时的伤心。
　　“辛苦……你们两个了。”
　　温和清淡的声音透过玻璃传出来。
　　乔和阿德拉连忙摇头。
　　“只是希望大人下次不要一声不说的就走，你带上我们两个，我们也很有用的。”
　　西尼尔只是微笑的看着他们，并不应声。
　　乔和阿德拉忍不住又想哭，他们知道，没有万全的把握大人是不会带他们两个的，是怕他们受伤。
　　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可以独当一面，像大人一样厉害……
　　“时间到了，走了。”
　　兰迪看着时间，将他们从房间里赶出去。水泽也跟在他们后面一起离开，走到电梯口被兰迪拦住。
　　“西尼尔身边不能没有人，你守在这里。”
　　已经站在电梯里的乔忍不住想开口，被阿德拉捂住嘴。
　　电梯缓缓降落，兰迪瞥见乔不满的小表情，说：“没看见走的时候，你们大人的眼睛都要沾到人家背上了吗。”
　　乔：“哼哼哼！”
　　水泽回身，走到房间门口，脚步有些沉，下一步怎么都迈不出去。
　　“水泽，是你吗？”
　　门口离西尼尔太远，他能听见脚步声，但是看不到人。
　　“是。”
　　水泽脚步落地，来到西尼尔身边。
　　西尼尔露出灿烂笑容，金色的过肩长发在液体中纷纷扬扬。
　　“醒来就能看见你真好。”
　　“我就睡在隔壁，是乔的声音太大了。”
　　西尼尔只是笑，他说的是昨天夜里，而水泽还以为他说的是自己刚才匆忙赶过来。
　　空气中一时安静下来，除了窗外风吹在玻璃上的声音再无其他。
　　水泽想了想，找到话题：“兰迪正在准备你的新身体。”
　　西尼尔：“你害怕吗？我这个样子。”
　　水泽目光落在西尼尔脖子下面惨白的脊椎骨，和旁边红色跳动的心脏，摇头。
　　西尼尔看出水泽并不是敷衍自己，勾着浅浅的嘴角，再次闭上眼睛。
　　吓得水泽连忙跑出去，看见站在门外的兰迪，拽着他就往屋里跑。
　　“只是睡着了，他刚醒来，精神还很虚弱，过几天就好了。”兰迪无奈的抚平被拽皱的袖子，刚才水泽突然跑出来，他还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了，也跟着吓了一跳。
　　“那就好。”水泽缓了口气，这才放心下来。
　　随后的几天，西尼尔每天清醒的时间都在成倍增长。兰迪说等他的精神状态恢复到最佳，也就是数值到100%的时候，就可以做手术安装新身体了。
　　这让大家都有了期盼。
　　只不过乔、阿德拉和水泽之间仍旧是没有说话。
　　水泽觉得是因为救自己，西尼尔才受这么重的伤，不知道和他们说什么。而乔和阿德拉在最开始的时候，的确有些迁怒水泽，但在兰迪给他们说了袭击者是谁后，他们就清楚了这件事主要还是针对大人，即使没有水泽也会有其他人，说不定还有可能是他们两个之一，因此对水泽就是内疚就更多了一些。
　　兰迪就在旁边看着这一个大小孩和两个小屁孩一起闹别扭，并表示，不用买票很舒服。
　　兰迪介绍的琨廷是个好老师。
　　他根据水泽对速度的敏感，专门为他定制了课程，全天十二小时安排的满满的。
　　早上8点到12点进行力量基础训练，用琨廷的话说，力量是一切的基础，如果对方在力量上完全碾压你，再多的技巧都是无用。
　　下午1点半开始速度训练，这里也用类似于琥珀俱乐部那种移动靶，只不过种类更多，琨廷将移动靶调整的速度更快。最开始，水泽连一个都射不到，更别说是命中红心了。
　　琨廷对他的要求是，一直训练到头晕眼花无法集中精神才能休息，不然就不能停，反正训练室里准备的弓箭足够。
　　等精神达到极限后可以休息半小时，紧接着继续是力量训练，直到晚上8点。
　　超紧凑的训练模式，让水泽晚上刚结束就要大吃一顿，然后躺在床上动也不想动，有时候洗澡都忘了洗，就一身汗臭的直接睡着。
　　然后水泽就没有时间去看西尼尔了，对此，西尼尔有些忧桑。
　　“前天五分钟，昨天没来，今天就中午来打了声招呼就跑了，不知道……”
　　“闭嘴。”兰迪手中的笔重重的敲了敲垫本子的板子，“再叨叨我就立个禁止探望的牌子。”
　　西尼尔立刻绷住嘴。
　　兰迪：“这股浓浓的酸臭味都透过玻璃传出来了，熏得鼻子疼。”
　　西尼尔：“是恋爱的酸臭味吗？”
　　兰迪：“不，是单恋的酸臭味。”
　　西尼尔：不想理你，并丢给你一个白眼。
　　又过了半个月，琨廷去检查水泽的训练情况，虽然他定制了任务但并不会随时监督，琨廷认为训练需要靠自觉。特别是现在西尼尔已经醒来，他们不能出塔的禁令就取消了，琨廷有时候也是很忙的。
　　现在是下午四点半，上次这个时间水泽早已改为力量训练。但是琨廷今天过去时发现，水泽还在进行速度训练，略有些惊讶。
　　额头后背布满了汗水，但依旧不影响水泽的发挥，每一箭都是全力射出。
　　拳头大小的数十个移动靶，每一个上面都标注着他需要射击的顺序，相邻数字的移动靶不会相邻。
　　琨廷在旁边看了一会，五分钟三箭，三箭中靶，一箭红心。
　　这个成绩可以说是进步飞速了，琨廷对此很满意，原本以为这个训练模式他不会坚持长久，很快会央求他或者自行减轻，所以他才没有时刻监督，没想到还挺出乎意料的。如果可以琨廷真想收他做徒弟，但是塔主肯定不会同意，想到之前兰迪医生对自己的嘱咐，琨廷默默打消了自己的想法。
　　琨廷还看到，之前水泽刚来时，喜欢找他事的那几个人，现在也开始跟着水泽一起训练了。
　　看来之前那几架没白打。
　　琨廷见此也挺乐，想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小伙伴，虽然久不相见但记忆不会消散。
　　西尼尔的新身体进度很快，水泽对此很上心，比去顶层看西尼尔还勤。
　　“你上次说的那个思路方向是对的，我发现了西尼尔和格蕾亚晶石契合度高的原因，不过重点不是疼痛，而是极限。”兰迪分析道，“我上次找了个特别能吃辣的人，嚼最辣的那种红辣椒像是吃香肠一样，但是他不是没有味觉，他只是天生特别喜欢辣味，他和晶石的契合度有20%。虽然远远低于西尼尔，但是也是我除了西尼尔之外找到的唯一一个和格蕾亚晶石之间存在契合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