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逸先睁大眼睛打量他:“猫咪。”
夏镜天身子一振,手插兜斜靠着墙:“……狮子。”
扬起来的小兔耳害怕地垂下来,言逸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抬头看陆上锦。
陆上锦斜睨了夏镜天一眼。
夏镜天纳闷挠头。半天挤出一句:“喵。”
带着言逸上洗手间回来,言逸还东张西望地找猫咪。
“他的味道真好闻。”言逸一边玩手指一边张嘴吃陆上锦喂来的青菜粥,一边自言自语,“像青草,像风吹来的树叶。”
陆上锦眼神晦暗,捧着碗沉默了一会儿,又舀起一勺,铲上一片油菜,吹凉了喂给言逸:“多吃点。”
言逸感觉这个alpha有点难过,不安地掰着手指安慰他:“你也很香。”
“好了不说了。”陆上锦攥皱了垫在碗底下的纸托,搅了搅蔬菜粥,声音微哑,“还想吃什么吗。”
“想吃胡萝卜。”言逸咬了咬嘴唇,“你生气了吗。”
“没有,来宝贝。”陆上锦单手抱他起来,帮他换了一身干爽的病号服,“我去给你买胡萝卜。自己乖一点等我回来。”
走出病房的一路他像在逃跑。
小孩子说话常常耿直天真,最真实也最伤人。
他去外边的洗手间洗了把脸,把下巴上的胡茬刮干净,尽量遮掩憔悴。
一抬头,夏镜天就在旁边洗手,见陆上锦看自己,挑眉道:“别误会,我哥跟钟裁冰谈事儿呢,我等他一块儿回去。”
陆上锦下巴上和发梢还在滴水,水珠顺着脖颈淌进微敞的衣领。
水仙气味的压迫信息素蔓延开来。因为连续透支能量,这几天又不断压榨安抚信息素给言逸,他的腺体已经干涸了,加注在信息素上的压迫感也力不从心。
像一簇打蔫的水仙,皱巴着花瓣与周围尽态极妍的百花争香。
夏镜天是个M2alpha,有同类在面前释放压迫信息素,一下子激发了逞凶斗狠的本性,他同时释放出强盛的压迫信息素,满天星的气味闪电般充斥房间。
陆上锦疲惫地喘了口气,靠在墙壁上闭上眼睛,从强盛的压迫力中抽身。
“干什么啊。”夏镜天收敛了压迫信息素,挽起袖口,“你都伤成这德性了,还找什么茬儿,这儿可是我们家的地盘。”
陆上锦抹了抹脸上没干的水,后背倚靠墙壁,按揉着后颈的腺体,喉咙喑哑,咳了一声才能正常说话。
“你和言逸契合度有多高。”
“那你肯定不想听。”夏镜天笑了笑,摊手道,“96%”
陆上锦不动声色地扶了一把洗手池的边缘,脑袋里嗡鸣,接连断了几根神经般突突地痛。
夏镜天插着兜微扬下巴:“你应该庆幸之前我们打了赌,如果你活着把干细胞带回来,我就退出。以我们的契合度,他现在又什么都不记得,我追求他他一定会答应的。”
会吗。他不确定。
陆上锦离开时重重地把洗手间的门带上了,开车去给言逸买胡萝卜。
看上去人高马大气度不凡的alpha,站在时蔬区仔细挑胡萝卜,十分吸引眼球,导购员也不大敢上来说话,站在旁边等吩咐。
陆上锦先问:“哪种好吃一点。”
导购出神地盯着这个alpha的深眼窝看,被叫了一声才匆忙回神:“先生是烹炒还是炖汤和咖喱?”
陆上锦:“生吃,当零食吃。”
“……好的,水果胡萝卜口感还是不错的。”导购给他拿了一份包装完的,陆上锦看了看小手指大小的新鲜水嫩胡萝卜,又拿了十盒放进购物车里推走了。
他来商场的次数屈指可数,之前的几次还是好些年前被心血来潮的言逸拖过来的。
言逸十七岁的时候最作,但也可爱得要命。
推着购物车仰头靠在陆上锦胸前,撒娇想要放得最高的一盒麦片。
其实他轻轻跳一下就能蹦上两层楼,但就想撒娇让他的alpha纵容他。
如果没有经年并肩作战生死相依的默契,只凭75%的契合度和平淡无奇的生活琐事,他还会爱上我吗。
陆上锦把购物车里的胡萝卜一丝不苟地码放整齐,又去挑了一小箱酸奶和进口精牛肉干。
毕竟是人类的身体,再不喜欢吃肉也得吃一点,就当磨牙了。身体能恢复得快些,他太瘦了,像掌心里托着的一片随时会消失的雪花。
回医院的路上,经过一家花店。
花店外摆放的玫瑰娇艳,陆上锦靠边停车,让店主包一束。
店主骄傲地向陆上锦介绍自己精心培育的花种“醉酒人”,由浅变深的红瓣相互依偎,如同寻人倾诉的醉美人,独一无二的扦插和花色。
说了半天是在解释为什么这种花三百块钱一朵,不显得坑人家alpha人傻钱多。
陆上锦把一束玫瑰带回了病房,冷白的病房里顿时有了颜色。
言逸乖乖地趴在床上玩陆上锦的手机。
“唔,你回来啦。”言逸扔了手机,扬起头看向陆上锦,看到他手里的玫瑰时愣了愣。
然后抽了一朵放在嘴里,嘎嘣咬断,嚼。
“唉。”陆上锦无奈地坐在旁边摸着他的头,把嚼花的小兔子抱到腿上,“慢点吃。”
然后拿起自己手机看看言逸还干了什么。忽然脸皱在一块儿。
言逸给毕锐竞发了一条:“我饿饿,加上一堆乱七八糟的颜文字。”
又给夏凭天发了一条:“哭哭咧。”
毕锐竞没回复,可能是被老婆打了。
夏凭天回了一条:
“陆哥别太伤心啊”
第62章
在确认健康状况稳定之后,言逸被接回家里休养。
新房子没有原先的别墅那么宽敞,但离陆上锦的公司很近。
装修特意采用中式风格,陆上锦挑了一套酸枝木家具,放在新家里晾了好些日子的味儿。现在家里的兔宝宝老是光着脚踩地,于是卧室里多铺了张柔软的羊毛地毯。
家里雇了一个保姆帮忙照看言逸,陆上锦难免有时不在家,把小孩子单独留下实在太危险了。
他去安菲亚医院拿了两支强效能量补充剂。
药房医生起初建议他用普通能量剂,强效药剂是专门供应A3级别腺体的,等级不够强行使用对身体有刺激,但倒也造不成太大的伤害。
陆上锦拿药去了注射室,注射室里有两个omega护士在给病人配药,同时注意到走进门口的alpha先生,有些兴奋地对视了一眼。
医院上下早就注意到了这个alpha,在医院里住了有段日子了,听说是他们自家少爷的朋友,刚过三十事业有成,要钱有钱要颜有颜,要不是陆上锦一门心思都挂念在言逸身上,早就注意到omega们饿虎扑食的目光了。
omega护士接过药剂看了看,噎了一下:“先生,药没拿错?”
“没有。”
“副作用反应会很大,不好受……”omega迟疑地解释,一般在omega生产的时候,有的alpha腺体病变早衰不好使了,才用强效能量剂催安抚信息素,用来保护omega生产时不过于痛苦。
陆上锦微翻衣袖看了看表:“五分钟内弄完吧。”
强效能量剂和抑制剂都不能直接在腺体周围注射,只能采用静脉注射,防止刺激过大造成腺周病变。
反应没有想象的那么剧烈,陆上锦在注射室待了一会儿,护士要他在医院里留一个小时观察有没有过敏反应。
刚好听说钟医生在阶梯放映室里有场关于腺体的讲座,大多数没事的医生护士都去了,德高望重的教授们坐在最前排,偶尔低头在笔记本上记下一些要点。
陆上锦坐在最后一排旁听了一会。
讲座进行到中段,钟医生提出了一个盛行已久的理论:高阶繁衍本能理论,即高阶omega对标记自己的alpha本能出现的病态依赖性。
陆上锦心里一紧,眉头拧成一团,略微直起身子,专注地看着演讲台的影像。
钟医生说通过这些年在国外带领团队得到的研究成果,再次证实了高阶依赖的合理性,这种依赖性通过普通的标记清洗手术是去不掉的,会持续直到腺体衰老或损坏。
他们未来的研究方向就是排除高阶依赖性的同时增强独立性,让高等级omega避免沦为alpha附庸品。
每听一句,陆上锦的脸色就白一分,醒过神来,掌心已经被指甲抠出了血痕,胸腔闷得厉害,有什么东西卡在里面,让他焦躁得浑身发疼,每根血管都鼓胀得难受。
他还一直把omega这种病态的本能当作骄矜自负的筹码,认定言逸不会离开他。
“在高阶omega生存环境逐年恶化的今天,我们团队致力于摸索出一条新道路解决困境,为人类基因良性延续作出努力。”钟医生在台上鞠了一躬。
嘉宾席上,夏镜天窝在椅子里玩手机,被他哥强行拖起来鼓掌。
陆上锦紧盯着全息投影上方的“高阶依赖本能”六个字,拳头不知不觉地握紧,指节泛白。
开车回家时他心跳得极快,有种不安的恐慌感在身体里肆意蔓延。
推门进去的时候,陆上锦被一声恐惧的尖叫震了震,脑袋里短路了似的空了一下。
他匆忙跑进去,言逸极其恐惧地缩在墙角,自己抱成一团疯狂发抖,新请的阿姨在言逸身边急得满头大汗:“这是怎么了啊!”
餐桌上放着一台还在运转的榨汁机,发出嗡嗡的噪声。
陆上锦匆忙把榨汁机关了,嗡鸣声一停,言逸才停止了恐怖的尖叫。
他快步跑过去把言逸抱起来,浑身发抖的小兔子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汗湿了脊背。
“乖,没事了,什么都没有。”陆上锦释放出大量安抚信息素,轻轻摩挲着言逸的头发,瞥了一眼保姆,“去把榨汁机扔了。”
保姆吓得魂都飞了,赶紧跑出去照办。
言逸在陆上锦怀里难受地挣扎,在他脖子上撕咬发疯。
“你走、走!”言逸用力推他,陆上锦把他放在沙发上的时候就趁机踢他,一脚踢在还没痊愈的伤口上,陆上锦吃痛闷了一声,衣服上立刻透了血印,抓着他的脚腕按下去,俯身压到他身上,轻轻吻他的唇角。
“我不走。”陆上锦紧紧抱着他,整个客厅都被水仙气味的安抚信息素充满了,他捧着言逸的脸与他额头相碰,哑声安慰,“没事了,别怕,我在。”
言逸拖着哭腔问:“锦哥什么时候来接我?”
陆上锦闭了闭眼:“我已经接你回家了。”
言逸用力推他:“我要城堡里的小王子,你滚开,滚开。”
他不明白。
当初言逸踮脚为他戴上嵌满星星的王冠,现在却又亲手把它打碎了。
原来在言逸心里发光的小王子,根本不是他。
陆上锦慌张地释放更多安抚信息素。
他把小兔子搂进怀里,怕失去一般不停地抚摸他:“他会来的,你要乖。”
言逸安静下来,轻轻抓着陆上锦的衣襟,轻声低语:“小王子会来接我回家。”
陆上锦把他抱在怀里哄睡,疲惫地靠在墙上头痛欲裂。
二阶分化alpha的高傲和自负彻底收敛,对现在的言逸来说,不论是记忆里的小王子,还是高契合度的alpha都可能更吸引他,
高契合的alpha只需要释放一点点安抚信息素就能让omega得到镇定,陆上锦却要耗费十倍二十倍的精力去弥补这个差距。
他怕言逸跟他讨要十岁二十岁的陆上锦,也怕言逸开口问他要满天星的信息素,怕言逸想念和他契合度奇高无比的夏镜天。
干涸的腺体开始在强效能量剂的作用下发热充盈,但同时血管肌肉胀痛,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在胃里翻涌。
陆上锦把自己关到洗手间里,抱着马桶一阵接一阵呕吐,又忍着不发出声音,免得把刚刚安静下来言逸吵醒了。
意识一直都是清醒的,有过量的药物在血管里挤压推进,逐渐上升到腺体部位。
半个小时过去,陆上锦已经把胆汁吐完了,漱了漱口,顺便洗了把脸,坐在马桶盖上双手扶着额头发愣,忽然挡住了眼睛,宽厚的肩膀略微颤抖耸动。
他随手在医药箱里抓了一把,摸出一管抑制剂针头,掰断了胡乱地往手臂上扎,让疼痛逼自己清醒些。
细小的血滴顺着针眼往外渗,陆上锦无力地斜靠着墙,额角贴在冰凉的瓷砖上。
在言逸面前他像一团空气,拼命压榨出一点氧供应给他,而他视而不见。
一旦没有了高阶依赖,现在的自己,对言逸来说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他后悔在十七岁就标记了言逸。
言逸会不会根本没有喜欢过自己,完完全全在受本能的驱使所以那么依赖自己,浑身上下连着一颗心都疼坏了仍然不肯离开。
对了,他之前还想跟着那只标记他的蜘蛛走。
陆上锦眼神落寞失望。
一直都是自己自作多情,还以为omega对自己迷恋至深。
洗手间的门忽然被轻轻推开,言逸站在门边揉着睡眼,客厅的暖光打在背后,照在陆上锦身上。
陆上锦下意识收拾起情绪,同时释放安抚信息素,怕自己现在的模样吓着他。
小兔子抿着唇走进来,站在他面前,俯下来轻轻抱了抱他。
“我踢疼你了吗。”
陆上锦目光凝滞了一瞬,搂住言逸的腰,把脑袋埋在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