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渊惊讶地说:“难不成凶手是大小姐家乡的族兄?”
陆湘不置可否,又问:“那关于这条束发带,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莫不是大小姐原本不爱大公子,爱着另一名弟子,被强行拆散了?”
薄阳炎接过束发带,一面仔细地看,一面说:“这倒是没有的事。姝月爱慕大表兄,是我们从小就知道的事,她每每看到大表兄,眼中都会散发光芒,不可能对旁人有意。”
陆湘接着问:“那……大公子对她呢?”
薄阳炎认真想了许久,不太肯定地说:“原本……我一直以为自小大表兄和姝月是情投意合的,可在姝月成亲之后,反倒觉得姝月并未有得偿所愿的快乐,比从前多了许多愁绪。我想……或许大表兄对姝月的感情,比不上姝月对大表兄的感情。”
陆湘叹气,捏着思君的袖口说:“不行了,这个思路也走不通。我完全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秦修诚那边也得不到什么线索,好像只能傻乎乎地等着凶手的下一步行动,这感觉太糟糕了。”
思君顺手就将陆湘给搂进了自己的怀里,轻声道:“若是你想不明白,这里的其他人也都无能无力。不必太过勉强自己。”
陆湘软若无骨地靠在思君的身上,叹气半晌才接着说:“薄兄,那关于这条束发带有没有任何一点不对的地方……上面有毒?有结界?有特别的印记?或者这其实是一枚灵器?”
薄阳炎道:“都不是,这就是一条非常非常普通的束发带,还未及冠的弟子都是佩戴这种束发带……”
说到这里,薄阳炎突然顿时,双眼空洞地看着前方,像是想起了什么。
陆湘连忙直起身子,双手搭在薄阳炎的双肩上,急忙问道:“薄兄,你想起什么了?不管多小的事情,都可以!”
薄阳炎犹犹豫豫地道:“的确是想起了一件……因为这种束发带都是少年弟子佩戴的,我想了想关于少年弟子们的状况,唯有一个人比较特别。这虽是个大事,但和姑母好像没有关系……”
思君沉声道:“说来听听。”
陆湘连忙点头。
薄阳炎闭上眼,一边回忆一边慢慢说:“约莫在一年前,我父亲收了名徒弟,那少年名为段容,是个商贾人家的少爷。这段容十分有铸器天赋,又相当聪颖,我与父亲都很看中他。后来有一次我带段容到秦氏庄园拜见姑父,姑父也瞧着段容天赋好,便要我父亲将这个徒儿让给他。
“因为考虑到在秦氏或许更有前途,我们询问了段容的意见之后,他便重新拜到了姑父的门下。还以为段容以后定会前程似锦,可后面发生的事情谁都没有想到。
“秦氏修炼比我们薄氏辛苦得多,对弟子的要求也十分严苛,这样过了半年,段容便给我来信说他在秦氏很苦,还被人欺负,他想回到薄氏。但……这不是我说就能成的事,我问过姑父,姑父却只说那段容实在是太过娇气,须得好好磨练一番才能成器。想着姑父或许对段容期望很高,我也不好多说,只能回信安慰段容,让他坚持,以后必定能成大器。
“段容家在晋城,是世代经商的大商贾之家,他从小也是奴仆们围着伺候的小少爷。我也都觉得他有些娇气也是应当的,等修炼时间长了自然就好了。可……世事难料,段容还是受不住秦氏的严苛训练,居然大半夜偷偷从秦氏庄园里逃了出来!
“那夜风大雨大,那孩子失足落下了山崖,刚好夜里遇到妖兽,那孩子就……没了……连尸体都没有留下,只看到一些沾着血的碎衣衫和一条束发带,还有散落一地的行李……
“最后,只得将那孩子的衣冠还给了段家,为他立了衣冠冢……如今,还没有过百日……”
说到这里薄阳炎的声音便有些哽咽,他低下头,捂着脸低声呜咽道:“怪我……若是我想办法将他接回薄氏,或许他就不会死了……”
“薄兄,你也别太难过了,你能有什么办法?秦氏对你们,也是欺压惯了的。要抢你们一个弟子,你也没办法反抗啊。”陆湘急忙安慰他,“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那孩子离奇去世真相,给他一个交代。”
陆湘说完薄阳炎立刻抬起头,震惊地道:“陆公子,你的意思是,段容的死,不是意外?”
陆湘肃然道:“我想应该不是,这孩子的死秦修诚脱不了干系,而且这孩子的死应该就是秦修诚不愿意被天下人知道的秘密。可是这个秘密也被凶手知道了,他的目的,不单单是给大小姐报仇,也是要揭露秦修诚一切的所作所为。”
薄阳炎愣愣地问:“那……那姑母……”
思君道:“她知道,在这件事里,凶手应当认为她也是帮凶,所以才将这根束发带放在了她的手里。”
星渊戳了戳陆湘,说:“看来凶手对你是相当了解,也相当信任。不管是秦怀秋还是秦夫人,都只留下模糊的线索,但却十分肯定你最终能找到答案啊。”
陆湘有些愁绪地说:“这不是好事,凶手越是了解我们,我们就越是被动。”
薄阳炎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星渊又用花根晃了晃他的肩膀,说:“坚强点,现在可都靠着你。你仔细想想,秦修诚要孩子的命做什么?用童子祭天?修魔道?”
薄阳炎捂着脸不停摇头,道:“我真的……不知……”
星渊放缓了声调继续问:“那……从前段容那孩子在秦氏修炼的时候,住得是哪个院子?可是在我们被围困起来的这片里?”
薄阳炎无力地回答:“在的,姑父的几名弟子,都在弘雅院的西苑住着,段容出事以后,他的房便落了锁,一直没有人进去过。”
“那咱们赶紧走啊!去那孩子的房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线索。”星渊着急地跃跃欲试,陆湘和思君却纹丝不动。
星渊怪异地看着他们,说:“怎么?不去吗?”
第69章 岳镇渊渟14
陆湘眼里全是为难, 缓缓才说:“我觉得应该去。但……这很可能也是凶手的计划, 他知道我们因为那条束发带最终会猜到段容那孩子身上,所以……这看上去很像是他的调虎离山之计。我们若是暂时离开, 他保不准会对谁下手。”
说完陆湘小心翼翼地看了思君一眼,果然得到了一个“管我什么事”的眼神。
陆湘挽着思君的胳膊轻轻晃了晃, 不死心地说:“虽然的确可能是凶手的陷阱,但若是想尽快得到线索,我们还是去看看吧。因为的确担心我们离开凶手会有所行动,所以我想得是, 我一个人去, 思君暂且在这里保……”
思君转过来脸, 目光凉悠悠地看着陆湘,陆湘顿时便不敢再说, 立刻捂住嘴。
星渊突然怔住,目不转睛地看着陆湘和思君,心里陡然升腾起许多羡慕来。
这二人的心意相通,甚至不需要对方说一句话就知道对方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世上也没有几对爱侣能做到这样的程度吧?
但身在其中的陆湘还傻乎乎地搞不清楚他自己的心意,窝在思君身边, 缓缓说:“好吧好吧, 不去就不去嘛,不要这么凶啊……那我们都守在这里, 等凶手憋不住动手, 我们立即将他拿下可好?”
思君脸上的不满这才慢慢消散。
陆湘只好继续接上刚才的话题, 对薄阳炎说:“那段家的人是否接受了秦氏的说法?”
薄阳炎摇头:“最开始是不肯相信的, 段家在俗界算是有钱有势,出事之后也来闹了一阵。姑父非常诚恳地与他们谈过,他们最终便也接受了段容的死是意外,再也没有来过。”
星渊喃喃道:“所以现在有两方人很可疑,一是大小姐秦姝月的族兄,二是段容的家人。很可能那个人就隐藏在我们之中,到底是谁?会不会是那个头上长角的男人?毕竟从一开始他就一直非常针对我们。”
思君摇头道:“不是他,他只是单纯的蠢而已。”
陆湘转头望向思君,道:“我也觉得不是他。但无论凶手是谁,江湖上都没有这个人的名声,他必定一直在隐藏实力。”
思君微微挑眉,陆湘顿时读懂了那个眼神的意思:不堪一击。
陆湘心里骄傲着,声调也不自觉地拔高:“且等着。我们没有上当去段容的房间寻找线索,秦修诚那边也一直在商议破阵的事,他必然怕被破阵的。只是……我们得千万小心,若是那凶手要伤人,我……”
思君斜睨了陆湘一眼,打断他道:“你只管顾好你自己,谁要死要活都和你没有关系。”
陆湘瘪瘪嘴,道:“我知道。”
思君轻轻地“嗯”了一声,而后便闭上眼打坐,不再搭理陆湘。
几人都闭上眼暂且休息,不敢睡去。
子夜一过,黎明越来越近,秦修诚已和诸位天师商议好破阵之事,而后天师们又各自回了自己的位置,安静而紧张地等着那一刻。
烛泪滴落满地,直至长烛烧成了短短一截,闭眼打坐许久的秦修诚,终于缓缓睁开眼站了起来,他依然是那样风度翩翩和浑身正气,脸上便写着“誓要破阵”四个字。心如死灰的秦温玉站在他的面前,却显得毫无斗志,仿佛魂都丢了。
秦修诚不管秦温玉的心绪如何,凛然地看着众人,沉声道:“诸位,老夫……”
“嘻嘻!”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小小的偷笑声非常失礼地打断了秦修诚的话。
那笑声能听出是个少年的声音,在场的除了秦氏的弟子,就数陆湘年纪最小,而且陆湘还经常失礼得罪人,因而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陆湘。秦修诚的脸色也变得相当不快,默默地盯了一眼陆湘。
就连星渊都开口小声说:“你这个时候可别直觉发作说什么失礼的话,先安静一小会儿啊。”
陆湘委屈地道:“不是我啊!”
众人怀疑地收回目光,秦修诚也不好多说,压下心中的不满,继续对众人道:“诸位,老夫……”
“哈哈!”
又是一声不大不小的偷笑,接着所有的目光都转向陆湘。
星渊小声道:“陆湘别笑了!”
陆湘略一思忖,目光一凛,立刻看向思君,正当此时,思君也看向了陆湘,他们都感觉到了不对。
不对,这是那个凶手!他等不了了!他要动手了!
就在这个眼神的交换之间,原本小声的偷笑又响了起来。
“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次,这笑声渐渐由小变大,像是有一个人笑到快要断气了,在那笑声的巅峰,他又突然开始大哭。
“呜呜呜……”
哭笑声混合在一起,说不出的怪异恐怖,哭声笑声没有缝隙地不停转换,越来越刺耳,越来越尖利。
“嘻嘻嘻…呜呜呜……哈哈哈……呜呜呜……嘻嘻嘻!”
像是一瞬间便有无数个少年蜂拥进了八方楼,在不停地狂笑,这笑声传入人耳,立刻便让陆湘的双耳感到一阵难以承受的刺痛,这刺痛来得又快又强烈,比当日诛杀狐妖之时更甚!
陆湘第一反应便是赶紧抬手去捂思君的耳朵,而思君在此时也恰好抬手捂住了陆湘的耳朵,于是二人立刻便贴在了一起,身子挨得极近。
二人同时抬头望向对方,而后又同时怔住,接着星渊的尖叫声传来:“你们给我适可而止!也管管我们这些没有对象的人啊!”
星渊吼完之后思君才松开手,立刻咬破手指画了个结界将他们几人围住,那少年尖利可怕的笑声陡然减弱了一半,传到人的耳朵里已经没有刺痛感了,但仍然让人觉得有点难受。
而在他们结界外围的人便痛苦不堪,乱七八糟地倒了一地,捂着耳朵嘶叫,连秦修诚也都受不住,满脸冷汗地用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怒吼道:“是谁!到底是谁!”
陆湘睁大眼在四处寻找可疑的人,紧张地说:“这个人,感觉好厉害!这声音连思君的结界都可以穿破……和明兆比如何?”
思君感受了一下,淡声道:“不相上下。”
面对如此厉害的人,即使是思君也不可能护住这八方楼之中的所有人。
“那也太厉害了!”星渊惊诧地道,“江湖上已经找不出几个这样厉害的人了吧?”
薄阳炎紧张地问:“在哪里?思君大人,你找到他了没有?”
思君眉头有一丝丝的褶皱,道:“正在找。”
而在结界之外,有人已经受不了开始呕吐了。这堪比用猫爪划过铜镜的尖利哭笑声比任何正面的攻击更让人崩溃。它不仅给所有人带来了身体上的痛苦,人心上的压迫感更甚,陆湘眼睁睁地看着秦修诚在那声音里乱了分寸,像是个疯子一样胡乱地挥着剑,大喊着:“你滚出来!你要做什么!你滚出来啊!”
秦修诚刚刚吼完这一句,怪异的哭笑声戛然而止。
那种压迫和刺痛感也在这一瞬消散,但众人的哀嚎和呻-吟并没有立刻停下,依然是一片凄惨。
陆湘慌忙抓住思君的手,问道:“找到了吗?”
思君依然是摇头。
陆湘有点急,但没有绝望,他相信凶手选择这个时候现身,不可能仅仅是来吓唬秦修诚一下,他一定还会说点什么。
陆湘刚这么想,秦修诚又开始新一轮的咆哮和尖叫:“你滚出来!你滚出来!”
这一声尖叫刚吼完,那少年又偷笑了两声,而后终于开口说话。那声音像是贴在人的耳畔,又像是从很远地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