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君没吭声,淡淡地看着他。明明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但陆湘还是觉得思君好像有点不爽。
陆湘正要问,思君就把自己的胳膊从陆湘手里抽出来,转过头一幅不想搭理陆湘的模样。
咦,我说错什么了吗?陆湘困惑不已地想,不爱说话的人真的很难伺候啊!
就在二人沉默的时候,一直被踩着头的面具人终于恢复了一点体力,张嘴怒骂道:“你们这些死龙阳!有种放开我啊!我们再来打啊!”
陆湘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情不自禁地也踩上了面具人的头,方才他和思君一直就踩着人的头在交谈……
“那个……大哥……不好意思啊……”陆湘连忙撤脚,同时把思君也给拉走,面具人愤怒地跳了起来,脖子上还有个清晰的鞋印。
陆湘颇为抱歉地说:“先生,你输了,麻烦把两张字据都交出来。”
“我不信!我们再来打一场!”面具人叫嚣着朝他们冲来,陆湘连忙躲到思君的身后,与此同时,思君抬手,轻轻地挥了了一下,甚至都没有碰到面具人,他就像是被人猛地摁住头一样再次摔了个狗啃屎。
虽然看上去只是摔了一跤,面具人却狠狠地吐了一口血。他一生中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失败和狼狈,简直惊呆了,他在地上躺了片刻,猛然又跳起来,红着眼怒吼道:“好啊,思君是吧,你果然有两把刷子!你配得上和我一战!来啊!我们再来打!”
陆湘想说你别挽尊了你根本打不过思君,但话还没有说出口,面具人又猛冲向了思君。思君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在他靠近之时又抬手一挥,面具人再次脸朝下狠狠地摔下去。这一摔比之前摔得厉害多了,地板都给砸裂了一个缝。
陆湘看着都替他疼。
面具人倒地半晌才终于爬起来,他眼眶瞪到了最大的程度,虽然看不清表情,但可以想象他有多震惊和挫败。
敢独身上聚灵山庄来讨债的人,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在他遇到思君之前几乎没有输过,他不可一世惯了,也曾经想过他的程度若是遇到思君,必定能与思君一战,即便是杀不了对方,必定也能全身而退。
可这绝对的力量碾压,是他根本没有料到的。
“这不可能!不可能!”他颤抖着,咆哮着,狠狠握着自己的弯刀以拼命的架势再次冲向了思君,思君脚步都没有挪一下,依然是漫不经心地抬手,再轻轻往下一压。
“砰”的一声巨响,面具人的脸准确无误地砸向了刚才裂缝的地方,狠狠地将那块地砖砸出了人脸的形状。
他羞愤地大叫着还要爬起来,思君却没有再给他机会,只是将手掌再往下压了三下,那人形的坑五官简直是越来越清晰。
思君收回手,面具人艰难地爬起来,血红的眼已看不见眼白,只见一片血丝中小小的黑色眼瞳。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狼狈,理智已经在这绝对力量的碾压之下撕成了碎片。他想大骂,但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就吐了一口的鲜血,张嘴时众人瞧见他牙都被染红了。
面具人的额头上滴下了一滴汗珠,他双手正在不停地颤抖,突然将目光投向陆湘和薄阳炎。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再次紧盯思君,接着,毫无征兆,他又一次提着弯刀朝着思君猛冲而去,但在距离思君已经很近的时候,他突然从袖中甩出了两枚暗器,直冲陆湘和薄阳炎的喉头!
第33章 故剑情深33
这是面具人的最后一搏, 他希望以此转移思君的注意力。他太想要在思君面前找回面子了, 甚至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思君依然面不改色,搂着陆湘轻巧地一闪身,躲过了暗器,同时随手一挥,面具人再次狠狠倒地,那弯刀顷刻间调转了方向,回旋着猛然落在面具人的脸侧,狠狠地插-入了地面,竟有一指之深!
而冲向薄阳炎的暗器也并能攻击到他,在半道上突然僵住又落地。
这不是思君动的手脚, 这是……生死契!
面具人来不及后悔和害怕, 突然就感觉心口传来一阵剧痛。生死契的反噬来的太快, 他猛然嘶叫一声开始挣扎, 片刻间便口吐白沫, 浑身抽搐, 他不停地尖叫着在地上翻滚, 仿佛掉进油锅里困兽。
他真是自找的, 可这也不能说他傻,他确实是在思君单方面的暴打之下气疯了, 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这个一眨眼的念头就这样要了他的命。
那尖叫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但停下之时, 所有人的耳边都还不停地回响。
陆湘闭了闭眼,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 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这样在自己的面前死去,还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思君上前一步,将面具人的面具掀开,只瞧见一张并不怎么出众的脸。
“有人认识吗?”思君问完之后,所有人都摇头。
不仅不认识,也没有听说过江湖上有哪一号人物用弯刀戴面具的。
思君不再管面具人的身份,从他胸前扯出两张字据,陆湘叹了口气,伸手拿过按着自己血手印的字据,继而对思君说:“借个火。”
思君抬手,大手从后面覆盖住了陆湘的手,思君身体的靠近让陆湘的情绪慢慢稳定了下来,他突然觉得安心了很多,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在了他们肌肤触碰的对方。
对方的手心凉凉的,弄得陆湘有点痒,正要抗议时,陆湘就看到自己手心里就升起了一团飞火。
这感觉十分新奇,陆湘赶紧将那张字据给拿过来点燃,字据在他手心里化成了灰,陆湘感觉心里又有点怪怪的,但没能细想,思君已经松手了。
陆湘拍了下自己的心口,将情绪稳定了一下,接着拿着闻人飞鸿的字据去还给他。
闻人飞鸿没有伸手接,依然是那副心如死灰的模样,看着地上父亲的尸体。
“闻人公子。”陆湘郑重地说,“无论如何,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况且闻人夫人还需要你。”
闻人飞鸿总算是动了一下,他面无表情地接过了字据,在油灯里点燃,他的眼中全是跳跃的火光,却没有一丝神采。
明知道他到今天这一步都是自找的,陆湘还是觉得很不忍,轻声道:“闻人公子受了这番教训,以后务必别再做傻事了。”
字据烧尽,闻人飞鸿也回头来看着陆湘,说:“我父亲的密室,是你们毁了的吧?”
陆湘原以为他还没发觉,现在被当场戳穿,难免有点尴尬,支吾地不知如何开口,闻人飞鸿又平静地说:“我想,除了思君大人,这个世上再没人能在一夜之间轻易地就毁了那密室。也罢了,这些事情传到江湖上,闻人氏怕是要彻底没落,留着那些东西也没有意义了。”
陆湘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闻人飞鸿接连受到重大打击,像是突然间就变了一个人。
闻人飞鸿也没有再和陆湘多说,转头将父亲的尸体抱起来进了内室,之后又折回来将晕厥的母亲抱进内室,陆湘知道他现在应该不想看到自己,于是不好打扰他,便去帮忙检查明子真和闻人义的伤势。
明子真只是轻伤,陆湘给他喂了颗药就醒了过来,而闻人义则伤得很重,吃了药之后勉强能站起来,他警惕地看着陆湘,又在屋内张望了一眼,问道:“我家少爷呢?”
陆湘答道:“去照料闻人夫人了。”
闻人义往内室看了一眼,没敢进去,犹豫再三,最终走到了面具人的尸体旁边。
但他知道他已经惹上了大麻烦,不知道还能不能离开。
于是陆湘暂时没有管他,扶着明子真起来,让薄阳炎照顾一下明子真,顺便把这些天来他们查到的所有事情告诉明子真。
交代完之后,陆湘又回到了闻人义的身边。
陆湘蹲下来,问道:“你们主人是谁?除了给闻人家下套,你们还做过其他的什么?地下赌庄在哪里?”
闻人义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一声也不吭,思君等得不耐烦了,随手抓了个烛台就往前走,闻人义看了思君一眼,淡然地说:“请二位给个痛快。我们与主人有生死契,不是不愿说,是没办法开口,直接杀了我就好。”
思君依然没有表情,继续往前走。
“不用了。”陆湘知道这人的嘴是无论如何都撬不开的,于是拦下思君,说,“他……也不算是多坏的人……断了他的灵根,让他以后不能作恶,然后放他走吧。”
“麻烦。”思君显然不习惯这样温和的手段,认为直接打死更方便。不过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放下了烛台,走到闻人义面前,一手拉住他的手腕。
片刻后思君手里出现了颗闪着光的珠子,思君收紧手瞬间将它捏碎,闻人义闷哼一声,而后便脱力地倒地,急促地喘息起来。
但他的神情倒是出奇地平静,等喘息停止,他便慢慢站起身,走到内室之前,跪下用力地磕头,用有些嘶哑的声音道:“少爷。”
里面没有传来任何回应,闻人义等了片刻,肩膀微微发颤,他将额头贴在地面,痛苦地低声呢喃了一句:“少爷……保重。”
而后,他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已经回复了平静,接着他起身,捂着自己胸前的伤口,缓缓往外走。
明子真死死瞪着闻人义的背影,在他走出房门之时,压着满腔的怒火,沉声:“我不做落井下石之事,不趁着这个时候伤你性命,但我保证,不管你们背后的势力是谁,我都会找到他,我一定会毁掉你们,还江湖一个清静!”
闻人义的身子晃了晃,但并未停住脚步,往外走了两步,突然飞身跃起,身影很快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明子真看着闻人义离开,眼中全是血丝,若不是薄阳炎在一旁扶着,他真的随时都可能撑不住。他是个真正的君子,于是这让他在了解了事情的所有真相之后极其痛苦。一方面,他难以接受闻人氏的所作所为,另一方面,他又无法不为自己友人的遭遇而悲伤。
他现在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天人交战,于是整个人都在抖。
陆湘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明公子,无论如何,至少这一次的灾祸过去了。”
明子真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尽量不在陆湘的面前失态,二人没来得及多说几句,闻人飞鸿已经从内室之中走了出来。
他灰白着脸,缓缓对陆湘道:“陆公子和思君大人想查的真相已经查到了,请离开吧。”
“那个……我再说几句就走。”陆湘硬着头皮说,“第一,我会很快离开,但走之前会把山洞里剩下的天蛩幼虫全部烧死。第二,关于闻人氏的所作所为,我已经全部告知了轻翎阁主的鸟儿,这些事情瞒不住的,很快全天下都会知道。”
闻人飞鸿点点头,没有答话。
“还有这个。”陆湘将自己的乾坤袋拿出来给闻人飞鸿看,问道,“这个,是不是和闻人氏原本的那个乾坤袋一样的?”
闻人飞鸿看了一眼陆湘手里的乾坤袋,眼中闪过惊诧,陆湘连忙道:“这不是闻人氏收藏的那一只,这是我师父给我的,你可以仔细看看。”
闻人飞鸿拿起陆湘的乾坤袋,看了半晌之后道:“几乎一模一样,连刺绣所用的线都是一样的颜色,看上去就像是一对……”
陆湘点头道:“是的,所以我才想问问你,闻人家原本的乾坤袋,究竟是一对还是一只?到底是闻人掌门铸造的,还是纪南红铸造的?”
闻人飞鸿摆摆头,无力地说:“我不知道,父亲许多事情都不对我说,别问我了。”
陆湘其实还想问关于地下赌庄的事,但闻人飞鸿并没有多余的力气回答他,回答的声音都很虚弱。明子真走上前扶住他的肩膀,对陆湘道:“陆公子,请给阿鸿一点时间,之后等他好一些了,再说这些问题吧。”
“请离开吧。”闻人飞鸿疲惫地转过身,再也不想多看陆湘一眼。
陆湘实在也不好意思再问下去,道别之后便转身离开,刚走出院子没多久,明子真又追了出来。
“陆公子,思君大人,薄公子。”明子真十分尊重地对三人行礼,尽管脸色依然不好,但依然礼数周全,他略有些匆忙地说,“今日的事,真的要多谢三位。现在阿鸿的状况很不好,我要留下来陪着他,不便在此时感谢三位。若是以后能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还请三位务必告知。若是有空,也希望三位能到岐山一聚。”
陆湘也对他行礼,接着说:“我们也没有帮什么……明公子是个好人,我也很期待以后能与你再见。”
明子真道:“一定会的。诸位慢走,我便不远送了。”
陆湘郑重地与他道了别,终于转身,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
陆湘三人去了那天的山洞,从天井往下看时,发现那些天蛩幼虫依然在到处蠕动,看上去极恶心。
薄阳炎将他随身携带的龙骨油全拿出来从天井里浇到了天蛩幼虫身上,龙骨油遇风迅速就燃了起来,天井里立刻飘出了浓烟,浓烟中带着肥肉被烤焦的味道。
陆湘想一想都觉得十分恶心,没敢去看。
燃烧的味道越来越浓烈,薄阳炎没忍住在一旁呕吐了起来,好不容易止住,他便没敢再多看那天井下的景象。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薄阳炎拉着陆湘退到了一边,说:“陆公子,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闻人公子。”
陆湘和思君同时转头,等他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