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泽旁边不少献殷勤的师兄弟,他摆脱他们走到千灯旁边道:“妳也太厉害了,一整个晚上?!讨论这麽无趣的东西,我还特别到书房给你打暗号,苗子都回来了,妳居然还没去睡觉,妳现在感觉如何?想吐?胸胀?频尿?想吃酸的?”
千灯受不了他的无知,用书册打他手臂道:“我是熬通宵不是怀孕,你有没有事?”
苗岳君拿了尧泽的水壶又一口灌完,骂道:“我日他全家,娘的我每天三餐光念这个什麽惩戒词就饱了。”
千灯道:“你就知足吧!隔壁剑阁是惩戒词加上体能训练,罚完腿都软了,累到你连看书的时间都没有。”
尧泽道:“我有同学在剑阁实习撑了半个月才疯掉,他常常躲在茅房偷睡觉,那边在课堂上睡觉惩戒词念一百遍,山门东到西凌峰三十里,来回折返跑不准用任何仙术法术,北加湖四十九圈泅水,剑阁地狱酷刑谁中谁惨,不死也残。”
千灯愉快的合掌道:“有没有感觉这裡是天上人间了。”
苗岳君摊手道:“现在几月?还有两个月.......年前就能回家了,我的天,这样要是能成仙,我宁可作妖。”
千尧二人一把两掌拍在他嘴上,惊恐道:“闭嘴!你这是在皇宫骂皇帝是傻子,想被楚阁主灭九族蔓藤抄吗?”
千灯压低声音道:“要是这样你千万别说我是你朋友,我才不要被抄到。”
苗岳君推开他们道:“欸行了,哪这麽容易死,不就一个阁主,至于吗?怕成这样,就你们这点出息。”
尧泽面色如土,眼睛发青的看着他身后,千灯嘴唇一颤,两人如木凋一样站着。
苗岳君缓慢的道:“我后面是不是很可怕?”
接着他不等两人答复,飞如千里马,嗖的一声,已经用尽毕生功力逃离现场,速度之快,简直超越千灯任何一次御剑。
而然他后面什麽都没有,尧泽大笑的抱着肚子:“这个蠢货!怂!哈哈哈。”
千灯看着路过一脸矇逼的鋐午,他眼圈下一点青黑,头髮有些乱,看到千灯神色複杂,嘴唇有些颤抖转身连忙从栏杆跳下去,慌乱的跑开。
千灯有些无语的捡起他惊慌失措留下来的御剑基础,道:“要是苗子每次违反宵禁都要我掩护,鋐午师兄大概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尧泽边笑边拍拍她的肩膀道:“往好处想,至少楚阁主很喜欢妳呀!”
苗岳君永远都必须在重複、重複、重複做同样的轮转。
每一次开场,叶凉永远躺在软塌上喝着名酒,卷宗散落一旁,抱着不同类型的女人指示旁人赶她出去道:“谁认识这个人尽可夫的贱人?还不把这疯妇拖下去,看了都嫌髒。”
苗岳君对于这两人的爱恨情仇实在痛苦烦扰,母亲后面精神不佳,更是不断怂恿当上掌门的儿子带她去见叶凉,一下要自己杀掉别人全家,一下要儿子杀掉别人全家,在叶凉暴毙前,母亲先一步将恨意扩散人间。
或许叶凉真的是因为母亲死后的诅咒而暴毙的,死在他最爱的风月场所。
琴宿看看自己的手掌,刚刚抓住它时毫无重量,恨意如此举无轻重,那存留于世的价值是因为儿子再也无力相帮,还是叶凉死的太轻鬆,或是叶家根本当作这个女人不存在?
琴宿看着地上沾满尘土跟沙子的苗岳君,不管是叶凉还是那妇人,他们情意绵绵时想着都是自己的权势、财富,当叶凉厌烦时,她从期待、希冀、失落、愤怒,发生好事时苗岳君没法参与,发生坏事时苗岳君必须处理。
苗岳君表面上还是尽量装作普通,努力学习认真做事,对于叶凉的羞辱殴打无法还手,对于母亲的谩骂不能还口,总是顺从的满足两方天南地北的荒唐要求。
因为有种关係叫“血亲”,或是名为“孝”的枷锁,或是这本身就是天生必须毫无理由背负的诅咒。
互相不满厌恶对方的父母,苗岳君活着的意义好像就是必须满足他们所有希冀。
叶凉要她滚,儿子只好带着母亲到丹阳坛,母亲想要见叶凉,儿子便带着她千里迢迢赶去让叶凉派人拳打脚踢羞辱谩骂,一路热血的想要父母和好,却被两人同时唾弃。
琴宿走过去蹲下身子,看到苗岳君凌乱的髮丝,充满血丝狂态的神情,他才发现,或许这世上有些人只爱着自己,儘管是亲生儿子,都是他们操作下的笑话罢了。
苗岳君感到背后一鬆,手臂酸麻,勉强撑在地上,琴宿拿下围巾,拉着他的手臂扶起他。
尧泽看上去想咒骂几句还是忍住,从琴宿手中接过围巾,千灯瞄一眼尧泽颈子上露出一条淡淡的伤疤,那伤痕并非三年前就有,想是禁足时发生的,千灯很快收回眼光,似乎觉得眼下已乱成一锅粥,没在多问什麽,想着往后找时间再谈不迟。
尧泽看着介识版道:“这裡真是他妈的不错,竟然还能通天圆地方镜。”
锺离道挑眉,随身从怀中掏出自己的介识版,裡面跑出不少“候仙府乘龙快婿何许人也、锺离公子歌仙桥死会,粉丝们泪不成声、水云宗临时工跳槽候仙府”等等之类都是候仙府的八卦在天下频道勐刷。
锺离道笑了笑,靠在甬道边看着琴宿。
☆、十、天才道人寻夜刀
千灯中立道:“苗岳君,你母亲竟然搞出这种事,你就好好收拾乾淨啊!想着放它出去残害无辜吗?”
尧泽一手转着善化,一手看看介识版嘁的冷笑道:“什麽无辜,妈的它要杀谁是它的自由,别回马枪捅到自己人就好,操!否则老子先灭了它。”
千灯想着:“它要能被你灭就好了,你别先被他灭了就好,这种东西都死缠着自己诅咒的血亲,苗岳君这回能不能躲的掉都是奇蹟。”
锺离道双手负在身后一派置若罔闻,像跟着丈夫出来交际应酬的小媳妇,不太想懂,没关係,站在旁边也是支持,他专注在琴宿身上,而看着苗岳君的眼神像是一场荒谬绝伦的笑话喜剧。
父母吵架这种不入流的破事都能拿出来讲,真是什麽人做什麽事。
锺离道从怀中翻出“侠客某”第四集,靠着甬道边上非常认真的看着。
千灯眼神瞄着他,似乎想要说什麽,后来还是选择让他做个安静的美男子。
苗岳君抬头目光不断穿梭在顶上,好像它会突然出现在上方。
千灯想让他放心,道:“这裡是反转方界,魔物除非有人带,不然进不来。”
她说话时扫过锺离道,不知道她在看那本书还是锺离道。
琴宿不确定千灯这麽机敏的人会不会因为一个反转方界看出锺离道是东沙君主的面目,不禁有些担心。
或是千灯早就知道锺离道的东沙君主身份,只是还不到揭穿的时机。
锺离道见琴宿在看自己,歪着头露出微笑。
琴宿被他对上视线,有些不好意思,感觉私心的担忧被对方撞破低头看着自己的靴尖。
琴宿低头不敢看他,旁边都是熟人,他更加心虚,锺离道目光越是看的炽热,千灯自知他俩人关係暗自满心複杂,又因他们认知自己昏迷时才互诉情衷,自己实在不好说:“我没睡啦啦啦,你们两个狗男男搞基搞到别人墓室要脸麽。”
尧泽眼神闪着猜忌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千灯走到苗岳君旁边,转移焦点道:“现在怎办,总不能一直待在这裡吧?”
苗岳君神情一下焦虑一下愤怒,自己念着:“当然不能出去,不能出去,出去会被找到的.......不能出去.......清平君肯定会帮我的.......他不是仙人吗.......妈的该出现时就装死.......”
锺离道笑道:“神仙也没必要插手你家的破事,你自己爹娘的恩怨还要别人帮忙,你是男人吗?乾脆埋葬自己好了,神仙很忙的,你以为你是谁?平时怎麽不见你拜金阕帝君,自己死到临头才在这裡日天日地日空气?”
他见对方开始炮火转移到清平君身上,便不悦却中肯的顶回去。
苗岳君此刻在这个狭小幽暗的墓室,闭锁的私事被揭露已十分难看,还给锺离道这个外人批评自己多年的不满隐忍瞬间爆发。
他指着锺离道,跳起来激动的大吼道:“你他妈的懂个鸟!可恶!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含着金汤匙出生,你这种家世好,一出生就无后顾之忧的人了解我什麽!啊?什麽候仙府,还不是仗着你娘家有人给你撑腰?什麽歌仙桥天外天,都是你沽名钓誉的做派演给谁看,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你不就想找清平君给东沙魔族报仇!”
候仙府的人是东沙魔族也不是秘密,只是世人并不知道锺离庄主便是魔族君主。
锺离道看笑话一样,紫瞳闪着阴气,琴宿连忙按着他肩膀,对苗岳君打着:“苗岳君,你冷静下来,这裡没人要杀你,这裡是你的墓室,不,我是说,是你掌理的墓,试问是否有其他出口能出去?”
锺离道冷笑一声低声说几句没人听的懂的语言,转头不想看苗岳君。
尧泽收起介识版看他终究发难,脸色难看道:“苗岳君你他妈够了没有?道长哥哥,你那玉蟾是由强大的仙术铸灵而成,如果用灵力射破墓顶或许可以开个洞出去。”
苗岳君一听脸色铁青,大吼道:“不行!不准动这裡的东西,任何一砖一瓦都不准!它进来怎麽办!?”
千灯被他一吼,从小到大可没人敢这麽无理无由的吼过她,十分恼怒,皱眉道:“苗岳君你难不成要躲一辈子?”
苗岳君眼神带着焦虑的狂态道:“不用妳管!总之谁都不准动!不然我宰了他!”
锺离道看他那颠倒疯癫的德性抬脚走过去,苗岳君警惕后退道:“你想干甚麽.....”
啪咚的一声,锺离道出手一掌噼晕对方。
苗岳君昏迷再度躺下。
琴宿打着:“不管那个东西跑去哪裡至少要先出去,这个密闭墓室待久了会使人头脑昏沉,心智堵塞,变得焦躁易怒,千灯妳可以用寻夜刀试试看吗?”
尧泽嘁了一声,道:“就算不在墓室,苗岳君碰上五头阎王一样会崩溃易怒。”
千灯揉揉眉心观察上方漆黑一团,道:“我试试看。”
锺离道抬眼,手上的侠客某收了起来。
千灯剑指往上手腕一翻,寻夜刀嗖的出窍,一道橙光往上方噼去。
金石撞击的声响接着轰的一声,众人连忙退开。
水云宗永德殿,代理宗主洪志恩黑袍蟒纹坐在主位,一道青光透过天顶射下,照在他瞳孔中,或是反射出眼中楚子敬两鬓霜花,容颜犹如松山峻石,俊秀却难以捉摸,眼神露出无法理解的鄙视,好像世间没有任何事物能改变他的心志,猜不通、看不破。
楚子敬端着茶盏,拇指腹擦过杯缘道:“这鹧鸪斑不错。”
洪志恩道:“楚阁主眼光真好,这套茶具的确是难得之货。”
楚子敬道:“难得之货麽,或许不是我眼光好,而是难得之货才好。”
洪志恩道:“我宁可相信是你眼光好。”
楚子敬道:“我也是这麽认为。”
洪志恩道:“楚阁主喜爱古董书画,十年前与候仙府收购的那幅清平君三箭退魔图至今还挂于寝室内,想来楚阁主对于清平君亦是十分尊崇。”
楚子敬淡淡道:“嗯,当年能与他并肩对抗东沙魔族,如今生死相离,故人白骨,曾经多少英雄壮志而今不过刹那芳华,若能再见他当年仙姿,亦是在下一生所愿。”
洪志恩道:“当年叶震天叶宗主很推崇清平君,可惜他坚持白身,不愿加入任何一方,即使对东沙魔族也是心怀仁善,可惜哪,他被谢家唯一的独子谢舜憎恨,其中是非曲直又有何人能说,唉,当时灭了谢家是众望所归,谢舜祈求清平君帮自己到头来也不过一剑断头,清平君道在修心,人间的纷乱,却不想踏入。”
楚子敬喝口茶,道:“清平君可以拯救天下受难之人匡扶天下。”
楚子敬提及谢舜时语气平淡,说到清平君时,眼神中参杂着一丝的眷恋,对于那个魔族小孩,则是鄙视。
尚渊神色疲劳进来送一叠待批示的卷宗,对于他们的对谈置若罔闻,整理完就迳自走出去
一阵自然的静默,楚子敬看看手上事物,因被桌脚挡住的关係,洪志恩也不好探头探脑地,继续端坐其位,楚子敬起身道:"本座还有要事,先告辞了。"
洪志恩抿口茶,看着那杏黄道袍飘然离去。
巨石崩塌,尘埃瀰漫,不断有石块撞击声传来。
琴宿就近护在锺离道身前,苗岳君扯着头髮大吼大叫着没人听得懂含煳言词,千灯寻夜刀几个砍噼,将砸下来的石块削成碎渣,尧泽闪身蹲在石壁边上。
千灯有些疑惑自己并没有出很大力气,可墓顶很快碎开一个大洞,阳光从上变成一道光束射进来。
刺的众人睁不开眼。
一片青翠的叶片左右晃动,无声地落在寻夜刀尖,一个缓慢的嗓音响起。
"哪一个是琴宿?"
那个嗓音很平淡,有种沉着到令人窒息的威严。
锺离道首先抬头往上看,久在黑暗中对上阳光过于刺眼,千灯抬臂挡住光线。
杏黄道袍翻滚,高高在上冷冷面容,两缕银白霜髮,剑匣背在身后,琴宿僵在原地,楚子敬的变化不大,还是跟百年前一样,喜欢站在高处俯视众生。